被点名的姜今也耳根子倏地一红,脸颊热烫,却也没好意思抬眸看向苏老太君和裴妄怀。
她能感受到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其中有一道,来自斜对面。
最热烈,最炽热。
周遭逐渐起了低低簌簌的议论声,裴妄怀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苏老太君行了一礼,开口时语气十分认真且严肃。
他说,“晚辈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四个字话音刚落,在场那些知晓姜今也和裴妄怀关系的人几乎皆惊诧不已。
最终这场暖冬会,在众人的晕头转向中结束。
然而苏老太君与给永定侯裴妄怀和姜家姑娘姜今也撮合作伐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连裴妄怀的态度,也一并在市井坊间传开。
“这永定侯以前可是和姜姑娘以兄妹相称啊,做媒说亲...只怕是不合适吧?”
“你懂什么?他们两人压根没有血缘关系,我在户部任职的七姑姑家的侄儿的表嫂的哥哥的堂弟说了,侯爷与姜姑娘不在一个户籍本上。”
“哎哎哎,那王莉棠赵庚和李茹薇张辰泰的故事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侯爷都同意了,姜姑娘也并未反对,这桩婚事反正我是赞成的。”
“毁人姻缘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可千万别让那话本子和戏曲的悲剧再重演了。”
这是连续几日来,百姓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有了之前王莉棠赵庚和李茹薇张辰泰故事的基础,现下人们对于姜今也和裴妄怀有可能议亲一事,并不觉得突兀,甚至纷纷摆出“君子有成人之美”的态度,只伸长了脖子等着瞧侯府的喜事。
裴妄怀和姜今也派了人始终紧盯着市井之中的言谈议论,见此总算是放下心来。
是夜。
大雪时节,冬至未到。
今夜月明星稀,寒凉迫人,却并未落雪。
姜今也在凝曦院廊道下支起两个小泥炉,一个炉煨着热茶,另一个炉则是烤着橘子、红枣和柿子。
除此之外,她还命人搬了张摇椅放在旁边,铺上厚厚的绒毯。
就这么慢慢品茗赏月,等着裴妄怀归府。
戌时初刻,院门处传来响动。
姜今也眸中一喜,看向那边。
果然,几息之后,一身玄墨色锦袍的男人便穿过月门,直直朝她而来。
他身上披着件湛蓝色的大氅,身形颀长,原本肃冷的面容在看到她时,眉眼间柔和不少。
少女一身杏白色裙衫,正坐在摇椅里剥橘子,一双攒珠软底绣花鞋随着摇椅轻轻晃动。
发髻步摇上的珍珠在廊道灯笼的掩映下,反衬出柔润的光。
“都下去吧。”
裴妄怀大步来到廊道下,摆了摆手。
院子里候着的丫鬟们默默行礼退下。
他上了台阶,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覆了下来,两只手撑在摇椅两侧,将摇椅固定住。
弯腰,温热的气息凑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轻声道,“放心,一切顺利。”
听到这一声,姜今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微微坐直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直接抱起。
裴妄怀将大氅解开直接披在她肩头,自己坐在摇椅里,将她抱坐在膝上,继续说道,“明日,我会同苏老太君一同进宫,求圣上赐婚。”
圣旨一下,所有的事情便都尘埃落定。
姜今也直到此刻都有些不太真实,手中捏着一瓣剥好的橘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看着他,没动。
裴妄怀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勾唇笑了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怎么了?发什么呆?”
姜今也摇头,很诚实说道,“有些不太真实。”
当初裴时渊强吻她,第一次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时,她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只觉得两人是兄妹,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
可直到看到裴妄怀为了不让她为难而选择伤害他自己时,她心底那些超乎寻常兄妹关怀的心疼和酸涩,逐渐一点点摊开剖析在自己眼前。
她可以很直接地拒绝陈奕白的提亲,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陈奕白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却在面对裴妄怀每一次的亲近和表白时,一直犹豫不决。
摇摆不定和心疼,便是爱上一个人的开始。
她如今终是明白,好在明白得并不晚。
本就是重活一世的人,以为借由前世之经历惩治渣男,便已经是为前世的自己报仇,不再留有遗憾了。
却没想到,曾经雪地里的彻骨之寒和锥心之痛,并不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而已。
她可以过得更好,他也可以过得更好。
一想到这儿,姜今也的心便像是被浸泡在蜜水之中,泛着丝丝缕缕的甜,却又十分酸涩暖涨。
她抬眸回望着他,凑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阿兄,谢谢你。”
裴妄怀眸色一暗,拉紧大氅的系带将她包得更紧,掌心探至氅衣之下,隔着冬日的衣物,扣住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
几乎是坐在他腰胯上。
姜今也没有任何防备,手指猛地一收,还捏在掌心里的橘子被她捏破。
清香酸甜的橘子汁就这么顺着她的指尖和手掌,缓缓蜿蜒。
裴妄怀接过她手里的橘子放到一旁,捏着她的手腕举至面前。
就在姜今也以为他要给自己擦手时,男人突然低头,唇贴上她裸露在外的那一截白皙的手腕。
那上边,有橘黄色的汁水。
甜美而又清香。
她心跳猛地一抖,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动不了分毫。
他的呼吸灼热,一点点喷洒在她手腕轻薄的肌肤上。
而他的唇舌,比他的呼吸还要滚烫,轻轻舔去她手腕上的汁水。
她腕间每一处血脉的跳动,都紧紧贴着他的唇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姜今也整个人失了力气,半边身子都快麻了,瘫倒在他怀里。
“阿兄...”
她本能地挣扎,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
裴妄怀的吻顺着她的手腕,蜿蜒往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他吮吸掉她掌心里的汁水,又缓缓绕着她的指节,一根又一根,轻轻舔舐。
姜今也呼吸都在打颤,直至指尖被他含进口中,触到柔软的舌尖。
她脑海中一激灵,猛地将手抽了出来。
裴妄怀狭长漆黑的眼眸微撩,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像是在控诉她为何要将他最心爱的东西拿走。
姜今也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无法思考,只是怔怔地想要开口,却在刚张口时,就被他以吻封缄。
他扣紧她的细腰,几乎是将人抱到自己的腰腹之上,掌心禁锢着,迫着她的腰,沉沉往下压。
“唔...”
姜今也猛然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扭着腰想要逃离,却被按住。
披在她肩上的蓝色大氅过于宽大,衣摆垂落在地上,完全遮挡住了两人紧密相贴的姿态。
氅衣之下,少女裙衫凌乱,可裴妄怀克制着没有更进一步。
她的衿带还系得好好的。
冬夜寒凉,有风吹过,泥炉里的火焰跳了跳。
姜今也突地一抖,呜咽声从两人紧紧颤着的唇间溢出,“回房间...”
“回、房间...”
她的声音含糊极了,带着些许可怜。
可裴妄怀还是听清了。
他没有半分犹豫,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起,转身入了正屋。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将冬季深夜的所有森寒,全都阻隔在外。
——
冬日天亮得晚,侯府凝曦院的正屋里,床榻边幔帐依旧垂着,将外头并不算很明亮的光线全部掩去。
锦被之中,少女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头。
昨夜裴妄怀抱着她进来之后,两人虽未做到最后一步,可他抱着她好一顿啃,亲得她累极倦极也不肯放她睡去。
也不知这男人在兴奋什么。
姜今也就这么被他困在怀中,两人断断续续地接吻、低声说着话,直至亥时末刻,她实在熬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侯府本就没什么事需要她早起,是以今日她在料峭寒凉的冬日里,窝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睡得不想起来。
直至——
“姑娘!”
“姑娘!”
紫苏和桂枝的声音接连不断传来,房门被打开,脚步声有些乱。
姜今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坐起身,“怎么了?”
两个小丫鬟一脸喜庆,“姑娘,宫里来人了!”
宫里...?
姜今也猛地清醒,“宫里?”
“是啊,”桂枝重重点头,从一旁拿了外衣过来给她披上,“宫里的公公来宣旨了!”
紫苏接过话,“侯爷也回来了,就在前厅。”
“宣旨”两个字将姜今也所有的困意全都赶跑,她心跳倏然加速,已然明白过来。
“快,赶紧洗漱更衣。”
“是。”
待姜今也准备妥当走出凝曦院,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
今日天有些阴沉,冷得像是要下雪了一般。
从凝曦院到前厅这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往日她走过无数次,今日却好像格外的长。
院子里的树木枝丫上,树叶已经落了大半,可此刻落在姜今也眼中,却并不显得萧条。
她心跳剧烈,甚至想转移些注意力。
视线稍转间,便见有雪花迎着冬日的寒风,簌簌落下。
桂枝雀跃喊了声,“下雪了!”
姜今也唇边漾开盈盈笑意,看着那雪花飘扬,融成水,打湿那孤零零的枝丫,浸润潮湿,蕴着来年待发绿芽的希望。
一入前厅,便能看到某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一旁,同宫里来的内侍低声说着话。
那内侍看到她,明显惊喜,“这位便是姜姑娘了吧?”
“姜姑娘,接旨吧。”
话音落,姜今也和裴妄怀并肩而跪,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依着。
内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前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姜家有女姜今也,芳华正茂,聪慧秀丽,纯良温恭。又闻永定侯品性高洁,智勇双全,二人才貌相配,性情相投,朕心甚慰,特赐婚于姜今也与永定侯裴妄怀,望你二人结发同心,琴瑟和鸣。钦此!】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不多一会儿,院子里便是皑皑一层白雪。
而屋内,地龙燃得正暖,裴妄怀扶着姜今也起身,接过圣旨。
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他揽住她的肩膀,俯下身将人紧紧抱进怀里。
“谢谢你,愿意爱我。”
严寒冬日,有情人也能鸾俦凤侣,成天作之合。
(正文完)
第五十七章 (番外) 时渊阿……
半年后——
新婚的第二个月, 春末夏初,正是一年里最盎然、最明媚的日子,可姜今也却时常只能躺在床上, 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
此刻的主院正屋里, 窗牖微敞, 日光落在花瓶里插着的花枝之上, 在妆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姜今也扶着发软发酸的腰在桌旁坐下, 垂眸饮汤。
左右今日无事, 她没有梳妆, 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在后腰处,脸上未施粉黛却也依旧娇丽精致。
抬起的手腕间,似隐约能看到昨夜某人留下的痕迹。
紫苏和桂枝对视一眼,各自想起了昨夜值夜时,听到的姜今也娇娇哑哑的骂声。
两人脸颊一红,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
旁人不知道,但她们作为近侍,二位主子的感情有多好她们是清楚的。
前段时间侯爷被圣上外派公干,离京数日对于这对小夫妇而言, 自是思念得紧。
小别胜新婚, 这两晚正屋夜里的动静便格外的久。
夫人哭着控诉侯爷的声音就没停过。
两人不自觉抬头去看姜今也的脸色, 就看到她将只喝了几口的汤放下,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 问,“他人呢?”
紫苏答道,“回夫人,侯爷去金吾卫了, 应是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便能回来。”
半个时辰...
姜今也扶着腰站起来,“把东西都撤了。”
话落,她直接转身往内室而去。
紫苏和桂枝想劝她多吃点,但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便没有再多说。
寝间里——
姜今也直接往墙边挂着的山水画而去。
在那幅画后边,就是被裴妄怀用来放细金链的内嵌墙洞。
她曾许多次看着他打开里边那个木盒,取出细金链,要么锁住她,要么锁住他自己...
总之,狗男人花样很多。
一想到这儿,姜今也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的某些画面,她红着脸,咬了咬牙,直接掀开山水画。
今天她就要把这金链丢了,让他以后想用也用不了!
机关缓缓转动,姜今也毫不犹豫地取出木盒,然而在打开的瞬间,她突然发现——
木盒里除了细金链之外,还有许多纸张。
已经写了字的纸张。
姜今也一眼便认出,这不是裴妄怀的字迹,而是裴时渊的字迹。
她捏着纸张的手有些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打开木盒是想要干嘛,只捧着所有纸张,坐在桌边,仔细看着。
【其实每次你罚她誊抄诗文,她噘着嘴闹,你以为她是在撒娇,其实她是真的不开心,真的不想抄。】
43/44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