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嬷嬷点了点头,“帖子是以苏老太君的名义送来的。”
魏家,苏老太君...
魏氏一族乃是从前朝便存在的名门望族,祖上出了三位太傅、五位内阁大臣,族中之人官职遍布六部,家风严谨,是连陛下都要客气礼待的望族。
而苏老太君,则是魏家最近一位太傅魏轩的妻子。
当年魏轩尚只是位地方官员之时,苏老太君陪同他在当地治水患、剿猖匪,后来魏轩调回京城入主内阁,成了太傅,苏老太君也得了诰命。
十余年前,魏轩致仕,苏老太君与他一同回了临城老家,再没来过京城。
姜今也不太关心朝局,但魏轩五年前在临城病逝一事,她还是有听说过的。
去岁魏轩的孙子魏靖高中状元,被陛下外派一年,算算日子,应当是前不久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魏靖回京,苏老太君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但既然是苏老太君送来的帖子,林远舒确实不好拒绝。
思及此,姜今也就算之前再不常参加这京中聚会,现下也明白了林远舒为何不能拒绝。
她朝嬷嬷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明日我会代替舒姨走这一趟的。”
嬷嬷欣慰地点头,“如此,老奴便先回府复命。”
姜今也看向陈叔,“陈叔,送一送嬷嬷。”
“是。”
——
暖冬会是古来就有的习俗,冬日寒冷之时,约上三五好友围炉话闲,自别有一番意趣。
都城的贵女公子们又在此基础上想出了更多的花样,比如饮酒赏梅、对弈冰嬉,好不热闹。
不过眼下未到大寒,城中湖河并未结冰,这冰嬉怕是组不成了。
但段家是望族大户,只怕是个简单的赏冬景,应也是能赏出个名头来。
姜今也明白这一趟只需要代替林远舒露个脸,之后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吃些点心,待到暖冬会结束归府便好。
是以心中也不似以往那般抗拒。
但更令她欣喜的是,没想到马车停在魏家门前,她刚踩着马凳下来时,就看到不远处季羡汎也刚从马车上下来。
她眼底霎时一亮,同她招手,“汎汎!”
季羡汎听到她的声音,回身看向她,唇边笑意明显。
待姜今也走近了,两个小姑娘手一牵,一同入了魏府。
魏家今日府前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一入大门,姜今也才明了这魏家为何被称为名门望族。
这魏府久未有人居住,但苏老太君和魏靖回京的短短几日,便将这里整肃一新。
院子里除了梅花之外,还移栽了许多冬日里也会绽放的花朵,完全没有冬季的肃冷清沉,反而生机盎然。
姜今也和季羡汎跟随魏家下人的指引,入了园子往廊亭的位置而去。
园子里十分热闹,已经有不少公子小姐到来,不时有交谈声和淡笑声传来。
待至廊亭里坐下,季羡汎抿了口热茶,低声问姜今也,“小也,你家侯爷不来吗?”
她问得自然极了,但姜今也听到“你家侯爷”这几个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也只是一瞬,她没有扭捏,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同他说起这件事。”
这几日刑部有要紧案子,裴妄怀早出晚归,她昨夜想要等他回府同他说这件事的,却没想到一直等到亥时过半都没等到他回来。
后来她实在挨不住,睡了过去。
今早起来一问陈叔,裴妄怀卯时末刻便已经离府。
两人连见一面都难,更别提说暖冬会的事。
说到这儿,姜今也想起来,“那梁大哥呢?他来不来?”
季羡汎,“说是会来,也不知有没有时间。”
暖冬会并非只是女眷之间的聚会,今日来的也有许多京城之中的贵公子。
但梁骐然和裴妄怀虽然都年轻,可他们不像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两人都有要职在身,能不能来得看公务繁不繁忙。
话落,姜今也和季羡汎对视一眼,读懂彼此眼中含义,各自抿着唇笑开。
两人在这一处廊亭之中,吃茶闲聊,偶尔看看亭外的公子小姐们赏景作诗,行飞花令,倒也自得其乐。
不多时,自园子另一处传来一阵人声。
有人高声喊了句,“苏老太君安好。”
姜今也放下杯盏,朝前望去,便见一鹤发老者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离得有些远,她无法看清苏老太君的容貌,却依旧能感受到她精神矍铄,走路时步子迈得十分稳健。
待苏老太君在最中间的亭子落坐,夫人小姐和公子们挨个上前给苏老太君请安。
姜今也和季羡汎也不能免俗,更何况林远舒没来,姜今也更得代替她在众人面前露面。
凉亭里,苏老太君所坐的位置身后围了帷裳,挡住了冬日里的冷风,正中间放了炭炉,燃着上好的银丝炭。
一入廊亭,姜今也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
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一路走来的寒凉散去不少。
两个小姑娘乖乖低首立于亭中,福身行礼。
季羡汎道,“季家小女季羡汎,代家父云昌伯季望铭向苏老太君问好。”
姜今也紧随其后,“姜家小女姜今也,代诚安郡主林远舒向苏老太君问好。”
坐在首位上的苏老太君看向下方的两个姑娘。
然而只一抬眸,她眼底猝然一亮,再一听是姓姜的姑娘,她目光便定在姜今也身上,久久离不开。
直至一旁的魏靖低声轻咳,“咳咳咳,祖母。”
这姜家的姑娘和季家的姑娘站得太久了,于礼不合。
苏老太君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笑容慈和而又欣喜。
她看着姜今也,笑着道,“小恩人,不记得老身了吗?”
一句“小恩人”皆是让在座所有人都倍感惊讶,他们不知苏老太君唤的究竟是姜今也还是季羡汎,只是视线齐齐落向她们那一边。
姜今也听到这一声,感受到众人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好奇地抬眸,视线一顿,与苏老太君的直直对视上。
随即,她听到苏老太君又问了一遍,“姜姑娘,真的不记得老身了?”
苏老太君是在与自己说话,姜今也直勾勾看着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自己何时见过苏老太君,且还救过她。
“想不起来了?”苏老太君语气和缓含笑,耐心十足,“十年前,在临城郊外,你救过我。”
十年前...
十年前的姜今也不过才七八岁,她认真回想了一番,终于将面前这张已是满头白发的面容与记忆深处的某张面孔对上。
惊诧出声,“您...您是当年的老奶奶?”
“对啦,”苏老太君见她终于认出自己,开心地向身旁的魏靖抬了抬下巴,“你看,她记起我了。”
十年前,裴妄怀带着姜今也从边境回京,路上经过临城。
彼时苏老太君跟着致仕的魏轩刚回到临城不久,突然空闲下来,她还有些不习惯。
于是不服输地喊上一群人陪自己在郊外跑马,正当她还在为自己甩开众人、觉得自己老而益壮感到开心时,那马儿像是吃坏了肚子,脚下一软,直接将她从马背上甩下来。
好在那旁边就是草垛,苏老太君没受太重的伤。
可脚踝确实扭到了,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背着裴妄怀归京队伍偷偷跑出来散心的姜今也。
姜今也不懂医理,但姜辞霖自幼习武,她见得多了,自然知晓这种跌打扭伤该如何处理。
帮苏老太君紧急处理了一番之后,她本想回身找裴妄怀帮忙,把人送回城里的,但苏老太君拿出随身的信号弹朝她晃了晃,说会有人来找自己,让她放心继续赶路。
临走之前,苏老太君忘了问她的姓名,只知道她姓姜,要去往京城。
时隔十年,苏老太君从未忘记过当初救自己的小女孩,因此前几日回到京城之后,她便起了想要找到姜今也的想法。
可她对姜今也的信息知之甚少,想要找到人谈何容易。
却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暖冬会,竟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与自己的小恩人重逢。
第五十六章 正文完结~
听到她的话, 姜今也眨了眨眼,下意识去看苏老太君的腿,却又意识到这有些失礼, 连忙止住下移的目光。
苏老太君笑, “赶紧的, 让姜姑娘和季姑娘落坐!”
能与苏老太君坐在同一处凉亭之中的皆是人精, 听到老太君的语气, 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皆是笑呵呵地礼貌向姜今也致意。
姜今也落坐在离苏老太君左边最近的位置上, 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轻声道,“诚安郡主染了风寒咳嗽不止,恐扰了老太君的雅兴,便没有前来,特让晚辈代为向老太君问好。”
“无碍无碍,”苏老太君本就是个爽朗之人,眼下看姜今也越看越喜欢,更是不会去在意林远舒没来这件事。
只不过她心中还是起了疑惑。
这京中并未有哪户高门大户是姓姜的, 而诚安郡主林远舒她是知晓的, 只育有一子, 如今寡居郡主府, 并未听说有什么亲近的小辈啊。
但瞧姜姑娘的语气,她与诚安郡主分明是十分熟稔的。
苏老太君有些不解, 但面上不显,只是笑着让底下的人备茶水瓜果糕点,又不动声色地侧眸看向自己的孙子魏靖。
魏靖虽然此前被外派一年,但到底是身在官场, 他对姜今也并无过多关注,但裴妄怀他却是知晓的。
触及自家祖母的眼神,他轻咳一声,低首凑近便想着同她解释一番。
“姜姑娘父母及兄长已经去世,她...”
“老太君!”外头有侍从入内高声禀告,打断了魏靖的话。
苏老太君正了正脸色,看向那随从,“何事?”
“老太君,永定侯裴大人和金吾卫指挥使梁大人到来。”
“哦?永定侯?”苏老太君有些意外,忙道,“快让侯爷和梁大人进来。”
“来人,备座。”
坐在旁边的姜今也听到裴妄怀来了,眼底猝然一亮,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廊亭入口处。
“晚辈裴妄怀,见过苏老太君。”
“晚辈梁骐然,见过苏老太君。”
两道同样低沉却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廊亭内外的众人,视线皆落于这一处。
裴妄怀一身黑底缀红边的暗纹锦袍,臂弯处挽着一件披风,长身玉立,肃冷清润。
而梁骐然则是一身褐色窄袖劲衣,器宇轩昂,往那儿一站便是武将风范。
苏老太君是个豁达之人,见到如此优秀的小辈,自也是开心的,尤其今日还让她找到了阔别多年的小恩人,心情更是愉悦。
她抬手想让他们二人入座,目光一扫,便看到姜今也一直看向某一处。
循着她的视线而去,那里站着的,正是裴妄怀。
苏老太君几次垂眸饮茶再抬眸,皆能捕捉到这二人眉眼间的对视流转。
她慈和笑开,心中已然明了。
外头侍从送来适才公子小姐们玩飞花令时所做的诗词,苏老太君简单点评了几句,便让人将诗词收起来。
“姜姑娘,小也...?”她笑着看向姜今也,“可介意老身这样唤你?”
姜今也连忙摇头,“老太君想如何唤晚辈都好。”
苏老太君笑,“小也,既然你我能在这京城之中重逢,便也是有缘,往后可要常来魏府做客。”
她一边说,一边似是意有所指地看向在自己身旁的魏靖。
魏靖一脸疑惑,却莫名觉得此刻有道冷飕飕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姜今也没察觉到苏老太君的小动作,只乖巧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而坐在她斜对面的裴妄怀,眸色则在刹那间冷凝下来。
他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所有的一切,都落入苏老太君的眼中。
她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突然看向裴妄怀,“久闻永定侯一表人才,乃朝中栋梁之材。”
“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裴妄怀不知老太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敛了神色,微微颔首,“老太君谬赞。”
“不过这男子嘛,成家立业乃头等大事...”她一边说,一边抬眼去瞧几个小辈的表情,“像我们家靖儿,便是成了家又立了业。”
她笑着,意有所指地看向裴妄怀,“侯爷可也要抓点紧啊。”
旁侧听到她这话的众人皆是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只因裴妄怀是什么脾气秉性,在场这些久居京城的人都明白得很。
苏老太君德高望重,但今日这才头一遭见面,便直接说上了永定侯的婚事,只怕侯爷听了高兴不到哪里去吧?
可永定侯却不似他们想象中那般因为这些话而愠怒,甚至适才冷凝的脸色在此刻还稍有缓解。
他视线微抬,看向默默低首饮茶的姜今也,又再度看向苏老太君,终是明白了老太君所做为何。
裴妄怀唇边轻轻勾起抹笑,“劳老太君记挂,是晚辈的不是,若能得老太君说合,晚辈不胜欣喜。”
“呦,”苏老太君一番试探终是有了结果,更加开心,“既如此...”
她微眯了眼,像是要在在座的小姐之中挑选出一位能与之相配一般,实际上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末了,视线终是定在姜今也身上,“老身瞧着姜姑娘不错。”
“与侯爷郎才女貌,或能成那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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