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时间挪前了?”
须臾,她就得出了答案。
此刻,他甚至还能轻笑出声,“阿意,该轮到你做决定的时候。”
是要去送一个毫无瓜葛的前未婚夫,还是应当作为皇后待在他身边亲眼见证这一切,得由她来选。
“不论你选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他的手落在她脸上,似乎笃定了她会如何做出抉择。
他的阿意,合该站在他的身边。
“如果我说……”谢枝意声音轻轻,像一阵风坠入湖泊,荡漾开圈圈涟漪,“我想去送他们呢?”
萧灼面上所有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他紧紧攥着手心,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难以置信,“你想惩罚我对不对?”
“你刻意更改时间不就为了这些?既然你要这么做,为何我非要如你所愿?”谢枝意反唇相讥,暗道他实在太过虚伪,甚至还如此堂而皇之这般让她做出选择,“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就要再次将我禁足东宫?你看呐,萧灼,从始至终你就从来没有真心让我做过选择,只是想从我的口中听到你最想听到的答案,不是么?”
她不会再被他蒙蔽,他的那张嘴太会骗人了,只会编织谎言,让她拥有过短暂的幸福。
不得不说,了解萧灼的还是谢枝意,她更是三言两语戳穿所有的伪装。
如果,如果再一次将她扣在这里,她会不会就不会再去见那些讨厌的人,只会一心一意和自己待在一起呢?
强烈的杀意染满瞳孔,他恨不得将那些不相干的人统统杀了。
心底翻涌叫嚣的杀戮欲让他几次三番想要跨出那一步,直到掌心纱布染满浓稠的血迹,一双轻柔的手将纱布一层层拆开,动作轻轻帮他上药。
所有理智瞬息回笼,他眼睁睁凝着谢枝意落着泪,撒药的动作未停。
那一刻,心如刀绞,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小心翼翼抹去她的泪痕,“阿意,你别哭。”
她在难过,他亦难受。
直到所有伤药涂抹好,她在裹好的纱布上打好结,忽而问他:“萧灼,你信我吗?”
怔了怔,良久,他点了点头。
谢枝意这才破涕为笑,眼神难过又盈满着最后一丝期盼,“如果你当真信我,就和我打个赌吧?”
第九十二章 正文完
盛京清晨的风冷得出奇,许是快要入冬,凛冽呼啸的冷风不断朝四面八方涌来,即便裹着斗篷,仍感到丝丝缕缕的寒凉之意。
谢浔安的东西已经收拾差不多,他有不少东西,但因为此次出行带太多不方便,只能化繁为简,即便如此也收拾了满满一车。
谢家的护卫们也跟着他一起离开,能够沿途护着他的安全,他将斗篷朝脖颈处拢了拢,望着青石板铺成的长路,还在等待着。
陆乘舟坐在车中心情复杂难辨,他是做好了辞官的打算,未曾想谢浔安也一并要跟着。
他对谢浔安的印象很好,并未出言拒绝,而今他要与自己同行,在此等待着什么人他也一清二楚。
因为就连他,他的每一缕思绪也被牵动着。
“来了,太子妃来了……”
绿禾激动不已,谢浔安也站直身子视线望眼欲穿,远远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直到来到陆家门口。
车帘掀开一角谢枝意从车上下来,一直来到谢浔安的面前,“浔安,我来送你们。”
谢浔安心情亦很激动,他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头一遭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还没有任何的亲人,唯有陆乘舟,他总会分外想念。
突然间,脑海中疯狂涌现出一种念头,他不想走了,想要留在这里。
“阿姐,我……”
他话刚说出口又咽了回去,他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了,上一次就已经被人扣着遇到险境,谢枝意几次三番帮他,不能一直给她添麻烦。
他应该学会长大,而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浔安?”
谢枝意见他欲言又止还以为他身子不适,谢浔安却红着眼眶摇了摇头,“阿姐,我无事,就是、就是有些舍不得大家。”
谢枝意也舍不得他,但她不会开口让他留下来,这是谢浔安的选择,人若是没有离开是不会经历一番成长的,陆乘舟是个好人,定能教会浔安更多的东西。
她希望,等到再见到浔安时,能够见到不一样的他。
“陆大人呢?”
谢枝意刚开口,车中之人走了下来,多日未见,他看着清减不少。
“太子妃,我已没有官身,如今只是一介平民百姓。”
恍然间,她才意识到他辞了官,莫非是因为陆家之事已了,所以才不愿意留在盛京?
这是他的私事,谢枝意不会全然过问,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明显疏离许多,因着他救过自己也救过谢浔安,她对他的态度依旧很好。
“此次一别山高水长,陆公子珍重。”
她没有说让陆乘舟照顾好谢浔安之类的话,因为她相信,即便自己不说,陆乘舟也会做的很好。
二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后陆乘舟和谢浔安上了马车,谢枝意也往自己的那架马车走去。
她不知,陆乘舟在她离开时回首望了一眼,目光深深,敛去所有的复杂情绪,极力将自己的那个秘密牢牢压在心底。
他并非是个君子,其实他也是个小人。
多年前,陆家公子上京时身边跟着一位侍从,侍从聪慧绝伦,过目不忘,诸多课业其实都是由那位侍从代笔,除此以外,二人生的很像。
直至一场风雪,陆家被毁,陆家公子因病亡故,为了报答陆家人多年的恩情,他才冒死顶替了陆乘舟的身份,以他之名和他的身份入这繁华盛京只为寻一个真相。
遇见她是桩意外,也是心底蠢蠢欲动心思的开始,即便如今辞了官,他还是不愿将真相尽数相告。
他曾说过他不配,可她从来都不知道。
就让他存着最后这一点点小小心思吧,而后离开盛京,天高海阔,重新做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车帘重重一落,遮挡了所有过往,也包括他的点滴过去。
“启程。”
他的声音沉沉疲倦,车轮终向前驶去。
-
“太子妃,我们现在回宫么?殿下应当……还在等您。”
沈姑姑在一旁小心翼翼开口,今日可是萧灼的登基大典,谢枝意作为皇后,又怎能不在场?
但是偏偏,她要离宫送别谢浔安和陆乘舟二人,而这件事情萧灼竟然也没有反对。
这怎么一点都不对劲呢?
沈姑姑心脏不断剧烈跳动着,总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她的话下一刻就得到了应验,谢枝意在看着那面巍峨的宫墙的时候,另一人早已悄然靠近,还没等到沈姑姑反应过来,谢枝意整个人被人掳到一匹马上,转眼间就消失在眼前。
那人的动作太快,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还会有这样一个突发事件,沈姑姑只惊讶瞥见到那人凌厉桀骜的侧脸,惊骇到险些昏厥过去。
刚送走陆乘舟,又来了一个萧凛,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好在禁卫军们已经追了上去,只盼着萧凛莫要折腾出什么乱子。
风声不断从耳边掠过,冰冷刺骨,谢枝意一开始确实被萧凛的动作吓了一跳,更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带走当今太子妃。
烈马跑得太快,不多时她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这个时候不能再计较其它,只能扯了扯他的衣袖,“快停下,我不舒服……”
她还没忘记自己怀着身孕,这样的颠簸着实让她娇弱的身体受不住。
好在萧凛很快停了下来搀扶着她下马,脚刚刚踩在地上,禁卫军就已经将萧凛团团围住。
萧凛见状不屑嗤笑,不过双手并未从谢枝意臂膊处离开,而是冷冷讥讽道:“今日他怎么那么好心让你去送陆乘舟?”
谢枝意缓了几口气,将他的大掌扯开,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看他:“你想说什么?”
萧凛不喜她每次流露出这样的姿态,可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每一次又总是这样。
“你能送陆乘舟,为何不愿送我?”
终究,他还是没能忍住,质问出声。
谢枝意怔了怔,她并没有关注萧凛的事情,更不知道他今日也要离开盛京。
萧凛见她如此哪里还能不明白,也就是方才将那一幕尽收眼底,所以才会觉得愈发难过。
“父皇给了母妃一封信,放她自由,我也要和母妃一起离开,谢枝意,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刻,他没有再叫一声她“太子妃”,而是一字一句叫了她的名字。
坐在马车时看到的那一幕让他难过至极,容贵妃不忍轻叹,只是对他说道:“有些事情再不说,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而有些人再不见,这辈子恐怕都再难见到。
萧凛没能忍住,等到陆乘舟离开,他立即策马将她带走,可是……要带去哪里呢?他也不知道。
更何况,谢枝意也不会愿意跟他走的。
“他对你好吗?”萧凛问了这句话,又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从小到大萧灼对她什么样自己还看不分明吗?为何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分明一直以来,对她态度最恶劣的只有自己,他幼稚的想要用那种低劣手段引起她的注意,殊不知只会让她越发的憎恶。
什么叫自食恶果,他终究也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的眼神太难过了,像是阴沉沉的天幕即将落下一片淋漓骤雨,她是其间的匆匆行人,也被浇湿了一身。
“萧凛,我要回去了,还有人在等我。”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大步朝前走着,才走出几步,只听萧凛幽幽问道:“你喜欢他吗?”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又道:“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可以——”
“萧凛,我怀孕了。”
谢枝意直接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辞。
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回首同他对视瞬间,她的眼神清冷疏离,缓缓开口,“即便没有萧灼,我的选择也不会是别人。”
她没有在这里继续停留,因为只要这句话,就能再次隔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一场雨飘飘摇摇落了下来,萧凛站在大雨之中不知待了多久,直到伞面落在他头上,容贵妃轻轻叹息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凛儿,我们该走了。”
-
巍峨皇宫落下一阵雨,钦天监分明记得算好了日子今日应当是天晴才是,怎么会……
他惊慌失措,战战兢兢跪倒在地请罪,而站在至高白玉砖石上的萧灼眼底无波无澜,唯有一片黑沉般的死寂。
今日的他身着帝王龙袍,十二章纹,五爪飞腾,这是他的登基大典,玉玺就在身侧,只待礼部宣读完最后的诏书就能宣告他成为新的帝王。
吉时即将到来却下了一场雨,要是再不宣召就要过了吉时,然而谁都知道,萧灼迟迟不愿宣召的原因。
他在等人,一个可能出现也不会出现的人。
礼部官员颤声道:“陛下,吉时已到。”
那一刻,萧灼的表情更为沉郁,眼底暗沉的墨色愈发浓稠,深不见底,窥探不到任何光亮。
萧灼有些后悔和谢枝意打的那个赌注,可他还是需要忍耐,因为距离“永远”那二字只有一步之遥。
“等——”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吉时不吉时,这些死规矩都是人订下的,既然他是帝王,那么规矩他也能改。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宫门口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的心也在瞬息随着这场雨飘摇不定。
没有任何迟疑,他大步流星走下白玉砖石,任由雨丝铺面落在他的身上,直到将她相拥的那刻,才深知自己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我来迟了。”
谢枝意答应过他的,若非因为出了萧凛的那个岔子,她可以准时回来。
萧灼并不在意这些,他在乎的只有其它——
“不,你来的刚好。”
刚好到他们初见的时候他就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刚好到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也许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可那又如何,总归他要的都会拥有。
就比如,她手腕处的桃花印记在逐渐淡去。
解药永远都只有一种,那就是她自己。
当她逐渐爱上自己、坚定不移选择他的时候,钟情香的作用也就不存在了。
她以为他们立下的赌约是在最后一次试探他,殊不知他已经看到了那枚淡去的印记,所以才会任她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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