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误解?”
“我不治愈别人的情绪,也不解决别人的问题。”顿了片刻,他补充:“我的耐心,只对Elise限定。”
这番话,成功让佟央怔住,脸颊开始发烫。
她对周先生来说,是特别的。
“我……我知道了。”她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起身:“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明天去约克的车票买好了吗?”
“还没有,等会我会买。”
周白赫点点头,“好,路上注意安全,一切顺利。”
佟央:“你也是,明天签约顺利。”
佟央离开后,周白赫拨通郑修的电话。
电话那头,郑修刚工作完准备睡觉,听见专属电话响铃,一秒接通:“周先生。”
“安排四个靠得住的保镖,明天护送佟央去约克,记得远远跟着,别让她发现。”
郑修:“明白。”
Elise与母亲见面,外人不适合在场,但周白赫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乱跑,明早他又必须参加签约仪式,只能如此行事。
-
翌日一早,天刚灰蒙蒙亮,佟央就起床了。
她不知道在约克会待几天,如果佟琳留她住一晚的话……想到这里,佟央将电脑,衣服等必需生活用品放进一个简易旅行包。
这天伦敦又降温了,刚走出酒店,寒风把她的脸割得生疼。
佟央乘地铁到达火车站,找到座位后望着窗外发呆,在心里酝酿一些想和佟琳说的话。
两个小时后,火车到达约克。
约克是英格兰历史最悠久的小城之一,步行就能到达大部分景点。
佟央打开手机导航,发现距离Gatehouse coffee不远,这会时间还早,她决定先在约克逛一逛。
约克大教堂,火车博物馆……逛完几个著名的景点刚好到午饭时间,佟央找到一家商场解决午餐。
饭后,她想了想,觉得初次见面应该给佟琳带点礼物,于是走进一家服装店,挑了一条105英镑的羊绒围巾。
结完账,佟央随手把钱包揣进大衣口袋,走到服装店门口,不小心撞上一位外籍男士。
“Sorry——”对方笑笑道歉。
佟央也笑了下,表示没关系。
走出一段距离她摸摸口袋,发现里面竟然是空的。
她的钱包不见了。
佟央猜测,刚刚那个撞到她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扒手。
钱包里有银行卡和所有的现金,佟央一下慌了。她知道欧洲扒手猖獗,没想到自己会遇上,真是大意了。
这种情况报警是没用的,警察会受理,但没有然后。
幸好手机还在,佟央紧紧握着手机,只能安慰自己算了,破财免灾。
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没走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用英文叫自己。
“你好,女士——”
佟央回头,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个在服装店门口撞到她的男士。
佟央一下激动起来,上前扯住他的衣服不许他跑,大喊:“你这个小偷,还我的钱包。”
“ok,ok——”男人将钱包主动拿出来,交到她的手里,战战兢兢道:“抱歉我不该惹你,拜托,请你的朋友们放过我,我才十九岁,不能失去我的双手。”
拿回钱包,佟央清点一遍,里面的东西一点没少,但她没明白男人的意思。
她在约克哪有朋友?
不过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她虚张声势道:“只要你以后不再偷东西,我会让他们放过你。”
“我会的,我会的,谢谢你。”
不知道男人经历了什么,一双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他脸颊抽动,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犯,又向佟央郑重地道歉,然后才离开。
佟央把钱包放进包里,拉好拉链,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还是不明白男人口中,她的朋友们到底是谁,不过能找回钱包是一件幸运的事。
佟央只能归因于,大概今天是她的幸运日。
这是否代表着,下午和佟琳的见面会很顺利?
因为这件事,佟央心情大好,下午她没再乱走,早早到达Gatehouse coffee,点了一杯拿铁和一份焦糖布丁。
约克生活节奏较慢,时钟缓缓指向三点,佟央再次变得紧张。
她深呼吸,喝一口咖啡又等了十来分钟,却不见有人来赴约。
一直等到四点半,天都黑了,咖啡馆的门才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穿格子毛呢大衣,黑色针织包臀裙的中年女士。
她进店后先望了一圈,才踩着羊皮高跟鞋走过来,“央央?”
佟央呆呆看着对方,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呼吸。
她缓缓站起来,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刚想开口,佟琳却打断她:“坐下吧。”
佟央反应慢半拍:“哦。”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误了。”佟琳点了一杯热巧克力,看向她,仔仔细细地端详,“你和小时候变化挺大的。”
佟央紧张得握紧杯子,定定看着佟琳。
舅舅家里有一张佟琳的照片,那是佟琳十八岁上师范大学的时候,在校门口拍的。
十八岁的佟琳扎着两只麻花辫,衣着朴素,笑容却很灿烂。
无疑,佟琳长得很美,是那种叫人眼前一亮的美,即使脸上留下一些岁月的痕迹,在人群中还是很出众。
“看我干什么?”佟琳回避她的目光,“你来英国有事?”
佟央怔了怔,移开视线,“过来工作。”
“什么时候回国?”
“大概月底吧。”
佟琳捧着热巧克力,点点头说:“挺好的。”
佟央不知道好在哪里。
时隔二十多年,母女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喜极而泣,也没有拥抱和安慰,只有无尽的尴尬和沉默。
虽然从前生气时,在日记里写过不需要父母的爱,但佟央知道那是口是心非,谁会不想做父母掌心的宝贝呢?
所以这次见面,佟央是有期待的。
气氛一时间低下去,佟央想到一些话题,笑笑,终于喊出那两个字:“妈妈,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我……”佟央顿了下,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也还不错。”
“我成绩很好,从初中到高中,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高考的时候是全校第一,我考上了北城大学,原本姥姥让我学英语,不过后面我转专业……”
话没说完,就被佟琳打断,她的手机响了,“等等,我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大概是佟琳的丈夫,她说话声发嗲,笑着说:“I will be back soon。”
挂断电话,佟琳言归正传,“央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从她的语气中,佟央听出几分不耐烦。
手里紧紧攥着那条羊绒围巾,佟央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
在她刚出生不久,佟琳就抛弃她了,一个抛弃她的人,怎么会想见她呢?她又何必大老远跑过来自寻烦恼。
佟央鼻尖一酸,感觉心口堵得难受:“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那你现在见到了,还有想说的吗?”
“你很着急回家吗?”
她们才见面不到十分钟。
佟琳叹了一口气,说:“家里有事,确实着急回去。这家咖啡店平常四点就关门了,因为老板是我朋友,才特意延长经营时间,所以你有什么话尽快说。”
沉默片刻,佟琳提醒她:“我丈夫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我出来太久不好。”
所有表象的温情被打破,佟央无法再冷静。
她忍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漠一点,“我来这里,就是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抛下我?”
“为了自由和幸福。”
佟琳很直接地回答她,“我从一出生,就被宋淑华安排好一切,几点上学,几点回家,几点睡觉,甚至每天吃多少米饭。你姥姥那个人,思想封建一碗水端不平,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对你舅舅却哄着宝贝着,甚至我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就算计着要我嫁谁好为你舅舅的前途铺路,这样的家我不该恨吗?不该走吗?”
说起往事,佟琳的情绪明显激动,声音一下拔高。
佟央不确定,自己是被佟琳吓到,还是寒心,眼泪不可控制地涌出来。
她颤抖着唇,断断续续地质问:“你知道那个家里的人严苛自私,没有公平可言,你……你恨那些人,为什么还要把你的女儿交给他们?”
“那我能怎么办?把你送去福利院吗?”
佟央更崩溃,噌地一下站起来,喊道:“那你别生我啊。”
佟琳比她更激动,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以为我想生你吗?当初要不是那个男人骗我,说带我去美国,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发生关系,等发现被骗的时候,你已经出生了。”
佟琳从包里拿出香烟,点燃猛吸一口,语气渐渐缓和:“幸好,我遇到了我现在的丈夫,他虽然比我大许多,但经济富裕,他在北城有座四合院,我主动应聘,成为他孩子的中文老师,并且最后,成功嫁给他来英国定居,这就是所有的事,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明白了。”佟央抹一把脸上的眼泪,“所以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是你通往幸福和自由的筹码,你不需要的时候,我就是你的挡路石。”
佟琳残忍地说:“确实如此。”
“你是幸福了,我……我却一个人在那个家里……胆颤心惊地生活……”
佟琳摇头,“你哪有那么惨,我不是每个月会给宋淑华一笔钱吗?那些钱足够你吃好喝好了吧,客观来说,我养你到十八岁,已经尽了该尽的义务。”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小时连几块钱的文具都买不起。”
佟琳惊讶片刻,好笑道:“我每个月给宋淑华2000英镑,敢情一点没用在你身上?”
“算了,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佟琳看了看时间,“我真的得走了。”
佟央双目通红,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我爸爸是谁?”
“一个骗子。”佟琳说:“姓袁,从前是北城财经大学金融系的风云人物,家里开银行的,可惜后来破产了,我们分手后他去了美国,据说在纽约搞诈骗,得罪了不少人。”
“你没必要知道他是谁,也别去找他,省的被连累。”
说完这句话,佟琳拎起爱马仕包包,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嘱咐说:“我丈夫和继子疑心病很重,你留在约克不方便,今晚就回去吧。”
这便是佟琳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门合上,咖啡早就凉了。
佟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再一次,被抛弃了。
咖啡店员工目睹全程,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知道佟央心情不好,小心翼翼走过来,提醒说:“女士,我们要关门了。”
“抱歉,我这就走。”佟央仰头,喝掉冰凉的咖啡。
好苦——
她讨厌约克,再也不想来了。
佟央低头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跑一般,飞快走出Gatehouse coffee。
身后,咖啡店员工拿着东西追出来,大喊:“女士,您的围巾。”
“那是送你的礼物。”佟央哭着说。
她没有回头,拎着旅行包大步往前走,步子越来越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去伦敦,回国,去一个看不见佟琳的地方。
走到约克大教堂附近,佟央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飘落在自己的脸上,抬头一看,下雪了。
夜晚的街道格外寂静,甚至可以听到雪花簌簌的声音,偶尔几个行人步履匆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大教堂前,这座古老的城市更加深沉,厚重。
佟央脚步停了下来,眼泪和雪花一样,越来越汹涌。
眼泪无声滑落,泪痕干涸,又被新的液体覆盖,她肩膀轻轻抽动,周围的风雪,仿佛都被她的伤心感染了。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有电话进来。
是周先生。
佟央犹豫了一下,抹掉眼泪,接通。
“Elise,你在哪儿?”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更加克制不住,佟央吸了吸鼻子,说:“还在约克。”
电话那头,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他说:“你很不好,对吗?”
“是的。”佟央的说话声带着哭腔,像个无助的孩子,迷失在异国风雪夜,她说:“我很不好,糟糕透了,我……我再也不来这里了呜呜……”
周白赫沉默一会,询问:“那怎么办?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我想要一个拥抱。”
电话那边传来忙音,但没有挂断,不知为什么,周先生不说话了。
佟央小声:“喂——”
下一秒,她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沉稳而缓慢,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似有所感,佟央猛地回头。
漫天飞雪中,周先生穿着黑色大衣,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身后的哥特式教堂已经矗立了六七百年,见证过数不清的硝烟战火,悲欢离合。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永远有人相信永恒。
他的步伐是那样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走向她。
这一刻,佟央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式宣告投降。
周白赫走到近前,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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