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老夫人说:“三丫头无福,病的不是时候,容王既然不再非要她入府,就先将她移去庄子上养病吧,她那个病既然会传染,还是要小心些为好,珠儿大婚在即,可别再节外生枝,闹出什么事儿来!”
一直沉默的何氏方才开口:“是,媳妇这就去安排。”
苏柏立夫妇起身告辞,离开和寿堂,前往东院,一路上何氏都没有跟苏柏立说过一句话,对于这个窝囊废,何氏已经彻底失望了,玉儿的以后指望他,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回到东院,何氏撇下苏柏立直接去了苏蕴玉的厢房。
苏蕴玉自从祠堂回来以后,被老夫人严令禁足在房间里抄《女诫》,何氏进屋正好看见女儿端坐在书案前抄书,自从中秋宴之后,苏蕴玉变得有些阴郁,性情也越发阴晴不定,动则打骂侍女。
何氏看在眼里,更多的是心疼。
她对苏蕴玉道:“听丫鬟说你晨起就一直在抄书,老夫人又没有说什么时候交,何必这么着急,快歇歇,你膝盖刚养好,别被累着了。”
苏蕴玉搁下笔,看何氏请安:“母亲来了。”
往日里飞扬的眉眼此刻死气沉沉,何氏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忍不住责怪:“你说你究竟图什么,就算那日的事被你做成了,你进容王府也只能是个妾,一辈子被苏蕴珠压在手底下不得翻身,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你听娘的话,别再想容王了,等过了这阵,娘写信给你舅舅,为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好不好?”
苏蕴玉不语,她知道母亲说的对,如今的情况,尽快定亲对她来说是最有利的,可是她还是放不下。
前几次的惊鸿一瞥,容王殿下俊美的容貌深深的映入她的脑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错过了容王,从今以后,再难遇到如此优秀的男子了吧。
何氏一看就知道女儿的心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容王容貌俊美,可男子又不能只靠脸吃饭,他虽贵为亲王,可如今皇上削藩,容王空有亲王名分,连财权的没了,且他身份特殊,今上对他多有防备,嫁给他日子未必就真的好过,你怎么就一根筋呢?”
苏蕴玉沉默良久,终是恹恹道:“女儿明白,女儿听母亲的,”她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苏蕴雪呢?一个月后她是不是就可以随苏蕴珠陪嫁容王府了?”
何氏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慢慢饮尽,才笑道:“她呀,病的快死了,刚才容王来过,说是她不必进府了,老太太让我把她送到庄子上。”
实是让苏蕴雪在外面自生自灭,苏家众人心照不宣。
苏蕴玉闻言,终日阴沉的脸终于露出了快意的笑:“她也有今天,真是活该!母亲您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那副胆小木讷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跪祠堂那日她与我对峙可是原形毕露,苏蕴雪早就包藏祸心了,否则那日也不会那么巧就出现在文嘉馆!”
何氏皱眉:“竟是这样,这么多年来,她这么能忍,可见是个心机深沉的,还好没让她进了容王府,否则日后还不一定怎样呢!我会尽快将她弄出去,至于这病,养不养的好就由不得她了!”
很快,苏蕴雪就被何氏身边的李嬷嬷带着两个仆妇压上马车,送去了城郊的庄子上,仓促间只来得及捡了些要紧的东西带走,身边陪着的只有崔嬷嬷一人。
城郊的那个小庄子是苏府早年间置下的产业,被归置在苏家的祖产里,比之后来的苏家显赫时征敛的庄园良田,实在是微不足道,是以皇上下旨抄没的家产里并没有这个没什么收成的小田庄。
到了庄子上,李嬷嬷随即返程,剩下的两个仆妇却留了下来,并未如苏蕴雪想的那样扔下她就离开,这反而令她不安,何氏让人留下来,自然不是为了照顾她,恰恰相反,是在等着她死,更有可能,还会让她快点死。
田庄年久失修,比苏蕴雪在伯府的小院还要破败不堪,有几扇窗户的连窗纸都朽没了,直往屋子里漏风。
崔嬷嬷费了好大劲才将房间里唯一能睡人土炕收拾出来。
苏蕴雪坐在炕上,与崔嬷嬷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苏蕴雪的病究竟如何她心里很清楚,古代中医把脉很厉害,要想瞒过那些大夫,就不能是装病,是以苏蕴雪将轻微的感冒发烧硬生生拖成了肺炎,这一招极其凶险,因为古代毕竟医疗水平落后,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很可能肺炎也会置她于死地。
所以那两个大夫都没有说谎,她的确病的很重,若是不好好吃药,可能会死。
苏蕴雪本打算躲到庄子上好好养病,没想到她都这样了,苏家人都不肯放过她,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苏蕴雪原本的计划,是在庄子上将病养好,然后和崔嬷嬷逃离京城,去松江府找冯叔和桂花婶他们。
可现下有俩个门神守着,计划很可能不能顺利进行,难道直接假死?可她不知道怎么假死啊?她可不想玩脱了假死变成真死,毕竟现代的她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要是在古代再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苏蕴雪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刚开始两个仆妇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举,不过是守在她的房间外面,因害怕她的病,等闲不会进她的房间。
然而过了几天,苏蕴雪从伯府带来的药吃完以后,两个仆妇找各种理由不肯进城里买药,也不准崔嬷嬷出去,俨然要把她困死在这。
两个仆妇一个姓赵,一个姓王。
姓赵的仆妇说:“我们奉太太的命送三小姐过来时,太太就说过,三小姐的病会传染,让我们千万要小心,等闲不要出这庄子,若是不小心把病带出去祸害了别人,可就不好了,三小姐稍安勿躁,老奴已经写了信给伯府,很快就会有人送药过来。”
另一个姓王的仆妇则抱着手,神态间尽是对苏蕴雪的轻视和不屑,那神情简直和何氏的陪房李嬷嬷一模一样。
看来得再想想办法了。
第二天,崔嬷嬷去厨房做饭,苏蕴雪靠坐在炕上,对在院子里坐着闲聊的二人说:“两位嬷嬷,我口有些渴,可否进来倒杯水给我喝。”
外面安静了下来,却无人应承苏蕴雪。
苏蕴雪又道:“我因病到庄子里静养,却连累两位嬷嬷也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遭罪,心中惭愧,姨娘生前给我留了一些金银,想来是无福消受了,两位嬷嬷照顾我一场,我心中感激,想予些钱财给两位嬷嬷做谢礼,不知两位嬷嬷可否赏脸笑纳?”
过了一会儿,姓赵的仆妇首先推门进来,脸上用面巾遮住了口鼻,赵嬷嬷走到桌前到了一杯水,拿到炕前递给苏蕴雪:“喏,水。”
苏蕴雪不急着接过茶杯,而是笑着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两锭五两重的雪花银。
赵嬷嬷霎时眼睛都亮了,苏府落魄后,府中用度拮据已久,对待府中的下人远没有以前大方,她们这些仆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得到过像样的赏赐了。
第27章 假死
五两银子对她们来说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赵嬷嬷当即惊喜地“呀”了一声:“小姐一片心意,奴婢却之不恭了!”
这时门外的王嬷嬷才走了进来, 看见那两锭银子,虽说比赵嬷嬷平静些,面上看不出什么,走过来的步伐却略显着急。
王嬷嬷先看了一眼银锭,才略笑着对苏蕴雪说:“多谢小姐赏赐。”虽然在笑,神态语气依然未把苏蕴雪放在眼睛里。
两位嬷嬷接过银子,苏蕴雪才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水, 不料一时忍不住咳嗽,喝进去的水猛地呛咳出来, 尽数喷在王、赵两个嬷嬷身上。
两个嬷嬷顿时脸色难看,苏蕴雪也是惊慌失措。
赵嬷嬷厉声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小心点吗?!”
苏蕴雪急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咳咳……我一时没忍住,咳咳……两位嬷嬷回去后尽快将衣服脱下来用滚水煮一煮,记得提前喝些预防的汤药,大夫说我这病凶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染上了……”
二人越听越满脸晦气,匆匆离了苏蕴雪的房间, 还不忘将那两锭银子带上。
脚步声远去后,苏蕴雪嗤笑一声,重新躺回榻上, 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 崔嬷嬷回来了,站在门外, 对苏蕴雪道:“小姐,那两人回后罩房后就急着烧水沐浴,衣服也换了,刚才王嬷嬷出了庄子,往进城的方向去了。”
“应该是去买药了,那个姓赵的一时半会也不敢出来晃荡了,你快趁现去买些药回来,多买些,预防的汤药也要买,因为你也得喝……我那张药方子在你那吧?”
“在的,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在王嬷嬷之前赶回来!”
关于肺炎,因为在现代的一些经历,苏蕴雪还是有相对丰富的应对经验,她回忆现代喝过的中药,对比两位大夫手中的药方子,稍微增减了几味药后,将新的方子给了崔嬷嬷。
崔嬷嬷的确厉害,瞒着赵、王二人买了药回来后,又设法瞒过二人将药熬好给苏蕴雪,几天下来,苏蕴雪就好得差不多了。
这时,王嬷嬷病倒了,高烧不退,伴有咳嗽。
赵嬷嬷吓得半死,庄子房间不多,苏蕴雪和崔嬷嬷住了前院,王、赵二人只能一起住在后罩楼的房间里,王嬷嬷病了,赵嬷嬷不敢跟她同房,又不敢靠近苏蕴雪的院子,只好借口回去向何氏禀报,逃也似的离开了庄子。
苏蕴雪有些庆幸病的是王嬷嬷,这人明显比姓赵的要聪明谨慎得多。
又等了几天,崔嬷嬷进城置办了一些东西,为离开做准备,苏蕴雪觉得时机成熟,可以离开的时候,孟行舟找来了。
他穿着一身灰褐色的棉布袍,风尘仆仆地赶到苏蕴雪在的田庄。
彼时苏蕴雪还未彻底好全,不敢见他,只让他远远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蕴雪隔着窗问。
孟行舟直直地看着紧闭的门窗,目光明亮如有实质,仿佛要穿过门窗看到里面的倩影。
他答道:“我本来已经回去了,走到一半孟家在京城的人传来消息,说你病得很重,被伯府送到了田庄上养病,我放心不下,于是又折返回来。”
“孟行舟……”苏蕴雪泪盈于睫,心中又酸又涨,“我们已经退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来,我做不到在得知你的处境之后什么都不做,我不忍心你受苦!”
苏蕴雪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去给容王做妾,这无异于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对此她早就做好了装病逃婚的打算,但前提是不能将孟行舟牵扯进来,因为她不敢肯定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若是因此连累了孟家,那么她会自责愧疚一辈子,孟行舟对她够仁至义尽了,做人不能太不知好歹。
所以孟行舟来见她那天,她才会对孟行舟说出那般冷酷无情的话,为的就是和孟家撇清关系,不要被她连累。
可是这个傻瓜,竟然又回来了。
只听孟行舟道:“我着人仔细打听了,容王已经收回了让你入府的话,洄洄……上次你告诉我你的小字叫做“洄洄”,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回松江府,你依然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苏蕴雪有些气急败坏:“容王只是因为我病重暂时不让我入府,若是他得知我病好了,说不定又改主意了,你怎么就是死脑筋,现在跟我扯上关系,能得什么好?!”
“崔嬷嬷都告诉我了。”
孟行舟一句话,将苏蕴雪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苏蕴雪不由第一次对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嬷嬷生出了责怪之意。
苏蕴雪强撑着狡辩:“嬷嬷……嬷嬷不过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总之,你快回去吧,我的事不要你管,我们早就不相干了。”
孟行舟置若罔闻,自顾说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进王府,你筹谋好了一切,准备逃跑,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却独独把我摘出来,为的就是不连累我。”
苏蕴雪不语,她在思索怎么才能让这家伙赶紧走。
孟行舟接着道:“我能帮你,你原本的计划实是下策,你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伯府和容王府知道后,不一定肯善罢甘休,我有法子可助你假死,帮你骗过京城那边。”
假死!苏蕴雪心扑通扑通地跳,这的确比她不顾一切逃跑要靠谱得多,只是她之前并不知道要怎么做,若是孟行舟有办法,无异于帮了她一个大忙。
院子里孟行舟还语带迟疑:“只是这样一来,你就不再是钦安伯府的小姐了……”
苏蕴雪问他:“你刚才所说的假死,要怎么做?”要是能得自由,她一点也不稀罕什么伯府小姐。
“我知道一种药,服下后可让人闭气两天,形状与死去之人无异,两天后再服下解药,即可恢复呼吸,我有办法能得到这种药!”
苏蕴雪承认,她心动了,她快速地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又担心会不会给孟行舟带来麻烦。
孟行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没那么傻,往来京城和松江府的贩夫商贾都知道孟家大少爷匆匆上京又匆匆离京,此刻大概已经回到松江府了。洄洄,我会将药交给崔嬷嬷,你找合适的时机服下,接下来的事,为防被人察觉,我不便过多干预,总之……我会在涿州城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涿州城是京城南下前往松江府的必经之地。
苏蕴雪思考良久,终是抵不过可以彻底摆脱伯府的诱惑,她道:“孟行舟,谢谢你。”
孟行舟粲然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苏蕴雪暗暗叹气,对孟行舟的亏欠,只能日后想办法弥补了。
自赵嬷嬷走后,小田庄里就只剩苏蕴雪和崔嬷嬷,和一个病得比她还重的王嬷嬷,但是苏蕴雪和崔嬷嬷怕再次染病,都不曾靠近王嬷嬷居住的后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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