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诛心,到了此时,赫连熙有这么一瞬,是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都杀了,或许就没什么可牵挂和惦记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咳嗽声。
药效发作很快,李惟几乎没有了五感,力气也使不出来,哑着嗓子说:“水。”
屋外飘起了细雪,隐约还能听见点爆竹声。
赫连熙五味杂陈地望着她,旋即去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让夏侯梨白先出去。
屋里陷入沉寂,李惟的视线逐渐清晰,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人,大脑一片空白,继而心里又犯了难,“王爷怎么还在?”
“这么嫌弃我,”赫连熙给她披上了玄黑色的大氅,坐在她身边,又拿手拢了拢,“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想让本王当鳏夫么?”
李惟吸了吸鼻子,被他握着的掌心浸出了热汗,同他对视半晌,道:“王爷要替我保密。”
“你把本王蒙在鼓里,到头来,还让本王替你保密,做梦!”赫连熙抱着他的手一紧,下巴搭在她的肩头,一呼一吸间,心潮涌动,难以平复,“李惟,如果我走过你来时的路,那我就痛死了。”
正难熬间,李惟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那王爷,能不能给我点小钱,可怜可怜我。”
赫连熙抱着人一时有些愣,安慰似的吻了吻她的颈侧,将脸埋进她的颈间,苦笑出声道:“你要什么小钱?”
李惟被抱的太紧,只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王爷给不给?”
不知是怎么回事,赫连熙莫名感觉被趁火打劫了,“你要多少?”
如实说出来肯定会被拒绝,李惟露出几分可怜相,质问道:“王爷方才不是还说要心疼我?”
赫连熙心想: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颇觉的好笑,但也动容。
“疼你,要多少给多少,”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有条件,你晚上要搬到别院。”他得让老师诊断一下她的病症。
此时,李惟耳朵不好使,只听见前半句,嘴角都压不住了,她觉得这话比夏侯梨白的药好使,身子瞬时利索了一半,“好。”
赫连熙瞧着她,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要钱做什么?”
李惟想了想,道:“我怕你吃干抹净了不负责,万一以后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也好有钱买个庄子给自己养老。”
赫连熙不由得笑了一声,凑过来索要一个亲吻,李惟得了好处,温顺许多,亲吻也不敷衍了,赫连熙颇为受用,又拿早上的事反复鞭尸,问道:“珍珠阁提裤子不认人的是谁?”
李惟:“.......”
世事沉浮,死逢其时,或许是天意,反正赫连熙也说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人生到头来无非是化成一抔黄土,他前半生过得苦,后半生也不抱什么希望,他只觉得自己应该站在高处,夺回那个所谓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位子,掌控着自己的命运,也掌控着别人命运。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哪怕是孤零零一个人,也无所谓,现在碰见这么个人,无法抗拒,甚至连带着心都跟着软了几分,日后有她陪伴左右亦是好的。
珍珠阁的一夜,两人的关系都微妙起来,李惟是不是也非自己不可?
但事已至此,她不可也得可,李惟只能是他的,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哪怕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在所不惜。
更何况,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愿荣嫁帝王,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一国之后。
思及此,赫连熙搂住人,咬上她的耳垂,耳鬓厮磨,低低的唤了几遍她的名字,“李惟,日后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一番切肤之痛,李惟大抵觉得这药真的不好使了,不然怎么会把话听进心里,呆了半晌,她道:“王爷,要不您先把账记上?你要是反悔了,我可没出喊冤。”
“你哪里冤?”赫连熙俯下身护着她倒在榻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一点都不疼我,第一次见面你骂我废物,第二次见面你又暗杀我,现在,你还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坑骗我的钱财,李惟,你一点都不冤。”
被翻旧账的李惟又唔了一声,听着他的话,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们俩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下山的时候赶上一场大雪,李惟担心晚上有野兽出没,着急下山,谁曾想,身后那个比他还大几岁的男孩,走路还跌跟头,拖后腿,就因为顾着他,差点就让那群人贩子追上来,那时候李惟的脾气差的要命,心生嫌弃,搀着人忍不住骂了几句,结果这人记到了现在。
赫连熙一双眼睛满是欲念,手指同她十指相扣,哄着李惟说:“你先疼疼我好不好?”
四目相对间,李惟大氅下的脚趾不自觉蜷了蜷,耳朵也红了。
赫连熙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我只想陪你待一会儿,你在想什么?”
李惟:“......”
两人亲密无间,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有脚步响,一位小太监站在门外叩了几下门,道:“李大人,圣上让您入宫一趟。”
屋外的小太监不知情,屋内的李惟却看得清楚,赫连熙的脸几乎是一瞬间黑了下来。
第42章 栽赃 暗通款曲
魏王称病在家中养伤, 这样机会来之不易,赫连琅心中甚是欢喜,特意遣散了戏班子, 召见百官宣扬自己要做个明君, 哪知,最近国事繁多,每天手批的折子,动辄数千,他到太极殿批折子才过了一个月,便常常神思恍惚,精神不振,再加上身子本来就不好, 常常作呕, 郑懿担心他的身体, 几乎每天都让太医在偏殿候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才三十岁,若是在长此以往, 他可能就要被这些鸡零狗碎的折子耗死了。
赫连琅脸色不正, 不自觉地揉了揉额头, 看着书案前的折子就有些后悔,如果魏王不觊觎的他的帝位, 把这些事交给他做又何妨?
郑懿心头惴惴, 深吸一口气,躬着身子进殿,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召进来罢。”赫连琅慢慢抬起身子,闷热得难受, 转头让身旁的小太监端出去两个炭盆。
苏玉珍进了殿行了礼,笑容可掬地说,“陛下,臣妾给您炖了燕窝,快趁热尝尝。”
赫连琅郁然叹息,抬了抬手,道:“先放在那吧。”
“陛下?”苏玉珍抿了抿唇,将食盒放在一张黄梨木方桌,“这才半月未见陛下,怎么觉得陛下瘦了许多。”
赫连琅恻然一笑,抬目看她,半晌才无声吐了口气,道:“也就只有珍儿关心的是朕这个人。”
前些日子来探望的大臣一开始确实都是嘘寒问暖,但话不过五句就开始提到折子,提国事,好似是过来成心给他添堵的,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苏玉珍看着他,叹息一声,走到他身前倚靠在他的身上,“臣妾亲手做的燕窝,陛下没有胃口?”
“先放着吧,”赫连琅心里稍稍舒服了些,顿了顿,“朕最近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
苏玉珍关切道:“可让太医瞧过了?”
赫连琅点了一下头,好似不在意的说道:“忧思过度而已。”
隆冬时节,殿内开着窗户,就算烧着地火龙也是冷的,苏玉珍犹豫了一下,窥着他的脸色说道:“可臣妾觉得这屋子里好冷,陛下不觉得吗?”
赫连琅愣了一下,才察觉头上涔涔冷汗,随即让管事宫女关上窗户,“朕只是闷的,坐下来,陪朕说会话。”
苏玉珍跟着他一同坐下,拿着绣帕给他擦拭一番,道:“陛下在忧心什么,不妨说与臣妾,或许臣妾能为陛下分忧。”
赫连琅盯着她,目光冷得结了冰似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半晌,苏玉珍见他迟迟不说话,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道:“陛下连臣妾也不信任?”
“不是,朕自然是信你的,朕只是有些乏了。”赫连琅侧过了头望向别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做事总是疑心疑鬼。
“既然陛下不愿与臣妾诉说,那臣妾就自己说,”苏玉珍略为踌躇一下,斟酌着措辞,轻声道,“陛下可知,最近的传闻?”
赫连琅知道她本性不坏,就是好奇后宅的龌龊,“你说。”
苏玉珍凑到他耳边,难以启齿地说道:“最近高门贵女私底下都在讨论李惟,说她......说她......”
赫连琅眼光倏然一闪,语气有些急切,“说她什么?”
“说她,”苏玉珍停顿了一下,“不贞。”
赫连琅一愣,冷着脸不说话。
苏玉珍见他怀疑,又急忙搬出证据,“臣妾说的是真的,臣妾真的听见了这些话。”
赫连琅皱着眉,沉声道,“何时听来的?”
“昨个梅花宴,臣妾邀请了不少世家和豪族的宗妇赏花,臣妾就是那时听说的,”苏玉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着,“这事原本臣妾也是不信,但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臣妾就不敢不信了。”
赫连琅一团乱麻堵在心头,脸色如铁,“她们都说了什么?”
“这怎么说啊......”苏玉珍嘟哝了一句,神情十分为难,“她们说李惟与我三弟苏慕青暗通款曲,而李惟早已将身子交了出去。”
赫连琅骤然站起身,寒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玉珍见状,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陛下!臣妾并非胡言乱语,三弟虽然是庶出,性情顽劣,不堪教养,但这件事牵连到苏家,臣妾不敢乱说啊!”
赫连琅气上心头,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你可知年后的二月初二就是她和魏王的大婚之日,你现在说这些,可知道后果?”
苏玉珍泪眼婆娑,伏在地上,求饶道:“陛下,臣妾只是把听来的话说与陛下听,并没有旁的意思,陛下应该是知道的,臣妾有口无心,平日里就喜欢听这些不着边的事,臣妾真的不知道......会惹得陛下生气!”
赫连琅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手扶着座椅把手,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呵斥道:“你该打!”
“陛下,臣妾是你的女人,在这偌大的皇城里,唯有陛下能护住臣妾,是臣妾的依靠,”苏玉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蠢相做到底,“今日,臣妾只是太过思念陛下,所以才按耐不住心思,前来探望,臣妾方才所说之事只是道听途说,想让陛下听个乐子,可臣妾太蠢了,好心办坏事,竟然惹得陛下动怒,臣妾该打,该罚,也自知无能,愿意交出凤印!”
郑懿听得心惊肉跳,赶忙递上一盏热茶,“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苏玉珍不依不饶的哭诉道:“陛下怀疑谁也不该怀疑臣妾啊!”
赫连琅紧紧攥着拳头,厉声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说出来,朕挨个过问!若所言为虚,皆以辱骂朝廷命官论罪!”
苏玉珍瘫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臣妾忘了,当时人太多,臣妾听完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告诉陛下,所以没留意。”
“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真是看错你了!”赫连琅大手一挥,冷森森道,“回你的椒房殿去,不要在和人提起这件事,包括你的家人!”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苏玉珍悲从中来,全身阵阵发冷,抽泣了一会儿,痛声道:“陛下!”
赫连琅丝毫不给情面,怒喝道:“滚回去!”
苏玉珍眼泪簌簌落下,自觉狼狈,福了身,离开太极殿,蹚着白玉阶上还未来得及扫的雪,直到回了椒房殿,才停止了哭泣。
心腹丫鬟为她解下披风,轻声问道:“娘娘,事情成了吗?”
“成了,你去和父亲说吧。”苏玉珍擦了擦脸的泪水,坐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飘落的雪花出神。
回想方才赫连琅狠心决绝的背影,苏玉珍痛心不已,她以为爱情是纯洁浪漫的,但那一瞬间几乎是将两人一生相守、美满度日的誓言摔得粉碎。
帝王刻薄寡恩、冷血残酷,他给的爱是独一无二,令人上瘾且沉醉,可这份爱究竟能维持多久?
苏玉珍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带着泪花。
今日,他给的答案很明显,一旦他的权力受到威胁,就算是共同经历了许多风雨,她也是微不足道。
什么天长地久,什么伉俪情深,东都最不值钱的就是情爱。
皇帝终其一生,怎么会只有一个爱人呢?她何其可笑,看着后宫妃嫔无数,竟然信了这么多年,倾注全心。
万乘之尊,权力无限,一个女人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曲终人散,情到深处,苏玉珍不觉落下泪,摘了头上的发簪,凝视良久,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里。
身旁的宫女见状,跪到火盆前,不顾火盆燃烧的炭火捡出金簪,“娘娘,这是陛下赠予娘娘的定情信物,娘娘为何要扔了它,若是陛下问起,怕是要问责的!”
问责,苏玉珍心里生了恨,却是无可奈何,她竟然连拒绝赫连琅的权利都没有。
太极殿内,赫连琅怀着一腔怒火,听着郑懿给他分析了一会儿,竟有了别的思路,“你是说,这是让魏王退婚的好机会?”
33/69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