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妇人给她松了绑,李惟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
送到这间屋子的时候被蒙上了眼睛,包括带她上山的那段时间,也是如此。土匪的防范意识非常强,甚至还有反侦察能力。
可打探的消息,胡灼屠户出身,没当过兵也没当过官,怎么想都是一介莽夫,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将山寨扩充到这么大规模?
莫不是有高人指点?
李惟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回想了一下抓她上山的二当家。
那人不过就是个瘦猴,一副滑稽的模样,且浑身上下冒着王八之气,她啧了一声,心中马上否定此人。
那就只剩下三当家和四当家了。
“姑娘,你不必害怕,我们是山脚下的村民,也是被土匪抓上山的,我叫王秀,她叫方云,大家都是苦命的人,相依为命才勉强活下来,”王秀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李惟看了她们一眼,“你们认识常安和常欢吗?”
王秀陡然色变,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震惊,“......你碰到她们了?她们可逃出去?两个孩子怎么样?”
“无事,逃出去了。”李惟侧耳听着屋外脚步声,稍微算了一下。
应该是半个时辰换一次巡防,树暗哨则是一个时辰,守卫安排如此周密,看来这山寨里真是卧虎藏龙。
方云焦急道:“那你既然遇到她们,为何还会被山匪抓住?”
李惟与她对视片刻,问道:“对山寨的地形熟悉吗?”
此番态度,眼前人毫不慌张,甚至隐隐感觉到游刃有余,方云反应过来,激动的说道:“你,你是来救我们的?”
李惟指尖下意识地想捻动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方云霎时眼泪落了下来,身子也跟着发抖,王秀上前安抚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回好起来的,咱们这不就盼到了。”
“要是早一点就好了,要是早一点,女儿也就不用死了......”方云双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两只手捂着面容哭泣,嘴里说了半天要是早一点就好了。
王秀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碗水递给她,宽慰了几句,说道:“我们两个是专门生火做饭的,山寨的西北角是我们住的地方,晚间我们这些人都会回到那里,除了几个姑娘,要到那些人房中伺候......”
李惟道:“三当家不在寨子,四当家呢?”
“四当家在的,他的功夫不错,房间挨着寨门口,房里经常留着姑娘伺候,”王秀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久久无法平复这复杂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良久才继续说道,“三当家从未露过面,听寨子里的人说闲话,他好像喜欢男人,但他们都称呼三当家的为军师,说他是个狠角色,从未在众人面前露过真容。二当家的没什么用,他是大当家的发小,因为救过他一条命所以才坐稳了二当家的位置,每次喝醉酒,就会到处宣扬,寨子里最危险的就应该是大当家和四当家。”
一阵静默,李惟问道:“这里有多少人质?”
方云眸中泪花闪烁,哽咽道:“四十八人,孩子有十一个。”
她战战兢兢地恳求:“姑娘,求求你了,一定要带我们出去。”
李惟解开了右手的白布,将里面的刀片递给她们,“防身用。”
王秀不由得问道:“那你呢?”
李惟还没把这些云龙混杂的土匪窝放在眼里,随后把墨研好,纸铺开在地上,说道:“把你们知道的都画在纸上,马棚,厨房,都可以......”
屋顶上铺着如霜的月光,窗户缝隙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李大人,李大人?”
李惟走过去,推开窗一下子就把人拽了进来,“你怎么逃出来的?”
粱瑄惊魂未定,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打晕了守卫,随后换上了他的衣服,就跑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一点用处都没有呢。”李惟等纸上的墨迹干了,就直接收起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情况。”
两人握着手里的刀片,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们去吧。”
待他们从窗户翻出去,方云手里生出冷汗,小声道:“他们能行吗?感觉太危险了。”
“你傻啊,方才那位公子称呼大人,想来是个大官,咱们大周朝女子当上官的,除了之前闹得特别热闹的殿前司指挥使,还能有谁?”王秀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男人在衙门当过捕快,他之就跟我提起过,她是平襄王的女儿,曾经打过仗,刀法更是无人能及,神得很!”
反应了一会儿,方云松了一口气,“也难怪了,她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看着既冷血又无情,我还以为她是坏人呢。”
第64章 山寨 这模样活像是被人戳了肺管子。……
趁着夜黑风高, 李惟已经不知鬼不觉地摸清了山寨里的情况,正准备回到关押的她的小屋子,不知怎么, 喉咙里隐隐感到传来一丝甜腻的血腥味。
粱瑄眼神平静无澜, 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李惟摇了摇头,心中觉得奇怪,按理说,前两日的刚服的药,还不至于出差错。
为何会觉得浑身无力?
粱瑄看她额角鼻尖都滴着汗,说道:“反正寨里的情况也摸排得差不多了,要不先离开这?”
李惟脚步微微一顿, 回眸看他, “你说, 我若是直接杀了大当家和四当家,剩下的人该如何?”
“整个攸州府也就一万五千多户,大约七万的人口, 可咱们刚才偷听的消息, 称山上的土匪就有将近一万人, 贼首不死,这些人会像像滚雪球一样, 越聚越多, ”粱瑄四下看了一圈,“土匪这么多, 不乏有异心之人,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想还是得先把这里的人质先送走。”
疼痛正在一点点蚕食着她, 李惟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可我若是现在离开,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你的身体为重。”粱瑄眼睫缓慢动了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惊慌之下,把人带进狭窄的墙缝之间,“小心,有人过来了。”
两人并肩挨在一起,李惟的眉宇间阴鸷之色一闪而过,听着远处的脚步声逼近,手指轻轻搭在墙壁上,随后她发现墙壁上的砖块竟然是松动的。
粱瑄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影渐渐移动,忍耐了片刻,眉头皱起,正欲冲去出去,下一刻被李惟按住了手。
手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点点蔓延到心间,粱瑄低头看着她,心口突然坠了一块沉沉的石头,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巡查的人只把灯笼递过来,敷衍地看了一眼就离开。
等人彻底离开,李惟低声道:“这里似乎有机关。”
粱瑄心跳骤然间有些急促,继而神情也有一瞬间恍惚,“我听人说山寨里有暗道通往外头,会不会是这里?”
他说得有些心不在焉,脸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之色,李惟道:“我去看看。”
粱瑄很快将真实情绪隐藏起来,温声道:“没事,你只管放手去做,这里凡事有我。 ”
李惟愣了愣,转身搬开那些松动的砖头。片刻之后,钻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暗道,她看粱瑄一眼,就下去探路了。
次日清晨,李惟醒来的时候,听见胡灼在门口说话,从床上坐起来。
方云朝李惟点了点头,回想起她昨日的叮嘱,端着洗脸盆出去了,她必须要把暗道的是告诉大家,且今晚他们就要从暗道里逃出去。
“小娘子!”胡灼大步走进屋,“小娘子昨夜睡得如何?”
李惟抬眼看他,忽然觉得手痒。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小娘子,刚把衣服穿好。”胡灼走到她身边,“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李惟道:“考虑什么?”
“跟老子过日子啊!那书呆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有老子好?”胡灼上手摸了一把她的小手,眼睛都看直了,“等咱们成亲以后,一年抱俩,只过人间极乐日子,老子在床上不会亏了你的。”
李惟抽回手,冷然一笑,“你长得不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老子杀他轻而易举,他能护住你?”胡灼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正要上前抱住人,“你嫁给老子,老子让你当正妻,绝对不会亏了你。”
李惟退后一步,“出去。”
胡灼直勾勾的盯着她,全然听不进去她的话,“小娘子,要不先伺候老子一次?老子可稀罕死你了——”
“大当家,军师回来了!”诸葛聪慧没头没脑地跑进来,见他正在办好事又识趣的把人关上,“继续,继续,当我没来过。”
胡灼瞬间败了兴致,骂了一句浑话就离开了。
到了晚间,胡灼大摆酒席,让众人喝了尽兴。
席间正喝得热闹,忽然有个人到三当家耳边小声低语几句,“公子,李惟行动了。”
平日里装模做样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摆到他面前,胡灼皱了下眉,神情十分不满,“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四当家张百泉咂摸了一下嘴,“老三啊,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没眼力见了,大哥今日特意为你接风洗尘,你才喝了几杯?怎么,现在连亲兄弟的面子都不给了?”
如今寨子有这么大的规模,招兵买马壮大势力,确实是少不了老三的帮助,可这人是在是太神秘了,做事藏头露尾,连真容都不给他们看,不像他们仨,知根知底,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老三还满肚子墨水,他们确实容不下这么一个人,但也不能离了这人,毕竟屈伟光看上的就是他,所以才有的合作。
“是大当家的喜事,小弟今日算了一下,后天就是良辰吉日,”三当家拿起手边的酒杯朝着胡灼敬酒,“小弟这杯酒敬大当家,抱得美人归!”
“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好听,好好好!”胡灼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刻钟后,胡灼以为的是烈酒上头,浑身燥得难受,他搭着诸葛聪慧的肩膀,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去,小娘子的房间,今晚,老子要和小娘子共度良宵。”
诸葛聪慧呲着两个大门牙,保证道:“老大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夜色漆黑,李惟灭了火把,将看守村民的暗哨直接抹了脖子,亲自带着他们去往暗道,“顺着路一直往前走,出口有人接应你们。”
方云犹豫了一下,拽住了她的手,“那你呢?”
李惟道:“你们先走,我负责断后。”都是些妇女儿童,走不了太快,若是被土匪发现,很快就会被追上。
而且,还有几个孩子和女人在酒席倒酒,没办法跟他们一起离开。
确定人都离开后,李惟搬来一块木板挡在了墙缝,抖落了袖口的灰尘。
粱瑄大步朝她走来,焦急道:“胡灼去屋里找你了。”
李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刀,抬眸注视着他,“粱瑄,我想请问你一件事,你跟寨里的人是什么关系?”
乌云掩月,满地寂静,粱瑄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意思?”
“从昨夜摸排寨里的情况,发现暗道,再到送他们离开,事情都太顺利了,”李惟顿了一下,“想来没有你的暗中帮助,我应该早就暴露了。”
粱瑄一阵欲言又止,随即笑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李大人,我们可以合作。”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李惟挑了挑眉梢,道:“我还没沦落到和土匪一家亲。”
“你和雍州战马一家亲,”粱瑄抬步朝她走过去,目光毫不闪躲,“李大人,你现在可能不知道,西北已经乱了,雍州刺史害怕惹事上身弃城而逃,结果被屈伟光一刀斩于马下,现如今雍州是屈伟光说了算,你若是想合作,我可以帮到你。”
两人俱是各怀心思,但李惟的胃口被钓的死死的,道:“条件。”
粱瑄笑了笑,缓缓说道:“你我同梦。”
李惟眼珠转了转,身上透着一股凌人的杀气,猜测道:“杀了他们三个?”
“不错。”粱瑄仍是不动声色。
男人都有毒,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最烦和这种人打交道了,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满肚子坏水,简直跟赫连熙一个揍性,怎么就都让她碰上了,李惟心中暗骂了不知多少句,眸中精光凌厉,“你什么目的?”
粱瑄叹息道:“我当初,想建立的是一个避难所。”
“你最好是这样。”李惟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屋里一个瘦猴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喝了蒙汗药不省人事,转眼间,就成了刀下亡魂。
想来还一个张百泉,李惟环视一圈,正准备离开,结果屋外忽然传来叫喊声,“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潜入山寨,放走了人质!”
门外一阵骚动,脚步声纷沓而至,李惟轻轻靠在墙上,见有人破门而入,脚尖一勾,猛然将长凳踢过去。
张百泉见屋内的情形,霎时痛呼,“老大!”
胡灼和诸葛聪慧都躺在血泊里,他大步冲上前,高声喝道:“死贱人,我要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李惟暗暗发愁,想到剩下那几个人,也不知道粱瑄能不能护住。
盛怒之下,胡灼连声呼喝,几息之间,土匪们举着火把蜂涌赶来,将屋舍层层包围。
火光映照下,李惟从窗户缝瞥了一眼,眼神变得格外幽凉,心中更愁。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张百泉按耐不住,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去把人给我抓过来!”
那几人吓得一哆嗦,看着屋里的尸体心里害怕,但不敢抗命,只好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电光火石之际,忽然有人大喊,“官府的人围上来了!”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呢?李惟深吸了口气,没能想明白这其中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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