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鸦雀无声,频率不一的呼吸,便显得极其突兀。
“你别护着她,站过去。”
“妈,小萱……”
不待梁晏说完,姚萱推开梁晏站出去。
矛盾是她引起的,离婚是她提的,没理由让梁晏替她承担。
姚萱抬起头,直视魏明薇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要离婚。”
魏明薇火冒三丈,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苏蕴黎忙给她端水,扶她坐下好声宽慰。
“先别生气,小萱想离婚,阿晏肯定有错,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
“没有,梁晏很好,是我不想被婚姻约束。”
“你想气死我啊姚小萱!想结就结说离就离,你当民政局你家开的?”魏明薇抄起回执单扔她身上,“等周一,你们立刻去取消登记。”
“周一不行,周一沈小豫生日。”
“那就周二。”
“不,我心意已决,谁都改变不了。”姚萱犟到底。
梁晏拽她衣角,她一手拂开,“你也别劝我。”
“结婚离婚都是我的事,你非要强求,只会让我们两败俱伤。当初你逼我结婚,我运气好,碰巧嫁了个好人,万一我运气不好,嫁了贾焕那种人渣呢魏女士?”
“你有想过我可能过上什么日子吗?被软禁,被殴打,被强|暴,被迫怀孕,用尽手段离不了婚……”
“我会死的!”
“你说的什么话?我能让你嫁给那种人吗?我给你挑的梁晏不够好吗?”
“实话说了吧,我和他契约结婚,没有夫妻之实。”
“姚萱!”魏明薇气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她拿起包边走边说,“随便你吧,你想离就离,大不了当我魏明薇,从没生过女儿。”
苏蕴黎过来抱住姚萱,柔声安慰,“妈妈说的是气话,你别太在意,我帮你劝劝她。”
本来不想哭,但一听苏蕴黎的话,她眼眶发酸,眼泪哗一下涌出来。
苏蕴黎温柔地为她整理湿润的鬓发,“小萱,爸妈真的很喜欢你,阿隽、玥琳、小栗子,还有阿晏,都很喜欢你。”
“你冷静下来,和阿晏好好谈谈,尝试化解矛盾,再考虑要不要离婚的问题。”
苏蕴黎牵起梁晏的手,和她的手握在一起,“不论过去如何,妈希望你们能互通心意,化假为真,相互扶持,幸福生活。”
抽噎声断断续续,苏蕴黎告辞去追魏明薇。姚萱蹬掉鞋子缩到沙发上,抱紧膝盖,将脸埋入膝间。
梁晏在她身边坐下,静默无声,只来回抚摸她颤抖的后背。
“我没事,你让我自己待会。你送送她们。”
“好,你先待一会,我送她们下楼,回来给你做饭。”
电梯门关闭,魏明薇勃然大怒,“早知道你和姚小萱合起伙来骗我们,今天这场戏,我就不来演了。”
苏蕴黎附和,“打电话向我卖惨求助,结果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结婚这么长时间,早干嘛去了,现在小萱要离婚,才晓得着急。”
冷静期已过一半,姚萱态度没点转变,梁晏无法坐以待毙,便向苏蕴黎请求支援。
苏蕴黎孤掌难鸣,摇来魏明薇,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但没想到,姚萱直接挑明他们是假夫妻,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早该想到的,姚萱不走寻常路,逼急了什么话都说。
梁晏连声安抚二位母亲,魏明薇哼道:“要不是看你真心对我女儿好,我才不帮你。”
苏蕴黎和魏明薇统一战线,“要不是我喜欢小萱,我也不帮你。不过我们能帮的就这些,能不能追回小萱,关键靠你自己。”
送人回来,客厅里已经没有姚萱身影,她把自己关进房间,可能在里边偷偷地哭。
这世上能让姚萱落泪的人不多,魏明薇是其中之一。
“小萱。”梁晏敲门叫她,她不应。
手搭上把手,他犹豫不决。
他……做错了吗?知道姚萱在意妈妈,他还那么卑鄙地请来岳母帮忙调解。
不过既然做了,后悔无用。把她追回来,她和魏明薇的关系自然而然能够修复。
梁晏垂手转身,瞥见纸袋中的钱附校服,翻出手机给姚荻发消息。
『LY』你说的那幅画,在哪?
第61章 希望姚小萱和沈小豫,终成眷属。
奔三“少女”穿上钱江附中新校服, 手拉手走进科艺大楼。
姚萱面向电梯铝板整理上衣,拍拍胸脯,深吸一口气。
这张浓妆艳抹的脸, 配上纯白黑边校服,委实不太协调。
但是, 沈止豫生日这么重要的场合,顶着又红又肿的熊猫眼来,显得更不像话。
姚萱问:“为什么穿校服, 为什么回学校?”
许箬宁耸肩,“你问我我问谁, 谁知道沈小豫脑袋瓜里装了什么奇思妙想。”
上到六楼, 电梯门一打开, 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跳跃的旋律迎面袭来。
震音、装饰音复杂,和弦飞速,姚萱拍手叫绝。
穿过走廊来到钢琴房前, 她猫着腰将门推开一条缝, 夕阳余晖掠过黑白琴键, 琴音戛然而止。
身穿校服的钢琴王子回首,眉眼弯弯,和煦浅笑。暖阳映在俊秀的脸上,光芒飘忽跃动, 沈止豫坐在光里,静静凝望她们。
像曾经无数次放学后, 她们来琴房等他回家一样。
“生日快乐, 沈小豫同学。”许箬宁把礼物捧到寿星面前。
“让我猜猜许小宁同学给我送了什么。”沈止豫双手接过礼物, 掂掂重量,摇一摇晃一晃, 会心一笑,“我猜,是枚胸针。”
许箬宁眼睛圆圆,嘴巴圆圆,“你怎么猜到的?!”
“胸针、颜料盒、大师画作,三年一换,我早摸清规律了。不知道姚小萱同学,今年是不是又要给我送钢笔?”他把礼盒背到身后,微微俯身,看着她眼睛笑。
姚萱拿出自己的礼物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当然不是,我今年送的礼物,不怎么值钱。希望沈小豫同学不要嫌弃。”
一本薄薄的速写本,紫色丝带缠绕包裹着,在黄金分割点处打上蝴蝶结。
“你送的我都喜欢,可以现场拆开吗?”
“当然……”余光瞟一眼许箬宁,她话锋一转,“不可以,许小宁看到肯定会狠狠地嘲笑我。你也是。”
不过即使不拆开,她依然被许箬宁损得体无完肤。
“啧啧啧,你不会画了一本鬼画符吧?关公面前耍大刀,大师面前浪里漂,你怎么敢的?!”
“无论是抽象派还是印象派,我都不会嘲笑你的心意。”沈止豫收下速写本,宝贝似的放好,拿起校服外套盖得严严实实。
沈止豫掀开帘幕进器材室,姚萱挨着钢琴坐下,自信满满弹奏自己唯一会的一首钢琴入门曲——《致爱丽丝》。
“今天周一,学生不用上晚自习吗?来的路上我都没看到人。”
许箬宁答:“寿星给母校捐了五千万,让学校给学生们放一晚假期。”
二十九岁生日,非零非五,沈止豫想简单过生日不奇怪,但在学校办生日会,还只邀请她和许小宁两个人,姚萱想不通,沈小豫想搞什么名堂?
二十九岁生日,对她和沈止豫而言,是十年约定。若非上个月在他工作室看到照片集,想起死去的回忆,她差点忘了这茬。
柔美琴音自琴键流出,姚萱恍然。
原来,又十年了。
“十年了,这个和弦你还弹不对。”沈止豫从器材室取出吉他和小提琴,放在一边。
他站到她身后,弯腰,双臂绕过她,十指搭在琴键上演示。
夏季校服是短袖,他们的小臂两两相贴,姚萱切实感受着他的体温。
困于他和钢琴之间的狭窄空间里,被清凉水感和清冷茶香包裹着,唯美乐曲潺潺流过耳畔。
仿佛置身于阿尔卑斯山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清澈泉水,成群海鸥盘旋飞舞,时而双足轻点水面,激起圈圈涟漪,时而停在她掌心,梳理羽毛。
山上寒冷,冷泉凛冽,他的炽热呼吸和温暖怀抱,令世间万物都有了温度。
“喂,你俩,当我不存在是吧?”
幻想因许箬宁幽怨话语猝然终止,沈止豫抬起双手,拿起吉他递给许箬宁。
“还记得我们毕业那年在这弹的曲子吗?”
许箬宁接过吉他,愤恨控诉,“当然记得,你们差点和我绝交。”
高中最后一个夏天,高考前一个周末,他们三个人在这地方,吵了整整一下午。
早已商量好一起去英国,学校也申请好了,只待秋天一起出发。
没想到,列车稳步朝终点行进时,小分队内突然出现许箬宁这个叛徒,为了一个渣男,中途闹着要下车,友谊巨轮岌岌可危。
姚萱十指乱舞,噪音响彻琴房,她咬牙切齿骂道:“死恋爱脑你还有脸提,为了个男人抛弃我们,后悔了吗?”
许箬宁一边调音一边答话,“想起前半生的荒唐事,那可太多了,你卖我两瓶后悔药不?”
“我赏你两瓶鹤顶红你要不要?”
“沈小豫你看她!”许箬宁撇嘴娇嗔。
“许皇后您放过我。”沈止豫将调好音的小提琴放在姚萱手边问,“你也记得曲子吧?”
“当然。”铁三角突然缺失一角,那天记忆如此深刻,怎么能忘?
仪式感要有,沈止豫举起画笔,姚萱配合仰起脸。长发飘舞,他搁下画笔,取下手腕上的橡皮筋,小心翼翼帮她扎起高马尾。
柔软画笔在她脸上游走,寥寥几笔勾出铃兰花。许箬宁尾随其后,一朵小苍兰悄然绽放。
轮到她们给沈止豫画时,姚萱和许箬宁大眼瞪小眼,互相推诿。
“你给他画,画成什么样他都不嫌丑。我给他画,他嘴上不说丑,心里铁定在想许小宁画的什么鬼。”
“好,我来画。”姚萱无奈妥协,接过画笔把沈止豫推到凳子上,“还画山茶吗?开盲盒啊,我脑子想画山茶,手不一定听脑子的。”
十几年前,她把山茶花画成桃花,不知道今年会画成什么。
姚萱捏住沈止豫下巴,抬起他的脸,皱着眉认真描绘。
最后不孚众望,画出一朵无名小花。
圆花芯,尖花瓣。许箬宁大笑吐槽,“你在圆里加几个点,也许可以把它变成向日葵。”
五线谱上的音符脱离纸面,敲响琴键,拨动琴弦,专属于他们的青春记忆,纷至沓来。
乐曲进入终章,许箬宁靠着墙起身,挪向门口。姚萱稍稍站直,边拉琴边朝隔间靠近。
最后一个音落下,室内灯光全部熄灭,黑影冲进隔间。
“你们要给我准备惊喜吗?”沈止豫哑然失笑,“姚小萱小心,别烤到手。”
藏在隔间里的蛋糕,他早发现了,但是乐意配合她们表演。
点蜡烛费时间,他重新将双手放在琴键上,悠然弹奏《仲夏夜之梦》。
九点微芒照亮一隅,摇曳烛光后,粉面桃腮若隐若现。杏眼水波潋滟,嘴角笑意荡漾,姚萱慢步朝他走来。
冰蓝碎钻耳环一步一颤,是他送的;小篆丝巾飘逸翻飞,是他亲手设计的。
瞥见她腕上的紫色珠串,沈止豫情不自禁摩挲自己手上的珠串。
吉他奏响生日歌,姚萱和许箬宁一唱一和,意料之中的惊喜,沈止豫却红了眼眶。
亮光缓缓靠近,黑暗渐渐远离,蛋糕横在两张脸中间,隔着扑朔火焰,他凝眸痴望,眼前这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
从面带婴儿肥,到青涩稚嫩,再到粉黛覆面,他见证了她的蜕变。
“沈小豫同学,许愿吧。”
沈止豫含泪点头,双手合十抵在脸前,虔诚地盯着姚萱。
“第一个愿望,姚小萱得偿所愿,成为钱江首富。”
“第二个愿望,许小宁和家人朋友们,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最后一个不能说出口的,重复十几年的,从未实现过的愿望:希望姚小萱和沈小豫,终成眷属。
怀揣着满心期许,他一口气吹灭蜡烛。
鬓发飘飞,滑过眼周,痒痒的,挠得姚萱眼眶发涩。
灯亮,许箬宁炸毛,“我说够了,你为什么总把姚小萱单独拎出去?!合着我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我走好啦,你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人家好心好意为你策划惊喜,你就这么对我。”
嘴上嚷嚷要走,身体却十分诚实,一屁股坐下等着蛋糕投喂。
沈止豫把切好的蛋糕同时托到她们面前,低笑调侃,“不知道哪块蛋糕大,我要不要拿秤过来称一下?”
姚萱捧腹大笑,“称一下吧,我怕某些人酸不死。”
“我说够了。”许箬宁直接把底托拉到自己身边,自力更生给自己切一大块蛋糕,猛炫一口,恨恨咕哝,“我要向咱爸妈告状,你俩合起伙来霸凌我。”
仲春花开,细雨纷扬,风过,树枝颤,樱花雨降。
姚萱走在最中间,沈止豫和许箬宁分站两侧,每个人都拿着一瓶酸奶吸溜。
"姚小萱,不要咬吸管,等下吸不上来有你哭的。"
“没事,沈小豫的百宝袋里有备用吸管。”
熟知她有咬吸管的不良嗜好,买饮料时沈止豫总会多拿一根吸管。
三个人嘻嘻哈哈在校园里漫步,忽有一束光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
光线来自理五楼二层,拿手电筒的人朝楼下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学校,哪个班的?”
姚萱自报家门:“九班的。”
“十班的。”
“十一班的。”
光转到另一个方向,穆老师哒哒哒下楼。她将手电筒压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眯起眼睛看。
穆老师当年兼任十班和十一班英语老师,此时对许箬宁和沈止豫上下打量一番,准确无误叫出他们的名字。
然后指着姚萱问沈止豫,“女朋友?”
姚萱身体前倾,把眼睛睁大,“穆老师您再看看。”
“九班的?哦,姚萱啊。”
“对了对了!”
“你们还没在一起?止豫他……”
“穆老师!我们一直在一起,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好,朋友好。别在这站着,去我办公室喝茶。”
老师请喝茶,听着可不像好事。姚萱挠挠头,赔笑道:“穆老师您应该准备回家了吧?我们就不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在学校里转转,也该回去啦。”姚萱一手挽一个鞠躬,“穆老师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三只兔子拔腿就跑,没一会便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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