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是干净的,自己坐的也嫌弃?”裴祈气笑,男生宽大的手掌心隔着衣服按在她头发上,带一点力气,“快点跑,沈方月。”
这一片算半个别墅区,人口密度不高,路边除了树就是树。沈方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感觉到小腿和后背湿了一片,生生地发凉,她难受得刚想要皱眉,就感觉到裴祈的手力道更重,几乎将她脑袋都要抱到怀里。
斜风将雨泼洒在她的脸上,垂落的外套半挡住了她的视线,沈方月看不太清,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跟着裴祈跑。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找到躲雨的地方。站定后,沈方月用力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拨开自己头上的外套。
是一家关门的饮品店,门上还贴着“旺铺转让”的红纸。店门头设计了一块突出的墙体,正好能挡雨。
但也只是勉强,还是有那么点雨随风飞到躲雨的人脸上。沈方月张嘴喘气不小心吃了两滴,一面觉得好脏,一面觉得委屈。
都怪裴祈,约她出来,又不看天气预报。
她扭头想要控诉,看见对方后又哑声。
跟她不同,裴祈已经被淋透。他上次剪了寸头就没再留长过,觉得挺方便的,省事儿,雨水便肆无忌惮地滑落到他脸上,顺着锋利流畅的下颚线直到下巴。身上的灰T恤也已经被浇成深黑色,紧贴在他身上,宽阔的肩臂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门头很小,他们只能紧挨在一起,刚跑了一段路,两人的体温都滚烫。
察觉到她的视线,裴祈也侧过脸看她,随即没忍住地笑了。
单薄的外套没能给沈方月挡住多少雨,湿透的头发歪歪扭扭地贴在她额前,可怜又狼狈。
他拿开外套,随手挂到门把手,从口袋拿出纸,抽出一张,给沈方月擦额头,然后是脸颊、鼻尖,沈方月盯着他不说话,默默地让他擦。
“抬点头,擦不到。还是你自己擦?”裴祈说话时喉结一滚一滚。让沈方月想起前段时间那场梦里,她明明沉入其中,却又拥有旁观视角,梦里的裴祈的呼吸和现在是一样频率,急重地扑洒在她脸上,喉结也像现在这样克制又猛烈地滚动。
脸颊被碰了碰,是裴祈在催她。
大雨如注,雨滴猛烈地砸在脚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与她的心脏共奏。
沈方月依言向上抬脸,无意识地微微向裴祈靠近,直勾勾地望进他湿淋淋的眼睛:“裴祈。”
“嗯?”
“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第34章 不会让你和别人结婚的。……
沈方月是裴祈梦里的常客。
小时候梦见她,他们经常是在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玩躲猫猫,他找到了角落里的沈方月,女孩儿双手合十,讨好地朝他笑,说求求你啦乌龟,放我一马吧!
稍微长大一点,梦里是沈方月火烧眉毛地闯进他房间,说求求你啦乌龟,作业借我抄一下吧!
再大一点,他上高一的时候,16岁。
梦里,沈方月脸颊红扑扑的,是她每次刚跑完800米时的模样,大汗淋漓地枕在他床上,气喘吁吁地抓紧他的手,小声说,求求你了裴祈,再亲我一下吧。
他还记得那是山城十多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裴永恩忘了交燃气费,家里地暖不热,他也不想联系对方,就这么硬抗了半个冬天。那天他从梦里醒来却浑身滚烫,汗流浃背——
偏偏晾床单的时候还遇见了沈方月。
她站在对面阳台,抱着一盆准备要偷来送给他的花,一脸茫然:“这么潮的天气,你洗被子啦?……哎!你跑什么……裴祈!”
后来一段时间,裴祈见到她总是抱有愧疚感,故意躲着她,觉得那样不好,不对,不合适。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梦见她。
最后习惯,脱敏,坦然面对。
没想到有一天,当事人会问他,你有没有梦见过我?
像做坏事被抓包,裴祈犯了所有坏蛋都会犯的错。他仓促飞快地回答:“没有。”
因为没办法看着沈方月的眼睛撒谎,他撇开视线,随意往下瞄,然后再次凝滞。
雨打湿了沈方月的白色短袖,衣服紧贴在她身上,显露出里面的蓝色胸衣,和包裹着的匀称有致的线条。
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混乱起来,与沈方月的交错在一起,两人紧贴着的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裴祈喉结滚动得更厉害,只能再次挪开视线,仓皇地看向外面的雨幕。
“……真的?一次也没有?”沈方月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又靠近他,下意识去找他的眼睛。这次贴上来的就不只有手臂了,语气脆生生又咄咄逼人,“不可能,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梦见过我啊!”
沈方月居然在这种时候聪明了一回。
感觉到一点带着胸衣纹路的柔软,裴祈觉得自己要疯。他往外挪了挪,门头做得不大,站两个人勉勉强强,再挪就出去了。雨砸落在他右肩,他轻描淡写地答:“哦,那就梦到过。”
“梦见我什么了?”沈方月追问,余光瞥见被他肩膀砸得四处飞溅的小雨珠,忙说,“你过来一点。”
“过不了。”
“为什么?还能站得下。”
“……贴着我了,沈方月。”
“什么贴着——”沈方月低头,失声,脸“腾”地一下红到爆炸。
这次轮到她往外躲了。
之前忙着追问,真没感觉到异样。现在才发现她的手臂甚至胸膛前的一片都好像染上了一点点裴祈的体温。
后知后觉感到害臊,她着火似的想切断与裴祈的所有身体接触,整个人都几乎缩到了雨里,然后又被裴祈捞回去。
“站好,别动。”裴祈哑声道,“免疫力多差自己心里没数?”
沈方月不敢再动,军姿站得比高一军训时还要直:“噢。”
小小门头下,少男少女僵硬地站着,脸色一个比一个不自在。
但紧贴着的手臂温度都高,在互相交换心跳,分不清哪下是谁的,吵得都快盖过暴雨声。
裴祈突然问:“你梦见我了?”
“没有!!!”沈方月大声撒谎。
“梦见我什么了?”裴祈毫不留情地拆穿。
“……”
没想到对方会反问,沈方月沉默了一下,说:“梦见你趁我睡觉——”
裴祈一顿,神经绷紧。
“偷走了我的作业。”
“……”
“梦里我是什么大善人吗?”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散淡,“要帮你偷走一字没动的作业?”
“那是我写完了的作业!”沈方月气急败坏,脸色还是燥红,“所以你呢?到底梦见我什么了!”
裴祈本来想随便编一个糊弄过去。
但话到嘴边,又不想骗她,于是他说了一个最近的,能说得出口的梦。
“梦见你要和别人结婚,临到头反悔,让我帮你逃婚。”
“你的梦好奇怪,”沈方月一顿,又好奇,“那你帮我了吗?”
“嗯。”裴祈说,“等我过去,你又说不逃了。”
“那我结婚啦?!”
“没,氛围都到那了,”裴祈轻描淡写,“我把你劫走了。”
沈方月松一口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松什么,明明只是裴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而已。
“做得好。”她脱口道,“我才不要和别人结婚。”
“……”
“……”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是不是露馅了?!
沈方月急中生智,飞快地接上一句:“——毕竟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嗯,”裴祈声音散漫,也好似随口一答,“不会让你和别人结婚的。”
“……”
“毕竟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
小小的角落陷入沉默。
暴雨倾盆,两个人一左一右各看一方,谁的语气都自然。
如果这时候有人回头,会发现他们都一样,脖颈至脸早就红透一片。
&&
他们待到雨停了才打车回家。
沈方月披着裴祈的外套,虽然他的外套也同样湿透了,但至少能挡住她若隐若现的蓝色胸衣。
她一进屋就和沈舟山打了个照面,见到她这副模样,沈舟山吓了一跳,把手里的剧本一扔,赶紧拿件干衣服来给她擦头发。
听她囫囵说完刚才的淋雨遭遇,沈舟山心疼得不行:“怎么不打电话让爸爸去接你们呢?湿着站这么久,多冷啊。”
沈方月一愣,才想起居然还有这个办法。其实换做平时她早就可怜兮兮地打电话给家里求助了,但是刚才站在那个角落里,她脑子乱七八糟的都是裴祈。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没觉得冷。
“行了,赶紧上去洗个澡,然后下来一起吃晚饭。”沈舟山说,“咱们还有大事儿要商量呢。”
“什么大事?”沈方月魂不守舍地问。
“沈家头等大事。”沈舟山笑起来,“你忘记啦?下周是你的18岁生日!我和你妈决定了,把那天的工作全部推掉,好好给你过。”
……
这么重要的事沈方月自然不会忘。她天性爱玩,喜欢热闹又看重仪式感,往年这个时候,她的生日计划书都写到第七版了。
至于今年为什么没有。
生日她没忘,但她过忘日子了。这几天她满脑子都是“天哪裴祈喜欢我!”、“等等我好像被林音骗了”、“完了怎么是我喜欢裴祈”,根本没空去想别的事,以至于连生日计划书都耽搁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裴祈。
浴室里,淋浴头里的水哗哗而下,砸在沈方月赤/裸的身体。她站在水里,好像又回到刚才那场雨中,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和裴祈紧贴的那个瞬间——
沈方月往水里站,脸都埋进水里,试图用水给自己的脑子降降温。
洗完澡出来,沈方月换上了睡裙,她正准备吹头发,听见两声叩门声,以为是她爸妈,沈方月大剌剌地开了门。
看见站在门外的裴祈。
男生看起来也刚洗完澡,一身清爽,他两手都半举着,一只手举着杯子,这杯子她认识,是沈舟山年初在景德镇买的纪念品;另只手隐没在墙后,看不见拿着什么。
看见沈方月,裴祈显然也一愣。沈方月刚把头发从干发帽里放出来,这会儿蓬乱一片,挡她半张脸,像个女疯子。
他张口刚要说话,“砰”,门关了。再过十来秒,又唰地一下重新打开。
沈方月已经整理好头发,露出有点苍白的小脸,仰头问他:“干嘛?”
裴祈把那个景德镇杯子递给她:“叔叔给你泡的药。”
沈方月“噢”一声,看了一眼他隐在墙后的另一只手:“那边呢?”
裴祈一顿,把手从墙后伸出来,也是一个杯子,是沈方月在他家学习的时候会用的那一个,里面是同样的深棕色液体。
“裴祈给我泡的药?”沈方月问。
裴祈很低地嗯一声。
沈方月朝他伸手,裴祈递给她沈舟山泡的那杯,她没接,拿过了另外一杯。
感冒灵味道发苦,微甘。沈方月不喜欢这个味道,每次都强迫自己一口咽完早点结束痛苦,喝到最后实在灌不下去,只能含一大口在嘴里,把脸颊撑得鼓鼓的,抬头发现裴祈没动,于是含糊不清地说:“唔唔唔(你喝呀)。”
裴祈心说谁听得懂你这鸟语,然后端起另一杯喝了。
裴祈喝得慢,沈方月就靠在门边,感觉着药慢慢蔓延上来的甜味儿,她轻咳一声,下巴微抬,一副上司考核下属的架势:“你知不知道下周是什么日子?”
“期中考。”裴祈想也没想。
“……”
沈方月捏紧杯子,强调:“下周六!!”
裴祈思考一会儿,不太确定:“小雪?”
“11月23!”沈方月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日子!!”
裴祈挑眉,沉默地看她,一副彻底想不出来了的模样。
沈方月气得深吸一口气,猛地要关门,结果没合上呢就被人拦住,裴祈嗓音懒懒的:“所以是什么日子?”
“跟你没关系!”沈方月觉得自己错付了,委屈得心里直发酸,劲儿也大,“松手,我们绝交了。”
“又绝交?”裴祈笑,“对了,你还没说,今天去遛水兵月那会儿,是为什么要和我绝交了?”
“你别管。”
“这也不让管?我不是绝交当事人么。”
“总之你别管,松手——再不松我喊我爸了,爸——”
“嘘,别喊。”
裴祈彻底笑开。裴祈不那么爱笑,平日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为此沈方月经常说他装帅。但他笑起来其实更帅,漆黑的眼睛微弯,里头晃着光。
“行了,不逗你,记着呢。”他手上用力,门被他按得分毫不动,嗓音慢条斯理,染着几分笑意,“11月23可是天大的日子。”
沈方月不信,盯着他:“什么天大的日子?”
“我们天鹅公主小月亮的生日。”裴祈说。
“……”
第35章 “生日快乐,沈方月。”……
裴祈最后那句话,在沈方月脑子里飘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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