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楚仙师客气了,哪里能算是叨扰,您这分明是救我们村民于水火啊。”胖子连连摆手,“还要多谢楚仙师愿来。”
楚越最是擅长这种虚与委蛇的寒暄,从容得道,“村长不必多言,这是我们修仙者的本分。修仙先修心,将天下苍生执于心中,乃为奠基之道。”
“楚仙师高义。院中已备下酒席,为诸位接风洗尘。”胖子笑道见牙不见眼,“楚仙师,请。”
楚越微笑,伸手引向大门,“村长乃为东道主,您先请。”
“楚仙师客气,您直接叫我姓名便好,鄙人姓李,单名一个善字。”胖子执意退后半步,“楚仙师先请。”
“那便谢过李兄了。”楚越颔首抱拳,撩起袍脚从容地走进了庭院。
一进院门,那飘着香味的饭菜便被摆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叶晚樱闻着味儿看过去,拢共六菜一汤,虽是菜式不够丰富,但每一样看着便是花了心思准备的,有鱼有肉,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壶年份看着不小了的酒壶。
叶晚樱不禁挑了挑眉,这村子里看上去都快吃不饱饭了,村长家竟然还有实力能提供得起大鱼大肉?
“楚仙师,诸位,快落座落座。”李善圆滚滚的身体很是灵活,从后面蹿了上来,殷勤地引着众人,“这是我让家中一早就备下的吃食,不知是否合各位仙师的胃口。小村里比不上仙门大家,食物粗鄙也请各位仙师多担待。”
一个身着补丁粗布的家丁,将最后一把椅子放在了院落中,远远地退开了。
楚越本在前面行进的步子顿了一下,转过头对上了叶晚樱疑问的眼神,“小师妹,你带两位师弟先去村子里转转。”
那胖子以为楚越对他准备的吃食不满,急的额头冒汗,“楚仙师是否是对吃食不满?村子里虽穷苦,但请您吃上一顿是没问题的,我再去叫……”
“李兄莫急,我们对吃食并无意见,”楚越含笑在石桌前坐了下来,“我令师弟师妹们先去探查下村子的情况,也好早些解决困境才是。”
那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遮挡视线的胖子坐下后,叶晚樱才看清了石桌旁的真实情况。
那石桌旁,只放置了四张椅子。
楚越和李善正坐在桌边,李善讪笑着给他倒酒。
顾夕拾走过去,坐到了楚越的身侧。
叶晚樱瞧得清楚,李善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也并未出手帮顾夕拾斟酒。
*
“这灵水村的村民吃不饱,村长那儿看着倒是富得流油。”
离开李善家,三人走在村边的大路上,凌川终于没忍住,大声说出了自己的不满,“估计没少贪墨民脂民膏。”
“贪官污吏哪儿都有。”叶晚樱敲了敲凌川的额头,“先帮村民们解决孩子们的生死问题,才是要紧事。”
“哎呦,知道了小师姐。”凌川捂着额头讨饶,不自觉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什么味儿,谁家烧东西烧糊了?”
远处的田野角落里,的确有一股黑烟弯弯绕绕地飘向天空,带着一股子呛人的味道,直冲人喉咙。
“是在烧桔梗,可以当做来年的稻田的肥料。”叶晚樱看了眼一脸原来如此的凌川,“好啦没事,别一惊一乍的。”
“可我还是觉得这味道哪里怪怪的……”
没等凌川把话说完,身后突然爆发一道尖锐的哭声,吓得凌川下意识往旁边一跳,“发生什么了?”
叶晚樱看向声音来源的屋子,就在她们身后数步。
那哭声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男人的嘶吼,快将本就脆弱的茅草屋顶给掀翻了。
四周看热闹的村民一下便将这户人家门口团团围住,交谈的声音从声嘶力竭的哭声中传了出来。
“他们家这是第二个了吧。”
“作孽啊,老赵家一共也就三个娃娃哟。”
“啊,他家不是只有两个吗?”
“最小的那个是个姑娘,不作数的。他家一共就两个儿子,这下全没了,老赵这命根子,丢了大半了啊……”
“哎大家让让,让让,”凌川用手里明渊宗的令牌开路,“吾乃明渊宗弟子,进去看下情况。”
四周的人群听闻这话,都自觉让开。
叶晚樱走在最后,她明显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善。
她看向身前的洛廷舟。
洛廷舟身高腿长,一身黑衣劲装更是趁的身材挺拔俊俏,虽然时常冷着脸,但站在人群中还是非常亮眼的。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看上他好几眼。
叶晚樱却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往洛廷舟身上看,反倒是面露奇怪地看向她,似乎很是不解,还有鄙夷?
什么情况?
就算她是个恶毒女配,但也算是长得能入眼,也不至于这么不招人待见的吧。
而且,令她觉得愈发疑惑的是,这些看热闹的人里,竟然大部分都是男子,只有零星几个瘦削的女人。
叶晚樱看向那些女人。
她们大多佝偻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站在人群边缘,小心翼翼地朝里看,却也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叶晚樱目光扫向其中一人。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那女子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倏地低下了头,悄悄离开了。
*
三人进了院落。
与李善家不能比,这院子既狭小又破旧,四处堆满了干农活的工具,杂乱无章地平铺在地上,似乎是很久都没人打理。
略有些无从下脚,叶晚樱提起裙摆小心地绕过那些障碍物,余光中突然闪过了一抹玫红的身影。
一个穿着单薄外衫的干瘦小女孩从黑暗的角落里蹿了出来,一下抱住了叶晚樱的脚。
在这初冬的季节里,天气已有些冷,但小女孩依旧穿着带着补丁的单衣。她湿漉漉的眼睛映衬在那张满是黑灰的脸上,看着很是可怜,叶晚樱放下裙摆,弯腰看向小女孩,摸了摸她杂乱的头发,“怎么了?”
小女孩眼睛一亮,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娘亲!”
叶晚樱:“啊?”
一个问号在脑袋上缓缓升起。
前面的凌川和洛廷舟也停了下来,回身向这边看。
叶晚樱双手撑在膝盖上,正准备问什么,却见小女孩蹦蹦跳跳得跑到了洛廷舟和凌川中间。
小脑袋左看右看,女孩似乎在犹豫。
片刻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冲上前猛地抱住了洛廷舟的腿,响亮得喊了一声,
“爹爹!”
第二十五章
小小的力量冲击到小腿处, 温温软软的热度一下将洛廷舟定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低头看向小女孩亮亮的眼睛, 本想做出一副骇人的模样吓退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女孩, 可当真对上那纯真的眼神时, 小女孩却是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
“爹爹!”
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让洛廷舟浑身僵住, 他不知所措将脸别过去, 耳根处染上了一抹红色。
“哎你这小鬼, 没眼光,”一旁的凌川大步走过来, 蹲下想将小女孩抱起, “明明哥哥我长得更帅, 怎么你就看上了这个冷脸呢。”
小女孩左转转右转转甩开了凌川的手, 还是死抱着洛廷舟不放,嘴里还在“爹爹爹爹”得喊。
洛廷舟整个人僵直在原地,所有动作似乎都被小女孩软软的手臂给遏制住了。
叶晚樱凑上前, 对上了洛廷舟紧绷的脸色。
黑衣少年窘迫地抿紧了嘴唇,感觉到她的靠近, 下意识转过头看她一眼, 又很快挪开。
叶晚樱还是第一次在洛廷舟脸上看到叫做“不知所措”的表情。
实在没忍住,她以手捂唇, 笑出了声。
洛廷舟低头, 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两双眼睛。
大的眼睛里笑意盈盈, 玉白的手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大半张脸, 却也能想象嘴角翘起的弧度。
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 正抱着他的腿摇摇晃晃。
一股从未感受到过的奇怪热流刹那间涌上心头,洛廷舟喉结滚了滚, 将那感受勉力压下。
叶晚樱笑够了,便也不再为难“初为人父”的洛廷舟。她蹲下身,从袖袋中扯出一段白绫,将小女孩单薄的身躯裹了个囫囵圆儿。
看着这下被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叶晚樱满意地捏了捏女孩的脸,“你叫什么名字呀?”
“赔钱货,赔钱货,”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嗲嗲地响起,一下松开了抱紧洛廷舟的胳膊,朝着叶晚樱扬起手,“赔钱货,要娘亲抱抱。”
叶晚樱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温柔的神色冷下去了大半,她弯腰抱起小女孩。
明明看上去已是四五岁的年纪,小女孩却还是轻得很,叶晚樱没花多少力气就将她抱了起来。
抱起的动作带起小女孩胳膊上的衣服,叶晚樱看见那本应该是白白嫩嫩的肌肤上却布满了一道道伤痕。
有的是陈年旧伤,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有的像是最近刚添的,还在冒着血,粘连着那破破烂烂的玫红色单衣,将补丁的边缘染上了更深的红色。
叶晚樱心里很不是滋味。
似乎是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小女孩脸上有些不安,却还是不敢过分动弹,在叶晚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肩上,轻轻的唤了一声,“娘亲。”
叶晚樱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那娘亲给你换个名字好不好。”
“好。”小女孩乖乖答应。
“以后你不叫赔钱货,叫元宝好不好,”叶晚樱看着小女孩湿漉漉的眼睛,“是娘亲的小元宝。”
小女孩点头,又怯生生地向洛廷舟那里望了一眼,“那爹爹……”
“也是爹爹的小元宝。”叶晚樱腾出一只手,扯了扯洛廷舟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表态。
冷硬的少年少有地动作轻柔,他上前帮小女孩整了整袖口的衣服,低低应了声,“嗯。”
小女孩顿时眉开眼笑,小短腿在空中开心得晃晃悠悠,“小元宝有娘亲啦,有爹爹啦!”
院子里沉痛的哭声还在继续,衬托着小女孩眉眼间的笑意,显得有些诡异。
“元宝一直住在这里吗?”叶晚樱抱着小女孩往里走,“元宝能告诉娘亲,这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元宝,住的,家家,还住了……”
剩下的话叶晚樱还没有听清,小女孩却突然卡了壳,脸上浮现出了惊恐的神色,在叶晚樱怀里拼命挣扎起来。
叶晚樱将小女孩放下,那女孩一下便冲进了侧屋之中,不见踪影。
这时,院内的主屋的哭声突然猛地增大,与其说是哭,更不如说是嘶吼。
在哭声中,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叮叮当当的似乎是在找东西,同时还伴随着一些交谈的声响。
在三人疑惑的期间,一个头顶绑着白布的青年汉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得似乎好久没有打理,整个人呈现出的是很疲惫和颓废的状态。
那青年看见院子里的三人,面色很是不善。
哭过的声音很沙哑,青年情绪难以控制得住,说出来的语气带着凶狠,“你们是谁?”
凌川将玉佩呈现给青年,“我们是明渊宗弟子,听闻这屋里有孩子身有异样,前来探查。”
青年却是一把将凌川的手挥开,“我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走走走,别挡在这里!”
“那异状是会害人性命的,你让我们进去瞧瞧说不定能救那孩子一命!”凌川有些焦急道。
听到这话,青年犹豫了下,但最终却还是拒绝道,“来不及了,你们走吧。”
话音刚落,一个裹着白布的担架便从屋子中被抬出,白布下赫然是一个小孩的身形。
担架后跟着许多男人,一个鹤发苍颜的老人被人从屋子中扶着出来。他双眼哭得猩红,凌乱的灰发披散着,往前走了一步腿便软了,险些跪倒在地上,幸得被身旁的人扶助。
他双臂毫无章法得向前挥动,拼进全力想要去够前方的担架,却被周围的人拦住,眼睁睁地看着担架越走越远。
周围人虽也是满目悲痛,却也只得劝道,“老赵啊,我们知道你不容易,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年纪也大了。但这病也是没办法,二小子去归去了,我们还得为村子里其他孩子着想啊。”
“是啊是啊,得快些下葬,可不能惹怒了那……哎,大家都明白的,我们都会给二小子多去些纸钱,他在下面一定能活得舒舒坦坦。”
“是啊,你也别太伤心了,只要孩子她娘还没跑,你就还有希望……”
“压着些,别让那家人跑出来,我们还都能留个命根儿……”
周围的人纷纷劝慰,眼前的担架越走越远,老人最终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捂住脸,失声痛哭。
一旁围观的凌川戳了戳叶晚樱的胳膊,叶晚樱附耳过去,便听他道,“小师姐,什么那家人,我怎么听不大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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