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二牛将剁好的草药一股脑地糊在了钱大狗的眼睛上, 钱大狗倒吸一口凉气, 差点没给背过气去。
祝二牛没好气道:“忍着点, 除非你这眼睛是真不想要了。”
缓过劲儿来的钱大狗终于有气力说出话, 他断断续续得道:“我哪里知道这些仙门的女人,凶悍得像被抢了地盘的狗。”
“现在知道了就好,以后绕着点儿他们, ”祝二牛叹口气,“你说你何必呢, 再攒些钱就能和村长提娶媳妇的事儿了, 就忍不了这一时了?不说那些仙门的女人惹不了,那宅子你有胆子去, 也不怕回不来啊。”
“我才不信这些个邪。我一大男子汉, 才不怕这些个道听途说的东西。”钱大狗无所谓地摆摆手, “还是想女人啊。钱又不是说有就有, 娶个媳妇, 家底都要掏空了。祝老哥,你不是也还没娶媳妇吗?”
祝二牛叹了口气, “再攒攒吧,总不能为了娶个媳妇,让全家都揭不开锅。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最近别再在那帮仙人面前晃悠了。”
“知道了。”
祝二牛走后,钱大狗咕咕哝哝道,“身家性命全便宜了李善那个死胖子。”随即便睡死过去了。
*
终于再没有小喽啰打扰夜里的清净,叶晚樱提起一息灵气缓和静脉,隐隐感受到今日的夜有些凉。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睡了过去,还睡得很沉很沉。
等再睁开眼时,太阳已高悬。
叶晚樱从床上猛地坐起,想起今日还答应了小元宝陪她玩耍,不能耽误了时日。
她转过头,想交代什么,却见自己身边空空如也,连睡过人的痕迹都没有。
甚至所有的寝具也只有一副,床边也仅有她的一双修鞋。
“顾师姐?”叶晚樱试探着喊了一声。
自然是无人回答的。
窗外日头高照,却似乎照不进这个小小的房间。
叶晚樱突然觉得,这屋子冷得过分。
那股子阴冷潮湿的气息慢慢将叶晚樱包裹,她明显能感受到一阵冷汗从脊梁骨慢慢往脖颈上爬,就像那种指甲盖大的小虫子,不疾不徐地,缓缓地顺着你的皮肤游走,仿佛在找细孔能钻进你的皮肤里。
叶晚樱拢了拢衣服,小心翼翼地下床,推开了房门。
门外依旧是之前的庭院,只是感觉各种陈设更干净了些,连地面上一丝灰尘脏污也不见,也不知是谁连夜打扫得一尘不染。
叶晚樱放轻脚步边走边看,却突然听到楚越他们居住的房屋方向传来一阵阵惨叫。
那叫声凄惨、尖利,带着嘶吼的哭腔,似乎是正在承受着极致的痛楚。
更可怕的是,这更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心下焦急,叶晚樱不得不加快些步子,心中却依旧警惕着这院子里诡异的安静。
惨叫之后,这附近竟无一人出现……甚至连其他动静都无。
叶晚樱捏了个自身防护的法决,推开了门。
预料之中歇斯底里的残暴画面并没有出现。
木质的床上,躺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女人,粗劣的被子盖住了隆起的肚皮。
她双手紧紧抓住被子的边沿,表情因为痛苦而拧巴在了一起,脖颈和背脊因为用力而弯曲成了弓形。
粗麻布的床单本就是深色,但这也掩盖不住被子下流出汩汩鲜血的痕迹,而且这流淌的速度还渐渐有着有着加大的趋势。
床边坐着一个表情漠然的上了年纪的稳婆,正木着脸地指挥着,“用力,吸气,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叫小声点儿,少用点力气在这上面。”
她动作利落干净,显然是很有经验的。
见女人似乎并听不进自己的话,稳婆手中动作明显更快,加大了声音说道,“孩子马上就出来了,稳住呼吸,别叫了,小心着别咬到舌头。”
叶晚樱皱了皱眉,显然,那女人已经在血崩的边缘。
她不忍心,从袖中掏出了门派中吊命的良药,走上前想要塞到产妇的口中,却不想手径直穿过了床上的人影,什么也碰不到。
叶晚樱愣住了一刻,眼前的场景真实,却无法触摸,更像是一道幻影展示在她的面前。
稳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终于,孩子的头冒了出来。
见到了一丝转机,稳婆和顾夕拾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稳婆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些笑意,正想要说话,院子里终于传来了人声。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在了院子里。从侧屋立刻冲出来一个老妇人,一把扶住男人,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朝着这屋走了过来。
男人走进来的瞬间,飘散过来一阵馊臭的酒气。
顾夕拾厌恶地捂住了鼻子。
“哎哎,现在还不能进产房,”稳婆手里托着孩子,想要阻拦,却也没有办法。
产妇此时已经快没了力气,却还是在小声叫喊着疼。
那男人见了,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布巾,塞到了产妇的嘴里,“别咬到舌头了,没给我生完孩子前不能死。”
男人力气又大,再加上酒醉找不到准头,囫囵着塞了好几下,硬生生怼进了产妇的嘴里。
那产妇的嘴角已经青了一块,原先哭喊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只有剩下不甘的呜咽声。
受过现代教育的叶晚樱怎还忍得了,心中火气蹭蹭上升,有必要教训下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但法术剑术,甚至直接上手打,各种攻击的效力只能穿过男人的幻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叶晚樱很是憋屈,觉得那股窒息的疼痛不仅出现在了产妇的身上,她现在的肺腑也隐隐作痛,被气的。
“出来了!”稳婆惊喜得叫了一声,将血淋淋的孩子取出,“恭喜”二字黑没有说出口,那男人和老妇人便凑上前,想要掰开孩子的腿,“男孩儿女孩儿?”
“孩子要先洗洗。”稳婆将孩子往后挪了挪,躲开那枯瘦干柴以及满手费油的两双手,面无表情地道,“女孩。”
面前的老妇人立刻冷了脸,男人的怒意更盛,朝着地上呸了一声,直接出了屋子。
那老妇人瞥了眼满身汗湿,头发凌乱,身下床单全都浸透着血液的女人,满脸的皱纹都堆叠到了一起,疾言厉色道,“不下蛋的鸡。”
紧接着,老妇人便随着儿子也走出了屋子。
稳婆暗暗对着母子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骂了句狗东西,然后将刚出生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擦干,放到了产妇的床头。
产妇此时才能自己取下嘴里臭烘烘的布,她嘴唇苍白,汗水已经将头发浸湿,蔫巴巴地贴在头皮上。早已没了力气,她依旧强撑着支起身体,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孩子,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是个健康的女孩。”稳婆板着的脸上带了一丝怜悯,“你的身子不大好,这次生孩子已是鬼门关上走过一回,再有下次,便是要送命了。”
她回望了一眼窗外不管不顾离去的母子二人,转过头对女人道,“就一个女儿,你今后的日子,怕是有的难了。”
“女儿挺好。”产妇的眼里满是慈爱,“要是长成村子里那样的男人,倒不如不生。”
稳婆听到这话,不再说什么,只是叹口气,默默地帮产妇里里外外地收拾。
而直到日落,稳婆离去,也没见哪个男人以及老妇人,再踏进过这个屋子半步。
日子过得很快,一天天过去,孩子也飞速得长大。
原先襁褓里小小的一团,此时已经长成了圆润可爱的小姑娘。
原先那个鬼门关走一趟的女人,也早就失去了当年的丰润,瘦削得仿佛一个竹竿,远远看去,甚至形似一位老妇人。
那女人此时正在院子里洒扫着,她扫得很是仔细,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将每一样器具都擦得锃光瓦亮。
忙完这一切后,天刚刚亮,她便提着菜篮子出门,回来后,准备着一家子的饭菜。
“娘亲。”身穿鹅黄小衫的小女孩声音嗲嗲的,围在灶台边打转。女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宝,等一下就吃饭啊。”
“娘亲,不饿饿。”女孩圆溜溜的眼睛依旧盯着女人,她扯了扯女人的衣角,示意她蹲下来。
女人放下手中的锅铲,顺着小女孩的力道蹲下来,“怎么了?”
女孩指了指女人眼角的乌青,“娘亲,爹爹,打你?”
女人的眼角的确黑了一块,甚至因为未及时处理,此时已经浮上了一层黑色的瘀血,看着有些可怖。
仔细看去,脸上枯瘦的皮肤下,掩藏着深深浅浅的旧伤疤,因着女人皮肤干瘦枯黄,掩盖过去了大部分。
小女孩歪头,询问道,“打,又?”
女人听闻小女孩的话,愣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我和你爹爹的事,乖宝不用害怕。”
小女孩懵懂地看着女人的眼睛。
女人的眼里全是苦楚,却硬撑着扬起笑意,“乖宝,不相信娘亲?”
小女孩愣愣的看着她,随即突然一笑,“乖宝,办法,有!爹爹,答应!同样细!不打娘亲!”
“什么?”女人听到小女孩的话,抓住她肩膀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乖宝,爹爹和你说了什么,和娘亲再说说?”
“乖宝,去做,同样细!爹爹,答应,不打,娘亲!”女孩的声音稚嫩而快乐,她抬起头看向女人,“娘亲,同样细,是什么?”
童养媳,还能是什么。
女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
滚烫的泪水从早已隐忍、干涸、麻木的眼眶里溜出来。
然后烧成了熊熊烈火。
第二十八章
直到日上三竿, 男人才晃晃悠悠地从屋子里踱步出来。
女人见他醒了,将做好的饭菜从厨房里一一端出来,放置在了庭院正中的石桌上
石桌不大, 旁边也就只放了一把椅子。
男人伸了个懒腰, 在石桌边坐下, 瞥了眼桌子上的菜式, 抱怨道, “怎么又是这几个菜?这一天天的你到底在厨房磨蹭些什么?”
女人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盘菜放上石桌,退开几步站在了一侧。
“说话呀, 问你话呢!”男人看着女人瑟缩的模样, 挥起手就要打。
女人下意识后退, 但脚步却又立刻停住。
她知道如果躲了的话, 会被打得更狠。
院子里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巴掌声。
女人捂着半边脸,眼里尽是如往常一般的麻木。
“半晌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男人见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兴致地收回了手, 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男人很快就吃完了饭菜,他将碗筷随意往桌子上一扔。
女人动作麻利地上前来收拾。
男人不雅地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剔牙, “娘呢, 起来了没。”
女人低着头,“起来了, 刚在厨房把饭吃完了。”
“不守规矩。”男人将牙缝里剔除的残渣呸得一声吐到了干净的地面上, 那墨绿色的黏糊糊菜叶子和浅灰色的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甚至还印深了周围一圈的地砖颜色。
“你去和娘说, 我们灵水村, 女人不能上桌,只能吃男人剩下的。这次便算了, 要是有下次,”男人冷哼一声,眼睛在女人脸上刚被打红的半边脸上停顿一瞬,很是满意地笑了,“我是一样会打的。”
“是。”女人低头应声道。
“对了,我把那个赔钱货卖给隔壁老王家了,”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扔给一旁的女人,“今天吃点好的,去买块肉。”
女人沉默地接过那一串铜钱,她微微抬头,毫无光彩的眼睛从粗糙杂乱的头发下显现出来,“能不能,晚几天?”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男人口气有些不耐烦,“让她嫁去王家,是她的福气!王家是整条街上最富足的人家,你还担心个什么?”
女人握着铜钱的手缓缓攥紧,铜钱尖利的边沿扎着手心,痛感清晰。
那王家是富足,但在整条街的名声却是很不好。
进了他家的女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包括不止一次向别家买入的童养媳。
她从未在男人面前发出过这般大的声音,如今却是一字一句得说道:“她也是你的女儿。”
“是又怎样!不过是个赔钱货!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少那个小兔崽子的口粮,我就能去多喝一顿酒!”男人这下是真的火了,他一把将女人推倒在地,“这事儿已经定下了,明儿个我就把那个赔钱货送去。”
女人被推倒在地上,手指紧紧地扣住地砖的缝隙,低着头,未语。
引入眼帘的是渐渐靠近的男人的布鞋,她甚至能闻到那里面传来酸臭的脚汗。
“当初要不是看你听话,怎么肯能把你放出来。”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明明是艳阳天,女人却感觉自己如坠冰窖,“你要是再敢阻拦,那就和村子里的其他女人一样,锁起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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