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往侧边躲了些,有些莫名其妙,“不行。”
裴晏似未听到一般,自顾自说着,“你平时应该要上朝的吧那你屋子里没人,不会被你娘发现啊”
“不会。”黎霜言简意赅。
裴晏也不恼,继续自己的猜测,“我想想,估摸着是你那侍女也像你一般会乔装。”
黎霜勾唇,“小聪明。”
“大聪明,”裴晏道:“那上朝的时候,你爹认不出你”
黎霜起了点兴致,“不是大聪明么,不如你先猜猜”
“我猜没有,”裴晏摇摇头,“否则你何必弄个什么李府呢”
他顿了一会儿,道:“那宅子多少钱我瞧着里面虽然没什么物件,但还是顶气派的。”
黎霜扬眉,不答,脱了靴子,把一只脚搭在床榻上。
裴晏哑然失笑,“大小姐,怎么没个女子的样子”
黎霜好笑,呛道:“我就是女子,我的样子就是女子的样子。哪有说女子必须是什么样的规矩”
裴晏拍手,夸张道:“说得好!”
片刻后,裴晏收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认真道:“说正经的,大小姐。你现在被那个什么,大皇子盯上了,所以必须小心又小心。做什么得带上我,我保你无虞。”
黎霜觉得奇怪。裴晏说话的方式杂糅,一会儿让她云里雾里,一会儿又让她觉得裴晏和其他人一般无二。
她潜意识里很清楚裴晏和她并非一类人。就像两条车辙,除非马车发生意外,否则永远不会交汇。
而恰好,黎霜和裴晏这两条“车辙”正是因为一场意外才有了交集,变成了如今的情况。
“大小姐还会制药,是吧”裴晏看着她。
黎霜模棱两可地答道:“或许吧。”
裴晏站起来,哭笑不得,“什么叫或许吧给贺铭吃的药,不就是大小姐自己研制的吗”
“那又如何别打歪主意。”黎霜警惕地看着他,怀疑他有什么想头。
“什么啊,”裴晏摊开手,“我就随便问问。”
黎霜不太相信,冷笑了一声。
“这下问清楚了。看来大小姐和我一样无所不能。”裴晏笑道。
“呵,”黎霜冷眼看他,“谁同你一样了。”
裴晏故技重施,捂着胸口,“我们都同床共枕了,大小姐还是这么薄情!”
黎霜气不过,抓过手边的软枕朝裴晏扔去,“真嫌自己活够了是吗”
裴晏一把接住软枕,朝黎霜摇了摇,“大小姐准头不太行啊。”
“你就行了”黎霜冷笑。
裴晏随手一抛,软枕落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什么都挺准的。”他语气莫测。
黎霜没有听出来,只威胁道:“敢将此事透露半个字,你知道下场。”
第20章 清零
“殿下,属下已去那人所说的山崖找过,并未发现李清正的尸身。”
冯御正对弈着,听完汇报,眼皮未抬,挥挥手让人退下。
属下掩好房门,一人连忙迎了上来。
“如何,你可全部交待了”
属下不耐,“当然没有。那房子离悬崖十二里,李清正掉下了悬崖,怕是连爬都爬不过去。说了也是白白浪费殿下的时间。”
“也是,走吧。”
屋内,幕僚站在冯御身侧,试探道:“殿下,若未见李清正尸骨,此事便棘手了。”
“何以见得”冯御落下黑子。
“李清正颇受赞誉,长安百姓更是对其赞不绝口。陛下既已相信他的尸身被殿下您找到,想必也会希望您能拿这个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冯御扬唇,“所以你是觉得我在父皇面前夸下了海口,如今拿不出李清正的尸首,要自讨苦吃了”
“不,不是的殿下。”幕僚颤着声道。
“我知你的意思,”冯御看着棋盘,“地牢里还有死囚吗”
幕僚心领神会,颔首道:“有是有,不过均跟李清正对不上号。即使易了容,怕还是……”
“好说,”冯御转头看着幕僚,“是不是死囚,不也是我说了算吗”
幕僚擦了擦头上冷汗,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殿下。”
冯御落下了最后一颗棋子,“这事由你办,我很放心。”
幕僚总算是放下心来。他突然想到那个冬日,冯御为了请他做自己的幕僚,在门外足足等了一整晚。
而正是因为冯御的诚心,他才死心塌地地跟着冯御。
虽然冯御的脾性总是让人摸不透,但跟着他总不会被亏待。
“你来看看。”冯御朝幕僚招手,示意他来看自己的棋盘。
幕僚上前一小步,探身去看,见那棋盘之上布满黑子白子。而正中央的一颗白子,被周围的黑子包围,如同掉入兽笼的白兔。
冯御一笑,“想破这层层樊笼,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幕僚颔首附和。
黎霜身体的恢复速度出乎她的意料,五天后便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裴晏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扎秋千。
昨日他便将秋千的大致框架搭建好,今日忙活一阵后,这个插满了杂草的秋千算是完成了。
他兴奋地冲黎霜喊道:“大小姐,快来试试。”
黎霜对这个并不是很感兴趣,“幼稚,这都是给三岁孩童玩儿的东西。”
“还以为大小姐你已经七老八十了呢,”裴晏朝黎霜走来,“别浪费我的一番心血呀。”
黎霜不明所以,但还是被裴晏软磨硬泡带去了秋千上坐着。
秋千的靠背上被裴晏盖了厚厚的草,黎霜却没有靠在上面,只是坐得笔直,两手抓住藤条。
“抓稳了,大小姐。”裴晏推着秋千,慢慢地越荡越高。
黎霜死死抓着藤条,大惊失色,“做什么”
“当然是让大小姐开心开心。”裴晏似浑然不觉黎霜的恐惧,甚至加大了力度。
“裴晏!”黎霜喊道。
秋千突然停了,黎霜那似要飞走的魂魄终于飘了回来。
裴晏转到了黎霜面前,半蹲着仰头看她。
秋千上的女子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本来就不怎么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手还失魂落魄地抓着藤条。薄唇微张,眼神迷离,显然是被吓得狠了。
“大小姐”裴晏伸出手,在黎霜的眼前晃了晃。
黎霜眼神聚了焦,看着蹲下的裴晏,怒从中来,“我就知道你未安好心,怕是存心要害我。”
这幅怒容生动又有灵气,裴晏乐见其成,道:“哪能害大小姐呢我不过是看这些天大小姐烦闷,给大小姐找点乐子罢了。”
黎霜冷哼一声,“找乐子是这么找的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灌满了井水。”
她话说得很快,字句像汩汩清泉一样往外蹦。
“真生气了”裴晏凑近看黎霜。
黎霜正在气头上,按着裴晏的额头让他离自己远了些。
她不说话,眸子中含着冷意,就像无数次看向罪犯的眼神。
裴晏突然感觉有些冷,看向黎霜的眼神更加认真,“对不起,大小姐。本来是想着,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笑过,让你高兴高兴。”
刮过一阵寒风,黎霜也不想再和裴晏掰扯,起身进了屋。
屋里烧着炭盆,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天地。
黎霜见裴晏进屋带上了门,便抬手推开了身侧的窗户。
“开窗户做什么,冷风都吹进来了。”裴晏一撩衣袍,坐下时双腿岔得很开。而后双肘撑其上,附身凑近炭盆,搓手烤着火。
黎霜看了他一眼,淡道:“门窗紧闭,会中煤炭毒。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其尸软而无伤,与夜卧梦魇不能复觉者相似①。”
“什么意思”裴晏歪着头,一脸疑惑。
黎霜微眯了眼,“就是说,烧炭盆时门窗紧闭,会中煤炭毒,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死亡。”
她之所以记得很清楚,因为黎霜曾遇到过这样的案子。一户人家冬日烧炭盆,门窗都紧紧闭着,一家三口都死在了睡梦中。
裴晏有些后怕,“还是大小姐见多识广,我还不知道呢。”
黎霜扫了眼窗户下的水盆,道:“记着便好,总是要惜命才是。”
劫后余生,她已经对生死有了更深的认知。
“所以这盆水也是为了防止中毒的”裴晏也看向水盆。
黎霜沉默地低着头,算是默认了。
裴晏身子暖和了些,看着黎霜散着的头发离火焰极近,殷勤道:“大小姐,我给你梳梳头。”
“不用。”黎霜下意识拒绝,将头发抓到身后。
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头发又往前散了下来。
黎霜烦不胜烦,索性不再去理会。
裴晏起身,自顾自走到黎霜身后,“梳个头又不会少块肉,是吧而且你这样容易烧着头发,大小姐也不希望这样吧”
黎霜无言以对,“你会么”
“可能吧。有梳子吗”裴晏四处打量。
“梳子你说的是栉”
裴晏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应该就是那个玩意儿,有吗”
黎霜摇头,“这里何来栉”
“没事,不用梳子也行。”裴晏拿起黎霜的一缕头发。
黎霜身子有些紧绷,顿时后悔,“我何曾允过你这样逾矩”
裴晏笑着,知道自己手中还握着黎霜的头发,她不敢动作,“那怎么办我已经上手了。”
“登徒子。”黎霜又骂。
“好好好,登徒子。”裴晏敷衍着,手上动作未停。
“你要是弄断了我一根头发……”
裴晏一笑,“哈哈,放心吧。我什么时候伤害过大小姐”
黎霜扯了扯嘴角。
长发及腰,手挽成束。裴晏的动作很轻,黎霜甚至没有什么感觉。
然后,裴晏拿过桌上的发冠,再将玉笄插入冠中,黎霜又恢复了从前女扮男装时的发式。
黎霜颇有些惊奇,抬手摸了摸头上发冠,竟稳稳当当,丝毫不差。
她转头问道:“你学过”
裴晏挠挠头,坐回位置,“也不难,平时见你都是这样的发型,所以仔细看了一次。”
“最好是这样。”黎霜继续烤火。
没多久,裴晏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屋外。
黎霜看着裴晏蹲在院中许久,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些什么。
然后,裴晏终于起身,转过身子看向黎霜。
黎霜终于看清了他身后的东西。
那是两个雪人。粗糙无比,甚至只能隐隐看出来两个轮廓。
所以方才他在院子里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堆两个奇丑无比的雪人吗
裴晏邀功般朝黎霜介绍道:“这个是我,这个是大小姐。怎么样,像不像”
黎霜哑然失笑,不屑道:“我可不是那副模样。”
“怎么不是了”裴晏高声道,蹲下身指着身旁那个雪人头上的石头。
“这不是大小姐头上的发冠么简直一模一样!”说完,竟是裴晏自己觉得好笑,笑声传到了屋内。
黎霜无语凝噎,“幼稚。”
裴晏并不同意,指着另一个雪人,“大小姐你看,我这个雪人连眼睛和鼻子都没有呢。我可把捡来的石子都用来做你的鼻子眼睛了。”
他这样一说,黎霜果真认真看了看“自己”,见那雪人的“脸”上确有着几个点缀的石子。而另一个雪人,什么也没有,就像一个没有皮囊的空壳子。
黎霜浮起一点笑意,听着裴晏乐此不疲地夸赞自己的手艺,竟真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些高兴。
虽说裴晏奇奇怪怪,说话做事也有些不合常理。但是,他好像很会逗自己开心。
“大小姐你瞧,我给你加了条围巾!”
黎霜看过去,见裴晏往雪人的“脖子”上围了圈杂草。
冬日无花,他尽寻些草。黎霜心道。
“【好感度上升提示】:宿主,你的攻略对象黎霜对你的好感度上升百分之三十。目前黎霜对你的好感度为:0。”
第21章 大小姐,还好有你
“当真”冯渊眉头紧锁,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
来人颔首,恭敬道:“回殿下,千真万确。下雪之后所有痕迹均被掩盖,而崖下……”
冯渊抿唇,“继续说便是。”
“是。崖下也并未发现李清正的行踪,连……连尸首也未见。”
“当真寻仔细了”冯渊有些烦闷,“皇兄那日说自己已找到尸骨,却也未给我说个明白。”
来人还要应,便听黎伯约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此事虽有蹊跷,但不可急于一时。既然大皇子先殿下一步,那殿下不妨静观其变,以免徒劳一场空才是。”
冯渊闻言,眉头舒展开来。思索一番后便让那人退下,屋内仅剩冯渊和黎伯约。
“今日来叨扰丞相本是不该,只是我见皇兄大有借此事大做文章之态,所以……”
黎伯约颔首,“殿下愿来寻臣,臣已是惶恐之至,怎敢说叨扰二字。李大人一死,西厂之事便会提上日程了。”
“正是,”冯渊道:“李大人虽位居二品,但威望颇高,西厂之事也受他掣肘。所以想必丞相与我想的一样,李大人之死,非天灾,而是人祸。”
黎伯约忧心忡忡,“确实如此,所以殿下今日来,是为了让臣去探探陛下的意思,延缓西厂之事。”
“丞相,有劳了。”
待黎霜休养得差不多了,已是二十天之后。
她没有乔装,和裴晏回到了之前的那座山上,找到了那家屡生变数的客栈。
意料之中的,马车不见踪影,连带着车上的木箱子也消失了。
裴晏问道:“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么有的话,我帮你去找找。”
“不必了,”黎霜摇头,“无非是一些手札和银票,丢了便丢了吧。”
“银票!这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裴晏震惊道。
黎霜看了他一眼,“大难不死已是头等幸事,一些财物又有何要紧不过破财消灾而已。”
裴晏撇嘴,“说的也是。就是太可惜了,还不如给我花呢。”
“呵,”黎霜冷眼看他,“你的月俸足足一两银子,难道还不够你花用么”
“一两银子啊……那我这不是也没什么概念么。”裴晏不解。
黎霜没有再和裴晏多说,藏在树后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不会有事了,”裴晏随意扫了一眼,“他们都以为李清正死透了,哪儿会再回来呢”
黎霜心道也是,没放松警惕,不过还是决定换一处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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