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飞过几次后,黎霜已经习惯了凌空的感觉,被裴晏带着落到了先前到过的村子。
有男子发现了二人,上前问道:“二位可是来寻什么人的”
裴晏很自来熟,“不是,想麻烦你问问,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们落脚歇歇。”
“好说好说,”那男子笑着,把二人引到村子里,“若二位不嫌弃,可在我家中住上几日。”
黎霜刚要说不必麻烦了,便听裴晏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男子的家简单却精致,正好有一间空余的客房。
他看着黎霜,面色为难,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位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和我夫人住一间。”
黎霜心下一动,“那就多谢了。”
裴晏要说的话堵在了口中,换了说辞,“兄弟,她是我的新婚妻子,不妨事。”
男子释然,笑道:“如此便好,我先去为二人准备准备。”
黎霜还要说话,男子便已经走了出去。
她怒然,“你做什么谁是你妻子了”
“别生气大小姐,”裴晏安抚着她,“这地方偏远,指不定有什么坏人。我跟你一块儿还能保护你。”
虽然二人早已习惯同床共枕,黎霜还是不明白裴晏为何如此执着。
“二位,有失远迎!”
二人看去,见一妇人笑着走来,正是曾被前任里尹催促交田税,然后被黎霜解围的那位。
黎霜心下一惊,又想到自己如今是女子面容,便又放下心来。
“真是多谢姐姐收留。”黎霜起身拉着她的手。
妇人爽朗道:“这有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谁不愿做呢!”
她又看向裴晏,“嘶”了一声,“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倒像是见过一般。”
裴晏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定是你记岔了。”
见他如此否认,妇人也没再深究,对黎霜道:“姑娘将就住下,有什么尽管说。”
晚膳时,黎霜和裴晏盛情难却,勉强多吃了些东西,以显他们的尊重。
屋内,黎霜拆了玉冠,将它收到了包袱里。
裴晏不解,“你不戴了么”
“我又不戴面皮,梳这样的发式着实奇怪了些。倒不如就这样,回京时还方便些。”
“也是,反正你做大小姐的时候也是这样。”裴晏耸耸肩,拖去一层外衣,大咧咧躺在黎霜身边。
黎霜正闭着眼酝酿睡意,听到裴晏道:“大小姐,你怕吗?”
“怕什么”
“和皇子作对,你不害怕吗”
黎霜沉吟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黑暗,“怕如何,不怕又如何西厂一事不可退让,并不是我害怕就能成事的。”
“那就是怕了。”裴晏笑道。
“不是,”黎霜想到了董介的话,轻声道:“只要是做随心之事,我就不会后悔。因为我知道,这事不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大盛。”
裴晏撑着脑袋,尝试理解黎霜的话,“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义无反顾,是因为你知道西厂一立,必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只是很大可能而已,”黎霜想了想,“事成不是一日之功。若我真的无法左右圣心,让西厂复立,只能说会更难办罢了。”
裴晏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啊,大小姐还有这样的任务。”
黎霜一笑,“不是我一个人的任务。”
裴晏转头看她,听她道:“我身后还有大理寺,还有大盛百姓。只要他们在我身后,我就不会是一个人。”
“不,”裴晏眨眨眼,“我也在。”
黎霜哑然失笑,道:“你只要安安分分,不添乱便好了。”
半夜,黎霜正熟睡,便听到身侧有什么重物掉落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向空荡荡的床榻,起身往地上看去。
裴晏捂着腹部,身子剧烈抖动着,还溢出几声痛吟。
黎霜心下一惊,忙下了床,蹲在裴晏身边,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额头尽是汗水,身子紧绷,五官痛苦地拧在了一起。
她瞬间想到了什么,连起身找架上的衣物,手忙脚乱地翻出药瓶。却因太过着急,药瓶都摔在了地上。
黎霜附身去捡,庆幸瓶子没有摔碎,极力辨认哪瓶是裴晏的解药。
裴晏意识模糊之际,嘴里被人塞了个东西,强行让他咽下。
然后,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逐渐消失。意识变得清明,还能感到自己浑身出汗。
他睁开眼,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侧,朝自己打量的黎霜。
“大小姐,还好有你。”裴晏声音有些虚弱。
黎霜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药明明就是自己给他下的,如今竟还来感谢自己及时给了他解药。
再晚半刻,或许就危及性命了。
黎霜的心里五味杂陈,起身,然后道:“地上凉,起来吧。”
金銮殿外。
一官员走到孟令辉身旁,道:“大人,陛下迟迟未说重新任命大理寺卿之事,反倒只是让您代理此职,这……”
孟令辉没有心情和别人打官腔,“陛下圣心,你我置喙不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烦闷。
李大人不过去查个案子,怎么就不幸殒命了呢!
正走着,又碰上了卫霄。
他笑得夸张,“大人怎得愁眉苦脸听陛下的意思,是要大人坐上那大理寺卿的位置呢。”
孟令辉冷着脸,语气不怎么好,“卫公公……哦不,或许没过几日,我就得改口称您为卫都督了。”
卫霄想到今日早朝皇帝有意设立西厂之事,脸上笑意更浓,“孟大人严重了,不过是陛下觉得,该找些能干的人替他办事罢了。”
孟令辉哪里听不懂卫霄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冷道:“是么卫公公是觉得,西厂能独当一面,不需要刑部和大理寺了”
“这话说的,”卫霄摆摆手,“在其位,谋其职,大人也懂吧陛下之所以有这样的想头,不也是瞧着大理寺这几日连一个抢劫案都拖延至今,才让我来代劳么”
“你!”孟令辉怒从中来。
“孟大人息怒,”卫霄笑着拿下孟令辉伸出的手,“我也没有说什么不是大理寺如今没了主心骨,可都靠大人了。”
孟令辉听卫霄提到李清正,又悲又怒,咬牙切齿,“那就希望公公,真能担得起大都督的名号了。”
“不劳孟大人费心了。”卫霄拍拍孟令辉的肩膀,笑着走开了。
孟令辉身边的官员叹了口气,宽慰着孟令辉,“孟大人还请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孟令辉看着卫霄离开的背影,目光含了愤恨,“这是自然。”
第22章 压岁钱
黎霜并没有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身旁有OO@@的声音。
她心下一惊,以为裴晏药性复发。睁眼一看,只看到了他背对着整理衣裳。
黎霜险些就要问裴晏的身体如何了。在话要说出口时,又因为裴晏利索的动作生生止住。
她将头转了回去,闭上眼睛还未有半刻,额头上便贴来一只温凉的手掌。
黎霜猛地睁眼,看到裴晏蹲在床边,神色认真。
“大小姐醒了还以为你发烧了,这时候还不醒。”裴晏见黎霜睁开眼睛,从容起身。
这人面色如常,腔调和以往一般无二,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夜饱受折磨的痕迹。
裴晏只字未提昨夜之事,黎霜也不愿提起。
她昨夜甚至想过,要不要彻底把裴晏身上的毒给解了。
只是这个想法最终被她否定了。
院中,黎霜和裴晏跟夫妻俩告辞,道:“多谢二位,昨日叨扰了。”
男子笑道:“谈什么叨扰不叨扰,来者是客。”
黎霜知这男子的病已然好全,也放下心来。
她将方才从裴晏身上搜刮来的银子递给妇人,很快被推了回来。
“这怎么好意思收呢。你们小两口好好的就够了!”妇人笑道。
二人心里尴尬,却笑得自然,很快离开了这里。
“夫人,这……”从客房走出来的男子给妇人看他手中的银子。
妇人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笑着摇头。
二人在村里买了一辆合适的马车,半日就到了长安。
屋内,尹燕拉着黎霜的手,语气满是担忧,“霜儿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母亲有多担心你。”
“本想着早些回来,只是这病反反复复,前些日子才好全。劳烦母亲费心了。”黎霜宽慰道。
尹燕稍稍放了心,又问道:“衣裳可够穿我差人送了好些衣裳去义庄,你可收到了”
黎霜怔愣一瞬,便听影儿道:“收到了,夫人。小姐方才还让奴婢将衣裳拿回屋子里呢。”
“那就好,那就好。”尹燕笑着。
“父亲,不知长安最近如何”
黎伯约本听着母女二人叙话,黎霜这样一问,他又想起一些事来。
“哎。不过琐碎杂事罢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和你母亲便是。”
黎霜观察着黎伯约的神色,心下有几分思量,又听黎伯约嘱咐道:“霜儿,近日莫要出门了。便是非出不可,也要带上你的两个暗卫才是。”
见黎霜面有疑惑,尹燕补充道:“是这样的。陛下昨日下旨,重新设立了西厂。加之上个月那大理寺卿又在查案途中遇袭身亡,所以长安的治安便由西厂接管了。”
“怎会如此”黎霜蹙眉。
黎伯约沉吟了一会儿,“那西厂大都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没人敢去得罪他,只是……”
“只是什么”黎霜问道。
“只是自西厂设立以来,长安乱子频发,都督又似乎无暇看顾这处。这一来,所有的事情堆积,西厂却无人处理。”
黎霜不由得握紧了手,“那陛下可知这些”
黎伯约又叹了口气,摇头道:“要是知道,那都督早就身首分离了,哪还能如此在长安作威作福……”
说完,黎伯约突然噤了声,似是后悔自己说了这样多。
“说与你们便罢了,可莫要传出去才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必要大做文章。”黎伯约语重心长。
尹燕也附和着,让黎霜谨言慎行些。
回到自己的屋子,黎霜眉头仍未舒展,满脸愁色。
她没想到西厂会设立地这么快,卫霄一上任便夺了大理寺的部分职权。
陛下既然未曾过问,那便是默许了西厂大都督可以这么做。
大都督……不就是卫霄么。
黎霜闭上眼睛,胸口有些发闷。
影儿端了茶水,正要问黎霜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便听到屋外传来吵闹声。
黎霜睁开眼睛,就看着裴晏和凌逸边拌嘴边往自己这边来。
影儿忙去关了门,小跑回黎霜身边。
“要不是你没保护好小姐,她如何能坠崖”
裴晏不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换做你,你还未必能找到大小姐。”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凌逸冷道:“是你不够谨慎,才能被人引走,给了歹徒可乘之机!”
“你……”裴晏还要说,黎霜突然打断了这场争执。
她沉着脸,“你们两个是生怕不会被别人听了去是不是”
说完,裴晏和凌逸果真不再争吵,只是分站黎霜两侧,谁也没看谁。
“小姐可有受伤”影儿关切问道。凌逸也看向黎霜。
黎霜拍拍她的手臂,宽慰道:“并未受什么伤,放心吧。”
裴晏没有拆穿黎霜,只是抱臂看着她。
“小姐可是坠了崖,怎么会没有事呢”凌逸着急出声。
“正是,”影儿抿着唇,道:“让奴婢给小姐看看吧。”
黎霜拦住了影儿伸来的手,“真无大碍,若是有事,我就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了。”
影儿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奴婢知道小姐是为了不让奴婢担心。可是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真叫人后怕。”
黎霜看了眼裴晏,朝影儿道:“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影儿不再说话,反倒凌逸的怒气又开始冒了出来。
“小姐,这人显然是未安好心。路上遇害,焉知不是他暴露了小姐的行踪!”凌逸指着裴晏。
裴晏觉得荒谬,指着自己,好笑道:“我我照顾了她二十多天,怎么就未安好心了”
凌逸咬牙切齿,还要呛他几句,黎霜又适时打断,“莫要再吵了,脑瓜子疼。”
皇宫。
“母后料事如神。父皇见了尸首,果真深信不疑。”冯御坐在下首,满脸喜意。
皇后陆淑t喝着茶,并未有什么表情,“你父皇这个人,认死理。不过……最好别触他的逆鳞。瞧卫霄,不正是陛下身边的一条好狗么。”
冯御一笑,“卫霄此人,擅于演戏。只有他取得了父皇信任,我们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
“不错,”陆淑t道:“西厂如今新立,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必须牢牢拿捏住卫霄,才能真正让西厂为我们所用。”
“是,母后。”
二人又说了几句,陆淑t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西厂不过设立几日,便在长安作威作福,百姓已经颇有微词。你得找时间敲打卫霄几句,让他收敛着些。”
冯御颔首,应了下来。
“而且,你也要提防着些才是。卫霄此人,绝不能轻信。”
“是,母后。
新年将至,长安的家家户户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黎霜抽时间去了一趟李府,看着府里摆着的灵堂,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她让裴晏和凌逸将李府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一边打算着如何恢复身份的事。
黎府各处也都挂上了红灯笼,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
除夕夜,阖家团圆。黎霜在正厅内吃了晚膳,回院子后又被影儿拉着贴窗花。
黎霜不想扫影儿的兴,将她剪的窗花妥帖得贴在窗户上,更显得喜庆非常。
她也被这样的热闹气氛所影响,心里久违地欢快起来。
于是,黎霜叫影儿喊来了裴晏和凌逸,给了三人一些银子。
裴晏掂量着银子的重量,笑道:“压岁钱。”
“什么压岁钱”黎霜问。
“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祝福别人的东西。”裴晏笑着收好了银子。
凌逸和影儿同黎霜道了谢,被她喊着坐在了桌边。
黎霜往桌上酒杯倒着酒,对三人道:“过去一年承蒙你们照顾,多谢。”
说完,她朝三人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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