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看着他,不置一词。
“臣冒昧前来打扰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张作赔着笑,对冯御说道。
冯御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看着面前这个兵部尚书。
明知他在禁足,还要来信让他务必来这醉花楼一趟,说他要极重要的事情与他说。
虽然他知道所谓禁足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但还是隐隐有些不满张作的做法,被迫乔装来了这里。
“尚书大人有何贵干?”他坐下,露出原本的脸,淡道。
张作摆手,“殿下言重了。臣今日来寻殿下,乃是为了表臣之忠心。”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极精美奢华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后,里头那颗夜明珠的光芒瞬间倒映在二人的眼睛里,璀璨无比。
冯御眯着眼睛,语气不明,“张尚书这是……”
“殿下,臣已想通了。良禽择木而栖,是臣先前不识抬举,太过自傲,还望殿下海涵……”张作将盒子往冯御的方向推了些。
“我也听说了,李清正把令郎关押到大理寺,无论令正如何周转,李清正也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冯御将盒子关上,笑道。
张作笑容勉强,“殿下耳报神快。臣也是没有办法,才如此行事。”
“是吗?”冯御挑起一边眉梢,“看来尚书大人是觉得此番选择并非你所愿?”
闻言,张作忙道:“非也,殿下。臣若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是臣和张家之幸,绝无半点悔意!”
冯御看着他,“那惊鸿将军一事……”
“此事完全是意外!”张作的手用力捏着桌角,道:“是臣办事不力,援军才被困在山路上。陛下宽宏大量未曾追究臣的过错,臣感激不尽!”
冯御笑了起来。
楼下,老鸨看着曾来过一次的二人又至,忙将他们引去了同样的地方。
二人第一次来的时候,模样登对,长得又极引人注目,所以自己印象颇深。本想着去找二人讨个赏钱,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的桌上放着一块金元宝,比曾经来过的任何一位贵客出手都要大方。反观对面那间房,里面的东西被砸个稀烂不说,一点赏钱都没有,抠门得很。
黎霜挽着裴晏的手,有模有样地上了楼梯。待老鸨走后,她便立马将手放开。
“大小姐,我的衣裳不脏。”裴晏调侃道。
黎霜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正经些。
她今晨便得了消息,趁着休沐,亲自带着裴晏来醉花楼查探。而凌逸则被她安排到楼下隐秘处接应。
几间屋内都无声,只有最尽头的一间屋子里传来隐约交谈声。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分站在窗户两侧,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定远一战,不少人觉得事有蹊跷。不过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了,是不会再为难殿下的。”
“你倒乖觉。难道就没有因我拿令郎要挟之事心存芥蒂?”
“臣岂敢?殿下心有大志,宏图之路虽璀璨,却也艰难。若臣和犬子能为殿下效力一二,自是感激不急,岂敢心有介怀?”
黎霜心下一惊,还未想好下一步动作,屋内突然传出声音。
“谁在外面?”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短刀破窗飞来,径直钉在了对面的窗棂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裴晏拉过黎霜,几步跨入一间房门大开的屋子,极快地掩好房门。
黎霜心跳如鼓,像才找回神智,看着裴宴道:“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必然会一间一间搜查。”
裴晏打量了下这屋子,“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带仆从侍卫。而且这个屋子离他们那间有些距离,一时半会查不到这里。”
“那可未必。”黎霜抬脚走到屋内窗前,往下看了看高度,约莫四五十尺。若没有保护,摔下去必死无疑,更别说下面还有不少走动的百姓。
她转回身,对裴晏道:“直接跳吧。”
“那还不如被发现呢,”裴晏坐在床榻上,“反正冯御私自出府,说起来也是他会遭殃。”
黎霜有些恼怒,道:“我现在不是李清正。虽然我戴了面纱,但冯御若找到这里,必然会逼问我的身份。”
“这样啊,”裴晏笑了一声,“大小姐是怕自己带着男子逛青楼的事情被人发觉,毁了你和黎府的名声?”
黎霜叹了口气,“明知故问。”
“是得躲,但是不能跳窗跑,”裴晏看着她,道:“你的伤没有完全好,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你今日跳下去,以后就别想正常走路了。”
“你不是会轻功吗?”黎霜问道。
“楼下都是人呢,大小姐。这样无异于被冯御发现。”
黎霜正思索着,外面便传来嘈杂声。
“这间,去搜!”是冯御的声音。看上去他已经不顾其他,兴师动众找了楼里侍卫,要把偷听他和张作说话的人找出来。
黎霜心下一惊,抬脚往裴晏走,被他一把拉到了床榻之上。
“你……”黎霜睁大眼睛,压低了声音。
裴晏俯身,双手撑在黎霜身子两侧,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极近,“大小姐,得委屈一下你,行不行?”
男子的身躯笼罩在黎霜上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黎霜脖颈上,带着微微痒意。假以乱真的发丝还似有若无扫过自己的脸颊,激起轻微颤栗。
她愣了一瞬,撞进裴晏清润但带着调侃的眸子,“怎么做?”
屋外,搜查无果后,冯御大发雷霆,将目标放在右边这最后一间房屋内。
他走到门前,正要让人去搜,屋内便传来令人浮想联翩的女子轻吟声。冯御的手悬在空中,蹙眉再听,确实是他所想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道:“该死,居然跑了!”
屋外渐渐没了动静,裴晏起身,“好了,大小姐。”
第34章 李清正也是一把好刀
黎霜的脸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面纱早因为裴晏方才的动作掉落,想掩盖都掩盖不住。
裴晏站到床榻边,看着黎霜从床榻上坐起, 笑意盈盈,“没想到大小姐演技还不错, 很有天赋。”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黎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得无比尴尬和难堪。她别过头去捡起床上的面纱戴好,不置一词。
尽管方才自己让裴晏闭上了眼睛,可耳朵是怎么也堵不住的。那足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 还被裴晏彻底听了去,想想都觉得崩溃异常。
自己以往清贵沉着的模样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像一张长久示于人前的虚假皮囊毫无预兆被人揭开, 真实的自己展露人前, 黎霜说什么也无法接受。
为了等冯御张作一行人彻底离开, 黎霜裴晏二人只好在屋里多待些时候。
黎霜坐在床榻上,垂首敛睫, 搅动的手指显示了主人的挣扎烦闷。
她越想越觉得不自在, 面上犹如火烧, 偏偏身前还有一道怎么也无法忽视的灼热视线。
“大小姐?”裴晏出声试探道。
黎霜抿唇不答,微偏了头。
即使这样, 裴晏也没有放弃。他将头探到黎霜脸朝的方向,再唤:“大小姐?”
黎霜蹙眉, 将头偏到另一边,裴晏也将身子探了过来。
如此几次之后,黎霜实在忍耐不住,“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么想看我笑话么?”
裴晏惊讶道:“哪里的事?我是看大小姐有些奇怪, 来关心关心啊。”
“哪有你这样关心的?”黎霜无语凝噎。
追着别人的眼睛看,哪有这样的关心法?何况他关心什么了,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看她笑话吗?
裴晏挠挠头,作无辜状,道:“陪着你也叫关心,”他观察了一下黎霜的神色,眸光闪过一丝了然,语气认真,“大小姐觉得方才那件事让你很难堪?”
黎霜不答,落在裴晏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道:“女子嘛,脸皮薄,我知道。那样的事确实一时半会很难接受。”
话毕,黎霜抬起眼皮看着他。
“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裴晏蹲在黎霜身前,仰头对上黎霜的眼睛,“那么做是迫不得已,你我心知肚明。要不是大小姐有这样的勇气,我们现在都不能在这里说话了。”
黎霜眼睫颤了颤,轻声道:“果真如此?”
“果真!”裴晏见黎霜愿意开口,笑着举起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绝没有觉得大小姐……”
话还未说完,黎霜便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行了,我知道了。”她轻咳一声。
裴晏笑嘻嘻地收回手,观察着黎霜的神色,“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而且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黎霜还要说什么,又听裴晏含着雀跃的声音响起,“这是属于我和大小姐二人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幼稚。”黎霜脱口而出,她觉得这都要成为自己的口头禅了。
裴晏浑不在意,“大小姐想通了就好,说我什么都可以。”
二人回府后,凌逸拉住要跟着黎霜进屋的裴晏,低声问道:“大皇子离开那样久了,你和小姐才出来,你跟她做了什么?”
裴晏还是笑得张扬,“秘密。”
说完,他抬脚就走,不顾凌逸在身后又说了些什么。
“禁足时还私自出府,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皇帝看着下首跪着的冯御,沉声问道。
不仅如此,还去了青楼,大张旗鼓地要搜什么刺客,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
冯御颔首,“儿臣知错。”
“你也知道你是臣!”皇帝怒道:“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朕的旨意,你真是反了天了!”
冯御张嘴还没说话,一旁的陆淑t开口了:“陛下,御儿也是无心之失,定是受了张作的蛊惑!”
皇帝冷眼看着她,“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后身子一颤,忙要跪下请罪时,有太监来报,说冯渊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冷道,对着下首二人,语气还有些愤怒,“滚下去好生反省。若再有下次,朕绝不留情!”
“是,是。”陆淑t忙拉着冯御走了,还和进来的冯渊打了个照面。
冯御看着他眼中的鄙夷和嘲弄,恨不得当场将他撕碎。
三人交错而行,短短一瞬,却像已经交锋无数次那样彰显出拔刀相向般的诡异氛围。
冯渊入内,朝皇帝行了一礼。
“父皇,儿臣已查明,确有此事。”
皇帝“啧”了一声,有些不耐,“朕就知道。那李清正是个浑不怕的,连张作的儿子也不管不顾下了狱,都闹到朕这里来了。”
“大盛此前从未有关押官员之子的先例,李清正此番是开了先河。”冯渊道。
“那你如何想”皇帝问道。
冯渊颔首,“张奉之不过罪有应得,下狱也合大盛律法,并无不妥。李清正虽特立独行了些,但总归是为了大盛着想。”
“是个难拔的刺头,”皇帝一笑,“但是也是一把好刀啊。”
“大理寺设立多年,还从未有过大的疏漏,儿臣以为李清正功不可没。”冯渊道。
皇帝轻敲龙案,道:“朕记得大理寺已经不管犯人收押,李清正为何如此逾越”
他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有些被触碰到了逆鳞。
冯渊极迅速地扫了眼皇帝的神色,“张奉之当街奸杀女童,罪无可恕。李清正不过顺百姓之意而行,想必并非有意如此。”
“呵,”皇帝冷了脸,“他最好是这样。你找时机和他谈谈,说他维护律法是没错,但别太特立独行。”
太软硬不吃可不是什么好事。像李清正这样的人,可一点都不容易拿捏。
冯渊应下。
大理寺内,黎霜刚查看完张奉之的情况往书房走去。孟令辉找到她,说刑部侍郎周旭有事相商。
黎霜让人带他进来,自己于桌旁坐下。
刑部尚书周延是周旭之父,父子二人一同在刑部共事,和大理寺也有些往来。
周旭入内,朝黎霜拱手,“李大人。”
黎霜起身回了一礼,邀他一同坐下,问道:“不知周大人此番前来有何事要商议?”
“我就直说了吧,”周旭道:“我想问问大人对西厂,是何想头”
黎霜挑眉,并不回答。
见状,周旭叹了口气,“我知大人难处,刑部也是如此。那些案子不仅全被西厂揽走,先前所判之案也要被他们翻了去。而那些案子处理得马马虎虎,百姓都将此事怪到了刑部头上……”
黎霜问道:“陛下不知此事,对吗”
“是啊,”周旭喟然,“折子都要过西厂都督之手,如何能送到陛下手上可若不如此,谁又敢明面上和西厂作对这不也是和大皇子作对吗”
“那周大人的意思是……”黎霜试探道。
周旭抿唇,“我与家父昨日商量过了,如此下去,周家在朝中必不好过。而大皇子迟早会因为刑部和西厂的关系将周家视为眼中钉。”
闻言,黎霜已经隐约知道了周旭此番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周旭像下定了决心,道:“我知大人在朝中处境,所以周家愿与大理寺联手,助大人一臂之力!”
黎霜心有触动,问道:“我人微言轻,大理寺亦逐渐势微,周家为何如此做”
“因为当日我和家父见大人为惊鸿将军之死据理力争,便知大人心性。周家不愿做伏低做小之辈,愿同大人一起面对。”
黎霜扬唇,握住了周旭伸来的手,“承蒙信任,大理寺与我,定不辱命。”
“郑劭,你疯了不成!”殿内,冯玲看着被郑劭赶走的七个面首,气不打一处来。
郑劭面对冯玲的盛怒,只是颔首道:“公主,臣已经调查到了,花容接近公主乃是为了借公主之势替他兄长在朝中铺路。他在公主身边已快一年,怕是已经……”
“那又如何”冯玲冷笑,声音如雨点砸向郑劭,“你知道的本宫能不知道吗本宫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本宫不在乎!”
“公主……”郑劭抬眼看她。
冯玲微仰着头颅,道:“对本宫来说,他只需要听话,这就够了。只要别触碰本宫的底线,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哪怕他利用了公主”郑劭问道。
“没错,如何”冯玲勾起唇角,“怎么,你想说什么说本宫识人不清,说本宫狂妄自大”
郑劭颔首,道:“臣不敢。”
“你当然不敢,”冯玲抬脚,走到郑劭身后,又不紧不慢地回到原位,“他们七人,每一个人都比你听话,都比你更合本宫的心意。所以你别妄想用这样的方式激怒本宫,郑劭。你是本宫的驸马,哪儿也去不了,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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