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什么身份,黎家大小姐,还是李清正?”裴晏问道。
“自然是前者。”黎霜戴上了面纱,动作未停。
为了节外生枝,她还让影儿告诉尹燕一声,说自己上街采买。
裴晏和凌逸并不放心,跟着黎霜出了府,随即分别跳上了二皇子府前的两棵大树上,一刻不停地查看府内外的情况。
门口的侍卫知道黎霜来见冯渊,便告诉她冯渊因此事到处奔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于是黎霜只好等待,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因为外出时间太长,黎霜让尹燕和黎伯约更为熟悉和信任的凌逸回府报一声平安,留了裴晏一个人在树上蹲守。
他只是对着黎霜笑,还时不时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抖落周围的树叶,落黎霜满身。
要不是怕惊动府外的侍卫,黎霜恨不得把裴晏立刻抓下来打一顿。
良久,等太阳都已经落下了山头,百姓开始点油灯的时候,不远处才出现冯渊的身影。
他翻身下马,对黎霜的到来感到惊讶,“黎小姐?”
黎霜一笑,“臣女戴着面纱,殿下还能认出来,真是好记性。”
“不过对你有些印象罢了。”冯渊打量了一下黎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她蹲在地上抡起拳头揍卫霄的场景。
有人曾跟他说黎家小姐恬静娴淑,可他只那日见她一面,便知她非别人口中说得那样。
冯渊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为了自己的亲眷,不顾声誉和形象也要殴打朝官,倒是个浑不怕的。
他早就不喜卫霄,所以见黎霜狠揍了他一顿,只觉得快意,故而帮她把此事瞒了下来。
“黎小姐有事找我?”冯渊回过神来,问道。
黎霜颔首,“是的。臣女是为宁贵妃娘娘之事而来,愿为殿下尽绵薄之力。”
冯渊挑起眉头,“我与黎小姐萍水相逢,并未有什么交集,你为何要帮我?”
“自然是报殿下帮臣女隐瞒殴打朝官之恩。此事若传出去,臣女声誉受损倒是小事,只是会影响父亲和黎家。殿下此举既是在帮臣女,也是在帮黎家。”
黎霜声音潺潺,看着冯渊的眸子清冽而诚恳,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连说话的方式和逻辑都那样如出一辙。
他顿了顿,试探问道:“黎小姐可知朝中局势?你选择帮我,可是在跟我大皇兄作对。”
“臣女知道,”黎霜一笑,“但臣女无惧。家父曾告诉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冯渊试图从黎霜的眼睛里找出一点阴私算计来,可越看,他越能看到那双眸子的赤诚和坚定。
“既然如此,还请黎小姐入内详谈。”他伸出手,示意黎霜进府。
树上的裴晏见状,耸了耸肩,轻声道:“我还在这里呢,怎么这就跟别人走了。”
“方才我已经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不知道黎小姐有什么想法?”屋内,二人对坐,冯渊将热茶递给黎霜。
黎霜接过,并没有喝,而是顺手放回了桌上,面带思索,“照此看来,陛下就是因为相信了娘娘身边那个贴身侍女的说辞,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
“正是,”冯渊道:“那侍女是母妃母家的家生子,是她最信任的人,没想到……”
黎霜眨了眨眼睛,道:“殿下,恕臣女直言。如今朝中唯有大皇子殿下与您分庭抗礼。贵妃娘娘遭此横祸,若非后妃为之,那就是欲借此让陛下冷落殿下您了。”
冯渊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一介女流,看得倒透彻。”
这样的话黎霜都不知道自己听过多少次了,只是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道:“女流也是普通人,当然有自己的见识,不是吗?”
冯渊闻言,眸子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随后一笑,算是赞同了黎霜的观点 ,“那黎小姐可有什么打算了?”
“有是有,不过臣女暂时还不敢告诉殿下。”黎霜道。
“为何?”冯渊不解。
黎霜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某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他此刻还蹲在外面的树上,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又从自己口中换了词句说了出来――
“要是臣女猜错了,岂不是在殿下面前丢人了?”
这股机灵和黎霜方才的表现有些不符,冯渊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下,道:“那我可等着黎小姐的好消息了。”
黎霜出府时,她突然转头朝身后的冯渊道:“贵妃娘娘小产,必定虚弱。若殿下有机会,可以给娘娘送些阿胶和乌鸡汤去,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等她消失在府门处,冯渊还没有离开,只是望着门口处失神。
侍卫走上前来,道:“黎小姐方才见殿下未归,在府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冯渊闻言,喃喃道:“有意思。”
出府后没多久,黎霜走过一个拐角处,裴晏立刻从身后闪了出来。
“大小姐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我腿都蹲酸了。”裴晏的声音有些委屈。
“我瞧那天你也能坐在房梁上,怎么今天就不坐了”黎霜淡道。
裴晏对黎霜不冷不热的态度,更加觉得憋屈,忙走到黎霜身边,道:“你不知道我方才多担心呢,这么久不出来,我就以为是那个二皇子不让你走……”
他在耳边喋喋不休,黎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带着这个吵吵闹闹的“尾巴”回了府。
黎霜为了不让父母亲担心,先是去见了尹燕和黎伯约,说自己和新交的好友一起去听戏,耽误了时间。
他们放下心来,黎霜也安心回了自己屋中。
凌逸左等右等,终于见黎霜带着裴晏回来,迎上去道:“小姐可算回来了。”
“进屋说。”黎霜丢下这句话就抬脚入内。
“兄弟,怎么不见你人”裴晏叫住凌逸,问道:“回府报个信,也没见你回来,干什么去了 ”
凌逸淡道:“家主要去郊外取个东西,我自要同行。”
“行,”裴晏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他进屋,“还以为你放弃了呢。”
凌逸才反应过来裴晏话中的意思,他就已经进了屋。
黎霜坐在屋内,用食指和中指交替着敲着桌面――这是她思考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虽是对宁贵妃下手,目标却是二皇子。要对付二皇子的,无非就是大皇子和皇后。威逼利诱,收买人心……还有她身边那个倒戈的侍女……”
黎霜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索过程说了出来,不止裴晏,凌逸和影儿也听到了。
“我觉得冯御和皇后不会蠢到亲自去收买一个侍女,”裴晏打开两指支着下巴,手肘撑在另一只手臂上,沉思道:“之前不是说,兵部和户部已经是冯御的人了吗”
经裴晏一提醒,黎霜在脑海中飞速思索,道:“张家是张贵人的母家,张贵人身处后宫,最容易得手!”
影儿一听,迫不及待说出来自己的想法,“然后皇后娘娘帮张贵人处理那个所谓的和* 宁贵妃娘娘私通的侍卫!”
“是,”黎霜道:“至于宁贵妃身边那个侍女……想必还活着,但必定不在宫内了。”
若是那个侍女也离奇死亡,皇帝就会怀疑。
但如果是让侍女自己找个由头,比如揭发主子私隐后在宫中混不下去,自请出宫。又或者是被皇后安排出宫,更能让皇帝相信。
那她能在哪里呢……
皇后和冯御必定不会这么轻易让那个侍女逃脱掌控,就算将她送出了宫,也一定会送去自己的人手中。
一切都说得清楚了!
黎霜拍了拍手,道:“凌逸去盯着张家,裴晏去留意吴家,有什么动静要马上告诉我。”
二人应下离去。
黎霜还有些激动,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浮出水面的兴奋涌上心头,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平静下来,对影儿道:“你亲自去二皇子府一趟,就说事情有了眉目。让他稍安勿躁,多看顾着宁贵妃娘娘。”
“是,小姐。”
屋内只剩下黎霜一人,她顺着密道去了李府,拿出曾经从黎伯约书房拓来的宫中侍女的名录。
几日后一大早,黎霜便带着影儿出了门,要去吴家和张家看看。
将将才行一段距离,黎霜便看到了对面走来的一群巡京卫。
而为首的,正是吴之恒。
真是狭路相逢,黎霜心道。她闭了闭眼,抬脚继续前进。
影儿也知道吴之恒欲图对黎霜做什么,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本打算当互不认识的黎霜准备无视吴之恒,却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叫住。
“黎小姐。”他声音中意味不辨,抬手让身后的巡京卫先行一步。
黎霜咬了咬牙,挤出一点笑容转身看去,“吴大人好兴致,不知道府内可收拾妥当了?听说火势极大,还千万别有什么损失才好。”
闻言,吴之恒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纵火。”
黎霜眼睛转了转,像是听不懂吴之恒话中的暗示,歪着头,道:“我还听说前些日子吴统领被关了祠堂,膝盖还好吧?”
“你……”吴之恒嘴角抽了抽,怒从中来,想到她那日赏花宴戏耍了自己,更是没什么好脸色,“自然还好,多谢黎小姐挂怀。”
都这样了,吴之恒还能泰然自若。虽然咬牙切齿,但总归没有太无礼,也不知那日之事是用身上的什么地方想出来的。
黎霜淡淡笑着,“什么挂怀,传出去没得叫人多想。我只是觉着奇怪,明明是那胆大包天的刺客的错,怎么吴统领还被罚了呢?”
还用说吗?要不是黎霜,自己何至于大张旗鼓地搜自己府,居然还在这里撞上大尾巴狼了。
吴之恒彻底冷了脸,抬脚准备离开。
黎霜侧头,“吴统领还是小心些吧,有些人心狠手辣,不是好对付的。”
闻言,吴之恒脚步一顿,随即大步离开。
影儿为黎霜感到委屈,“那吴统领就是个心术不正的,小姐切莫对他心慈手软。”
黎霜走着,笑道:“心慈手软?我不是那样的圣人。”
既然吴之恒还能在外走动,看上去也只是因为那日的事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吴贵因为这件事估计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如果要找到那个侍女,应该要从张家下手了。
她才路过吴家,看到一旁树上蹲着的裴晏,就见凌逸从一旁小巷中跑来,气还没有喘匀,道:“小姐,张奉之……带着一个女子去了……醉花楼。”
一个女子?黎霜心下一惊,见裴晏朝自己走来,对他道:“你去找二皇子,说有人检举醉花楼的姑娘们有被老鸨迫良为娼的嫌疑,让他带人去查查。”
裴晏明白了黎霜的意思,看了凌逸一眼:“保护好她。”
凌逸觉得他多此一举,在他离开后问黎霜的下一步计划。
“我去李府一趟。”
醉花楼的一雅间内,张奉之喝着酒,左拥右抱,欣赏着面前那位衣裳极薄的女子,“大皇子把你送爷了,居然还敢不从爷。今天爷把你带到这里,让你看看,被爷卖到青楼会是什么下场。”
说着,他拍了拍手,身后就出现几个膘肥体胖的男子,脸上肥肉横堆,笑容猥琐地朝那跪着的女子而去。
女子哭着往后躲,在这一刹那,门被突然撞开。
张奉之怒了,这是自己第二次被打搅了。
他怒骂:“谁又来坏爷的好事,看爷不……”
张奉之怒然起身,看向来人,见到冯渊的一瞬间便跪了下去。
“二皇子殿下……”
醉花楼门口处,冯渊身后的人压着张奉之和一位裹着披风的女子,正好碰到赶来的黎霜。
他朝黎霜走去,让他不用行礼。
“寺卿大人也是听到了消息,说醉花楼有问题?”他问道。
黎霜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二人,知道冯渊已经明白了她方才传的话中的意思,放下心来,“正是如此,不过看来殿下比臣先到一步。”
冯渊回之一笑,“如果大人愿意,可随我一同去审审二人。”
“臣愿往。”
大理寺内,张奉之没几下就吐了个干净。直说人是大皇子送给张作,自己又去要来的,根本不知道那女子是何来头。
而那女子本死活不愿招供,但黎霜的一句话让她顿时改了口。
“你的父母因为你揭发宁贵妃私隐,已经被宁国公处置了,乱棍打死。”
她震惊自己的身份被发现,颤颤巍巍道:“他们的尸首……”
冯渊冷道:“乱葬岗。如果你肯招供,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好去处。”
“说,奴婢什么都说!”女子抽噎起来。
“都是因为你个狗奴才!”冯御踢了卫霄一脚,怒道:“要不是你让我别取那宫女性命,她何至于被冯渊和李清正找到!这下可好,她翻了供词,父皇把宁贵妃放了出来,前功尽弃了!”
幸好他让宫人在带宫女去面圣的路上给她喂了毒药,让她还没来得及指认自己和皇后就在皇帝面前离奇死亡,还不至于会让皇帝怀疑到自己头上。
该死的冯渊和李清正,真是处处和他作对!
“殿下……殿下,奴才说得也并无错处啊,那宫女如果不是死在陛下面前,陛下是断断不会信的!”卫霄抖着声道。
冯御冷了脸,想到西厂还需要卫霄替自己管理,又一脚踢过去,“滚!”
第40章 男女通吃的桃花劫
“你就是黎小姐吧, 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宁贵妃宫内,她上前抓住黎霜的手,泪眼婆娑, 面无血色。
黎霜一时有些惶恐,忙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贵妃娘娘身子虚弱,快坐下,小心着些。”
冯渊搀着宁贵妃的另一只手臂,将她安置到了座位上。
三人一同坐在内殿, 四下无他人。
黎霜看着面前这个虽虚弱,但病容难掩姿色的女子。在冷宫磋磨几日, 已经憔悴了许多。
加上她小产不久, 本该悉心照顾着, 却被皇帝直接打入冷宫去了。
黎霜颇有些心疼,道:“家父听说娘娘召见臣女, 特地让臣女从家中带了上好的阿胶和山参来, 已经交给娘娘宫里的人了。”
“多谢你, 还是你周到。”冯渊见宁贵妃听到“娘娘宫里的人”后面色有异,便替她回答。
黎霜也察觉到了, 正要赔罪,便感到宁贵妃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 像是在找什么依靠般,“御儿这几日公务繁忙,本脱不开身。又遇上我这档子事,难免有疏漏之处。还好有黎小姐你, 否则我真是两张嘴都说不清了……”
说着说着,宁贵妃竟落下泪来, “可怜我伴圣十余载,也没在陛下心里留点分量。旁人三言两语便能让他疑心,连一点解释的机会也未曾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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