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玲直接走到黎霜身旁,轻声道:“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不早些找本宫?说不定还不至于这么麻烦。”
闻言,黎霜只是干笑了几声。她哪里知道今天的局面会演变成这样,早知道出门前就多喝点水润润嗓子了。
随后,冯玲转身看向皇帝,“那父皇是同意了?儿臣也很想看到女子科举的那一天。”
冯御看着皇帝,别说自己现在有多生气了。他知道黎霜口齿伶俐,却没想到她已经到了这种恐怖的程度,没有一个人再敢出来反驳她。
“下一次科举可还有两年,而且此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处理好的。黎卿,后面再来找朕细细商议。”皇帝道。
黎霜谢过了皇帝,内心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知道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太多。要不是今天有这么多人相助,自己肯定不能脱身。
想着想着,黎霜想转头看黎伯约,可是黎伯约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看她。
影儿偷偷握了握黎霜的手安抚她。
而裴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黎霜的身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赢了,大小姐。”
黎霜极快地扬了扬唇,朝上首的皇帝道:“臣遵旨,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不准备追究黎霜女扮男装的事情了,先前反对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就算心里有不满,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
至少如今表面上看,还是皇帝手掌大权,不少世家根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都是依附着二位皇子生存。
就算有人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分成三派,可这其中两派都倒向了黎霜。而有威望的世家,比如董家和黎家都支持黎霜,那他们又怎么敢当这个出头鸟?
冯御恶狠狠地盯着黎霜,见她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更是怒火中烧。
“父皇,大理寺卿的事情解决了,皇兄的事情还没完呢。”冯渊道。
冯御猛地看向冯渊,面有威胁,“你想说什么?”
皇帝也似是才想起这件事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御,竟不知道要先说什么。
“陛下,草民在来长安的路上,曾路过沧州一地。当地民生凋敝,田地无耕,随地可见行乞之人,更有甚者,易子而食。”董介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跟儿臣无关啊,父皇,”冯御猛地看向皇帝,“儿臣根本就不知沧州一地是如此境况,若父皇肯给儿臣时间,儿臣会亲自去沧州……”
此前因为黎霜在澄清身份的事情一直噤声的证人们听到冯御这样说,内心焦急,却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娘,娘……”小男孩又哭了起来,眼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拉着他手的妇人连忙蹲下身来,捂住小男孩的嘴,害怕地看着面前这些达官贵人。
冯渊看着冯御难看的脸色,没有一丝犹豫,“父皇,此事人证物证皆有,若不严肃处置,怕是会寒了沧州百姓的心。”
看见皇帝面有动摇,大皇子一派的人都齐齐出列跪下,求皇帝宽宏大量,像原谅黎霜一样原谅大皇子。
这还了得?不就是让皇帝左右为难吗要处置,朝中不少人又为冯御求情,不处置又说不过去,更没办法给沧州百姓一个交代……
“沧州知府假公济私,处绞刑,所收金银全数归还。新的知府……”皇帝微眯了眼,用手指向四个证人中的一位男子。
“你不是沧州州府的人么?朕见你胸怀正义,想必能做个好官,沧州知府就由你接任吧。”
被点到的男子惶恐地直接跪了下来,不停朝着皇帝的方向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皇帝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这样一来又能让沧州百姓安分,也能让大皇子和为他求情的那些人闭嘴。
冯玲没看懂其中关窍,只是看着冯御和冯渊二人面色各异,无声地对峙着。
“父皇圣明。”冯御朝皇帝拱手,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但黎霜和冯渊显然不能同意这个结果,正要再努力一番,皇帝直接拂袖离开,只留下大殿众人。
上首的卫霄笑得得意,高声道:“退朝――”
金銮殿外,黎霜拒绝了不少大臣的慰问,想去追前面走得飞快的黎伯约。可是黎伯约就像是知道她在身后般,越走越快,将黎霜甩开得远远的。
最后黎霜见自己确实追不上了,只好放弃,停下来缓缓。
裴晏和影儿也在此时跟了上来,见黎霜头上冒着薄汗,用手给她扇风。
“李大人。”身后有冯渊的声音传来,随后人就走到了黎霜身边。影儿忙向冯渊行了一礼,裴晏却还是笔直地站在原地。
黎霜回以客气的笑容,“殿下有事要说?”
“没想到李……黎大人有这样一层身份,实在是颇为惊讶。”冯渊道。
“臣此前一直瞒着殿下,是臣之过。但臣很感谢殿下为臣说话,这份恩情永世难忘。”
冯渊敏锐地察觉到了黎霜心不在焉,又想到之前自己在“李清正”面前直白地说自己对黎霜有意,顿时觉得尴尬,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温声道:“是我此前没有察觉到,也说明黎大人心思缜密,我很佩服。”
裴晏微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冯渊的表情,而后双手抱臂,神色莫测。
“此事说来话长,臣日后会与殿下细说。只是臣现在有其他要事,怕是不能和殿下谈论多久……”
“无事,那你先去吧。”冯渊眸中闪过一丝失落,看着黎霜带着两个人疾步向宫外走去,轻轻叹了口气,往宁贵妃宫中走去。
裴晏和影儿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黎霜说话,因为她走得急快,像是在着急追着什么。
黎霜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宫门,见黎府的马车还停在不远处,暗自松了口气,抬脚上前。
马车旁的是黎府家仆,黎霜有些脸熟。他见黎霜走来,声音很轻,“家主就在里面,只是心情不太……”
黎霜表示自己知道了,让影儿和裴晏自己回府,自己上了马车。
第55章 大理寺卿就是女子
马车内安静得可怕, 加上黎伯约一直闭着眼睛,黎霜自从坐下后就没敢开口,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黎伯约。
“父亲, 我不是有意要瞒您,实在是因为担心此事会给黎家带来灾祸, 所以才……我是想着若东窗事发,我大可以把所有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至少不会让黎家太过被动……”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黎伯约的神色,却没见他有一丝反应,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像是已经睡着了。
“我知道这件事全责在我, 觉得这样瞒着所有人就可以保住黎家。我……我曾经是想跟您坦白的, 但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黎霜还在尝试让黎伯约搭理自己。
可是黎伯约就像真的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应, 他的神色和平常一样,淡淡皱纹已经爬上了他的眼角, 岁月也在这个支撑了黎家几十年的男人身上留下了痕迹。
黎霜仔细看了看, 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内心有些酸涩,而后开始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手指, 也不想再打扰黎伯约的清净。
时间过得很慢,就像有人故意拉着马车让它行慢些, 半个时辰的路程,黎霜却觉得好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折磨。
二人下了马车, 黎伯约还是一言不发,背着手走进了正厅。黎霜紧跟其后, 看到尹燕已经在上首坐下了,黎霜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她也知道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看着黎伯约在尹燕身边坐下,黎霜很有眼色地跪了下来,眼见着就要俯身告罪。
“先起来,”黎伯约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像是蕴藏着什么东西,“黎家人什么时候动不动下跪了,像什么样子。”
他之前那次默许黎霜跪下,是觉得黎霜自作主张做了决定。虽然现在看来她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黎伯约还是觉得应该让黎霜长长教训,可是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的严重性。
黎家* 人?黎霜心下一喜,知道黎伯约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生气。
于是她又站起身来,试探着开口道:“父亲……”
“你也知道叫我父亲,”黎伯约叹了口气,“你知道当时看到影儿和裴晏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黎霜摇了摇头。
“我马上就意识到了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谁,可笑我与你共事六载,竟然毫无察觉,”黎伯约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冷硬,“我方才想了许久,或许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粗心,从没有察觉到李清正和你是如此相像。”
“父亲……”黎霜的声音很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黎伯约伸手要查看影儿脖颈上的胎记的时候会有犹豫,是因为他知道了影儿的身份,害怕她会露馅。
也难怪他在看到那块暗红色印记时会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庆幸黎霜考虑周全,不至于让她自己变得被动。
尹燕面上还有未完全消退的担忧震惊之色,起身将黎霜带着坐到了一旁,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胆子这样大?你知道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恨不得晕过去!此事一个不慎你就会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真是太糊涂了。”
她点了点黎霜的头,却没使多少力气,“我们是你的父母,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呢?”
“我是担心黎家会因为我受到牵连……”黎霜低声道。
“其实这件事无论我们知情与否,陛下若想处置黎家,你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没有用,”黎伯约看着黎霜,道:“你一心说担心黎家,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自己吗?”
闻言,黎霜怔愣了一瞬,有点拿捏不准黎伯约的意思,嘴唇微微颤抖。
“你从六品官开始摸爬滚打,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吃了不少苦头吧?”黎伯约问道。
黎霜抿唇,低头不语。她是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也从没有去刻意想自己做了些什么才走到现在,她只看当下。
但是黎伯约却很清楚。官场上的有些人心思多,背地里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整垮对手,这中间少不得见不得光的交易和手段。
黎伯约虽然之前没有刻意关注过李清正,但也知道他不喜拉帮结派,更不会主动参与到朝堂党争。之前大皇子一派向他施压,他也是被逼无奈选择和二皇子合作。
所以,曾经当一些人在朝堂上对李清正口诛笔伐的时候,黎伯约才选择帮李清正说话,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看人从不出错。
“你不说我也清楚,去年你说要去义庄,其实是去梁州了。当时的情况想必十分凶险,你却还是选择瞒着我们。”黎伯约沉声道。
他这样一说,尹燕也想起了这一桩事,“当时你可是掉下了万丈悬崖,真是上天保佑!”
尹燕十分后怕,作势要检查黎霜身上是不是完全恢复了。
“是裴晏找到了我,我养好了伤才回长安的。”黎霜宽慰二人。
尹燕眼有泪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要是你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屋里的氛围都有些沉重。
“所以上朝的时候,在黎府的其实是影儿。所谓的李府也是你自己置办的宅子。”黎伯约突然想到了这两件事,又想到了李清正“意外身死”的时候自己还去李府吊唁,当时还疑惑为什么不见李清正的亲眷,现在全都解释得通了。
黎霜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宅子是董老赠与我的。”
“你瞧瞧,你身边那几个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偏偏我和你父亲不知道。”尹燕佯怒。
“董丞相?”黎伯约若有所思,“是啊,当时你还是他举荐的。按照我的推算,你十三岁的时候就去见了他,你做什么了?”
黎霜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此事我有印象,”黎伯约喃喃道:“居然没想到会是你出的主意。”
尹燕摸了摸黎霜的头,“我早就看出你聪明伶俐,只是没想到你如此早慧。”
屋内又归于寂静,黎伯约深深看了黎霜一眼,“你听着,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你的母亲还有我都还好好的,怎么会让你单打独斗?我们知道你要强,但是你不能再这样想了,知道吗?你说要女子拥有同男子一样的权利,这很难,所以你更不能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黎家永远同你站在一边。”
尹燕忙点头,“你父亲说得对,才多大的孩子,怎么都想着自己抗呢?”
在汪洋中一意孤行的船只也会想偶尔能够有一个港湾让自己停靠,就像久经风吹雨打的杂草也渴望有人能为它挡风遮雨,告诉它不用苦苦硬撑。
黎霜轻咬着唇,重重点了一下头。
回屋后,三人都已经在屋里等着黎霜,却很默契地没有再刨根问底。
裴晏笑着,道:“歇歇吧,大小姐,以后我再也不用喊你大人了。”
“小姐,这个胎记还是裴晏提醒我画上去的。”影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脖颈。
黎霜狐疑地看着裴晏,“你怎么知道……”
看着裴晏意味深长的表情,像是有什么话马上要脱口而出,黎霜忙止了话头,“行了,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凌逸却觉得可疑,便往外走边逼问裴晏,“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必须交代清楚。”
门被关上,屋外的声音还是传了进来。
“难道你不知道看来你不太称职啊。”
“你……”
“实话实说,真告诉你还不乐意了。”
黎霜听着二人拌嘴,只是摇了摇头。
当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上朝时的场面还是不可控地涌现。
董介下朝后只是跟黎霜说让她放心,有事尽管找他,便带着四个证人离开了。可是黎霜都不知道为什么董介会突然来长安,还能这么准时。
而且他第一次见自己的真实模样的时候并没有多惊讶。难不成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女子?是他暗中在帮助她,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深挖她的身份?
加上冯玲也突然出现帮助自己,黎霜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在不知不觉间被许多人帮助和保护。
她何德何能呢黎霜轻笑着摇了摇头。
“父皇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就这么放过黎霜了!”冯御气极,连呼吸都不稳。
陆淑t也皱着眉,手上的茶盖在茶杯上不停摸索,声音逐渐变得刺耳。
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本来以为冯御可以随便拿捏,最好能趁此机会把黎霜和大理寺一并铲除。
可是没想到那么多人都来帮她,黎霜还说什么要让女子也读书做官,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叹了口气,重重放下茶杯,“你还是没看懂其中关窍。李……黎霜这些年的声望有多高,你不是不知道。冯渊和冯玲,甚至前丞相董介都为黎霜说话,那这个时候黎霜是男是女,对陛下而言,重要吗?陛下要的是可是黎霜的名声和她身后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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