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张作说话,黎霜又看向他身后的张奉之,“张公子,怎么这么害怕”
说着,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殿内的佛像,神情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因为作恶多端,来神佛这里求个心安”
张奉之身子一颤,之前被黎霜整治的记忆又涌了上来,让他说不出来一句话。
“可是若世间真有神佛,怕也是不会保佑作恶多端之人的,”黎霜歪着头,问张奉之,“你说是吧,张公子”
“父亲,我们快走啊!”张奉之如闻厉鬼,拉着张作的衣裳离开。
看着二人逃也似的背影,黎霜只觉得快意。
“还得是大小姐,几句话就给那小子吓坏了。”裴晏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影儿附和道:“正是呢,张奉之多行不义,必自毙。”
黎霜闭了闭眼,转身入殿。她跪在蒲团上拜了拜,双手合十,仰头看着身前正微微附身的佛像,心中默念了一个问题。
她垂眸起身,往殿外走去,影儿三人正在院内等待着。黎霜还没开口说话,身侧就出现了一身穿袈裟的和尚。
裴晏觉得惊讶,抱臂看他,“老和尚,是你啊。”
“阿弥陀佛,”和尚微低了头,朝裴晏道:“有道是,所遇所得皆是缘。看来施主与贫道缘分未尽。”
黎霜睨了裴晏一眼,“你认识”
“没错,”裴晏笑道:“上次我不是去替你求了一卦,说你命犯桃花”
他这样一说,黎霜就想起来了,只是没想到替裴晏解惑的人能再次在这里和自己遇到。
和尚面带微笑,朝黎霜双手合十,“施主是特地来此”
“是,”黎霜回礼,“师傅可有指点”
和尚抬眼看了看黎霜,道:“贫道观施主面容,乃红鸾星动之象,正缘已至,可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啊。”
闻言,黎霜微眯了眼,语气有些莫名,“师傅可否明白告诉”
和尚笑意更深,道:“天机不可泄露。但贫道可以说的是,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近在眼前”黎霜觉得好笑,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三人,默默把头转了回来。
“而且施主方才问的问题,其实施主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又朝黎霜虚行了一礼,双手合十,大步离开了。
这样的意外让黎霜有些愣神。她不过来问个姻缘,顺便祈福,怎么连正缘都被人看出来了
黎霜眼睛转了转,问裴晏道:“他是正经和尚吗”
“怎么不正经了”裴晏双手叉腰,“问过他的都说好。”
“你怎么知道”凌逸显然不信,呛了裴晏一句。
裴晏“嘿”了一声,“你这人――”
见二人又有争执的架势,影儿上前轻扶着黎霜的手臂,“小姐,走吧。”
黎霜边走边想着方才那个和尚的话,心里越发狐疑。
红鸾星动,正缘已至……
她从未信过这些,要不是尹燕让她来灵隐寺,她可能都没考虑过自己的姻缘。
一路上裴晏都在和凌逸拌嘴,黎霜只是靠着车厢壁休息,想清空脑中乱糟糟的思绪。
回到黎府,黎霜刚好看到刑部尚书周延从黎府出来,尹燕和黎伯约后脚就出现在黎霜的视线里,看上去是在送周延离开。
几人面带笑容,聊得正欢,没有注意到黎霜正走来。
“父亲,母亲。”黎霜开口,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周延的目光温和,笑意盈盈地看着黎霜,不过不是平日对同僚的那种目光,而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满意和欣赏。
“霜儿回来了,快叫周叔。”黎伯约介绍道。
黎霜心道平时她和周延都是周大人来黎大人去的,现在要改口喊叔,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周叔。”她从善如流地喊道。
周延喜笑颜开,朝黎霜点点头,对黎伯约道:“我一向都看好黎小姐,实乃人中龙凤。待我回去和犬子知会一声。”
“好说,”黎伯约笑道:“周大人慢走。”
尹燕揽着黎霜回屋,黎霜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尚书大人怎么来了”
“他和你父亲是故交,虽然这才没熟络多少年,但也是知根知底的,”尹燕带着黎霜在屋内坐下,黎伯约后脚跟了上来,“我们邀请周大人来府上,就是为了看他有没有结亲的意思。”
黎霜顿了顿,她和周旭的亲事
换做之前,她肯定拿自己和周旭太过相熟,不适合在一块儿说事。可现在到了这样的时候,自己也拒绝不了,只好扯出一抹笑来,“看来周大人是同意了”
“是啊,”黎伯约点点头,“周家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看你的意思。”
黎霜颔首,“父亲安排便是。”
“那就明日,”黎伯约道:“让周家那小子来府上做做客也好。”
确定好具有时间后,黎霜走出屋外,见凌逸正拉着裴晏不让他走,面含疑惑。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拉拉扯扯的。”
凌逸见黎霜出来,也放开了裴晏,拍了拍手,道:“他想去偷听小姐和家主夫人说话,我就把他拦下来了。只要以后我看到,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闻言,裴晏冷哼一声,“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做事合不合你心意况且我这不是偷听,叫进一步了解大小姐的情况。”
“行了,”黎霜见凌逸又要说话,忙止住了他的话头,“你们俩,都去凉州盯着那个知府,看看他有什么动静。”
黎霜一是为了自己突然的想法,想看看为什么那个知府能不作为还安稳地待那个位置上,二是为了支开裴晏和凌逸,好让接下来的日子清净一点,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在选婿了。
毕竟今日去灵隐寺都是以祈福的名义,只有影儿知道她的另一层目的。
不然到时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要阻止,或者又灵机一动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她可拿捏不住。
但是她的内心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一个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想法――
她不太敢让裴晏知道这件事。
说来黎霜自己都觉得好笑,平生罕见的不敢的事情居然能这么幼稚。
而且她也不愿意问自己为什么不敢,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就等着她走过内心的一处拐角去发现。
“我们俩都去”装晏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凌逸,哑然道。
“没错,”黎霜点点头,“一个人可能会力不从心,所以我要你们互相配合。”
裴晏抱臂,道:“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上次去定远我都能行,一个小小凉州又能奈我何”
“我说要你们两个人去。”黎霜又重复了一遍。
凌逸没说话,看着黎霜的表情,听裴晏道:“行,我和他去还不成吗”
说完,裴晏就一手抓过凌逸往外走,“走吧兄弟,大小姐暂时不想看见我们。”
黎霜看着二人打闹着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是不愿意告诉他们”影儿从黎霜身后走出来问道。
黎霜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影儿,我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小姐何出此言”影儿十分不解。
“你觉得我作为大理寺卿,如何”黎霜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影儿当即答道:“两袖清风,公正无私,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那我作为黎家女呢”她又问。
“知书达理,孝顺聪颖,是世家小姐中的佼佼者。”影儿语气含了骄傲。
黎霜笑了一声,竟然有些落寞,“可是在一件事上,我却一直在逃避。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她看向影儿,道:“我觉得我都不像我自己了,变得多愁善感,变得更容易被一个人的情绪影响……我变了,影儿,我变了。”
“小姐没有变,”影儿认真地盯着黎霜,语气郑重,“不论是果断决绝还是多愁善感,这都是小姐你自己,从来都没有变过。”
黎霜眼睫颤了颤,似乎有些触动,“是吗,你真的这样认为”
“没错,”影儿点点头,“我听别人说,人都是有两面的。时常展现出的那一面是最坚不可摧的盔甲,而被隐藏起来的那一面,是没有发现的真正的自己。”
闻言,黎霜感到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寻光看去,发现是阳光投射到戒指上的光被反射了出去。
“真正的自己……”她喃喃道:“是这样吗”
影儿转了转眼睛,似乎已经发现了黎霜到底在想什么,弯着眼睛问道:“那小姐讨厌这样的变化吗”
讨厌黎霜愣住了,可像影儿说的一样,这都是她自己,她应该讨厌自己的另一面吗
她那从来没有示于人前的,也会多愁善感,和人人都说“果敢坚决”的大理寺卿完全不同的一面。
黎霜举起手,挡住头顶刺眼的阳光,定定地看着中指上的那枚闪着光亮的戒指,似乎又听到了自己戴上它那晚听到的烟火声。
从指缝中偷溜进来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也彻底照亮了她长久以来在心底迷雾中埋藏着的那个答案。
“不,我不讨厌。”
第67章 周旭和吴之恒
“陛下, 宁贵妃娘娘求见。”卫霄颔首弯腰,神色恭敬。
皇帝执笔的手一顿,沉吟片刻, 眉宇间有些挣扎和纠结,缓道:“让她进来吧。”
“是。”
宁贵妃得了令, 敛去了眼中情绪,抬脚入殿。
“臣妾见过陛下。”她行了一极郑重的礼。
皇帝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朱笔放下,沉声道:“起身吧。”
看到宁贵妃的脸, 皇帝语气莫名,“妙儿, 你瘦了。”
“不敢让陛下挂念。”宁妙听到皇帝唤了自己的小名, 眼睫颤了颤, 但仍是语气疏离,让人挑不出错来。
皇帝见宁妙是如此反应, 感到有些不自在, 二人一时无话。
上次皇帝受人蛊惑, 冤枉宁妙与人通奸,还失了一个孩子, 让本就子嗣单薄的皇室雪上加霜。
皇帝也不是没有纡尊降贵去尝试哄哄宁妙,可每次都被她以身体不适, 怕损害龙体为由拒之门外。
皇帝哪里不知道这是宁妙在和他赌气?气皇帝曾经一句辩解的话也不听她说,就将小产的她打入冷宫,让她那段时间生不如死。
可皇帝终究是皇帝,一次两次的低头都换不来宁妙的好言好语, 自然也不会再去自讨没趣了。
其实说起来,宁妙是除了冯玲的母妃之外, 他最喜爱的一位妃子了。
宁妙是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的,她心思纯洁,藏不住事,天真烂漫,和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多少年了都一直如此,没有因为在深宫无趣的红墙绿瓦中失了自己的纯真。
当时皇帝还没有即位,上头还有五位皇兄。后院也只有两人,陆淑t和宁妙。陆家是他拉拢来的,所以陆淑t就成为了自己的正妃。
宁妙则是皇帝偷溜去参加灯会时遇见的女子,二人当时因为喜欢同一盏花灯起了争执。
后来互相表明了身份,皇帝也对天真烂漫的宁妙一见倾心。隔日就去宁国公府上找到了宁国公,说要娶宁妙。
宁妙没有拒绝,二人成亲后也算是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皇帝庆幸的是,陆淑t只要正妃之位,一心让陆家极力辅佐皇帝,也不在意皇帝心属于谁,后院还算清静。
更别说宁国公忠心耿耿,宁贵妃膝下的冯渊也是一位极合格的皇子。皇帝一直都很高调地宠爱她,或许也是帝王少有的一丝真心。
皇帝自己也很清楚,宁妙不争不抢,不过当年的“花灯之争”让她对自己起了兴趣,所以觉得她对自己的情谊不会改变。
可是经上次一事后,皇帝发觉有什么东西早已悄然变化。
而现在宁妙居然主动求见自己,皇帝看到面前这张虽有些消瘦但还是难掩姿色的脸,突然觉得她提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
“很久不见你了,你可是有事要和朕说?”皇帝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
宁妙颔首,道:“臣妾今日来,是因为知道昨日皇后娘娘来见过陛下,有意求一道赐婚大皇子和黎霜的圣旨。”
“不错,”皇帝想了想,“朕想着他们二人倒也相配,是有这个打算。”
他眼睛转了转,一丝念头从脑中闪过,又道:“难不成你想让渊儿……”
“并不是,”宁妙抬眼看着皇帝,“臣妾见过黎小姐,觉得与她甚是投缘,算是了解她的性子。她为陛下效力多载,陛下想必也清楚,黎小姐并不是一个愿意被人摆布的女子。”
闻言,皇帝微眯了眼,渐渐察觉出了什么,“你近日可见过什么人吗?”
宁妙摇了摇头,“陛下知道臣妾的性子,不屑去管闲杂事。可就算陛下觉得臣妾多管闲事,臣妾也要说,黎小姐与大皇子并不合适,他们无论是政见还是脾性上都多有差别,难道陛下想让大盛多一对怨偶吗?”
这样的话确实也只有宁妙才说的出来,愿意去为一个在皇帝看来与自己并无干系的女子说话,要替她的亲事考虑。
不过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宁妙方才说的话。黎霜和冯御在他眼皮子底下吵了多少次,冯御更是揭露了黎霜的身份,二人说是政敌都不为过。
昨日陆淑t和冯御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十分诧异,一时没有琢磨出这两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也能察觉一二,陆淑t是存了利用之心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朕不要插手黎霜的婚事?”皇帝问道。
宁妙道:“是的,陛下。臣妾与黎小姐同为女子,知道成亲一事对女子来说是终生大事,绝不可以受他人摆布,更不能以结好之名,行利用之实。”
“你可知道,这话要是被皇后听去了会如何?”皇帝语气莫名。
“臣妾无惧,”宁妙眼神坚毅,“臣妾这一生没什么事可以为自己作主,唯一作主的事情也成了虚无的泡影,所以再不会对没有预见的结果有什么期待或恐惧,臣妾只看当下,去帮助自己愿意帮助的人。”
皇帝很清楚宁妙口中“唯一做主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她在影射自己,但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朕知道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宁妙福身就要退下,好像在皇帝身边多留一刻都是一种折磨。
“朕今晚……去你宫里坐坐。”皇帝突然出声。
宁妙脚步一顿,淡道:“陛下日夜操劳,臣妾手笨又不会说话,怕是不能让陛下放松。”
没等皇帝说话,宁妙就自顾自抬脚离开,也不顾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大不敬,仿佛一个了无牵挂,随心所欲的人。
皇帝实在是生不起气来,只是面上又多了一层落寞,朱笔拿在手中迟迟没有落下,浓墨滴在奏折上,晕开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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