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送会结束，李曳又回到简映真的公寓。
虽然李曳习惯了四处辗转、充满变化的生活，也从来不缺少居住的地方，但这间公寓毕竟不一样，产权并不属于她，却也像是她的小小家园。
每次停留在这里，李曳都会感到一种安定。
小真还在加班，暂时不能回家，门口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是另一位客人到了。
简存霖手里提着一束花和一个蛋糕，还没来得及放在茶几上，就被拉去了阳台。
李曳展开双臂，手指轻轻敲在金属护栏上，她看着夜空，对身边的人说：“快看，好圆的月亮。”
第30章 晚风
暮春五月，街边的树越来越绿，天色越来越明亮，夏天快要到了。
不过柏林的气候一直是比较温和的，不会太热，不会太冷，春夏之交也没有明显的界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灿烂，音乐喷泉飞溅出小小的光点，剧院外的草坪上聚集着越来越多的游客。
距离《吉赛尔》的内部试演开场还有不足半小时，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观众进场。
简存霖收到了一通未知来电，第一次打过来他没接到，他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了，却又迟迟没有人说话。
简存霖疑心是花店外送人员打来的电话，他问了几句，对面还是没声音，然后就被挂断了。
入场通道的转角处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简映真，简映真穿着一件素色长裙，双手环抱着两大束彩色的花，远远看过去，把这方角落都照亮了。
这两束花分别是她订的，和简存霖订的。
简存霖松了一口气，原来花已经送到了，快步走过去，说：“你见到她了吗？”
简映真摇头，“后台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有证件也不行，保密太严格了。”
简映真这次过来是临时决定的，上午才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和李曳见上一面。
简存霖倒是有所预料，他的时间比较充裕，在这附近停留几天了，即使这样，他也只有在某个凌晨和李曳匆匆见过一面。
“听说是因为新增了一些创意改编，希望给观众带来惊喜，”简存霖补充道：“就连媒体采访都谢绝了。”
简映真点点头，没太在意这点小插曲，她把一束花塞进简存霖怀里，看了看时间，“先进场吧。”
*
幕布拉开，灯光亮起，简存霖无法避免地又想起了记忆里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纷纷扬扬的大雪，寂静的两行足迹。
时隔多年，哪怕是他自己，也无法厘清当时那种强烈而复杂的情绪。
他甚至无法描述具体的事件，具体的感受，他只是模糊地感觉，那一天，那一刻，他的青春忽然到来了。
此时此刻，看到熟悉的人，似曾相识的舞台，他心里的悸动依然没有消退。
或许永远也没有消退的那一天。
场内光影变幻，伴奏缓慢停下，有一段漫长的余韵，第一幕结束了，场内响起一阵明显克制后的掌声。
简存霖尚且没有如何动作，隔壁忽然递来了一包纸巾。
简映真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她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简存霖不禁失笑，他毕竟也成长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情绪失控，仅仅因为一场演出就泪流不止。
他接过纸巾，放在身边，安静地鼓掌。
等到第二幕结束，演出人员出来谢幕，全场掌声雷动，他也终于能够毫不掩饰地用力鼓掌。
他余光里看见简映真在悄悄擦眼角，只好又把纸巾偷偷塞回了妹妹的手里。
*
兄妹俩在后台门口等了许久，等到观众全部散场，官方媒体人员也陆续离开，才终于等到结束应酬的李曳。
李曳换过了衣服，卸了妆，素面朝天，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
她分明打扮寻常，却总是能让人一眼就看见她。这应该不只是简存霖一个人的想法。
李曳曾经提起过，参加最后一场选拔时，几位老师对她的评价。
能进入到最终选拔的都是非常优秀的舞者，舞蹈水平、表演技巧都只有最细微的差别。
李曳之所以看起来那么引人注目，像是天然生长在舞台之上，除开她身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对舞蹈的热爱，更重要的一点，或许是因为她气质上的天真烂漫。
不是因为年轻带来的懵懂，而是一种真挚，她看上去总是坚信
着什么。
除此之外，评委们盛赞的，还有她在某一瞬间流露出来的，似有若无的忧郁。
这种种特质杂糅在一起，让她和这个舞剧的女主角形象十分贴合。
此时此刻，从走廊尽头小跑过来的李曳，褪去了那一层“少女的忧郁”，脸上是纯然的快乐和满足。
她飞奔过来，紧紧抱住了两个好朋友。
只是可怜那两束蓬勃盛放的花，还没来得及让李曳看上一眼，就被压扁在热情的怀抱之中。
好在，花束没了，剧院门口还有祝贺花篮。
李曳作为本剧目的女主角，名字被写在宣传单的第一页，自然也收到了不少单独为她庆贺的花篮。
甚至，剧院方还单独开辟了一个区域，专门放置那些独属于她的鲜花与礼物。
李曳走过去，站在那边区域前，和花团锦簇的背景匆匆拍了一张合照，紧接着就想离开。
她有好多感受想要和朋友分享，她想快点去一个更私人的空间，一时间顾不得查看这些来自外界的礼物。
不过，她刚走了两步，一阵风忽然吹来，把某个花篮里的卡片吹落了。
李曳快步过去把卡片捡起来，下意识翻转过来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似悲似喜。
她反应这样古怪，简存霖赶紧也走近了去看。
那上面是一些寻常的祝福语，比如“演出顺利、祝你一切都好”之类的话，看起来和其他的卡片信件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那一行手写的署名。
最后一行上面写着――
“永远爱你的，玛格丽特”
李曳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下意识攥紧了卡片，见到简存霖，才又迟疑着展开。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解释，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是Natasha的字迹，她写字总是很着急，会省很多笔画。”
简存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忽然也想起了那一通无人开口的未知来电。
不过，李曳只是愣神一瞬，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劝导或是安慰。
她把那张卡片重新叠起来收好，收在了自己包里。
她又很快展露了笑容，说：“今天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开心一点。”
*
试演大获成功，舞剧团接下来就要开始推进国内外各个城市的巡演。
可以想见，李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忙，不过现在她暂时不用考虑那么多，可以先享受这大半天的假期。
晚餐之后，三人在河岸边散步，晚风徐徐，吹得几个人的头发都蓬松飞舞。
有那么一会儿，大家都没有说话，就只是安静地走在一起，这段路远离市区，没有那些喧嚣的声音，只有轻缓的水流声。
简映真讲了一两件最近发生的趣事，发觉这两个人总是走神，她往前一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喂，你们两个，在想什么？”
简映真看上去还有点无奈，“有什么话就说啊。”
简存霖轻轻皱了下眉，当然不是埋怨谁，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能组织好语言。
李曳却抬起头，和简映真对上了视线。
李曳似乎暗地里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因为她垂在身旁的一双手忽然攥紧了。
她伸手拍了拍简存霖，她说：“小雨，我有话想对你说。”
简存霖抬起头来，很措手不及的样子。
简映真忽然被这氛围吓了一跳，她犹豫着想要后退，却被无形的什么东西绊住，一时间难以移动。
好在李曳没有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台词，她只是说：“嗯，你还记得那一次除夕吗？”
……
李曳又紧了紧自己的手，“我是想说，上次那个我没有回答的问题，再问我一次吧。”
大概是注意到了简映真脸上的紧张，李曳也被自己的郑重其事给逗笑了。
她笑了一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视线在简存霖身上轻轻滑过，然后偏开了头。
简映真站在两人中间，看看忽然安静下来的李曳，又看看兀自发呆的简存霖，一时间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问题？”
看眼下的氛围，却又觉得没有插话的必要。
没等她开口，就见简存霖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李曳的手，两人飞快对视一眼，竟然就这样手牵着手飞快跑开。
“喂！”
简映真后知后觉地愤怒了，她立刻也原地起跑，并飞快超过了前面的两人。
哼，你以为只有你拿过跑步比赛的冠军？
三人在河岸边赛跑，几乎掀起一阵风，路过的行人纷纷感慨，真是热爱生活的年轻人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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