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关系?”玄章略显激动地说:“师父为了让你活过来,又担心一次性渡入太多神力,生怕你吃不消,所以他日夜不休地为你慢慢渡入神力,一次次地试验你所承受的极限。他若知你被救活了,走时便再无半点遗憾。”
子悠哼了哼,没再接话。
她只当无夷忽然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还她昔日的恩情。又或是,玄章毕竟身为无夷的弟子,总得为自己师父辩解。所以她左耳进右耳出,不当真。
当天,玄章就带她离开了九天。
三个月后,子悠从他口中得知西王母竭力建造天庭,已神逝于昆仑墟。几位昔日的九天神司分散各地,有的继续担任神官,有的隐居四海各地。
一日,玄章说要与昔日的九天神司一道去昆仑墟祭拜西王母和无夷,暂且将她放在屋内,并设下结界。
他前脚刚离开,屋里走进来一位陌生的男子。
他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将她抱走了。
第50章 他的眼神渐渐不对……
子悠隔着白蒙蒙的蛋壳,无法清晰地辨认周围的环境,所以不知这人究竟要把她带去哪里。
她也不能开口询问。
无夷临走之际,曾反复叮嘱:“除了玄章,任何人靠近你,或是同你说话,你都无须回应,最好装作旁人以为你是一枚死蛋。”
那时她对于无夷的这番顾虑还无法理解,心说:我不过是一枚半死不活的蛋,恐怕等不到破壳而出的那天,就要死翘翘,谁会来惦记?
没曾想他有先见之明,还真的有人来偷她这枚蛋……
与其将自己暴露在陌生之人的眼皮底下,致使凶吉难料。不如选择相信无夷,全程装死,再伺机脱身。
反正她也看不清四周的事物,索性将眼睛闭上,装就装得彻底一些。
过了许久,她能透过蛋壳,明显地感应到外界的气温开始下降,直到凛冽的寒风刺刺地刮在蛋壳上。
虽说不如无夷先前将她带去冰渊时所感受到的,足以穿透蛋壳的刺骨寒意。但从四周渗透进来的冰凉,还是令她下意识收拢翅膀,缓缓缩成一团。
最后这人似乎抵达了目的地,将她放下来,直接就走远了。
许久的安静过后,不同于方才的轻微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在距离她仅有两步左右的位置。
对方没有开口,也没进一步的举动,或许是在观察她。
子悠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和不安,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蛋壳里,眼睛都不敢睁开。
“这是大明顶。”对方忽然开口。
子悠立刻辨认出他的声音,不禁惊了惊。
她曾在寒暑峰上偷听过太一和柏君的谈话,虽然当时离得远,但她运力之下可辨清十里远近的声音,所以绝不会认错。
此人就是太一!
况且大明顶位于昆仑墟大明神宫最高的位置,正是天皇大帝太一的住所。
子悠虽然认出了对方,却仍谨记无夷的叮嘱,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半下。
爷爷曾经说过太一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且每况愈下。或许如今神力不济,无法洞穿鸟蛋内的实情。
“无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所以他能将你救活,这点我不曾怀疑。”他语气笃定,俨然已经确认她是活的。
子悠心都凉了大半,看来虚弱的太一对于她而言仍旧是无比强大的存在,任凭她如何屏息装死,根本无所遁形。
但她依然不敢吭气,默默听他究竟还要说些什么?
他果真接着道:“我当初取走灵骨的心脏,一则是为了将灵骨的神力分散开来,二则是防止灵骨重生。却没想到龙脉和地精会依附在灵骨上,并融合其力量诞生了冰龙。”
“我赋予无夷的神职,本该将芸芸众生平等视之,不论人、妖、鬼、怪,包括神族,不可因私心而有失偏颇。无夷取回王母手里的一半龙精之后,便有了七情六欲,不再是纯粹为挽救万物生灵而诞生的天神。”
“身为九天天尊,无情才符合他的神职。即便他只将你视作助自己脱困的恩人,但他却不顾我和王母的劝阻,强行斩断陆吾的八尾,毁去其神体。显然他的情绪因你失衡,所作所为已经叛离了神职。”
“他如何叛离神职?”子悠听到这儿,忍不住接了话。
今日到了太一的光明顶,生死已非她所能把握。与其最后憋屈死,还不如一吐心中不快,遂驳道:“陆吾踩着地界十八神族的骸骨,就是为给自己夺得九天而铺路!他将凡人拽入地狱深渊,害得神族陨落,也仅仅是为了他的野心!如此罪大恶极之人,怎配为神?无夷天尊将他杀了,大快人心,何来过错!”
“将陆吾留在世间,自然有他的用处。”太一解释道:“无夷的力量太过强大,王母又因开启新神道,并创建仙、神合一的神庭中央而神殒,将来唯一能与无夷抗衡的,只有陆吾。”
子悠嗤道:“无夷已死,还需留下陆吾抗衡什么?我看是留下了一个祸患。”
“无夷的魂魄融合了灵骨及龙脉的力量,其力量不灭,破碎的神魂终有一天会重新聚集起来,并重获新生。”太一所言将子悠惊得一怔:“他不会死?”
“他不会死。”太一强调罢,话锋一转:“但你不能活。”
子悠心下猛地一跳,他果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人将她带来!
“您的确对地界神族颇有意见。”她不忿道:“连我这个已死过一回的钦原族也不放过!”
太一道:“我需考量的事情,只有你爷爷最为理解。你尚年幼,所思所想局限于眼前之物,并无维护天地安定的大局。若以你之微小性命,可以发挥出阻止天地崩塌的作用,这也你身为神族的使命。”
子悠越听越觉得荒谬可笑,连连质问:“既然我等是卑微的蜉蝣之命,怎可能有能力阻止天地崩塌?你所谓的大局,就是非得取我的性命?”
“告诉你也无妨。”太一徐徐道:“我入问天阁祈问天道:无夷将你救下是福是祸。天道的回答是:是福亦是祸。此番问天,我已耗尽寿命,神体早已留在了问天阁。今日,我不过一缕残念维持在这里。是因我须竭尽所余之力,杜绝任何‘祸’。哪怕你将来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天道所言的‘祸’,我也不能冒险让你活着。”
子悠没想到太一为了问到所谓‘天地安宁’的答案,竟做到献出神体,不惜一死的地步。
而他执意要断送她好不容易获得的生机,居然是源自天道给出的模凌两可的回答。
“你是神族的至尊,口口声声要我们以庇护万物苍生为己任。今时今日,你却对我毫无怜悯之心,随意践踏我的性命!你还是神吗!”子悠怒不可遏,就差骂他早已成魔。
“我没有机会再次破开虚空,逆改运势。纵然今日杀你有罪,我亦死得其所。”太一说罢,就将手掌覆在蛋壳上。
子悠立刻感觉到一股蛮力正将体内的力量迅速抽离,她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不一会儿便乏力地瘫倒在蛋内。
子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逐渐透明,体内的血管筋骨变得清晰可见。
他可真狠,不但要彻底剥离她的神力,还要毁去她的肉身,根本不给她半点复活的机会!
爷爷想要留下钦原族血脉的遗愿,就要葬送在他效忠多年的太一手中,她只觉讽刺至极。
就当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蛋壳外陡然间银光暴涨。银光瞬息化作万千利刃,穿破太一的手掌,并往他这缕残念疾速刺去。
“他竟留了一手……”太一的残念抵挡不住银光的威力,就要被冲散。
金光穿透蛋壳的瞬间,蛋壳忽然变得透明。正是这毫无遮掩的刹那,她看清了太一的残念消失前的样子。
这么多年,她虽然只是远远瞥过无夷一眼,却对他眼若含星,面如美玉的非凡容貌印象深刻。
她如何也没想过,太一和无夷居然长得极为相像!
***
子悠被太一剥离了神力,险些死在蛋中。
不久,玄章找到她,并带回天庭。
如今神力尽失,肉身又遭重创,为了活下来,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并收敛气息,封闭五识,佯装已死。
玄章多次渡入神力,希望她能醒过来,但她没有丝毫反应。
确认她已死之后,玄章便将她带回了金乌岛,葬在岛上的陵山。
子悠太过虚弱,在蛋壳中沉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时,她只剩一具鸟骨。自己早已错失孵化破壳的时机,再不想办法,魂魄也得消散。
她费了好大的劲,魂魄终于脱离这具残破的肉身,冲出了蛋壳。
四周没有可供她依附的新生胎儿,她便漫无目的地在天地飘荡。直至来到一处冰天雪地,才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飘到了寒暑峰下的冰渊。
这里严寒难捱,魂魄虽没太大影响,但遭不住她本能地畏冷。
子悠正打算飘走,忽闻几道急促的喘气声,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
她好奇地循声飘过去,就见一名女子虚弱不堪地靠坐在冰柱旁,两手护着圆滚滚的肚子。
子悠见到她腿下有未干的血迹,便知怎么回事。可她如今自身难保,这女子与她毫无关系,遂转身离开。
“鹭儿、我的鹭儿……”女子悲痛的声音将她唤住。
她不禁想起自己临死之际,恍惚听到娘亲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几乎揪碎她的心。
子悠又瞧了眼她腹部,心想自己的魂魄恐怕撑不了太久,不日就将消散,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
念头一动,她即刻窜入女子的腹中。
胎儿虽死,但胎体残留的妖力十分强大,足以融合她的魂魄,助她获得新生。
***
许是上一世的记忆太过悲痛,西鹭在轮回的天道中醒过来时,还在呜咽呜咽地哭着。
“哭好了吗?”一声低沉的质问陡然惊回她的思绪。
恢复前世记忆的西鹭,对这个声音格外熟悉――是那条冰龙,无夷!
她惶惶抬眼,果见前方银光烁烁。光芒之中,一条巨大的冰龙正高高地昂着龙头俯瞰自己。
冰龙浑身的鳞片犹如自己当初将他从冰层救出来时那样,灵动地流泻出潋滟的水光,耀眼而夺目。
不过,他的眼神渐渐不对……
那两翠绿的眼珠子正怒气汹汹的将她瞪着,里头仿佛冒着熊熊怒火,稍微挨一下,她就得被这火给烧透烤焦。
西鹭第一时间不是惊讶于他居然这么快就追到了地府,而是慌忙扭头朝反方向振翅飞奔。
“你跑哪儿去!”
他的怒吼如雷一般,震得她的魂魄颤了又颤。
第51章 就是那条没良心的冰龙!
却说半个时辰前,白无常见个陌生男子突然从栈桥飞奔过来,试图闯入轮回门,他急忙上前拦下。
刚闯进去一个,又来一个,今天是个宜投胎的好日子吗!
对方只是将他冷冷一睇,他便刹那间失了魂,双目无神地愣在原地。
等他恢复意识反应过来时,陌生男子早已不在面前,出现在前面的却是阎王。
“老大?”白无常刚想走过去,双腿就像灌了泥浆一般,沉重无比。
他尝试几次,整个人却被牢牢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动腿。
“不要白费力气,不然你动哪儿,哪儿就会被限制。”阎王适时提醒:“不信你抬抬胳膊。”
白无常听言,就抬胳膊。可他刚刚使点劲,整条胳膊忽然像被加注了巨大的重量,远远超出他能对抗的极限。他气喘吁吁地放弃,手臂垂在身侧。
“叫你试,你还真试。”阎王冷呵呵地数落道:“平常怎不见你这地府小滑头这么听话?”
白无常哀怨地瞥他一眼,叫一声老大:“帮我解除禁制呗!”
阎王没搭理,只是盯着前方的轮回门,面色渐渐凝重:“那是澜生,等他顺利将公主带回来再说。”
白无常见他脸色都变了,心头一颤,暗觉不妙。
“澜生……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且不论澜生如今的样貌都变了,居然仅看他一眼,就使他无法动弹,而且连阎王都似对其几分忌惮。
他不得不怀疑,澜生的真实身份不如原本的小道士这般简单。
阎王没说,而是叹了叹:“你最好盼着他能将公主顺利带回来,否则我都保不住你。”
这话听得白无常心里拔凉拔凉的……
心想自己今日白天无事,原本在凡界的酒肆品着美酒,别提多么自在安逸。冷不防想起有个案子需与判官好生交代,他心里向来压不住事,酒还没喝完,便急忙赶回来,正巧撞见来地府的妖帝。
他懊悔不已,自己就不该在喝酒的时候还想着公事!而且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妖帝赶来的时候回地府!
白无常此时若能动,铁定要捶胸顿足地在阎王面前哭诉一番。
*
而站在旁边一直莫不吭声的妖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直到阎王在身后冷不丁唤他一声,妖帝只是略略点头,却没敢回头。
“你是他岳父,他自然会敬你几分。”阎王的声音就似夺命的罗刹,听得他心里发怵。
言外之意,若非岳父,天尊此番可不会讲什么情面。
“唉。”他深深一叹,为人父母多不易啊。
***
白无常和妖帝焦心地等了半个时辰,就似过了大半年那般煎熬。
尤其是非亲非故的白无常,心里是越来越没底。他正悲观地寻思――自己是要被撤职?还是会被打入地牢,来一顿惨不忍睹的鞭刑?
一想到鞭刑之苦,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忽而嗖嗖地刮来一阵刺骨寒风,他又是一个冷颤。
白无常无法扭头察看情况,正纳闷这地府向来只有钻魂慑魄的阴风,哪儿刮来凡界那般的寒风?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猝然自后方响起,紧接着,庞大的阴影从他头顶呼啸而过。
当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并盘旋在栈桥上方时,他惊愕地睁大了眼。
而此时被龙爪困住的西鹭,正用两手使劲地掰开面前的龙爪。刚刚扒开一道缝隙,眼前陡然闪过妖帝的面容,她对着缝隙外面连连摆手:“爹爹!救我!快救我!”
妖帝一边摇头,一边朝她喊道:“只有他才能救你,为父无能为力,你就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吧!”
听到父亲这般劝告,西鹭两眼一黑,咕哝道:“你看他这副凶悍的样子,难道不是更像要吃了我吗?”
刚说完,龙爪顿时收紧,好不容易扒开的缝隙瞬间合上。巨大的四只龙爪好似四堵铁墙,将她严严实实地罩在里头,什么也瞧不见。
西鹭自觉求助无门,最终放弃地跪坐在龙爪中。
*
冰龙当着白无常、阎王和妖帝的面,抓住西露,直接飞出了轮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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