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也牵着她的手,她的食指似有若无地蹭过掌心,好似暧昧,又像一个温暖的错觉。
“上次的事情,是怎么解决了?”
宋昭宁不明白他指代哪一件事:“什么?”
光影错落,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利剑出鞘般的寒光,她脚步顿了一下,但再看过去,他恢复如常,仿佛那一秒钟的表情变化只是她的错觉。
上次……上次?
她回过神来:“你是指那帮违法放高利贷的?”
闻也点头。
“应该依法处理了。”她声音淡淡:“我没跟进后续事情,他们还在找你麻烦?”
闻也心中倏然升起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古怪,他囫囵地唔了一声,也没再继续问。
小卖部已经关门,闻也挑拣着,把老板的故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宋昭宁定了下脚步,看着那水泥板子砌起来的小单间,外面罩着防水防风的铁皮棚子,门口竖着一块看起来还算时兴的招牌,用荧光马克笔写着“惠民超市”四个大字。
她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抑郁症么?”
“应该是。”
“不了解这个病症的人,总觉得是无病呻吟。”
宋昭宁收回目光,前面几栋低矮的步梯房,最高六层,这个点已经没多少灯光。
闻也看着她沉静清晰的侧脸,低着声问:“你很了解吗?”
宋昭宁却叹了口气:“不用试探我。我看过几年的心理医生,也断断续续的吃药。”
闻也心下一紧:“你抑郁?”
他目光逼过来,牵着她的手指无声无息地加了力道,像无法挣脱的桎梏。
“如果你指的是病情诊断,那么是的。”她说:“有几年了,现在不确定发展成哪一步了,但我目前还好好的,既没有很想死,也不觉得生活无望。这就够了。”
他捏着她腕骨,仿佛要捏碎融于骨血的力道。
“这就够了?”
他哑声重复:“没有很想死,但也没有很想活?对不对。宋昭宁,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
“我妹妹身上存在不易察觉的自毁倾向。”
“她一直在吃药,也一直在停药。反反复复。”
“如果她有一天要错了路,请你务必,务必要拉住她。”
...
“很早了吧,不记得。”
她若无其事地耸了下肩,声音轻细,像撒娇:“你弄疼我了。”
闻也如梦初醒,两指揉捏她腕骨青红交错的位置。她皮肤白,一点印子也足够渲染得触目惊心。
他皱着眉:“抱歉。”
她本来想讲,我们可以不说这些吗?不是很想提不够快乐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身份和回忆带来的不公平已经如鸿沟天堑,如果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他们要拿什么去谈?
永远依靠着谎言吗?
她偏过头,丝丝缕缕的月光洇过她纤长睫毛,没有人说话,令人窒息的安静如影随形地冒了出来,蝉鸣和风声止歇,就连扑火飞蛾也停下了盲目赴死的壮烈举动。
“没关系。”
许久,她轻着声音道:“很久以前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出过事,记得吗?”
闻也瞳孔不易察觉地扩张收缩,晦涩不明的情绪瞬间占据,短短几秒的时间,他所有深埋克制的情绪几乎要破口而出。
还好理智压了一头。
“记得。”
“从那时候开始。”宋昭宁拖着他的手,先是问了一句哪栋楼,才说:“我爸爸去世了。连带着我自己受重伤,但其实说起来,多是通过别人的描述,我是怎么活下来,又怎么熬过最初那几年,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她屈指敲了敲侧额,那是一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当然,这件事情是我过了很多年才明白过来。这对我来说不是全无影响的事情,有些时候,我工作着,却会忽然走神,心底里没来由地想起一些事,可脑海却无法将其回忆或构建画面,有点类似于心盲症。”
宋昭宁自嘲地哂笑,脸色苍白:“我都会笑话自己矫情。但失去记忆对现实生活的影响不能用轻描淡写概括,很多时候,我还是期待自己想起些什么,哪怕那些是痛苦的、悲伤的,总好过让我一无所有。”
她停了一下,伸手挥开因脚步踩踏而飞舞的尘埃,一只手掩着鼻息,连着将声线也埋得很轻很低:“但我根本想不起来。啊,对了,你记得在夜色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闻也掏出钥匙的手指战栗得厉害,还好声控灯及时地落下,她没有时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竭力地稳住自己的手指,将所有亟待出卖的情绪吞回喉咙深处,咽下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光,咽下那些鲜血淋漓的夜晚,他喉结重重地、重重地滚了一下,终于听见一声很轻的“咔哒”。
冷汗顺着鬓角落下来。
“不认识吧。”他平静道:“如果认识的话,我不可能对你没有记忆。”
宋昭宁在暗处盯着他僵硬瘦削的背影,无声地淡淡勾唇。
“是吗?”她顺势就绕开了话题:“为什么?”
门开了。
他记得开关在哪里,这个动作重复了成百上千次,就算把眼睛蒙上他也能准确地找到电灯位置。
但他没动。
一前一后地站着,冷风从楼层拐角的窗户吹上来,他想起那个看得见光亮的故事。
“因为你很好看。”他深吸了口气:“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如果我曾经见过你,不可能忘记。”
“不可能吗?”她轻声地问。
他斩钉截铁:“不可能。”
两个人曾经被迫斩断的命运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有了牵连。
宋昭宁的手包跌在地上,白色的鳄鱼皮,小百万的价格,底部的金属装饰撞着没有铺瓷砖的水泥地面,一声沉钝的、闷窒的回响。
她双手从背后环过来,外套顺势滑落,露出光洁纤长的手臂和单薄精致的蝴蝶骨。
门在身后关上。
依旧没有开灯。
她眯着眼睛,呼吸微微急了。
一只手绕过他后颈,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他剃得很短的鬓角,颈侧耳骨的脉搏在她掌心的流连下不自然地跳动着。
闻也侧身双手握着她的腰,轻巧地把她架到自己身上。
她好乖地靠过来,小猫似的咬他鼻尖,再咬到下唇,含含糊糊的声音。
“那你别忘记。”
后知后觉缺了主语,她往后避开些许,手掌抚着他侧脸,黑夜将眸光里的所有暗色一并隐去,她笑起来。
“别忘记我。”
作者有话说:
[可怜][可怜][可怜]吃上了。宝宝巴士。
第71章 小丑
◎像抚摸她至死不渝的爱人。◎
他似乎很喜欢女上位的姿势。
狭窄逼仄的单人沙发容不下两个纠缠交叠的身影,宋昭宁的裙子让她无法双腿跨坐在他身上,只得含蓄地并着膝盖,侧着身与他断断续续地接吻。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缎面,他的手掌停在腿根的位置,没有退开,也没有再进一步。
有时候她吻得他急了,略微粗糙的指端心猿意马地揉捏,体温和肢体几乎软成了一池春水,汩汩地从他腰腹流过去。
情热比哪一次都快。
她的肩带游鱼似地溜下来,全副武装的黑色蕾丝胸罩,勾着汹涌起伏的情致。
裙子已经褪到了腰身,如雪浪一般堆叠着,托着她纤细又饱满的曲线。
衬衫的纽扣完全被她解开,很耐心地,俯低着身,手指灵巧地一勾一绕,露出深陷的锁骨阴影和紧绷腹肌。
没有常规系统地训练过,但八块分明。
有种难言的野性,像矫健的豹。
宋昭宁抬手别过耳后的发,闭着眼睛吻上去。
他猛然一震。
心与身。
魂与灵。
她眼角向上抬起,观察他的反应。
闻也半喘着,细嫩掌心之下的腰肌如绷到极限的弓弦,理智和神思摇摇欲坠。
他低下头,想拉她,眸光却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
她眼瞳是淡的,淡得几乎没有泥泞的情欲痕迹。
眼尾却浅浅地弯了一下。
她在他身上坐起身,吻他难耐皱起的眉心,吻他克制想要躲避动作的鼻尖,吻他紧张声音的唇线。
吻到颈侧耳骨的伤疤。
侧颊咬肌微微起伏,后槽牙咬出腥甜血味。
他侧过脸,攥着沙发一脚的五指筋骨分明,几乎深深地嵌入粗糙的皮质面料。
“不要……不要在这里。”
他难言地喘了一下,声息低哑不稳。
“我走不了。”
她靠在他胸前,听见逐渐热烈和失序的心跳,很坏心眼地笑:“腿软。你抱我。”
然后从客厅撞到浴室,又从浴室撞到了卧室。
很小的床。
宋昭宁在他堆叠的夏被间埋着脸,裙子已经完全地褪去。
幽静的夜色里,她像一尾纯白色的鱼。
脊背纤细柔美,泛着玉石般莹润温和的质地。
被子应该刚洗过,还有柔顺剂的余香。
和外套的味道不同,她轻轻嗅着,没有狭小出租屋的潮湿霉气,而是另一种仿佛置身五月酷暑烈日暴晒过的味道。
像把阳光捂在被子里杀死了。
她翻过身,秀气小巧的趾尖绷着,她悬空支着小腿,去勾他的腰。
“sweetheart。”她语气蛊惑:“这一步了,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不行?”
很天真地反问。没有任何男人吃得住这招挑衅。
闻也让开脸,喉结咽到有些发疼。
“我行不行,不是看这件事。”
“哦?”她扬着尾音,带点儿狡黠的挑衅:“那是什么?”
非得说得这么明白。
闻也咬着牙关,疲倦地出了口气。
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定,闭着眼用被子把她卷起来。
宋昭宁:?
她木木地被他包成寿司,难得的茫然。
对视半晌,她空白着一张脸问:“能问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眨了下眼睛,结果连视线都被夺走。
闻也手掌盖着她的上半张脸,感觉到她浓长的眼帘不解又困惑地扫过手心。
酥麻。
“这里没有。”
没有什么?
哦……
宋昭宁意会过来。
她抬手抓住闻也手腕,拇指和无名指贴抵,形成一个圈。
“我有。”
宋昭宁抢在闻也瞬间色变的前一秒坦然微笑:“For you baby。”
“…………”
白色手包被他从门口捡回来。
她一手挽着被子,遮住乍泄春光,借着一线月光眯了眼睛去看闻也。
全副武装的来。
出门之前甚至做过全身spa,头发丝儿精致到指甲盖。
他竟然能说不行。
简直不是男人。
她斜躺着,单手撑着侧额,眉梢一挑:“你这样,显得我很迫不及待。”
闻也撕东西的动作一顿。
她其实没怎么乱。重新穿上裙子,说没发生过任何事情都有人相信。
但他――
衬衫脱了,裤子倒还在,抽了皮带后松垮地挂在腰上,露出半截内部的logo。
“让让我吧。”她绵长尾音:“闻也。”
怎么这样平平无奇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念出来,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难以自动地跳动一下。
闻也被她闹得手忙脚乱,小小的方块撕不开。
她轻轻地哼了声,又傲又娇的,舒腿踢开被子,从容地跪在床脚,一手拽下他最后的耻辱步,一手捏着小方块咬着犬齿,手中反用力地一撕。
亲手戴上。
那之后的事情变得格外模糊。
她好娇气,受不住的时候眼泪一行一行地流,眼睛却睁得很大,瞳孔失焦涣散地看着他,眼底近乎破碎的透明。
闻也怕弄疼她。一开始总很轻,她又咬又吻,逼得他失控。
直到后半夜。
宋昭宁披上他的T恤,腿根潮泞难受,她扶着墙壁下床,说要去冲一下。
闻也沉默片刻,从身后打横抱起她。
“现在没有热水,我去给你烧一壶。”
宋昭宁刚想说不用麻烦,洗冷水也一样,但看着男人宽阔后背带着血丝的抓痕,她轻轻地咽下话,双手接过他反身递给她的玻璃杯。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水,终于有时间好好地打量。
这个价位能租到一室一厅还算不错,更何况还自带阳台和厨房。
他把全部窗户打开,窗帘却放了下来,对流风呼呼作响。她有些冷,蜷了脚尖。
半轮冷月悬在树梢枝桠,她放下杯子,揿亮了床头小小的台灯。
没有多少的私人物品,客厅电视柜摆着一个透明的医药箱,消毒水和医用纱布塞了半盒,剩下多半是药。
她摇摇头,把药放回去。基本都过了保质期。
闻也在厨房里,她站在阳台,空调外机放着一盆长势很好的金钱树。
宋昭宁愣了愣,回头确认,一目了然的房间没有空调。
手边没有烟,她意兴阑珊地搭着脱了漆的金属护栏往下看。这玩意没有防盗也没有防护的作用,但仔细想,这里也没有任何值得偷窃的东西。
富人有千百种活法。
穷人无非一种。
活下去。
手表摘了搁在床上,后来枕头不是枕头,被子不是被子,她找了一圈,最后发现收在了衣柜的抽屉。
闻也趁着烧水间隙换床单,见她找东西,问:“你找包包还是手表?都放在衣柜里,你打开就能看到。”
她拿到自己手机,电量充盈,时间却逼近五点。
“睡不了多久,你还收拾?”
闻也把四个角的床单弹下来,团成一团丢入洗衣桶,闻言偏头看她一眼,答非所问:“你明天忙吗?”
她脑子不太清醒,花了两三倍的时间思考行程表。
“可以不忙。”
“那你就睡。”
他又转回身,换上了新的床单,“没有多余的枕头。我换了新的枕头套,你睡我的。”
“那你呢?”
“我睡沙发。”
“……?”
宋昭宁握着水瓶,抿干净了最后一口,单肩倚着门口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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