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很不舒服。
姜桡能察觉到贺千宸的情绪有些不对,她想了想,然后“学着”陆观棋握住贺千宸的左手,眨了眨眼。
“你也要牵手吗?”
男人的手很漂亮,骨架分明且修长,肤色白皙如上好的白玉瓷,他掌心温度有些烫,就像是小火炉般。
姜桡手也好看,洁白细嫩,但与贺千宸相比较的话,手掌要小了许些,只要握住,便可紧紧裹在其中。
这让让贺千宸的眼中闪烁着几丝无措。
“我们…先进去。”
半个时辰快到了,悬挂在上空的那轮圆月也开始慢慢黯淡下来,为避免碰到那群难缠的人皮鬼,他们必须在黑暗来临之前躲进正厅里头。
这次依旧是贺千宸推门开,可抬腿进去的瞬间,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把沾有血迹的铁锄从阴影中朝着他砸去。
贺千宸身法灵敏躲过,抬手持桃木剑轻轻一挑,只见那把铁锄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在这死寂的正厅中,发出十分刺耳的撞击声。
没等站在阴影中的人反应过来,剑尖便抵在他的喉咙处。
纵使剑是桃木所制,却依旧能感受它的锋利与凉意,似是只要稍稍用力,这把桃木剑就可划破皮肤,割开血肉。
被剑尖抵的村民哪敢动弹,他连忙开口解释道。
“误会!误会!!!
“我以为是邪祟闯进来,这才动手的。”
见没什么危险的陆观棋凑上前,目光紧盯着面前村民。
“他在说谎。”
贺千宸神情淡淡:“我知晓。”
屋内浓郁的血腥味,下手的狠劲,以及漏洞百出的解释,都证明村民在说谎。
真面目被戳穿的村民瞬间慌了,正准备哀求这几名脸生的外乡人时,却瞥站在最后方的许念儿,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忙喊道。
“许丫头,你快救救我!”
许念儿愣了下。
“赵有叔。”
赵有也不敢动弹,只能僵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姜桡似是察觉到什么,小声呢喃着。
“奇怪。”
贺千宸垂眸,神情温柔的问道。
“怎么了?”
姜桡抿唇沉思片刻,决定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她伸手指向正前方,也是摆放密密麻麻的牌位的位置,而牌位的下方是摆放祭品与香炉的几案,几案上还有一盏散发微光火光的油灯。
“那有团气,大半是血红色,另小半却是淡金色,以及一缕不易察觉的灰气。”
没等贺千宸开口,便听陆观棋不可置信道。
“姜姑娘竟能瞧见炁!”
炁又可称为气,古书记载,炁为天地所聚,包含万千生机。
街头算命常用的话术,施主印堂发黑,将有大祸临头,亦血光之灾,这所谓印堂发黑,便是人身体中炁的转变。
姜桡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看向贺千宸,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
“我…不能看到炁吗?”
说罢,姜桡目光落在贺千宸头顶上那团乌云,它身形变小了许些,正无精打采的蜷缩着。
贺千宸先是一愣,而后压低声音安抚面前的人,也不忘用余光警告着陆观棋。
“自然能。”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很多,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贺千宸在说谎,哪怕在里界,也极少有人能够看见炁。
此时悬挂在头顶之上的那轮圆月已经在溃散,无数的荧光慢慢散落,似雪花飞舞,月亮也由圆形变得不规则,直至消失不见。
被黑暗淹没的瞬间,陆观棋手疾眼快地将身后的大门给紧紧关上,牌位下方的那盏油灯还散发微弱的光,它将厅内一分为二,半亮半暗,更将五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陆观棋凑到贺千宸面前,边上下打量着那名村民,边压低声音道。
“程兄,不如咱们先把他给……”
“绑”还没来得及说,做了亏心事的赵有就吓得直哆嗦,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底牌给亮出来保命。
“高人!高人!我……我知晓怎么躲开那些东西,还望高人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狗命。”
那些东西显然是指闻声而来的人皮鬼。
四人目光瞬间落在那脸色苍白如纸的赵有身上,贺千宸神情冷漠。
“嗯?”
陆观棋是个人精,他故作吓唬道:“敢说谎就把你给丢出去。”
赵有并不担心这秘密说出来,自己就没了价值,相反,他的命将会无比重要,指不定还能攀上高人的大腿。
“这地儿本是赵家祖祠,曾经祭拜的也都是赵家祖宗,只是后来天灾人祸,赵家村人丁萧条,逃难的外乡人们在这落了脚,自那以后赵家村就成上河村,赵家祖祠也成了山河村的祖祠,所以这个秘密很少人知晓。”
纵使心有不满,但人在祖祠,也不敢表露出来。
“当时天一直不亮,我阿爷就说出事了,喊着我与阿兄两家朝祠堂赶去。”
散发微光的油灯虽无法照亮整个祠堂大厅,但能感觉到,这地方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瞥见赵有口中的那些人。
陆观棋忽想起那把沾有血迹的铁锄,以及那无法忽略的血腥味,心里不由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你该不会把他们都给杀了吧。”
赵有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笼罩在黑暗中,让人无法看清脸上神情。
“还没赶到祠堂,就出了事。”
赵有伸手,狠狠的抹了把脸,语气带着颤意,继续说道。
“当时天黑蒙蒙的,就像泡在浓稠的烂泥里,阿爹一直催我们走快些。”
“不知怎么,我家娃忽然挣脱我的手,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我婆娘哭喊要去找,阿爹不允,争执中,阿兄的两个娃娃也不见了。”
赵有停顿了下,深深吸口气。
“最后只有我跟阿兄活着赶到祠堂,用阿爹教的法子撑到现在。”
对于面前村民的这番言论,贺千宸并没全信,他语气带着几分冷意,问道。
“什么法子?”
赵有侧目看向那盏油灯:“以人血为灯油,油灯亮,邪祟散!”
“只是这血必须是赵家子孙身上流下来的,其他人的血没用。”
姜桡不由想起那团看起来很诡异的那团气,想必那团气原本的颜色应都是淡金色,而金色的气是代表祖祖辈辈所留下的阴德。
淡金色气体是可分两种。
阳德与阴德。
这阴阳不同,前者乃行善不被人所知,亦不求回报与得失,正因此所积的德,不仅仅自己,后代也会所庇护。
而后者行善令人知晓,求取回报与称赞,虽也会积攒功德,但只存一世。
将淡金色气体吞噬大半的血红色气体为“孽”,则是后代子孙所犯下的罪,一旦血红色的气体将淡金色气体全部覆盖,那整个家族也将面临血顶之灾。
至于赵有的行为,应是以血为祭,引得祖祠阴德庇护,才避开屋外的邪祟。
这些道理贺千宸也懂,思索片刻,将桃木剑给收了回去。
赵有瞬间松口气,随即脸上露出讨好的赔笑,并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条件。
“高人。”
“我也……不能白白流那么多血,你们得带我离开这鬼地方。”
本就对赵有没有什么好感的陆观棋,瞬间觉得此人有些蹬鼻子上脸,他冷哼道。
“你这如意算盘打得还挺好,可惜咯!”
赵有心里立即“咯噔”了声,他连问:“可惜什么?”
陆观棋先伸手指了指自己,后指向贺千宸与姜桡:“我们三人可不是来解决上河村邪祟的高人,而是被邪祟抓进来的无辜路人。”
这话让赵有直接愣在原地,待回过神后,他目光死死的盯着躲在姜桡身后的许念儿,若是被牵扯进来的路人,怎会好心带个拖油瓶。
许念儿被盯得心慌,察觉到这一幕的姜桡朝旁边挪了挪,便将许念儿给挡在自己身后。
她对赵有没什么好感,可此人想跟着他们离开也行,便很实诚的将眼下局势讲述出来。
“眼下我们还在找离开的法子,若你相信我们的话,待会可以一起离开祠堂。”
陆观棋心里虽然有意见,但十分有眼力劲,见贺千宸没开口阻止,也只好闭上嘴。
赵有闻言,那双三角眼中掠过一丝鄙夷神色,他还以为这三人是什么厉害高人呢。
再者说,整个村子唯有祠堂是最安全的,只有傻子才会离开。
“我……我还是不拖你们后腿较好。”
这次轮到陆观棋愣住,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若不是碍于赵有在场,他恨不得把姜桡夸到天上去。
以退为进,妙呀~
站在旁侧的贺千宸忽开口问道:“祠堂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话音落后,姜桡与许念儿皆看向陆观棋。
众人是为阮娘和离一事来上河村祠堂,陆观棋既答应此事,想必是有法子能做到。
陆观棋立马昂首挺胸,更是骄傲的在内心“哼”了声,他边朝摆放密密麻麻的牌位方向走去,边得意道。
“我曾受外界修真者指点,这布阵招魂术法还是会的。”
贺千宸语气淡淡的“嗯”了声,而姜桡则“哇”了声,算是给足了陆观棋脸面。
从来没见过布阵的姜桡十分好奇上前围观,她也不忘拉着许念儿一起,贺千宸则跟在身后。
赵有却认为陆观棋在夸大其词,要是布阵招魂,哪还离不开这鬼地方,怕是一阵乱瞎比划,随后他看向落在不远处的锄头。
只见贺千宸先从几案上拿出三炷香,用以血为引的油灯点燃后,双手持香对着密密麻麻牌位三鞠躬,嘴里则念念有词。
“这布阵招魂是无奈之举,还望各位前辈们莫怪。”
说完后,贺千宸持三炷香插在香炉上,见那三炷香既没熄也没断,瞬间松了口气。
姜桡疑惑的扯了扯贺千宸的衣角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呀?”
贺千宸对其他宗门的术法也略知一二,便轻声解释。
“叩魂开路。”
许是怕姜桡不懂这其中意思,继续道。
“点香叩拜是对亡魂敬重,问话之后,那插在香炉的三根香灭了亦或者断了,就说明它们不同意布阵招魂。”
姜桡瞬间明白过来:“那它们现在同意了吗?”
贺千宸声音低柔:“同意了。”
第十章 怨尸
得到上和村祖宗们的同意,陆观棋的布阵招魂就要简单的多,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盒白瓷圆盒,那里头装的是上好朱砂。
他以手代笔,在地面上开始绘制复杂的法阵,绘制法阵是件很难的事,在这过程中,须心无杂念,其次就是法阵的每一步都不可错,不然就前功尽弃。
陆观棋最开始的动作很慢,直到画到最重要的部分才加快速度,只是片刻,一个由红色朱砂绘制的圆形法阵呈现在他的脚下。
“接下来就是招魂了。”
所有阵法启动是需要献祭,比如含有“灵气”的灵石。
陆观棋解开腰间的钱袋子,无比心疼的从里面掏出一颗低级灵石,灵石形状如棋子般大小,通体虽透明,但细看会发现里头沉淀许多黑点。
他正准备将灵石放在阵眼上时,不曾想一个没拿稳,那颗低级灵石直接滚进案几底下,没了踪影。
案几上铺着黑色的粗布,长长的下摆将整个案几遮挡的严实,并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姜桡见状:“要我帮忙吗?”
可话音落后,原本躲在阴暗角落中的赵有忽然跳出来:“哎呀,这种活还是让我来。”
陆观棋面露狐疑,贺千宸则直接用桃木剑拦住赵有的去路,姜桡与许念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陆观棋便已经伸手掀开粗布下摆。
在看清藏在案几下的东西时,贺千宸快速伸手挡住姜桡的视线,许念儿是被吓得跌坐在地。
几乎贴脸的陆观棋脸色苍白的厉害,没有人会想到这地方会藏着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尸体后脑勺瘪下大半,一条狰狞的伤口从左边眉眼延伸到右嘴角处,将整张脸割裂为二,在这昏黄的火光中,显得无比瘆人。
姜桡疑惑的将贺千宸那挡在眼前的手推开,在看到那具尸体时,整个人不由呆愣住。
这是她下山第一次碰到死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惊愕,待回过神后,才小声呢喃道。
“我不怕。”
姜桡也不忘安抚身边的贺千宸:“你也别怕。”
可说完又觉得自己多虑,里界之人怎会害怕这些呢。
被关心的贺千宸眼底露出几分欢喜,他声音低柔呼应。
“好。”
半蹲在案几面前的陆观棋正深吸一口气,颤着手将尸体旁边的灵石给捡了出来。
而被桃木剑被拦住去路的赵有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也没料到竟这么凑巧,让这三外乡人发现尸体。
若不是打不过……
很快他就有了主意,赵有故作诧异道:“这下面怎会有具尸体。”
贺千宸眉梢微挑,手中的桃木剑逼近赵有的喉咙,他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质问道。
“你会不知?”
赵有神情慌张的盯着那把看似平平无常的桃木剑,也不忘开口辩解。
“高人冤枉,我真不知那里头藏有尸体呀!。”
这三名外乡人只要不知晓尸体身份,他这个谎言就无法被戳破,可惜这如意算盘还是打空了。
他忽略了一个人。
许念儿不知何时从地上爬坐起来,她双手攥紧拳头,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
“你在撒谎!”
“那分明是赵才叔,是你的阿兄!”
虽然尸体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但许念儿一眼就认出死者身份,而被戳破谎言的赵有十分怨毒的瞪了眼多嘴的许念儿。
姜桡想起那把带血的锄头,许是没想到手足之间会自相残杀,她不可置信道。
“你杀了你阿兄?”
赵有哪敢承认,他急忙悲痛欲绝的解释。
“兄长是为保护我才被邪祟所杀,我不忍将兄长暴尸荒野,才将尸体藏在案几下方。”
在场几人并未被这话给糊弄过去,刚刚还狡辩不认得死者,眼下又是一套说辞,分明谎话连篇。
陆观棋冷哼一声:“等我这招魂阵成了,就能知晓事情真相如何。”
说罢,他将手中的灵石放置在阵眼中心,随着微弱荧光亮起,法阵每条纹路也都散发羸弱的白光,开始从左朝右的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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