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没事,若是真有什么事,他一定端了钟粹宫!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葳蕤自嘲笑笑,下了剂猛药,“皇上待嫔妾再好,别人却只盯着嫔妾的出身,从前的梅丽仪如此,如今的宫人也是如此,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嫔妾自认已经足够谦卑,却还是不能让旁人满意,有时候,真想永远都不出这华清宫,只有在这里,才最清净。”
狩元帝握紧了她的手:“说的什么胡话,今日这宫人胆大妄为,朕会让她知道胆敢伤害你的下场,你是朕的宸妃,朕不会再叫任何人看轻你。”
葳蕤一怔,似有感动:“有皇上这句话,即便旁人千言万语,百般刁难,嫔妾也不怕了。”
第二日正逢大朝,国事商讨结束后,翰林院八品典籍林子默上折,为德宣十八年被皇长子案牵连的柳止期平反,证据确凿,多位与柳止期交好的官员愿意为此作证,狩元帝看过后,宣布恢复柳止期官职,以四品郡守之位重新下葬,赐金银地契于柳止期留下的两位孤女以作补偿。
朝堂上的官员本一头雾水,怎么会想到为一个小官翻案,直到下朝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两位孤女其中一位就是后宫赫赫有名的宸妃。宸妃最受人诟病之处即为出身,如今皇上亲自为宸妃抹去了不堪的过往,加之宸妃如今怀有身孕,若是诞下男婴,那就是皇上的皇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即便这一胎不是男孩,以宸妃的受宠程度,下一胎,下下胎,几率可比旁人大多了。
葳蕤也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她没想到昨日这一出竟还有如此惊喜,于她受益不说,至少往后妹妹可恢复本名本姓,作为四品官员的女儿出嫁,结亲对象水涨船高。
至于以后,她默默抚上肚子。一切就都看自己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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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葳蕤站在华清宫新修建的池塘边,看着水中锦鲤争先恐后抢鱼食。
小信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奉上披风。
眨眼便到了年末,寒风又席卷而来,然她如今穿的是锦衣貂皮,住的地方日夜暖炉不休,上一年在酷寒中那些绝望苦恨,早已烟消云散,都快记不起来了。
“宫外如何?”盛夏时,她跟着皇上去了冬暖夏凉的行宫避暑,前不久才回来,其间几个月柳家重建,都交给了最为信任的小信子去办。
小信子将事情一一交代,果然都办的出色,重新改了格局,府里府外都换上自己人,爹娘的牌位也已从江南搬来供奉。
葳蕤思绪有一瞬的出神,转身问他:“这宫里,你还想待吗?”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事,若是想善终,现在就可以出宫,她会摆平一切。
然而小信子毫不犹豫地跪下:“从那日被娘娘救起之后,奴才便立誓,这辈子都要跟着娘娘,不知是为恩,更是奴才相信娘娘。”
“后宫波云诡谲,谁都料不到下一步会如何,即便如此,你也要跟着本宫?”
小信子斩钉截铁:“奴才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好。”葳蕤抚了抚肚子,“小信子,你说本宫肚子里的,会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小信子道:“娘娘想是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葳蕤瞧着鱼食殆尽,鱼群散开,正要离开之际,突然脚步一顿,面色严肃起来:“去叫接生嬷嬷。”
小信子一惊,不远处候着的宫女连忙围上来,葳蕤刚进了产房,就有太监往太极宫狂奔而去:“宸妃娘娘要生了!”
宸妃这胎生得有些突然,腹中胎儿才刚满九个月而已,不过宫中提前两月就早已将产房嬷嬷都一一备好,宸妃一有动静,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开始忙活。
狩元帝同贵妃是前后脚到,这时候距离宸妃进产房还不到两刻钟,不同于宋嫔生子时的痛叫,产房里一片寂静,狩元帝却比那日宋嫔临盆更慌:“人呢,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眼看着他要冲进去,贵妃忙道:“皇上,产房重地沾染血污,恐有晦气啊。”
狩元帝脸色沉沉,挥开她的手,万幸有个嬷嬷出来端吃的,解释道:“宸妃娘娘现在刚破羊水,宫口还未开,需保存体力,皇上不必担心。”
狩元帝这才冷静下来:“你们都给朕打起精神来,若是宸妃有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你们。”
嬷嬷哆嗦了一下,还好反应快:“奴婢定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等回到产房内,看着宸妃面色虽有些白,但冷静精神的模样,暗暗松了一口气,娘娘这么好的精气神,皇上真是白发威了。
各宫妃嫔都陆陆续续到了,只是皇上站着,没一人敢坐下,十几个人就这么站着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她们都十分疲惫时,一声婴儿啼哭响彻云霄,接生嬷嬷抱着小婴儿狂喜着奔向狩元帝:“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宸妃娘娘生了,为皇上生了位小皇子!”
狩元帝大喜过望,瞧着襁褓里小的和猫儿一样的小皇子,竟一时不敢动,许久后才道:“好,好,赏,都赏!”
这则消息一出,原本麻木的妃嫔这才清醒过来,神色各异地面面相觑。这对她们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一切都不得而知。
狩元六年末,狩元帝唯一的皇子出生,帝大喜,赐名隋明璋。
葳蕤的月子坐的十分舒服,小皇子一出生,就有数位乳母备着,她只需要在小皇子睡着时抱着哄一哄,享受一下有孩子的喜悦即可。
然而还没出月子,就听小信子说了个不太讨喜的消息:“娘娘,这些日子贵妃频繁前去宁寿宫,似乎有什么筹谋。”
还能有什么筹谋,不过是盯上了她的皇子。看来半年前那件事,还是没能将她的心思彻底打消。也是,她一家独大,贵妃又怎能坐得住呢。
既然如此,葳蕤便也不拐弯抹角:“那就找个时机,按我说的去做吧。”
小信子领命而去,恰逢乳母将刚睡着的小皇子抱进来,葳蕤浅笑着将重了不少的孩子抱入怀中:“小明璋,怎么这么爱睡呢。”
乳母在一旁笑呵呵道:“刚出生的小孩都这样,一日十二个时辰睡能睡十一个时辰呢。”
葳蕤笑意蔓延,看着怀中的孩子,不仅是喜爱、疼宠,更是满意。
“真小,我的孩子,快快长大吧。”未来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体会享受呢。
葳蕤出月子的第一天,也是隋明璋满月宴那日,隋戊殷本想在这天大办,但被葳蕤劝住了,最后答应只在华清宫办一小宴,等周岁宴再昭告天下。
这让隋戊殷看着自己儿子更是心痒难耐,索性在葳蕤还没准备好时,抱着自己儿子特意来到太极宫,向几位大臣炫耀了一下自己的稀世珍宝。
皇帝有了儿子,越朝未来有了候选人,这于江山于社稷都是大好事,即便朝中本对宸妃颇有异议,也都在大皇子出生后渐转了风评。
然还没等皇帝将孩子抱回华清宫,钟粹宫先传来消息,贵妃不知误食了什么东西,竟失声了。
葳蕤听到这个消息时刚穿上礼服,她淡淡嗯了一声,直到隋戊殷抱着儿子回来,她才示意宫人再禀报一遍。
她本以为隋戊殷会先去趟钟粹宫,安慰一下自己的贵妃,不成想他听闻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召集太医院所有御医,去为贵妃诊治。”他自己倒是稳坐高座,一步都不动,甚至还有心思逗怀里的孩子。
既然他都如此不以为意,葳蕤更不会开口扰他兴致,贵妃失声这一事,就这么平淡无波地过去了。
三日后,太医院也束手无策,表示贵妃的喉咙已无力回天,而这三天,狩元帝一步都没踏入过钟粹宫。
失去声音的贵妃轻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张灯结彩——为了庆祝大皇子满月,满宫都是红飘带,她忽然倦了。
她回了书房,在信纸上写下愿去五台山清修为太后祈福,最后落款——表妹陈思嘉。
狩元帝应了,等葳蕤再得知消息,贵妃已动身前往五台山,那个在宫中盛名多年的贵妃,自此没了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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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箭,岁月如梭,眨眼就到了全宫上下都期盼的大皇子周岁宴。
这一年隋戊殷就如同第一次有孩子一般,每日忙完政务就来华清宫,陪着大皇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大皇子说不上十分聪慧,但却生得万分出色,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即便是不喜宸妃的臣子见了他,都要忍不住柔下声音同他说话,在华清宫,更是每一个人会忍心同他大声说话,除了宸妃。
葳蕤当了母亲后才知道,养一个孩子并没有这么容易,即便有这么多乳母宫女在身边,但每一口饭,每一步路,都是要自己参与才有意义。
当然,每一个祸,也要自己教训这小子才记得住。
这一日的周岁宴办的堪比狩元帝万寿节,华清宫一大早就热火朝天地给两位主子打扮起来,然而隋明璋老爱折腾人,衣服穿了几遍他就脱了几遍,直到葳蕤看不下去,板着脸捏住了他的手:“再胡闹今日就不让你出门了。”
隋明璋年纪虽小,却极会看眼色,见母妃生气了,用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委屈屈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要抱:“母、母……”
话还说不清,就知道讨好人了,葳蕤不理他,他才嘟着嘴让旁人给他穿上了衣服,葳蕤瞧他耷拉下脑袋,这才伸出手抱起他:“这样不是很好嘛,穿完衣服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隋明璋见她露出笑脸,也跟着笑起来,沾着口水的嘴就要往她脸上压,吓得葳蕤花容失色:“不行,母妃脸上有粉不能亲。”
还好隋戊殷从门外进来,葳蕤一把将孩子放进他怀里:“你们先出去,我马上就来。”
朝夕相处了一年,两人早已从你羞涩我霸道的相处模式变成了熟门熟路的老夫老妻。
隋戊殷一把抱紧自己儿子,刚站定就又出了门,不由感慨:“咱爷俩这是被扫地出门啊。”
隋明璋开心地拍起了手:“遥第粗嘛!”
隋戊殷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怎么都爱不够:“就你聪明。”
折腾了个把时辰,葳蕤终于打扮完毕,同隋戊殷带着孩子一同到了太和殿。
如今正冷,她摸了摸明璋的额头背后,确定没冻着他后就要先往里走,然而手臂被人握住,她诧异回头,隋戊殷不放手:“今日你同我们一并进去。”
葳蕤更为讶异:“可是按规矩……”
隋戊殷将孩子放入她怀中:“你是孩子的母妃,今日没有规矩。”见葳蕤还有些犹疑,他叹一声,“难不成你要抛下朕和明璋吗?”
葳蕤绷不住笑了声,索性抱着孩子站到她身边。待一切准备好,奏乐响起,她深吸一口气,随着隋戊殷一同踏入殿内。
“皇上驾到——宸妃娘娘驾到——”
周围会有多少诧异的视线飞来,她不用猜都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目不斜视,那些如火如刀如剑的视线,她通通视而不见,只一心同狩元帝一起,一路从中心走向高台,最后俯瞰所有臣民。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宸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那些不服她的人也要跪倒在她身前,葳蕤觉得从未如此爽过。
看不惯我又如何,还不是要跪在我面前。
她有些恍惚,三年前,谁能想到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教坊司伎子竟会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宸妃娘娘呢,即便有人告诉她,她也不会信的,可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她做到了。
就在此时,郑重阳前迈一步,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朕之宸妃柳氏,德才兼备,宗室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慎持躬,世德钟祥,人品贵重,性资敏慧,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仰承天命,授以册宝立为皇后,赐居凤仪宫。钦此。”
就在整个殿都陷入沉默,连葳蕤都难以置信时,隋戊殷握住了她的手,接着郑重阳又拿起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今朕之皇长子隋明璋,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尊初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室、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
若说册封皇后之旨令人难以心服,但早早册封太子,以免江山起乱,正中大臣们心坎,思虑再三,先有丞相高声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接着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至此,一切已成定局,隋戊殷从未松开过葳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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