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又软又轻，秦裕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是他没吭声。
我就看到那少女慢慢俯下身，向他靠去，她鬓角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垂落，很快就搭到了秦裕的肩头，秦裕没有躲开，只是专注地仰头望着她。
两道身影越来越近，逐渐重合到了一起，少女慢慢闭上了眼睛，朝着少年的嘴唇吻了下去。
第17章 [VIP] 秦裕饿饿饿
在他们的嘴唇即将触碰到一起的前一秒， 秦裕扭头躲开了，少女愣了一下，她再想贴过去时， 秦裕已经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了对面的吴邢。
“抱歉， 吴先生，这恐怕不太好。”秦裕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
“是有我这个外人在你觉得不好意思是吧， ”吴邢摆手道，“这具仿生人你直接带回家就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裕摇头，“吴先生， 这具仿生人制作得非常精美，但并不适合我，所以还请公司把它收回。”
他的话让吴邢沉默了，屋内的气压也一瞬间变低了，沉闷的空气中有一种暗流涌动的严肃， 半晌他才问道：“秦裕，你是不是其实还是不愿意接受公司提出的机械化的理念？”
“不是，”秦裕仍垂着视线，“它很完美，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它完美地将一切都复刻了出来，可它靠近我的时候， 我却发现我真的做不到自欺欺人......”
“这怎么能叫自欺欺人？”吴先生笑道， “科技的发展也不全是冰冷的理性，它也可以给我们带来温情， 让我们再次见到那些朝思暮想的故人，这没什么好抵触的。”
“可如果宋织真的还活着，她怎么可能会爱我？”秦裕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几乎有些固执，他的声音很低沉，尾音里甚至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吴邢没接话，我却怔住了。
如果宋织还活着，怎么可能会爱他？
这句话秦霜也说过。
我突然觉得大脑很混乱，那些我原本无法理解的词句在我的脑海里旋转着，我似乎终于读出了其中的深意。
死亡、寄生种、记忆植入......
我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些深奥的词语，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但我又无法用语言将我所理解的那些描述出来，我只觉得难过，甚至是委屈。
可我是一只怪物，我又怎么会产生难过或是委屈的情感呢？那到底是我的情感，还是只是我扭曲的误解呢？
“吴先生，也许你不明白，但能被下达‘爱我’这条指令的仿生人，我永远不可能接受。”秦裕的语气其实并不强硬，但他的态度却毫无回旋的余地。
吴邢抬起双手在膝盖上交叉：“秦医生，你是公司选出来的首席研究员，你有着常人没有的天赋，我不希望看到你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上，荒废了你大好的前途。”
他说得很客气，但话里话外的警告之意又非常明显。
秦裕看着吴邢，突然就露出了一个略显奇怪的笑容：“吴先生不觉得这样我的反倒更好被公司控制吗？”
“私自对他人进行记忆植入和改造是违反联邦宪法的行为，我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注定了我只能依附于公司，只要公司帮我掩护，我就绝不可能背叛。”
他微顿了一下，又道：“吴先生，您想赠予我宋织的仿生人，不也是这个目的吗？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
吴邢没马上说话，他紧盯着秦裕，像是在审视他，半晌才道：“秦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接受公司机械化的理念，并付之于行动，既然都只是替代品，仿生人的优点明显会更多。”
“我会考虑的。”秦裕这次没再一口回绝。
我站在门口，全身都在轻轻发着抖，我说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了，是药剂的副作用，还是他们的谈话带给我的冲击力太大了？
在秦裕不经意地将目光朝我的方向扫来时，我连忙躲开，不顾剧烈的眩晕感，逃也似地离开了。
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躲什么，但至少现在的我并不想被秦裕看见，更加不想对上他那双眼睛。
我脚步踉跄着顺着走廊向前，好几次跌倒在了地上，又挣扎着爬起。
在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时，我被人一把搂入了怀中。
很快就有一股浓郁的、令我浑身战栗的气息扑面而来，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刚抬眸就对上了聂淮的目光。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我。
我茫然地摇头，是啊，我怎么了？我恍惚地看着聂淮，守在电梯口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原本跟着他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我晕晕沉沉的，时而回忆起惨白的实验室，时而又想起那一句句地从秦裕嘴里吐出的、如咒语般难懂的句子。
我用力将扶着我的聂淮推开，在摇晃的天地中，执拗地问道：“秦裕为什么喜欢我？”
我像是在问他，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但我似乎并不指望谁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寄生种还是仿生人抑或是宋织......
那一个个仿佛不怀好意的词语恶毒地盯着我，又露出阴冷的笑，它们不停在我的脑海里交汇着，我的思绪是那样迟钝沉重，我努力想要躲闪，却根本怎么都逃不掉。
聂淮却在这时冷笑了起来，他没再来扶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你还会在乎秦裕为什么喜欢你吗？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为什么不在乎？”我反问他，“我每天都好饿，我为什么不在乎，好饿......”
我前言不搭后语到毫无因果关系的语句让聂淮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显然没有细究的意思，他按亮了电梯的按钮，对我笑道：“松芝小姐，你不知道吗？秦医生喜欢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你。”
他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讽刺：“你也不过只是个替身罢了。”
替身？原来我是替身吗？可替身又是什么？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问他。
这时候电梯也恰好到了，他率先走入，我也仿佛是受到了某种蛊惑，抬脚跟了上去。
“松芝小姐，你们真的很像，”他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不仅是脸，还有很多地方，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两个人会这么相似，相似到我怀疑秦医生真的给你植入了那个人的记忆......”
“她的名字叫......”电梯门在我身后关上的瞬间，聂淮吐出了两个字，“宋织。”
是宋织没错，我很确定他说的是哪两个字。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聂淮说的话几乎和刚刚我听到的秦裕和吴邢的对话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我突然就像拨开了一层迷雾，明白了那其中的含义，可我又更加困惑迷茫了。
如果说我脑海里那些有关于我是宋织的想法真的如他们所说，是秦裕故意给我植入的虚假记忆，那我又到底是什么呢？我原本又该是什么呢？
“难道我不是宋织吗？”我看着聂淮，突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很害怕，却又不清楚我到底在怕什么。
我就是宋织啊，我怎么可能不是？
聂淮眼底的讥讽之色更浓了，他垂眸望着我，突然伸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倒是没将我捏疼，却迫使我不得不维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
他紧盯着我的双眸似是透着某种疯狂之色。
“真的很像，这种又蠢又天真的表情，就连我都快认错了......”
他距离我很近，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他的气息也慢慢喷洒在了我的脸上。
大脑的眩晕仍未消失，在仰着头的动作里，它甚至变得更加清晰，沉睡在皮肤下的根根触手也不受控制地扭动了起来，仿佛马上就会破开我的皮肤胀满整个电梯间。
强烈的饥饿感令我迅速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我不停做着吞咽的动作，却对眼前这具血肉身躯提不起太多兴趣，聂淮身上散发出的味道甚至令我有些难以忍受。
饥饿带来的破坏欲从我心底升起的瞬间，我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推了出去。
“嘭”的一声，聂淮的后背重重撞在了电梯的钢化墙上。
我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吃惊不已，我也有些奇怪地看向了我的手。
X-B0镇定剂令我从昨天开始就被束缚在这具孱弱的拟态中，按理说我不该有这么大力气的，难道药剂快失效了吗？
“你力气还真大，”聂淮镇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又活动了一下手腕，“松芝小姐，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抛弃秦医生，跟我走。”
我不懂聂淮为什么又问我要不要跟他走，他很喜欢我吗？他也喜欢宋织吗？
“可是跟你走，我会饿死的。”我如实说道。
聂淮被我的话逗笑了：“我的收入可不比秦裕低，他都能养得起你，我为什么不能？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提供。”
我摇头，我知道聂淮不会明白的，因为我真正想吃的，只有秦裕，他怎么可能把秦裕绑来给我吃呢？
我突然又开始后悔，我刚刚为什么要跑掉？如果我老老实实地等秦裕出来，然后把他吃掉，现在也不用忍受这令我痛苦又崩溃的饥饿了。
他让我如此迷茫不解，如此焦躁不安，我就该把他吃掉的，胃囊胀起的满足感能帮助我忘记一切烦恼。
“既然你放弃了这个选项，”聂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我也是时候送你走了。”
他抬起手，按下了电梯最底层，也就是负六楼的按钮，我这才发现，我们进电梯后，因为一直没有按楼层数，电梯始终停在顶楼。
“为什么要去负六楼？”我努力控制着皮肤下骚动的触手，非常不解。
“你不是想知道秦医生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吗？”聂淮的眼眸闪烁着某种奇异的色彩，“现在我就带你去见她。”
我却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的意思是要带我去见宋织吗？难道我真的是假的？难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真正的宋织？
电梯开始缓缓下降，这次我们并没有遇上中途上电梯的人，液晶屏上的数字也很快跳动到了“-6”。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同时，一股冷气冲了进来，伴随在其中的还有刺鼻到让我差点干呕出来的消毒水味。
电梯外站了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她似乎是来接应我们的。
“怎么是你？”有些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我抬头看去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凌妍，就是昨天在电轨车上遇到的那个秦裕的同事。
我没有回答，身体各处的不适令我的反应很迟缓，聂淮不是说带我见宋织吗？人在哪里？
凌妍看向了我旁边的聂淮，脸色很难看：“你们疯了吗？这里是六号基地，她就是个普通人！”
“这是吴先生的意思，”聂淮的语气很冷淡，“照做吧，凌医生，带这位松芝小姐去实验室，我们只是打工的，老板的决定少议论。”
我正想询问聂淮在说什么，他已经一把将我推出了电梯，我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差点跌了下去，等我勉强站稳回头望去时，电梯门已经完全合上了。
“聂淮！”我叫了一声，可惜并没人理我。
我又看向了凌妍，她却垂眸避开了我的视线，似不想和我多交谈。
我身处于一条幽暗冰冷的走廊，两侧都是实验室的滑动电子门，走廊的墙壁上安装着不少喷雾口，不时就从里面喷出寒冷的、乳白色的消毒气体，令走廊中的视野更加模糊。
“我们走吧。”凌妍说着就慢慢向前走去，我的注意力却到了别的地方。
我跟在凌妍身后，视线忍不住在那一扇扇的门上停留，心底竟下意识不安了起来，某种怪异的直觉告诉我，那些门后面一定藏着什么。
我皮肤下的触手又开始疯狂地蠕动，这里的温度明明很低，可我的额角还是冒出了冷汗，这种感觉很熟悉，昨天我在中心商城的露台上，远远地看向烬海时也产生了这种近乎于失控的恶心眩晕感。
我迈着步子，却觉得脚沉重得不行，身体的怪异扭曲感更加强烈了。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凌妍突然就开口了，她没注意到我异常，甚至絮絮叨叨地和我聊了起来，“虽然现在的我很讨厌秦裕，但我和你无冤无仇，毕竟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没有如实说，吊着我是他的问题。”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紧咬着牙关，茫然地看着凌妍的背影，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真要说起来，我还挺同情你的，”凌妍道，“一切都是秦裕害的，要不是因为他，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秦裕对我很好。”我下意识咬牙为秦裕辩解了一句，凌妍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很快在一扇实验室的门前站定，然后在电子密码器上按了几下。
厚重的门发出轻响，随后就缓缓打开了。
门内一片幽暗，走廊里的光线有限，我看不清楚门后到底是什么，但那种可怕的心悸感却令我僵在了原地。
“请进吧，”凌妍扭头看向我，“这里就是你的归宿了。”
我迟疑地看向她，她却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搡了进去。
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电子门很快在我身后合上，凌妍的声音从不停缩小的门缝里传来。
“我只是常笙生物科技公司的普通员工，半年前前刚进入公司，两个月前才转正，我做不了任何决策，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行事，你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
“当然，你也可以怪秦裕，如果不是他，你可以好好地活着，是他害死了你。”
当最后一条缝也消失之后，四周再没了任何光线，我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愣怔怔地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瞪着眼睛。
凌妍是什么意思？她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我不明白。
这里真的太黑了，无边的黑暗几乎能将我完全吞噬，视线被遮挡，一切就变得未知又可怖，这种极度不安定的感觉让我又饥饿了起来。
我不停分泌着唾液，也分不清心底那些慌乱的想法到底是恐惧还是焦躁，我只知道，我好饿，我饿得发慌，连理智都变得麻木了。
皮肤之下的触手就像沸腾着的水，不停翻滚着，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镇定剂的药效真的过了，而X-B0镇定剂的副作用也发挥了出来，我变得更加饥肠辘辘，我知道，陷入失控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如潮水般暴涨的食欲。
我无助地缩到了角落，脑子里最先出现的想法就是向秦裕求救，可是秦裕......
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真正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吃掉他呢？那只会让我觉得反胃，只会让我想要呕吐，可是我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我瑟缩着，用力用手指压着蠕动的皮肤，仿佛这么做就能压住那些暴。乱的触手，实验室内的温度很低，让我冷得发抖，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我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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