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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秦霜的请求，可她看起来却没有变得更高兴，她甚至红了眼眶，极力强忍着才没让眼泪真的掉下来。
她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装着针管和药剂的小盒子，对我道：“这是X-B8试剂，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维持住拟态，我们会带你去见秦裕......”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声音苦涩地道：“但是它会给你带来很强的副作用......它会让你的伤口加速恶化。”
“没关系。”我摇头，我的伤本来就好不了了，就算加速恶化，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生命终会走到尽头，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并不害怕死亡，只是我死之后，秦裕一定会很难过吧......
或者，我也可以在死前把他吃掉，这样他就再也不用和我分开了......
我伸长脖子，露出我颈上的血管，示意秦霜可以将药剂注射进来了。
我注意到秦霜的手在发抖，但很快，她的目光就变得坚定，她将针管从盒子里取出，捏在了手里，慢慢朝我靠近。
......
我又恢复了人类少女的模样，单从表面来看，绝对无法将我和丑陋扭曲的怪物联想到一块去，但大概是因为我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我的气色很差，整张脸都纸一样的苍白，毫无血色。
我坐在梳妆镜前，让秦霜帮我梳头发。
以前我就喜欢让秦霜给我编辫子，她的手巧，会编很多精巧的发型，不像我，有时候扎个马尾都是乱糟糟的。
我透过镜子，看着拿着梳子秦霜正一下下梳着我的长发，我突然就觉得过往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晰，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可我又觉得那些画面又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得就好像，那并不是属于我的过去。
秦霜将我的头发编成了一根麻花辫，她又取来眉笔和口红细心地为我上妆，她搂着我的脖子，亲昵地笑道：“阿织，你看这样好不好看？”
我有些懵懂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并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好看，因为我向来无法理解人类的审美，那些或浓或淡的色彩总令我茫然。
但是上了妆的我的确看起来鲜活了许多，有一瞬间我甚至有种自己还活着、还是以前那个活生生的宋织的错觉，可当我真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伸出手时，我也恍然明白，那也不过只是镜花水月，轻轻一触就会完全溃散......
我已经死了，我早就死了，是秦裕强行留下了我，我本就不该再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属于活人的世界。
死去的人......注定是要归于尘土的。
第38章 [VIP] 秦裕
秦霜和克拉拉是开着飞行车来的。
帮我梳妆整齐后， 秦霜就把四肢无力的我背到了车里。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在滨城的行政大楼，那里是联邦政府的办公室，秦裕和魏赫也会在那里完成他们的计划。
他们想要将收录着模因病毒的视频投放到所有人的生物手环中， 就必须要到行政大楼顶楼的机房才能实现，那也是整个滨城的信号接受和传递的中心。
秦霜系上安全带后， 就启动了发动机。
窗外是被霓虹灯照成一片深橘色的黑夜，我靠在玻璃车窗上，看着逐渐远离视野的地面， 怔怔出神。
其实秦霜和克拉拉会来找到我，不仅是想让我阻止秦裕散播模因病毒，她们还想让我帮忙劝说秦裕，和她们一起完成一场全球直播， 这也是克拉拉这个著名的女歌星会出现在这里的重要原因。
她们希望秦裕可以作为证人，在这场直播里揭穿常笙公司的谎言，说明寄生病毒的真相，让所有被蒙在鼓里的人都清楚地认识到，寄生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现在这个信息时代， 舆论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她们想借此彻底推翻常笙公司，让常笙公司成为众矢之的。而秦裕作为公司的首席研究员，是最适合发声的人选。
到了那时，即使常笙公司再手眼通天也没用了， 至今为止，所有的黑幕和不公仍是藏在光鲜亮丽下的暗流涌动。
联邦政府不可能再在明面上偏袒常笙公司， 除非他们自己也不想活了， 他们根本承受不了民众滔天的怒意。
像佣兵团那样拥有武。装力量的反叛组织还有很多，一旦寄生种的真相曝光， 他们极有可能会联合到一起，共同对抗联邦政府，这绝对不是联邦那群官员想看到的。
其实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接受了全身机械化的克拉拉会和秦霜走到一块，甚至打算带着我去找秦裕，妄图和常笙公司作对。
按理来说，如果没用常笙公司提供的机械义肢，克拉拉早就已经死亡了。
我将疑惑问了出来，克拉拉却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她撩了撩金色的发尾，说道：“别提那场意外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常笙公司早就选中了我，想让我成为他们的实验对象，成为第一个全身机械化的人，那场火灾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故意的！”
我有些吃惊，我实在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我拟态的模样不再让克拉拉感到害怕，她也逐渐放开了，直接骂了起来：“常笙公司就是看中了我的职业，我作为公众人物，全身机械化必定会受到多方的关注，也正好可以给他们宣传，后来的那些营销炒作也是常笙公司一手促成的。”
“虽然他们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名气，可那场火灾也夺走了我妹妹的生命，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一定要让那群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之前常笙公司邀请你去为他们的机械义肢代言，你不是都没拒绝吗？”我奇怪地看着她。
克拉拉“哼”了一声：“我那时候还不知道真相，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眷顾的幸存者呢！”
我抿着唇，觉得更奇怪了，如果克拉拉以前不知道自己是被常笙公司害成这样的，那她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着想着，又开始好奇秦霜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会找到我？她不是不知道秦裕的行踪吗？而且她和克拉拉又是怎么知道寄生种的真相的？
当初我只是无意间路过办公室，听到了常笙公司高层的谈话，都连累得和我同组的其他同事都一起被灭口了......
我怀揣着这些疑惑，思绪飘得老远。
秦裕的这处避难所距离行政大楼不算近，即使开着飞行车也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飞行车行驶的过程里，我竟然直接靠在克拉拉的肩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霜叫醒了我：“阿织，我们到了。”
我一下子惊醒，用手指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皱眉向窗外望去，果然就看见了宏伟巨大的漆黑大楼。
那栋楼很高，也很宽，伫立在夜色里，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还是像之前那样，秦霜背起了我，带着克拉拉一起偷偷潜入了行政大楼内，我们的目标是顶楼的机房。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毕竟行政大楼隶属于联邦政府，监管非常森严，但是按照秦霜的话来说，和掌控着最高科技的常笙公司比，还是稍差了一点。
她作为常笙公司安防部门的小组长之一，只要有足够的装备，想潜入行政大楼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带着我和克拉拉两个拖油瓶，倒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有好几次我们都差点就被在大楼里巡逻的安保员发现了，好在秦霜机敏，带着我们有惊无险地成功到达了顶楼。
秦霜对这里的路线非常熟悉，她的生物手环里似乎有这栋大楼内部的结构解析图，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
行政大楼的顶楼一整层都是机房，而此时此刻，秦裕和魏赫正在里面为传播他们的模因病毒做着准备。
我晕乎乎地趴在秦霜的背上，见她朝着机房的大门走去，我就努力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间巨大的桶形机房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机房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台台的机器，又有铁架组成的楼梯，环绕着墙壁搭建，足足搭建起了五层。
秦霜推开门的位置，恰好位于机房的第五层，我垂头看去，就看到了站在最底层中央的秦裕和魏赫。
秦裕手里捧着一台接收信号的机器，上面连接着不少线，魏赫则蹲在地上，整理着杂乱的线路。
因为不用再去公司，秦裕没像往常那样穿衬衫和白大褂，他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直拉至了下巴处，那种漆黑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既干净又阴郁。
听到我们开门的声音，少年惊了一下，迅速抬头看来，目光触及到我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魏赫还蹲在地上用屁股对着我们在那忙活呢，他毫无所觉，甚至朝秦裕伸手道：“裕哥，成了！开关给我吧，只要按下开关，视频就会在所有人的生物手环里循环播放了。”
他的手伸了半天才发现根本没人搭理他，他奇怪地仰头看来，就见秦裕正注视着我们的方向一言不发。
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来，一眼就看到了突然闯入的我们三个。
“秦霜姐姐！你怎么来了！”魏赫脸都绿了，他一高跳起来，躲到了秦裕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
我趴在秦霜背上，也不知道此的她是什么表情。
秦裕的视线则紧紧地黏在我身上，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度苍白，眼底也充满了惊恐。
“你给她用了X-B8试剂？”他这句话是冲着秦霜去的。
秦霜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或者即使她不认，秦裕也会明白，除了X-B8以外，再没有其他方式可以让我这个身受重伤的感染者还能以如此稳定的拟态出现在他面前。
“秦霜，你疯了吗？你会害死她的？！”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情绪也濒临崩溃。
“我看疯的那个人是你吧！”秦霜怒道，“你好好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秦霜背着我，顺着铁架构成的楼梯开始往下走：“我带阿织来，是为了阻止你，也是要让阿织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秦裕，回头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种镂空的楼梯总给人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好在秦霜走得很稳，她常年锻炼，手臂和小腿上都绷着肌肉，给人一种安心又踏实的精瘦感。
秦裕也终于又将目光看向了我，他的眼睑泛着红，眼神里夹杂着的情感实在太过复杂，那份苦涩与炙热几乎灼痛我。
“你们不准过来！”魏赫大叫了起来，“我们已经把装备全部组装好了！只要按下开关就行了！”
说着他又转头对秦裕道：“裕哥！不要管她们了！快按开关！嫂子身上的伤就靠咱们了！”
秦裕没理他，秦霜也终于下到了底层，虽然她背上背了我这么个大活人，可她的速度并没有受到影响，她走得很快，克拉拉已经被落在了后面。
秦裕笑了一声，但他的笑容实在和喜悦搭不上边，那是像是一种固执的自嘲：“就算阿织来了也没用，我不会收手的。”
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遥控器，遥控器上只有一颗红色的按钮，我知道那就是他们所说的开关。
眼看着秦裕的手指抚过了那颗红色的圆钮，我的心脏都收缩了一下。
“不要按！”我下意识地就出声阻止他。
我挣扎着从秦霜的背上跳了下来，软弱无力的四肢令我脚步踉跄，秦霜想伸手来扶我，却被我摆手拒绝了。
我艰难地迈着步子朝秦裕走去。
“秦裕，停手吧。”
我想靠近他，我想告诉他，不要为了我，做这种事。
少年将开关紧捏进了手心，第一次没主动向我走来，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阿织，你不想让我做的事，我向来都不会去做，可是唯独这一件，我必须、我必须......”
他望着我的眼神是那样哀伤悲怆，又透着病态般的疯狂：“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我不能看着你死，即使是背一身骂名，即使连你也要怪我，我也不会收手的，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我谁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求你......不要阻止我，好吗？”少年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祈求我。
我的心脏又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我不明白这份疼痛到底是从何而来，强烈到令我窒息，但我很清晰地知道，我不希望秦裕这么做，我一定要阻止他。
“只要把所有人都变成怪物，联邦政府就会指定新的秩序，感染者也不会再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可是，秦裕，”我认真地看着他，“寄生病毒剥夺了我属于人类的所有情感，我不希望其他人也像我这样。”
“我更加不希望，我的爱人、我的朋友也变成我这副模样啊......”
我终于走到了秦裕面前，我努力仰起头来：“我不想看着你、看着秦霜也像我这样，所以，别这么做。”
秦裕也正垂眸望着我，他的手在发抖，似乎有了几分动摇。
“裕哥！”魏赫焦急地叫了起来，“你别再犹豫了！只有这个方法能救嫂子！你难道真的要看着嫂子去死吗？”
我心中一急，肩胛处的伤口又开始灼烧般的疼痛了起来，我蹙起眉头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阿织！”秦裕惊恐地圈住了我的腰，将我扶进怀里。
我将额头抵上了他的胸膛，勉强站稳了，我压着痛意轻喘着：“秦裕，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撑不了太久。”
“你想拉着所有人都变成寄生种，不就是想要救我吗？可是我已经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收手吧。”
“不！来得及的，来得及的！”秦裕急促地喘。息着，“今晚所有人都会被感染，我明天就能筛选出和你的血型骨髓完全匹配的感染者，然后就可以立马手术，阿织，我能救得了你！”
他是那样的固执，根本无法接受我会死亡这个事实。
我笑着摇了摇头：“秦裕，别再和我争这些了好不好？”
“在最后这段时间，我只想让你一直抱着我......”
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太了解了，我甚至没办法撑过今晚，我没想到X-B8试剂的副作用竟然会这么强。
不，也许，我想到了。
我突然就明白了秦霜为什么会在今晚找上我，又为什么笃定了我一定能成功阻止秦裕。
因为在X-B8试剂的影响下，我一定会在今晚，死在秦裕面前。
秦裕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我死之后，他就再没有固执下去的理由了。
我好疼，我的伤口又开始疼，我紧攥着少年的衣角，贴着他，用他的体温努力缓解着身体的不适。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秦霜的行为，可我却并不想去怪她，我知道但凡有其他办法，她也不会迈出这一步，而我的死也一定会让她悔恨痛苦一生。
我甚至想告诉她，不要折磨自己，因为我的死亡是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扭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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