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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胶厂的房子有几十年历史了，远远看去，墙皮斑驳，荒草丛生，厂房玻璃都碎了，也没人更换。
而这个面积不大的橡胶厂，里头竟然有食堂、电影院、宿舍、运动场、大礼堂等设施，听说前几年还开办了一所橡胶学院，简直是一个小社会。
孟大建隔着破旧的玻璃窗，探头张望，“这是老机器？”
橡胶厂的机器因为疏于维护，老化得很严重。
就这机器，想卖出去实在不容易。
“还得过不上奖章呢！”
孟南指着墙上挂着的老照片和奖章，不禁感慨橡胶厂当年的辉煌。
甄臻倒是坦然，“跟不上时代的东西，迟早要被淘汰，这是自然规律。”
“那您还要收购倒闭的工厂？”孟南不理解。
甄臻没有解释，她让孟大建了一趟，去厂长办公室，把厂长请下来。
橡胶厂的厂长叫吴蒙伟，是个五十岁不到的中年男人。
吴蒙伟穿着一件灰色西装，手臂下夹着一个黑色皮包，走路时脚步踉跄，醉气熏天，看得出刚从酒桌上下来。
吴蒙伟走近后，左右张望，大着舌头道：
“哪位、哪位是甄老板？”
吴蒙伟以为想收购橡胶厂的，肯定的是一位派头十足的中年男人，可眼前只有一个光彩照人、打扮体面的中年大姐，这气质像有钱人家的太太，一点都不像老板。
另一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个头挺高的，皮肤白，穿着短款皮衣，低筒靴，很是潮酷，更不像老板。
吴蒙伟有点懵，回头看向孟大建，“你说的甄老板在哪？”
孟大建指着甄臻道：
“这位就是甄老板，我们真心食品厂的大老板。”
吴蒙伟吃过真心方便面和罐头，也喝过红日饮料，可他没想到真心食品厂的老板，竟然是个女的！
还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
吴蒙伟立刻换上一副殷勤模样，“甄老板，您好，我是吴蒙伟，国华橡胶厂的厂长。抱歉，我中午有应酬，这就带您参观一下。”
吴蒙伟带着他们三人逛了一圈，当甄臻的视线落在破旧的玻璃上时，吴蒙伟额头直冒汗。
早知道有人来参观，他就换个好玻璃，把厂里好好打扫一下了。
“不好意思，工厂倒闭了，员工下岗了，没人打扫。”
甄臻不在意道，“可以理解的，吴厂长，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不知道橡胶厂有没有转让的意愿。”
“当然有！”吴蒙伟忙不迭说道，“工厂倒闭，设备和厂房都闲置了，要是能卖点钱，那对国家对人民，肯定是好的。”
甄臻笑了笑，“看得出来，吴厂长是个心系人民的好厂长啊！”
吴蒙伟不好意思道：
“哪里的话，人民厂长为人民嘛，这都是我该做的！”
吴蒙伟跟甄臻打官腔，看起来正经极了，可甄臻在商场上打拼这么多年，深知越是表面正经的人，私底下越是不正经。
吴蒙伟带他们转了一圈，随后一脸期待地盯着甄臻。
“怎么样，甄老板，我们国华橡胶厂虽然经营不善倒闭了，可设备都是能用的。再说了，咱橡胶厂地处京郊，这么大一块地皮也是不得了的！您要是收购我们厂，绝对不会吃亏的。”
吴蒙伟又继续吹嘘：“国华倒闭是主要原因，是我们设备跟不上，您收购国华后，从国外引入一套新的生产设备，保证橡胶厂的效益比从前更好！您也能通过橡胶厂，赚得盆满钵满。”
甄臻没表态，只笑眯眯道：
“让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吴蒙伟挺意外的，他以为甄老板是个女性，女性是感性动物，只要好好忽悠一番，说说情怀，再画个饼，就很容易上钩。
谁曾想，这甄老板还拿乔了，竟然转身就走！
吴蒙伟有点急，“甄老板，不知道您下榻哪家酒店？”
甄臻想了想，叫孟南拿了张名片给他。
孟南从皮包里煞有介事地掏出名片，好像这名片有千斤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孟南送完名片，便像太后身边的小太监，恭敬地搀扶着奶奶，扬长而去。
吴蒙伟摸不清这群人的套路，心里有点没底。
晚上，吴蒙伟给甄臻发了传呼，孟南看完传呼，惊叹道：
“阿奶，你怎么知道他会联系你？”
“我不仅知道他会联系我，我还知道他一定会低价转卖橡胶厂！”
说话间，吴蒙伟的传呼一个接一个发来，传呼机响个不停。
甄臻笑道：“你信不信，他不仅会登门拜访，还会给我一个低到跌破眼镜的价格！”
“怎么会？”孟南不相信。
“孟南，你这就不懂了，企业是国家的，可回扣是个人的，我国国企纷纷亏损，跟厂长负责制有直接关系。很多厂长把自家亲大姑八大姨安排到工厂里，做的还都是肥差！这群人光拿钱不干活，那就是企业的蛀虫，再大的国家，也经不起这么多蛀虫的啃咬。”
孟南有点蒙圈，她刚从学校出来，还没见识过这些弯弯绕绕。
“您觉得他会要多少回扣？”
“十万！”
孟南瞪大眼，“十万？这也太多了吧！我以为拿回扣都是小打小闹，八百一千就顶天了。”
“那你还是太嫩了。”
如甄臻所料，吴蒙伟很快开车跑来了，他还穿着中午那身灰色西装，只是身上的旧气明显散去，进门时，眼神是清醒的，脸是白皙的，敲门的动作也格外隐蔽且有分寸。
孟大建打开酒店房门，打招呼道：
“吴厂长。”
“孟总！”吴蒙伟客气道。
孟大建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孟总，一时有点脸热。
他给吴蒙伟倒了茶，又给吴蒙伟递烟，吴蒙伟想抽来着，毕竟商场上谈事情都是要抽烟的。
可他转头看见甄臻面前的烟灰缸，干干净净，里面根本没有烟灰，他便把烟别在耳朵后面，没敢点燃。
孟南看在眼里，心说女人掌权就是好。
“甄老板，不瞒您说，我给国华橡胶厂当了20年厂长，工厂就是我的家，我对工厂实在有感情！”
甄臻心说搁这打情怀牌呢，工厂是你家，也没见你把自家整垮了。
吴蒙伟打量着她的神色，继续道：“我回去左思右想，咱们橡胶厂倒闭实在太可惜了，要是能找到一家有能耐的大公司托底，让橡胶厂起死回生，那也对得起我给橡胶厂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
甄臻给他端了杯茶，吴蒙伟客气地起身接过。
“吴厂长，虽然我们真心食品厂家大业大，可做生意没有容易的。现在华国亏损的国企很多，光是等待出售的橡胶厂，据我所知，至少有五家！你们国华在这五家里，可算不上有优势！”
“我们橡胶厂在京市，可不是那些地方上的橡胶厂能比的。您收购我们国华，那就是在京市有厂了，说出去多威风啊！”
吴蒙伟说完，见甄臻面色平淡，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老狐狸了。
吴蒙伟实在没别的办法，干脆豁出去，“甄老板，不瞒您说，我们工厂对外报价是900万！但我觉得跟您有缘，如果您诚心想买，我可以700万的价格出售橡胶厂，前提是，两好归一好。”
甄臻当然听懂他的意思，她眼皮都没抬，“吴厂长觉得多少钱合适？”
吴蒙伟显然早就思考好了，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下“10万”。
孟南瞪大眼，不敢想象地看向甄臻。
“吴厂长，您要的不多。”
“那当然不多！”吴蒙伟见她松口，立刻说，“我帮您省了两百万，您给我点好处费也是应该的，大家都要吃饭不是？”
“行，10万就10万！”
甄臻拉开皮包拉链，拿出一万块钱现金，递给吴蒙伟，“10万块钱我会以现金的方式结算，这是定金，收购橡胶厂的事，就靠吴厂长周旋了！”
吴蒙伟没想到她如此识相，给现金会让他规避很多风险，给定金则让他提前尝到甜头。
吴蒙伟高兴地接过钱，“甄老板您放心！我一定替您给办成了！到时候，您如果想重组橡胶厂，需要有人帮您管理工厂，希望您也考虑一下我。”
甄臻一口答应下来。
吴蒙伟走后，孟南疑惑：“您真要考虑这个人？他做事可不老实。”
“老不老实倒是其次，水至清则无鱼，老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力如何。”
甄臻递了叠资料给孟南，“这个吴蒙伟是个靠关系上位的，没啥能力，厂里分房子，他全部分给自己的亲戚，做事又冒进不计后果，闹得厂里怨声四起。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用！”
可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小人拿了钱肯办事，用起来方便。
甄臻给了一万定金后，吴蒙伟很快替她张罗好收购的事。
半个月后，两方在国华橡胶厂签了合同。
孟华听说甄臻花了七百万买个倒闭的橡胶厂，觉得他娘真是疯了。
“娘，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甄臻还是卖关子，“你以后就知道了。”
孟南对收购工厂一事，很感兴趣，甄臻就把孟南带在身边，也算是历练她了。
甄臻想在京市修建真心商场的京市分店。
京市的商场走的是中高端路线，选址就很重要。
她看上了建国路的一块地，让孟华和孟大建帮着谈判，打算把这块地作为真心商场高端线的开头炮。
孟大建普通话不好，气质长相都不出众，刚从农村出来，难免有点露怯。
甄臻让孟华带他，他心里踏实很多。
甄臻还给他安排了计算机和建筑学课程，让他去孟丽开的培训班学习。
就这样，孟大建白天干活，晚上还得去扫盲学着使用计算机做模型啥的，忙的不亦乐乎！
可人忙起来，就会变得自信，孟大建没学历没文凭，从头开始学起，觉得自己像个年轻人，浑身充满斗志。
甄臻安排好京市的工作，就带着孟南去了浙省。
浙省是我国经济大省。
甄臻一直很喜欢浙省的山水地貌，风土人情，前世就来过浙省旅游，这次来，主要是打听到浙省有两家优质企业出售。
一家是杭市橡胶厂，一家是杭市的啤酒厂。
这次接待甄臻的是孟华公司驻杭市的总经理黄鑫，由他出头牵线本次的收购活动。
黄鑫对甄臻很热情，一见面，就恭敬地跟甄臻握手。
“甄老板，孟总给我打过招呼，要我务必照顾好您。”
甄臻笑了笑，“孟华这小子，总担心我在外头受委屈。”
黄鑫原本还奇怪，孟总是什么人物，怎么叫他照顾一个年过半百的女老板？
见了甄臻本人，他才后知后觉，这两人有点像。
“敢问您跟孟总是什么关系？”
孟南嘿嘿一笑：“你们孟总是我奶的儿子！三儿子！”
黄鑫恍然大悟，“我说呢！难怪孟总一连打了十个电话，安排您的衣食住行，怕您在杭市受委屈，又怕您受不了杭市的热天，我原本还奇怪，现在全明白了！您是孟总的母亲，孟总这么孝顺的人，肯定要照顾好您。”
甄臻坐上黄鑫的黑色轿车，连连摆手，“黄同志，不用紧张，衣食住行都是小事，咱主要是把事情给办成了！”
“您说的对，事情我已经打点好，啤酒厂和橡胶厂都打好招呼，我们将采取合资经营模式的方式，由您的公司占据51%股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收购的金额分别是2100万和1500万，价格已经谈了三轮，谈价空间应该不大了，但您也可以再试试。”
甄臻颔首，对这次收购，心里有了点数。
杭市风景优美，城市规划也相当不错，可就是入夏后，天气炎热，甄臻从北方忽然来到杭市，一时有些不习惯。
孟南怕她换地方，水土不服拉肚子。
她奶看着年轻，可也六十岁的人了，生病可大可小。
来之前，她爸和两个叔叔都打过电话，要她好好照顾奶奶。
孟南身负重任，可不敢松懈。
这不，她去楼下药房买了一瓶藿香正气水。
这味道让甄臻眉头直皱，“我的好大孙女！你可别折磨你奶了！这一瓶喝下去，没病也得病！”
孟南却像个管闺女的虎妈，“不行，您必须得喝！我小叔说了，刚换季就容易拉肚子，您要是生病了，我没法跟家里交代。”
甄臻还想撒娇，给孟南比心，“我的好孙女，不喝了吧？”
孟南傲娇地抬高下巴，“不行，撒娇没用！我小时候，您给我喂药，可没这么好说话。”
“我给你喂药后，还给你块糖呢！”
“喏！”孟南刷的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阿奶，您就从了吧！”
甄臻嘀咕着孩子长大了，不好管了，都敢给奶奶喂苦药了。
孟南见她乖乖喝下，爽得不行！
人长大就是好，她也有管得住奶奶的一天！
甄臻对橡胶厂兴趣不大，直接去了啤酒厂。
这家杭市啤酒厂虽面临倒闭，来头却不小，五十年代建厂时，因为酿造啤酒的粮食，还属于珍贵物资，当地粮食局不得不向中央打报告，经过总理亲自批准，才建成了啤酒厂。
接待甄臻的是一位叫王建设的工作人员，他戴着银边眼镜，是杭市人中年男人的典型长相，看着挺憨厚老实的。
“甄老板，您好。”王建设很热情。
甄臻笑着握手，“王主任，您好，这次有幸跟杭市的企业接洽，我们真心集团深感荣幸，希望此次合作顺利，有个对彼此都好的结果。”
王建设是个实干派，跟吴蒙伟不同，他促成此次的合资，主要是为了能挽救即将倒闭的啤酒厂。
毕竟，杭市啤酒厂是本省唯一一家啤酒厂。
“甄老板，我带您去啤酒厂参观一下。”
啤酒厂占地很小，仅有百来亩地，生产条件也有限，据说旺季甚至要招聘临时工来应对需求。
“甄老板，我们杭市啤酒厂面积虽然不大，可我们的水质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原来，这杭市啤酒厂的地下水，是由石英砂渗出的，品质非同凡响。
好的水质酿酒后，口味自然绝佳！
王建设给甄臻舀了一点刚酿造好的啤酒。
“您尝尝，我们啤酒的口味，绝对不差！放眼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想当初，我们啤酒厂还曾支援过其他城市的啤酒厂建设，谁曾想，市场经济来了，啤酒厂却比不过私企，实在让人困惑呀！”
“咱们啤酒厂每年能酿造多少啤酒？”甄臻问。
王建设拿来账本，实话实说，“这个是作不得假的，毕竟税收都是实打实的！每年大概酿造出几万吨啤酒，根据市场行情有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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