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队每年不剩下什么钱,可多点少点那还是有点的,再加上孟老爹的补贴,原主手头一直还算宽裕。
她只顾着自己花钱,从不管别人死活,全家没有粮食吃,没有过冬衣物,焦蕙兰洗澡钱都拿不出来,原主通通不管。
原主把积蓄霍霍的差不多了,眼下全部身家只剩下两块八毛钱,原是打算留着给自己扯块布做身新衣裳的。
甄臻把一块钱递给焦蕙兰,“眼看要入冬了,洗澡冷得慌,不如入冬前带大丫洗一次澡。”
焦蕙兰没想到婆婆会主动给自己钱,还给了整整一块钱!瞬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娘以前不是最忌讳她伸手要钱的吗?家里本来就没钱了,娘还给她这么多,该不会是想试探她吧?
她哪里敢要娘的钱?她真没有当家做主的意思!
焦蕙兰憋得脸都红了,“娘,大丫才洗了三周,小孩子身上不脏的。”
甄臻也想温柔一些,可焦蕙兰这种性子,只有凶一些她才会听话。
甄臻瞥她一眼,“怎么不脏?小孩整天跑来跑去,身上流汗多,只会比大人更脏。叫你洗澡你就去!洗完澡顺便去边上的理发店,把孩子头发给剃光了,省得虱子除不干净。”
“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的了!给你钱你就拿着!我就没见过还有人跟钱过意不去的!”
焦蕙兰觉得这一块钱有点烫手,可她确实需要点钱给肚子里的孩子备点衣物。
大丫眼睛一亮,篦子篦头发扯得头皮疼,剃光头就不用篦头发了。
“娘,我要剃光头。”大丫奶声说。
焦蕙兰犯愁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孩子没帽子戴,剃光头会冻感冒。
可婆婆的话不能违,她只能答应下来。
“娘,你跟我们一起洗吧?”
甄臻有些心动,原主不爱干净,洗澡也不勤快,她却有点洁癖。
正要答应,又听焦蕙兰说:
“咱们明早三点就起床,准能抢到木头躺椅,去迟了连木拖鞋都没有,只能赤着脚洗了。”
甄臻把话吞了回来,“我明早还有事,你带大丫去就行。”
焦蕙兰心说娘能有什么事?每天除了睡觉就是躺摇椅上晃荡,不过娘怎么这么爱睡觉呢?她天天早起都不困的。
次日一早,甄臻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焦蕙兰起床的声音。
外头黑黢黢的,野风呼啸,难为焦蕙兰带着大丫走夜路。
甄臻翻了个身,又听到孟大国的声音,原来一家三口是一起去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焦蕙兰去得早,如愿抢到了带柜子的木头躺椅,她把自己和大丫的衣服都塞进去,端着木桶进去了。
放了满满一桶水,让大丫自己先玩着,自己跨进大浴池泡个烫澡。
大川媳妇端着木桶进来了,“呦!蕙兰啊!你也来了?你才刚洗完几天,怎么又来洗澡了?”
焦蕙兰笑笑,“我娘嫌我和大丫脏,这不,把我们娘俩撵来洗澡,还叫我带大丫去剃个光头。”
“怎么?大丫头上长虱子了?”
“可不是!怎么篦都篦不干净。”
“哪家女孩不长虱子?就你婆婆假干净!”大川媳妇看向四周,见没人,才低声问,“我怎么听说你婆婆叫你吃转胎丸?”
焦蕙兰一声叹息,“可不是,谁叫我肚子不争气,不能给老孟家传宗接代呢?都怪我不好。”
大川媳妇一噎,“那怎么能怪你?咱不提这事,就说你婆婆那人,舍不得给你和大丫买一件衣服,自己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村谁不在背地里议论?”
焦蕙兰点头,“我婆婆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像我,皮肤黑人又胖,穿什么都不好看,大丫皮肤像我,要是像她爹就好了,大国还是像我婆婆的。”
大川媳妇怀疑这人脑子里被人塞了稻草,这天是这么聊的吗?
按照定律,一般人听到她这番话,怎么也该骂几句婆婆了。
“咱不说长相了,就说你婆婆好吃懒做这一点,谁家当婆婆的不是省吃俭用,为家里操劳奉献一辈子?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照顾孙子孙女、伺候儿媳坐月子、伺候闺女坐月子都不在话下,你婆婆倒好,整天只顾着自己享受,要是换作是我,宁愿自己饿死,那也要给孙子孙女吃饱饭!”
大川媳妇义愤填膺,她跟焦蕙兰娘家是一个村的,外嫁到坝头村,那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她想拉焦蕙兰跟自己一起治治家里那不懂事的婆婆,奈何焦蕙兰脑子不正常,怎么说都说不通。
焦蕙兰点点头,长叹一声:
“是啊!你说我婆婆怎么这么好命呢?我公公死前每个月寄钱回来给她花,三个儿子孝顺不说,找的儿媳又是个能干的,这么好的命真是羡慕不来!”
大川媳妇:“……”
大川媳妇彻底不想说话了。
大丫身上足足被搓掉了三层皮,嗓子差点喊哑了,焦蕙兰这才放过她。
洗完澡,焦蕙兰按照婆婆的要求给大丫剃了头发,理发师傅接过理发票,对她的要求见怪不怪。
农村姑娘头发爱长虱子,除不干净就会剃个光头,小孩子皮子嫩,下手轻点就行。
“回去给孩子织个毛线帽戴着,不然冬天容易感冒。”
焦蕙兰眼睛一暗,家里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钱买毛线?再说这年头毛线票也紧张。
一家三口端着大桶往回走,这一洗至少掉了五斤灰,走路时人都是轻快的。
大丫跑进家门,“阿奶,我光头好看吗?”
大丫头型好,圆乎乎的,像一颗卤蛋,甄臻觉得这样干净许多,手感也不错。
焦蕙兰却心头一揪,绵密的痛感四散开来。
因为一胎生了个闺女,婆婆懒得搭理,都没顾得上给闺女睡扁头,硬生生把闺女给耽误了!这大圆头以后可怎么找对象!等这一胎生了,一定要找个硬相册或者木板,给二闺女睡个美美的大扁头。
孟大国也讨好地看向他娘,“娘,大丫光头好看吗?”
甄臻笑笑:“很可爱。”
孟大国心里美滋滋的。
娘以前总骂大丫是个赔钱货,孟大国虽然疼大丫,却也被娘影响,认为闺女不顶用,这家里还得有个男娃传承香火。
眼下娘夸大丫可爱,孟大国忽然就觉得,有闺女似乎也不错。
大丫被阿奶夸,也露出小米牙,“不用扎头发好舒服,就是风一吹就冷。”
甄臻道:“回头奶奶给你织一顶毛线帽,冬天戴着就不冷了。”
大丫偷偷用头蹭蹭奶奶的裤子,奶奶没有吼她,反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不像以前总是凶巴巴的!
这样的奶奶真好,希望奶奶永远对她这么好。
甄臻寻思着给大丫织一顶毛线帽,她空间里有现成的毛线,后世毛线色彩漂亮,她拿的是新绿色漂淡蓝色彩线的,织出来是好看的渐变色,一点也不土气。
甄臻上高中时,班上流行织毛线,她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帽子应该可以织。
她平日无事可做,得空就靠在窗边,借着暖煦的日光织帽子,大丫坐在矮板凳上帮她绕毛线,阳光照得每一粒灰尘都看得清楚。
甄臻被这日头一照,莫名有些困倦,她打了个哈欠,听到外面有人喊:
“甄大娘在吗?”
甄臻把毛线塞进被子里,“谁呀?”
“是我!姜花!”
按照原主的记忆,姜花是原主娘家那边的亲戚,没比原主小几岁,却差了一个辈分,姜花前些年嫁去了小各庄给赵国安当媳妇,就很少走动了。
“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甄臻算不上热情,原主就这性子,对人不冷嘲热讽就算温柔体贴了。
姜花有点怵这位远亲,笑得有些不自然,一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更是大气不敢出。
甄臻给她端了个椅子,姜花受宠若惊,“甄大娘,我自己来就行。记得上次来还是大丫出生的时候,一转眼大丫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岁月催人老啊!”
甄臻又给她端了杯热茶,姜花捧着茶缸更加坐立不安了,这甄大娘一向不爱搭理人,怎么忽然对她这么热络?这叫她怎么开口?
姜花干笑道:“甄大娘,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这次是为你家二勇的事来的。”
孟二勇年初谈了个女朋友,女方家哥哥干活时摔断了腿,家里农活没人干,孟二勇就自告奋勇去女孩家干活去了。
原主瞧不上儿子上赶着送上门的贱样,骂过孟二勇几次,可孟二勇还是不管家里死活,头也不回地奔着女朋友去了。
这不,在女方家干了一个月的活计,打算等秋收忙完再回来。
原主偏心小儿子,厌恶大儿子,对这个夹在中间的二儿子既称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态度挺模糊。
没记错的话,孟二勇女朋友就是小各庄的,甄臻大体猜出了姜花的来意。
第6章
甄臻道:“你说。”
“二勇到了结婚的年纪,陶爱红是个漂亮能干的,二勇自己也喜欢,陶家那边的意思是让俩孩子早点结婚。”
如今学校都停课了,农村人读不成书的都早早结婚,有家有口的也有个盼头。
孟二勇作为原主的二儿子,就比孟大国小一岁,当年孟老爹结婚时只在家里待了五天,婚后第三天就回部队了,可人家播种这事一点也没耽误,人走了,把孟大国留下了。
他一走就是一年,第二年回家探亲时,孟大国才三个多月,孟老爹一点没耽误,火速把孟二勇给造出来了。
孟二勇就比孟大国小一岁,算算年纪也不小了。
甄臻认同地点头,“早结婚好啊!我也想二勇早点定下来,也好对他爹有个交代。”
姜花想到孟老爹,也惋惜地叹了口气。
当年甄桂芝嫁了个兵哥哥,男人月月往家里寄钱,每月有钱花,还不用伺候男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
原以为孟老爹能在部队里为几个儿子铺好路,谁能想,竟然在出任务时光荣牺牲了。
姜花笑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勇年纪不小了,也到了成家的年纪。结婚就是两家有商有量,那陶家的意思是,要给八十的彩礼钱。”
甄臻笑笑:“八十?没有。”
家里都断粮了,她哪来的八十块钱给这便宜儿子娶媳妇?
姜花一噎,赔笑道:
“我当然知道,这十里八乡能有个二十彩礼钱就算不错了,八十实在太高了!可大国他爹好歹也是部队的干部,听人说这干部光荣牺牲后,部队都有补贴的。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可你们孟家毕竟有三个儿子,这儿子娶媳妇就是天大的事,要是大国他爹在天上能看到,也不会反对你拿他的补贴给二勇娶媳妇。”
甄臻笑笑,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姜花,我不瞒你说,大国他爹的补贴一直没下来,家里饭都吃不上,确实拿不出八十来。娶老大媳妇进门只花了十二块钱,如今老二结婚,我要是拿八十出来,你让人蕉家怎么看我?”
姜花没想到她会和和气气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确实,甄桂芝这话说的在理,儿子多的家庭,婆婆是最难做人的,老大娶媳妇只花了十二,给老二却花了八十,传出去确实不像话。
好在她今天也不是为这八十块钱来的。
姜花笑笑,“我体谅你的难处,可人家陶家也有说法,嫁女儿的钱是拿去给儿子娶媳妇的。爱红她哥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寻思着,没必要为这点彩礼钱伤和气!倒不如各退一步,您看,陶家一儿一女,你这边也有个女儿,倒不如……两家换亲!”
她说完就一直低着头猛喝水,生怕甄桂芝拿棍子打她出去。
要知道这甄桂芝别的不行,撒泼耍赖却是一顶一的,她以前在娘家时就没少吃亏。
“换亲?”
甄臻凉凉瞥她一眼,冷笑道:
“他们陶家的算盘打得倒挺响!这是睡了多久,敢做这样的白日梦!陶江快三十的人了,那就是个断了腿的老光棍,我女儿今年才十八,他怎么好意思叫我女儿嫁过去给他糟蹋!”
她一说话,姜花就哆嗦着站起身,像个斟茶倒水的丫鬟。
奇怪了,甄桂芝这气势怎么越来越强了!
“哎呦喂,甄大娘,陶家不是那意思,陶家意思是两好合一好,这两家儿子都能娶到老婆吗?皆大欢喜不是?”
“皆大欢喜?哪来的皆大欢喜?他陶家倒是高兴了,残废光棍儿子有了漂亮老婆,嫁不出去的女儿有了婆家!我娶了这样的儿媳进门,倒八辈子霉不说,还得赔一个女儿,有什么可欢喜的?”
姜花大气不敢出,她真是倒八辈子霉才来捋这只恶虎的胡须。
不过这甄大娘是有名的恶婆婆,也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都说她对小女儿没一点感情,怎么还维护上了?
“甄大娘,这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坝头村这么穷,能有女孩肯嫁过来就算不错了,你总不希望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吧!”
“没什么可考虑的!”甄臻语气强硬,“我儿子多,少一个俩个也不碍事,但我话撂在这,儿子可以打光棍,但不能不听话,不能丧良心,谁要是敢做昧良心的事,我就像铲一泡狗屎一样,把他从这个家铲出去!”
姜花脸都白了,再也不敢惹这坝头村的泼皮,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人走了,院子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男人走进来,身形跟孟大国有几分像,长脸,五官不错,眉梢间透着一股活泛。
就是原主的二儿子孟二勇。
臭狗屎孟二勇赔着笑,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娘,我没在家这几天,你还好吧?”
甄臻掰着腿坐在床沿上,瞥他一眼,“托你的福,马上就不好了。”
孟二勇坐在大丫对面,讨好地给甄臻捶捶腿,“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完可别高兴过头了。爱红她有了!”
甄臻没做声。
孟二勇又道:“娘,爱红她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不是我干的!”
“什么?”
“我说不是我干的!谁干的谁心里清楚!我倒想问问那人,是在哪办的事,光天化日能叫一姑娘怀孕。”
孟二勇脸猛地红了,一个大老爷们被他娘臊得头都抬不起来,孟二勇跟他娘不算亲昵,要不是想叫妹妹去换亲,也不至于给他娘捶腿。
可往常娘再瞧不上他,也不会说这种叫人难为情的话。
这话让他怎么回答?两个月前他还没去陶爱红家帮忙呢。
总不能说是在那月黑风高的晚上,他翻墙出去跟陶爱红约会,一个没忍住,就在草垛里把初夜给交代了。
“娘,您就别明知故问了,您不是一直想抱孙子吗?爱红她娘找人算过,她肚子里这胎是个男孩!是咱们孟家的长孙!”
4/16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