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当时你来我家还是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娃娃。”
王念刚从猪圈回来,脸上还沾着割猪草时沾上的草屑,吴英轻轻拂去,眼眶逐渐泛起抹红色。
以前老担心对不起弟妹两口子去世前的嘱托,怕没给孩子找到好婆家。
现在随着结婚日子临近,心里却只剩下满满不舍。
第10章 工业票
文西乡县城。
这是穿越到本世界四年零五个月后王念第一次进入县城。
天空阴沉,街道拥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呛人的灰尘,整个县城都灰扑扑的。
吴英说得没错,县城的建设还真不如431厂。
经常被县城厂子请去指导工作,施向明对县城里的路早已熟悉,下了车站就领着王念往一条小路走。
“一会领完证再去趟国营商店,咱们还能凭结婚证去排队领张家具票。”
别人结婚有父母长辈操持,到了施向明这却只能两人亲力亲为,就是置办家里的瓶瓶罐罐都得王念拿主意。
至于施父施母,因为要帮大哥带孩子抽不开身,早早就回信不来参加婚礼。
对此施向明并没有多少感触,就是好些规矩只能频繁地麻烦黄秋红两口子和吴英。
王念听罢,赶紧低头看了眼带子都收到胸前的军挎包。
包里装着王念加原身那么些年的零花钱以及王勇和嫂子前几天给的体己钱。
临上车前,包里又多了施向明交给她的五百元巨款和一大把票。
这么多钱揣在身上让王念紧张了一路,上车前还特意把包塞进外衣里夹着。
“昨天清点东西发现还没有炒菜锅,我想买口锅。”王念说。
这个即将成型的小家由两人一点点置办,眼下除了房子还没分下来,家里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就是施向明手头只有两张工业票,兑了蒸锅和菜刀锅铲之后炒菜锅一直没弄到。
王念听人家说县城国营商店前专门有人倒卖各种票,所以揣上所有私房钱打算去碰碰运气。
家是两个人的,总不能让施向明一个人出钱出力。
两人抄近路走的巷子路面崎岖不平,不少旧时的完整地砖都被撬走,只留下无数坑洼。
就算走得再小心,转角突然冲出来的自行车还是吓了两人一跳。
叮铃――叮铃――
那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擦着两人骑过,最终轮胎卡进不远处一个坑洞里侧翻。
缓过神来时王念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双脚离地的姿势被施向明单手抱在臂弯里。
“没受伤吧?”施向明蹙着眉头,连呼吸都没有乱半点,说完轻轻把王念放下站定:“我去看看,那位同志好像受伤了。”
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中年男同志几乎坐到了泥水坑里,半个身子都是泥。
腰间仿佛还存留着大手留下的触感,灼热沿着肌肤迅速蔓延开。
王念隔着衣服搓了搓热处,这才跟着走过去。
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心动就会出现在某个奇奇怪怪的点。
“同志,你没事吧?”
施向明搀扶着中年人坐到路边的石墩子上,趁他缓神空隙又去扶自行车。
车子链条被砖缝挂的脱落在地,施向明架好车,三下五除二帮着修好,抓着脚踏板转动两圈确认轮子转动流畅后拍了拍手掌。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中年男同志哼痛后的半句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谢……谢谢你同志。”中年人长呼出口气,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满含斥责地扫视四周:“好好的路不知道被谁糟蹋成这样。”
王念站得近了些,视线很快被中年人穿的中山装所吸引。
灰色中山装,手提黑色公文包,典型的政府干部穿着,而且看中年人说话时一板一眼,职位应该还不低。
刚才王念就已经发现了个现象,这条巷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个台子堆放自家的柴火或者杂物。
有人担心柴火受潮,于是把地砖撬了铺自家墙边,而后其他人有样学样。
“都在自家门口呢。”
随着王念随便一指,柴火下重叠了两层的青砖露出个边角。
中年人随之看去,眸光当即一沉。
“我看你手受伤了,要不我帮你瞧瞧?”
中年男人摔倒时下意识用右手支撑身体,起来后不停揉着手腕,看样子应该是扭得不轻。
“你是大夫?”
施向明摇摇头,先走到墙边从接雨水的大缸里舀了点水出来洗干净手,这才走到中年男人身边坐下:“在我外公手下学了点皮毛。”
黄秋红说施向明是中医世家,其实了解得可能还没那么详细。
真正中医传家的是他外公那边,而且到舅舅和母亲这一辈彻底断了传承,反倒是施向明学到了点皮毛。
趁施向明检查,王念赶忙低头检查衣服有没有遭到殃及。
说不定一辈子就一次的结婚照,怎么也不能在结婚证上留下污点才是。
手腕的疼痛在按摩下逐渐减轻,中年人看王念弯腰小心翼翼地擦拭皮鞋上的泥点子,微笑问起:“你们这是赶着去照相?”
女的身穿崭新布拉吉和皮鞋,男同志一身西服,头发梳得整齐,一看就是要去照相。
再看两人年纪,要么是照工作照,要么就是结婚。
“看来是要去照结婚照呀。”
不用王念回答,男同志压都压不住的嘴角就能说明一切。
“t您的手没什么大碍,这几天别提重东西,休息两天就成。”施向明笑盈盈地道。
“您住哪?要不我们送您回家去吧!”王念好心提议。
中年人的黑发中已经夹杂了不少白丝,加上眼角皱纹,年纪至少在五十上下。
狠狠摔了这么一跤,还真够呛!
“不用麻烦你们!”中年人豪爽地摆摆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哪能耽搁你们的大喜事,这照片一时半会可出不来。”
这也是两人为什么紧赶慢赶坐第一班车上县城的原因。
照完相后得等四五个小时才能拿到照片,两人办完所有事还得赶下午最后一班车回公社。
施向明是厂里大忙人,就算打报告领结婚证也只批了一天的假。
“那我们把您搀扶到路边,前边的路更不好走。”施向明立刻道。
这条巷子的后半截好歹还留了些地砖,到前半截连青砖影子都见不着。
上一次同事领施向明往这条巷子里抄近路,走一半正好遇到有车碾过,溅了两人一身泥点子。
中年人这回没推辞,任由施向明推着自行车走在前头。
“我看男同志对这条路的情况很了解,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撬砖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中年人走得很缓慢,语气在询问中不知不觉放缓。
王念猜得不错,中年人确实是干部,还是刚调到文西乡第一天上班就摔了的文西县县长――杨鸣思。
不过两人眼下肯定是没法看不出来其具体身份来的。
施向明只是把知道的情况如实说了说,期间不由掺杂了一丝个人感情。
“你说的对!老百姓们这么干确实不对,但也是无奈之举。”
这条路是进城的近路,人车都往巷走,久而久之青砖碾碎不少又没人管。
住周围的居民们想着与其被车碾烂还不如自己撬了堆柴火,反正路迟早都会烂得没法走人。
车子刚推到巷口,杨鸣思忽然叫停两人。
“我刚才听你们提起铁锅,是不是没有工业票买铁锅?”杨鸣思从公文包里翻找出两张票来,塞到王念手里:“今天多亏你们,这就算我送你们的结婚贺礼。”
“那怎么行!”王念看都没看是什么票,赶忙往回塞:“就是顺手的事,哪值当这么贵重的谢礼。”
“我说值就值!”
王念不依,继续往回推。
她可不敢收什么谢礼,要是这人不安好心转身就举报别说吃炒菜,恐怕得吃几年劳改饭了。
推来推去,中年男人浓眉一横,瞪了眼施向明。
“还不叫你对象收下,今天你们可是帮了我个大忙。”
施向明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走上来一把抓住王念的手放下:“既然是同志的好心,咱们安心收下就是。”
“还是你这个男同志脑子转得快。”
中年人笑起来,拍拍裤腿上开始凝固的泥水又抹了把脸,跨上自行车。
“有缘再见。”
王念:“……”
要是没看错,男人刚才是故意往脸上抹泥水!
“那前面是文西乡县政府。”施向明望着杨鸣思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前些天厂子里就收到通知,咱们县来了位新县长,看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一条巷子坑坑洼洼无人管的巷子,不正是送上门的政绩!
两人也算是碰巧几句话就牵引出一桩麻烦事,杨鸣思得了好处,他们亦是……
王念才不关心刚才究竟是不是救了县长还是什么大领导。
那两张票刺得掌心发痒,迫不及待想拿出来看看是什么票,奈何手还在施向明大手里。
试着轻轻挣脱,惊动了施向明,这才不好意思地放了开来。
“先去照相馆吧,票慢慢看。”施向明笑。
王念小心地把票展平,仔细辨认皱巴巴的究竟是什么票,当日用工业两个字跳出时,忍不住高兴地欢呼了声。
“是两张工业票,咱们不仅能买锅,还能买两口!”
身边的姑娘激动地蹦了一下,双眼亮晶晶盛满笑意,整个人都好像被幸福包围得闪闪发光。
微风拂过,裙摆随风摆动,裙边扫过施向明的手背,暖意顺着手蔓延开来。
要是没记错的话,往左转两百米就是照相馆。
他们肩并肩,一步一步走向两人亲手建造的家。
第11章 新家初成
八月十二号,天气阴。
昨天的炎热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第二天就变了个彻底,似乎连风里都带上些凉意。
天气不冷不热,对于同时要乔迁和办结婚酒的王念来说却是个好天气。
三生产队昨天超额完成地里的活儿,今天刘根生兄妹在队长肖河带领下天没亮就出动帮王念搬家。
大队特意借的拖拉机轰隆作响地开进431厂家属区。
此时正值上班时间,一波接一波的职工走出,拖拉机载满家具慢吞吞地开着进去。
车斗上堆得高高的家具和彩礼无疑成为了众人关注焦点。
“你们瞧,那不是缝纫机吗!”
“这是谁家结婚啊?彩礼都赶上省城结婚的八大件了。”
“还能有谁?咱们厂一厂区的施总工,人家可不就是省城人!”
“老天爷,底下露出个尖的那玩意儿是不是孔雀牌冰箱?”
“还真是!这得上县城排队吧,咱们就是有钱都弄不着票,施总工是咋搞到的……”
431厂足有四个厂区,光是家属都接近两万人,厂里职工其实只有身边那小撮人。
像这种提到名字就对得上号的人实在不多,施向明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正因为是名人,结婚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才更叫人好奇。
先被那满当当一车彩礼所震惊后,大家就开始打听新娘子的来历。
“什么?农村姑娘!”
“大字不识一个,真的假的?”
“咱们厂里那么多未婚女同志都没看上,结果选了个思想觉悟跟不上组织的,这以后不是拖施总工后腿吗!”
“保不准是人家有本事呢……”
经过数人口口相传,中午不到,四个厂区就已经传遍了关于王念的各种描述。
总结下来就是……
大字不识。
长了张狐媚子脸。
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跟施向明结婚。
三大队的队员不晓得谣言都把王念传成了那样,经过人堆后,拖拉机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在那!”
拖拉机在几个转弯后终于瞧见了站在路边等得打哈欠的刘春花。
刘根生指挥着肖河停到路边,还没下来就先对着家属楼高声地“哇哇”怪叫了两声。
也难怪大队里都说王念嫁到了好地方。
瞧瞧人家住这房子,那确实是过上了城里人的好日子。
四层家属楼,一楼每家每户都有个小院,二楼以上的各家还有个小阳台。
“王二妹家在几楼?”
肖河年纪不大,但比起刘根生就要沉稳得多,拖拉机一停稳就赶忙跳下准备卸货。
这第一车拉得是家电,专门给其他人瞧,后头还有几车那才是过日子的零碎。
“一楼最右边那间。”刘春花反手一指:“得从这条路进去。”
“二妹呢?”肖河又问。
“打扫屋子。”
王念说不定是这个世界上结婚当天最辛苦的新娘子,别人都沉浸在新婚喜悦中,她倒好……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
“听说施同志又被借调去其他厂指导了?”
“可不是!你说他们厂领导咋想的,结婚都要安排工作。”
刘春花愤愤不平地扯了把路边野草,当即就被肖河两声重咳阻止了下面的话。
“咱们只要服从组织安排就够了,一天天瞎咧咧什么!”
“我……”刘春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压低声音嘟囔:“我还不是为了王念抱不平。”
“二妹比你思想觉悟高得多,人家可一句怨言都没有。”刘根生跟着骂:“你以后要是也能嫁个工人,咱爸妈做梦都得笑醒。”
瞪了眼没有一点眼力的妹妹,刘根生示意刘春花赶快带路。
整个红旗大队就大队长家有台女婿从城里送来的电视机,一到晚上院里能坐几十号人。
现在王念在家想看电视就看,还不用下地挣工分,就是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羡慕。
“跟你们说不通。”
这么些好东西固然让人羡慕,刘春花更想找个志同道合的年轻男同志组成家庭。
有那么点“现实”的王念全然不知自己思想境界在好朋友心里有点小瑕疵。
终于用铁铲子把滴落一地的石灰铲干净,相当有成就感地叉腰观赏劳动成果。
说是干部家属楼,屋子的面积果然比普通职工家属大了不少。
两室一厅,大概四十六平的面积。
大卧室十几平,小卧室只有七八平,长方形客厅连接着个院子。
选房子时施向明来得早,早早拿到了一楼边户的钥匙,所得院子比中间户多了侧面二十几个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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