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丽听到老肖的话,王念自然也听到了施向明说的话。
婆家……看来还真是个龙潭虎穴。
***
光华街第八中学。
一个高瘦的男青年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记忆中离开安怀之前还不是眼下如此繁华的样子。
街道修得又宽又平,街上跑的小汽车不比广省少。
而且路上的行人穿得也相当时髦,甚至街道上还有流行音乐飘扬着。
“安怀市什么时候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何亮,咱们没走错吧?”
穿着套时髦牛仔衣的男青年正是施桂枝的儿子何亮,而等得满脸不耐烦的女青年是他的女朋友任紫。
“等我去问问路。”何亮也没把握,只能把包放到脚下随便找个路人问路。
任紫狠狠翻了个白眼,冷得抱紧自己的手臂。
广省的冬天至少都有二十来度,哪像是安怀……一下火车一阵寒风吹过差点没冻死人。
她上身那件大衣还是匆忙从包里掏出来的,连吊牌都没来得及摘。
“十五号一直往前走,那栋尖房子的就是。”路人很快指出了具体位置。
何亮笑着道谢,折回来提上行李。
“你不是说你们家很穷吗!”仁紫随意地往街上看去,发现这里的房子都是小洋楼,哪像是普通人住得起的样子。
“我爸妈住我二舅家。”何亮笑着又把女友的包接过去:“再说了单位分的公房都是几家人住一栋房子,就是外边看着大而已。”
电话里施桂枝就提了句住在二舅家,从头到尾都没说居住环境如何,所以何亮从来没想过二舅家会是什么样。
职工公房……人均面积五平就算多了的!
“我说呢!”任紫拉了拉大衣下摆,又用指甲梳理起长途跋涉弄乱的长发。
第65章 再见故人
两人按照路人所指,沿着人行横道一直往前走。
“就是这儿了。”
站在十五号门前,何亮一时间竟然犯了难。
一路走过来,每栋楼都有好几扇门,可十五号就一扇大门,何亮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该不该敲。
是不是母亲说错了门牌号……是不是他们听错了街道名……
反正各种胡思乱想中,唯独没有十五号整栋屋子就是二舅家这种想法。
叩叩叩――
性子急的任紫已经伸手敲门,再在外边冻下去两条腿都快没知觉了。
“谁啊……”
不知是不是时间还有些早,只敲一遍屋里就有了动静,回答的声音一响何亮就高兴起来。
这不正是他爸何剑的声音吗!
“爸。”何剑欣喜若狂,两步奔上楼梯跟着哐哐拍门:“是我何亮。”吼了没两下嗓子就因激动和缺少休息而嘶哑起来。
嘎吱――
大门打开,父子俩四目相对,老父亲的眼泪先夺眶而出,模糊着双眼颤抖地叫了声:“小亮。”
“爸。”
“回来就好,快进来。”何剑抹了下眼角,激动的情绪稍缓,连忙笑着招手:“你妈和你二舅妈在后院种菜,我去叫她。”
何剑不是情感外露的人,流眼泪已经是身体下意识反应,父子俩再来个拥抱什么的还是表达不出来。
“爸,这是我对象任紫。”
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一时间都没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个姑娘,再凝神看去,何剑不由地皱了皱眉。
这姑娘上身穿着件红色大衣,裙子短的将盖住大腿,关键那张脸化得就和施宛过家家时差不多,看着怪渗人的……
“你对象?”何剑又问了遍。
“嗯。”何亮伸手拽了下没眼力见的任紫:“快叫人啊!”
“叔叔好。”任紫叫人,声音倒是清亮。t
“进来再说。”何亮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得劲儿,面上就没多少笑意。
左盼右盼终于把儿子盼回来,结果却带回个这样的对象,要是妻子看到心里还指不定得多难受。
不怪他们两口子老封建,实在是这姑娘就不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
“让你穿裤子非不信。”何亮跟在后边小声地跟女友抱怨。
老一辈思想没有年轻人开放,在广省那边女性穿短裙子没有袖子的衣服那都是常事。
任紫平时其实也不是喜欢穿短裙,这不是火车上热得受不了临时才换的,两人都没想到安怀竟然这么冷。
毕竟第一次上门见家长,怎么也该郑重着些。
“……”
施桂枝高兴地从后院跑来,听到介绍之后表情果然有那么瞬间凝固。
不过她本不是那种刻薄的性子,就算有些不喜姑娘打扮,也不会凭第一印象判断为人如何,很快就笑把人往客厅里迎。
“我看小紫冷得都哆嗦,先进屋去暖和暖和。”
可任紫眼下没空管施桂枝他们怎么想,进入院子以后就因为这座大房子而眼花缭乱。
透过院里摆放着各种东西可以轻易推断出,这栋小洋楼……就住了一家人!
“妈,舅舅到底干什么工作?”任紫好奇,何亮更是直接问了出来:“普通职工怎么可能住得上这这么大的房子。”
“你二舅是设计院总工程师。”何剑把屋檐下孩子们玩耍的皮球捡起来放到窗台上:“全靠自己本事得来的房子。”
“以前让你好好读书不读,看看你二舅……知道读书大有出路了吧。”施桂枝叹。
要是能靠所学知识吃上饭,也不会像他们家一样非得去千里之外讨生活。
“我技术学校毕业了不起进厂子当技术工人,再怎么着也分不到这么大的房子。”
自己什么样何亮还不清楚,就算按照二舅安排的那样进厂子上班,按工龄最多就是个三级工,能分到个单间就算不错了。
“你二舅不也是从厂子调到城里来的。”何剑不赞同地道:“不努力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才见面父子俩就意见不同,施桂枝生怕两人再吵起来,忙一步站到中间当起和事佬来。
“以前的事就别说了,先去后院跟你二舅妈打个招呼。”
后院这边。
王念把育苗棚里的土豆苗一个个丢到挖好的坑里,再覆盖上层薄土,最后再从空间里取出袋肥料撒到地垄边。
何亮几人进来时,她已经用净化水浇完第一遍,再用晒了半天的井水浇第二遍。
“小亮,那个就是你舅妈!”施桂枝指着王念的背影笑道。
何亮没跟“新舅妈”见过面,就听说二舅跟个农村姑娘再婚的消息,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形象是那种穿着大棉袄脸蛋红扑扑的朴实形象。
可……
“二姐,这就是小亮啊!”
王念很年轻,年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而且那双带笑的眼睛黑白分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亮。
他自认读书少,所以当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后来才晓得,那种就叫眼睛里盛满了星星,亮晶晶的。
“二舅妈。”何亮难得地有些害羞起来。
“你妈念叨多少回,可总算回来了。”
“嘿嘿。”何亮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好半晌才想起来身边一直没吭声的对象:“二舅妈,这是我对象,任紫。”
王念:“……”
姑娘虽然浓妆艳抹,披散的大波浪遮挡住了半张脸,可只凭微微转头躲开视线的下颚线,王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任紫双拳紧握,有好几个瞬间腿都抬了抬,可还是没有勇气转身离开,就一直身体僵硬地站在那不敢转头。
施桂枝几人都很奇怪地看着王念。
而后王念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个名字来:“周山秀!”
这人正是同个大队,后来又嫁到同个厂的周山秀。
王念一家忙着回城的事没怎么关注,只晓得她两年前就和杨富离婚,听说是跟随同村的人一起去城里打工。
离婚原因大家都猜测是斗不过杨富的大女儿杨雪,家里钱物都被管得死死的,周山秀捞不到好处立刻就变了脸。
没想到兜兜转转现在竟然换了个名字又出现在眼前。
“王念,你认识她?”施桂枝忙问。
“二姐,周山秀和我一个大队的,结婚之后又住我楼上,你说我熟不熟。”王念笑。
“结婚!”施桂枝大惊,马上转头看向何亮,可见他也是一脸迷茫,不由又追问:“她结过婚?”
王念“嗯”了声,又转过来问何亮:“她结过婚你知不知道?”
何亮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任紫,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周山秀,以前提过有段感情,可何亮以为是处过对象,哪晓得是结婚又离婚的意思。
“到底知不知道!”施桂枝着急。
何亮定定地看向周山秀,不知是怎么想的,下一秒就伸手把人拉到身后摆出副维护的姿态。
“妈,我知道她离过婚,我不在乎。”
“你好好一个大小伙子……为什么要找个离过婚的!”施桂枝气急,手指颤抖地指着周山秀上下移动:“还是这副样子的。”
“妈,你听我说。”
“我不听。”施桂枝利落地甩开何亮伸过来的手,刚深呼吸了口气,眼前忽然一黑身体摇晃了下。
何剑赶忙担心地扶住妻子。
“你先别着急,听听小亮说说情况。”何剑一边给妻子顺气,一边给何亮打眼色:“你快跟你妈说说具体情况。”
要是换以前,那他肯定也接受不了儿子娶个二婚的女人。
可说起来也多亏王念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离婚未必是坏人,二婚也未必过不好日子。
只要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以后也能像施向明和王念那样过上好日子。
“妈,我和任紫是在服装厂打工时认识的……无论生活上还是工作上她都帮了我不少……我不能没有她。”
两人初识在一家服装厂,周山秀是车线工,他是管理车工的班长。
开始注意到周山秀是因为这姑娘话少,只晓得每天干活,拿相同的工资却干最多的活儿。
一来二去的何亮喜欢上周山秀,对她展开了热烈追求。
之后周山秀就跟着何亮从厂里出来,两人买了两台缝纫机接小单子,一个在家没日没夜的做,一个则是在外头谈生意。
眼看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从两人作坊发展到了有四五个工人的小工厂。
可以说制衣坊能发展到如今建厂的规模,是两人携手一起打拼出来的。
哪怕今天才知道周山秀离过婚,何亮也是瞬间就原谅了女友,从而坚定地挡在前头。
两人同甘共苦三年多,他自信绝对了解周山秀的为人。
何亮说得慷慨激昂,施桂枝和何剑眼瞧着态度都已经产生了动摇,可王念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
周山秀察觉到那道打量的目光,转头与王念目光相碰,随即心里咯噔一声。
王念的目光很沉,嘴角似乎还带着抹冷笑。
“二姐。”王念忽然开口打断何亮的诉说,笑着对施桂枝指指厨房:“我看山秀好像冷得不行,我拿条新裤子给她换换,你和姐夫去买点好菜,今天晚上咱们提前吃个团圆饭。”
施桂枝从各种复杂情绪中惊醒,惊觉进来这么好半天都还没给姑娘倒杯水。
“老何咱们去买菜。”
说到底都是善良的人,就算一开始心里有些不满意,最终还是抵不过对孩子们在外头过得不容易的怜惜。
两人匆匆离开,王念领着何亮和周山秀进入客厅。
“二舅妈。”
何亮眼色极快,很快看出王念不怎么高兴,心里七上八下地一直安定不下来。
“坐吧。”
王念让两人坐下来,又找了块毯子递给周山秀,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让人冻着。
“何亮,你到底知不知道周山秀的具体情况?”
面对王念,何亮没了刚才面对父母时的底气。
虽说才第一次见面,可知道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出来,最终只能以沉默来代替答案。
“周山秀,既然你连结过婚的事都没跟何亮说过,那在大队跟谢华的事更不会说了吧。”
“你!”周山秀大惊失色,刚盖到腿上的毯子因忽然站起瞬间掉落地面。
而后简直和刚才的施桂枝一样,眼前瞬间发黑,又跌坐到了沙发上。
“我知道的比你想得还t多。”王念声音冷淡,眉眼间染上些怒气:“毕竟大队的柴火垛子我去做饭可要经常路过。”
“你别说了!”周山秀大叫一声,整个人似乎是大受打击,捂着脑袋狠狠地瞪向王念:“你为什么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
“为什么?”王念觉得很可笑,语气更加犀利起来:“你以为不提就能当你没做过,你离婚不是因为杨富……而是和谢华又勾搭上了吧。”
谢华成功拿到黄小慧父亲的工位,经过三年工作后成功转正,又跟政治部副主任的儿子谭会松成了朋友。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春风得意之后怎么可能还继续哄着骗着黄小慧,狐狸尾巴肯定藏都不藏不住。
得势之后的谢华怎么可能不想起老情人,之后会发生什么王念根本不用细想。
以前不关心那是因为跟王念没有什么关系,可眼下周玉秀已经舞到面前,她怎么能继续坐视不管。
“我根本不想和他再有牵扯!”周山秀机会是用尽全身力量尖叫,泪水夺眶而出,满脸痛苦:“是他威胁我,是他威胁我!”
“愿闻其详。”王念冷笑。
何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应该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竟然没第一时间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周山秀。
王念的咄咄逼人实属无奈,当年周山秀躺在谢华怀里说的那些话可还历历在目。
一个人能从轻佻奸诈转变得脚踏实地,除非遭遇重大转折,否则怎么可能轻易改掉本性。
那些小说里废柴潘恐厣不就是因为前世的悲惨死亡才会有这一世奋起吗!
而现在……王念就是再等那个令周山秀转变的契机。
“我原本……呜呜……是真想和杨富好好过,我想好好过日子的……”周山秀断断续续地说起了王念乃至整个431厂人都无从得知的那几年。
外人都说周山秀的爹是村长,疼闺女才宠得她没大没小,只有本人才晓得父母其实就是想要个疼爱姑娘的好名声。
为什么要好名声?为了好让弟弟娶媳妇儿,也为了让女儿“卖”出个好价钱。
从小母亲就在耳边灌输长大要嫁个城里人,要不就是大队干部的儿子,跟谢华相识都是母亲亲手搭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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