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看着她,自从在画师宅中勾起来的唇角便一直都没有放下来过。
他盯着祁云渺,期待她在自己面前吃点心的样子。
但是渐渐的,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马车越行越远,裴则盯着祁云渺,发现她喜欢归喜欢,却迟迟没有动手去吃食盒当中的点心。
他便问:“怎么,如今还不想吃?”
“啊?”祁云渺错愕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裴则,“阿兄的意思是,我如今可以在马车当中吃东西吗?”
“……?”
裴则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事情叫祁云渺觉得他是完全不许她在马车当中吃东西吗?
祁云渺见着裴则的神情,悄悄抿紧了唇瓣,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在马车当中吃多了东西结果被裴则呵斥的画面。
那种事情发生过一次之后,她便再也不曾在和裴则一起坐马车时吃过任何的东西了。
而裴则在祁云渺的注视下,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初做过的事情。
是,是他,不许祁云渺坐马车时在自己面前吃东西。
他忽而有些脸热,主动伸手去捻起了一块马奶糕,递到了祁云渺的面前:“尝尝?”
祁云渺接过了裴则递来的马奶糕,还有些不可置信,裴则居然真的允许她在马车当中吃东西了。
她咬了一口糕点,这才记得和他说一声:“多谢阿兄!”
“嗯。”
裴则脸颊上终于又浅浅晕开一抹笑颜。
他注视着祁云渺将一块的马奶糕送入口中,吃了一口不够,很快,她又要吃第二口,然后,吃完了一整块的马奶糕,又去吃板栗糕。
得了他允许之后的祁云渺,便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嘴巴里一口接一口的糕点,细嚼慢咽,到相府的一路,便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裴则看得实在好笑。
一想到若是他不曾说话,那祁云渺抱着这食盒,就得忍一路的口水,看她接下来吃的每一口,他便都只觉得马车当中充满了幸福的气息。
他在最后下马车前,替祁云渺端起了那碗桂花香露,送到了她的嘴边。
祁云渺吃了一路的点心,嘴巴如今的确是有些干了。
见到裴则递来的香露,她赶紧捧起来,一口下肚,才觉得自己又通体舒畅了起来。
这桂花香露,甜口却不腻不J,滋味恰好。
喝完了香露之后,祁云渺便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裴则,道:“又多谢阿兄了!”
这已经是祁云渺今日第2回 和他说这话了。
裴则不置可否,和她一道将食盒收拾好,便下去到马车。
祁云渺原本想自己拎着食盒进门的,但是下车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食盒便到了裴则的手里。
她便只是继续抱着自己的画,跟在裴则的身边,和他一起进去到相府。
这也是祁云渺回到京城后,第二次上相府的门。
上一次上门,她还会冠冕堂皇想要找些借口,不叫两家在外人面前为难,如今不过第二次,她便什么借口也没有了。
她跟在裴则身后,目标明确,自己今日就是来吃方嬷嬷的手艺的。
而祁云渺上回也是运气好,和越楼西一起来到相府,什么人都没碰到。
她今日跟在裴则身后,不过刚踏进门槛,便见到一身紫色官服的裴荀从屋里走了出来。
骤然相见,裴荀明显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云渺?”
“是。”祁云渺点头,回京后第一次和裴荀相见,赶忙落落大方道,“见过相爷!”
“好,好啊……”
裴荀呢喃,明明嘴里说的全是肯定,望着长大之后的祁云渺,目光之中却透满了不可思议。
似乎他没有想过,祁云渺会长得这么高,长得这么飒爽又出众,明明她以前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那么圆的一张脸蛋,满脸写满了青
涩与稚嫩。
如今应该算是彻底长开了。
孩子长开了好啊,裴荀看着祁云渺的脸颊,想,她终于开始长得有些像沈若竹了。
虽不多,但有三分像,已是不错。
他望着祁云渺,逐渐有些出神。
“相爷?”祁云渺怀里抱着画,见裴荀盯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裴荀这才回过神来。
“哦……”
他不知道为何,胡乱点了点头,看看裴则,又再看看祁云渺,问道:“你是跟着镜宣一起回来的吧?难得回来一趟,那便好好玩会儿再回侯府吧。”
裴相果然还是个好人!
祁云渺见到裴荀的那一刻,其实心底里还是紧张的。
她太久没见裴荀了,阿娘又同侯府成了亲。
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和她生气的意思。
祁云渺便郑重点头道:“打扰相爷了。”
“无事,我正好要出门,便喊你阿兄陪你玩吧。”
裴荀不仅没有朝着祁云渺生气,反倒与她和蔼地笑了笑。
祁云渺便也同裴荀真心笑了笑。
她和裴荀彼此打了招呼再见,这才转身,跟着裴则一道进屋去。
祁云渺是进了厅堂才发现的。
原本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阿兄,不知道从何时起,便省去了脸颊上的笑意,变得犹如一座深藏不露的冰山一般冰冷。
她不解地打量着裴则,想起适才她和裴荀见面时,他便似乎没说什么话,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兄,你怎么了?”
第七十章 她想帮帮阿兄
裴荀和裴则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好,这事,祁云渺从小就知道,但从前他们也没有到只是见一面就互相直接冷脸的程度吧?
她关心地看着裴则。
裴则听到祁云渺的声音,因为见到裴荀而骤然变得冷漠的神色才终于有了些好转。
“没什么……”
他下意识和祁云渺道。
但是祁云渺显然不信。
她如今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当初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了。
虽然,当初十岁刚出头的小毛孩子祁云渺,其实也对裴荀和裴则之间的情绪一清二楚。
毕竟她年纪小,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裴则见祁云渺对自己是一脸的不信任,终于有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想和祁云渺解释,自己真的没什么,他和裴荀不过是父子之间彼此相看两厌,到如今,早已经成为了习惯,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可言。
但是他张口,和裴荀之间的事情,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同祁云渺说起才好。
终于,裴则只能带着嘴角微微的笑意,伸手去碰祁云渺的脸。
从适才她在马车上吃东西,腮帮子鼓得像是仓鼠时,他便想这么做了。
他很想捏一捏她的脸。
祁云渺仰着脸,看着裴则对自己的动作,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看见他如白瓷般的手臂朝着自己靠近,在最后靠近脸颊的地方,却忽而停了下来。
裴则左手微微握拳,盯着祁云渺的脸蛋,在最后最靠近她的地方,终究还是没有直接伸手去碰。
他改成了手背,轻轻地刮了下祁云渺的脸颊。
只一下,触碰完之后,他便立马别开了目光,道:“都多大了,吃东西还不记得把脸擦干净……”
“嗯?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祁云渺前一刻还在想着裴则和裴荀的事情,下一刻,听到他的话,便立马跟着去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如果真有东西,那她适才和裴荀说话的时候,岂不是一直都是脸颊上粘着东西见人的?
祁云渺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觉得自己在裴荀面前的形象算是要毁于一旦了。
裴则见着她的反应,忍不住越发抿起自己的唇瓣,笑出了声。
他道:“好了,如今没有了,我们去吃饭吧。”
如今没有了,那不就说明适才是真的有的?
祁云渺听完裴则的话,也说不上来丧气,但就是极为无奈。
阿兄怎么早不知道提醒她呢!
―
在相府用了一顿午饭,最后,祁云渺是吃到扶着墙才能走出门。
太久不吃方嬷嬷的手艺了,她做的每一道菜,她都爱到不行,渐渐吃着吃着,满满一桌的菜肴,便几乎被她一个人吃完了。
裴则送她回去越家。
祁云渺站在家门口,抱着画卷掩饰自己吃到撑起的小肚子,和裴则郑重其事地告了别之后,这才抱着自己给阿娘取回来的画作,忙不迭去找阿娘。
这是她为阿娘请画师画的画像,她迫不及待想要叫阿娘看到,让她也见见自己入画的模样。
“阿娘!”
祁云渺抱着画像便往主院冲,冲到沈若竹的面前,这才发现,越群山今日居然又在家。
祁云渺微微收敛了点神情,确认自己没有来的不是时候,这才谨慎地走过去,把画卷摊开到了沈若竹同越群山的面前。
沈若竹定睛看着面前的画卷,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直至见到自己的容貌被几乎一模一样地描绘在了画卷上,她才受宠若惊般地亮起了神情。
“这是你找人为阿娘画的?”她惊喜地问。
祁云渺点点头,有越群山在,她原本还想克制一点自己的情绪,但是这画师技艺实在高超,阿娘的一颦一笑,神韵味道,皆被完整地描绘了出来,她骄傲的神情,到底如何才能拦得住?
“阿娘国色天香,上回请画师为青语作画时,我便想迟早要给阿娘也做一幅的!”
她终于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当着沈若竹和越群山的面,便喜滋滋地说道。
沈若竹不住笑着。
“好好好,这幅画实在是好!”越群山亦赞叹道,“云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画师,竟能将你娘的容貌描绘得如此传神?”
“是――”
祁云渺想说,是裴则给介绍的画师。
但是她小嘴一张又一闭,想起越群山对于裴家的态度,便略去了裴则,直接道:“是住在城南的画师陈禀,他最擅人像,只需与他描述出自己想要入画之人的五官、脸型、特征以及高矮胖瘦,他便几乎能将人画至九成九像!”
“真是神了……”越群山呢喃着,道,“那云渺,下回能否再去请这位画师做一幅画?钱只管拿,你将我的容貌也告诉他,叫他为我和你娘共同做一幅画!”
“呃……”
越群山兴致勃勃,满是期待。
祁云渺到底不好叫他难堪,而且想那画师,应当也是可以同时将两人入画的,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我过几日去问问。”
“好!”
越群山捧着沈若竹的画像,将画像与沈若竹本人仔细比对着,一边不断感叹着传神,一边已经开始期待起自己与沈若竹一同入画的模样。
祁云渺见着他的样子,眯起眼,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当初刚见到越群山时的模样。
那时他在她心目中,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身材威武,号令三军,肃穆威严。
哪里是如今这般笑起来一点儿也不值钱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对外肃穆威严总是板着脸的越群山是真正的越群山,还是在她阿娘面前,时不时便乐得同个稚子般的越群山,才是真正的越群山。
沈若竹的画像是拿回来了,但是到最后,对这画卷爱不释手的人,却并非沈若竹自己,而是越群山。
这是祁云渺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
不过也好,越群山专心欣赏着画作,祁云渺便有功夫拉着阿娘到边上,悄悄道:“阿娘,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你说。”
沈若竹见祁云渺这般神神秘秘的,特地躲着越群山将她给拉到了院子里,便也同样放低了声音,和她道。
“阿娘,我想问问你阿兄和相爷之间的事情。”祁云渺紧接着便道。
“裴荀和裴则?”沈若竹不解。
“嗯。”祁云渺点点头。
上午在相府里发生的事情,裴则用来掩饰心思的手法,如斯拙劣,她可不会轻易便真的被他给糊弄了过去。
不过裴则不愿意讲,祁云渺也不逼他。
她记得,当初她和阿娘还在相府时,阿娘便同她说过,阿兄和相爷之间有隔阂,并非是一朝一夕了,她若是感兴趣,可以试着帮帮他们,若是不感兴趣,便不必
掺和了。
祁云渺从前在相府,没有兴趣;
但是今日她再见到这对父子,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帮帮他们。
阿兄和相爷都是好人,几年不见,他们之间的隔阂好似越来越深了,他们到底是父子,有什么是能叫一对父子彼此冷漠成这样的呢?
沈若竹听罢祁云渺的缘由,恍然大悟。
但是她回头,看了看屋中的越群山,并没有选择立刻便在院子里告诉她真相。
她叫她先回去自己的屋中,晚上她会去找她,到时候再把他们父子之间完整的故事告诉她。
祁云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专心只等着阿娘晚上过来找自己。
在外头跑了一上午,祁云渺回到自己的院中,还得练武。
因着自从十岁起,她便几乎每日都要习武,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所以祁云渺在自己十岁那年开始,便有了每日沐浴的习惯。
晚上沈若竹来找她的时候,她正用木槿叶和桃枝煎出来的水洗了头发,浸润着桂花香油的乌发在幽夜中泛着黑亮的光泽,还飘着淡淡香气。
沈若竹手中握了一阵灯,走到祁云渺的床边坐下,嗅着淡淡香气,这才终于和她讲起裴荀和裴则的过往。
关于这对父子的事情,沈若竹大部分都是在当初进入裴府之前得知的。
她告诉祁云渺,裴则之所以一直和裴荀不睦,归根结底,是当年裴则的母亲过世时,裴荀并不曾陪伴在身边,甚至是过了快一整日,他才赶回到的家中。
年轻时候的裴荀,将官场看得无比重要,年纪轻轻三十出头便坐到了知枢密院事,掌管着大半个枢密院军务,位同副相。
裴则的母亲柳氏过世的那一年,正是他升任知枢密院事的第一年,是以,他很是忙碌。
因为忙碌,他没能赶的上自己发妻的最后一面;
因为忙碌,他在自己发妻丧事时,还屡屡因公务奔忙,无法全心全意地安排事情。
裴家这对父子,原本生来就不是什么热情的性子,但在柳氏过世之前,父子俩勉强还算是能做到和谐相处,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父慈子孝。
柳氏的过世,便像是扯下了父子之间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从今往后,没有人拦在父子之间,父不父,子不子,便过了这么多年。
“中间还有一件事情,也是他们父子之间隔阂加深的原因……”沈若竹说完,又补充道。
55/95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