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神色变幻,始终开不了口。
时世诚等了片刻,心下一横问出心中怀疑:“是不能人道么?”
公爹问出这样的话,林蓁的脸倏地绯红,幸好此刻天色暗黑,应该看不明显。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别的原因,父亲还是不要问了。”
“求父亲和母亲原谅,放我归家。”
见林蓁脸色红绯,时世诚相信了她的话,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他看来,若是时彦身体毛病,他实在无法劝和,拖累林蓁一辈子,至于其他原因,应该不是时彦沾花惹草,那还能什么事儿堵在小两口心里?方怀简横插一脚?
以时世诚人生经验,只要不是身体毛病,其他都不算事儿,年轻人气性大眼里容不下沙子容易闹矛盾,当初他和谢氏刚刚成亲时,谢氏也对他诸多看不顺眼,也提过和离,被他伏低做小哄了回来。
“英国公府知道吗?”时世诚问。
“想父亲母亲同意,拿着放妻书回去与长辈们说。”
时世诚心中更为通透,林蓁闹和离可都不敢与英国公府吱声,想来她亦觉得娘家人不会支持,必是和离理由站不住脚。
时世诚道:“好孩子,我们总归希望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实在过不下去,我也不支持强绑强撑,可你们不能冲动行事,婚姻大事三思而后行。”
林蓁只道:“确实过不下去,求父亲母亲成全。”
时世诚:“我回去与你母亲商量商量。”
等林蓁回了静苑,第一时间找到时彦,将今日之事晓以利害:“父亲专门来找我。不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十日后我必须看到放妻书。”
见时彦面色肃静,林蓁咬紧牙关强调:“记住了,我已打听过,萧忱这段时间都在皇城,我随时可以去找他。”
时彦面无表情颔首:“我会和父亲禀明。”
“那最好,可别整些花花心思,后果你可承受不住!”
林蓁的日思夜盼中,放妻书未到,等到了天子的一道口谕。
那日廿五,正好休沐日。传旨公公到静苑宣建安帝口谕时,林蓁以为是天子对时彦的传诏。
静苑正厅里跪了一屋子人,大家埋首安安静静听着,就听见传旨公公道,新婚夫妇偶有龃龉,实人之常情,建安帝希望毅勇侯府安宁顺遂,毅勇侯为皇城安危操劳不怠,为解其后顾之忧,两年内府内勿有和离之举。
林蓁错愕中起身,就见时彦谦卑送传旨公公出门,他跨出门槛那刻,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长身玉立,俊美面容似镀上一层柔光,整个人舒展得似夏日最盛时荷花,高傲坚持,仿佛他是天道宠儿。
林蓁气闷得要呕出血。
正厅内仆人散去,云娘走到林蓁身边,林蓁缓过神,她声音发颤,抖着唇对云娘道:“云娘,你看见了?这都是他的心机。他就是这样,一言一行都会算计!”
云娘不知说什么好,自从搬到静苑,小夫妻俩时彦锲而不舍热脸贴冷屁股,可林蓁从来面色冷淡,就在云娘以为这桩姻缘就要到头,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知该心疼林蓁的失望,还是庆幸时彦聪慧。
“也没有说不能和离,只是等二年。可以静下心好好想一想,若实在不适合,两年后分开也比现在和离动静小,阻力少。”
林蓁攥着云娘胳膊说不出话,脑海里尽是一月来她每次催促时彦准备和离书时,他安如磐石不动声色模样,他早就做好了盘算,自己还体谅他的难处不愿频繁催促,回想起来,自己就是时彦眼中小丑,随便他戏弄。
过往种种浮上心头,心中愤恨似烈焰燃烧,又似困兽挣脱牢笼,迫切需要一个出口。
时彦送走传旨公公回来,刚迈进正厅,林蓁就扑了过去,一巴掌甩在时彦脸上。
“啪”,清脆声音震得云娘心里一跳,她大吃一惊忙跑上前拉住林蓁还要打人的手。
“有话好好说,蓁蓁,有话好好说。”云娘吓坏了,既讶异林蓁异于平常的失控,也害怕时彦生气伤害林蓁。
林蓁左手还要扑打,也被云娘拼命拦住。
时彦鼓励道:“云娘,别拦,让她打让她出气,过去都是我不对,蓁蓁打我没打错。”
云娘愕然,拉着林蓁的手松了力道。
林蓁却没继续,她呆愣地站着,反手拉住云娘的手,身体发着抖。
此时此刻她真正见识了时彦心机,她每一步想法,每一个动作,他都预判得完美,她不是他的傀儡,却胜似他的傀儡,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
林蓁倏地流下眼泪,她看向时彦,激动道:“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
“为什么要绑着恨你的人?!”
时彦想握住林蓁的手,他向林蓁走近,刚迈了一步,林蓁锐声道:“别过来!别碰我!”
“我不想看到你,你离开静苑,你去侯府!”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静苑。”
“蓁蓁,你听我解释。”时彦走近林蓁,攥住了她的胳膊。
“放开我!”林蓁激烈地反抗,想甩开时彦的手。
时彦却似和她卯上了劲,毫不退让。他忍了一个月,终于等来天子口谕,现在谁都不能再赶他离开。
“蓁蓁,你对我有许多误解,你听我说。”
林蓁的脚踹踢在时彦身上:“我不要听!放开我!”
“我让萧忱杀了你!”
“我等着,我死了也是你的鬼!”
两人绞
缠在一起,拉着扯着踢着踹着口中呼喝着,云娘不知该帮谁,从未见过如此夫妻打斗,两人说的话更是惊心动魄。见林蓁情绪激动流着眼泪高声尖叫,是云娘从未见过的歇斯底里,她担心得不行,对时彦恳求道:“大公子,你先出去,我劝劝她。”
林蓁哭着骂着,她脸色涨红,满脸涕泪,不断尖叫的声音变得嘶哑,时彦第一次见识什么是疯狂,他想松手,又有些不甘,就在时彦犹豫时,林蓁忽的软下身子倒了下去,时彦忙把人抱在怀里。
林蓁软绵绵的像一团云朵,却是一团火烧云,烫得时彦心口直颤。
林蓁病了,发起了高烧,在床上昏睡。
她整日整夜说着胡话,梦里大叫大嚷:“别过来!讨厌你!放开我!”
云娘又急又心疼,寸步不离守在林蓁身边。
时彦也想和云娘一样照顾林蓁,可林蓁对他反应实在太大,大夫也说林蓁魇着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外间远远看着。
他告假两日帮不上忙,只得正常上值,每日回来直奔卧房,问问云娘林蓁情况,远远看她两眼。
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般田地,好在他没再违背林蓁想法,不再出现在林蓁视线中,林蓁躺了一周神智才渐渐恢复,总算慢慢好起来。
这期间,毅勇侯夫妇还有英国公府林若柏陈氏都来静苑探望。他们都知道了天子口谕,知道时彦林蓁闹矛盾,只是不知道原因,见林蓁病着不认识人,都极为担心。
时姝也来探望林蓁,自从林蓁日日去御史台,时姝和林蓁联系大为减少,她刚知林蓁和时彦闹矛盾生病的事,心里担心又不解。
她刚来探望时,林蓁人事不省,时姝不管她能否听见,坐在林蓁床榻边和她说话,后来林蓁慢慢有了意识,时姝来得更为频繁,坐在她身边给她讲自己遇到的各种有趣之事。
第79章 怎样才是真心喜欢?
倚靠在床榻上,听时姝闲聊时,林蓁常常走神。
怎么会病这么久呢,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她懂基本药理,常常煮些药汤喝,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印象中大病一场只有幼时落水后高烧那次。
或许像一根琴弦,绷得紧绷得久便断了,在知道穿书以后,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纸片人,爱恨情仇变得虚无缥缈,自己曾经那些情感上努力随风而逝,唯一可以抓住有所寄托就是成为梅棠那样的人。
想从烂泥坑情感陷阱中爬出来,对和离有太重企盼,急切希望和过去划上句号,与过去的人和事切割,抹去过去不堪记忆重新成为一张白纸,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看着时姝笑语嫣然天天来探望,林蓁忽然间释然了。
时姝是时彦妹妹,若真能与时彦和离,也要和她切割清楚从此再不往来么,林蓁不想如此。
生命就是这样矛盾,给予婴孩的生也可能带来母体的死,给予人间欢笑也会有不堪忍受的痛。她在这个神奇时空重来一回,感受生命的不顺从,重新体验人间诸味,重新感受爱,何其幸运多么美好,如同享受阳光必然要忍受黑夜,有春风沉醉亦有冰封千里,林蓁看着时姝笑颜,这样活泼灵动美人天天陪自己说话逗趣,时彦带来的那些苦痛愤懑似乎都被抹平了。
林蓁想到萧忱,若有时姝这般陪他,他那常常乌云压顶神色定会漏出一丝天光吧。
而且他和时姝在一起,毅勇侯府今后命运应该不会太惨。皇权斗争,萧忱踩着尸山血海迈向他的宝座,天子的拥趸早在皇子们明争暗斗中树倒猢狲散,毅勇侯和时彦虽逆了小说中命运,可跟随年迈昏聩天子怕是没有太好结局,时彦早看明白这一点,才拼命找退路。
林蓁问时姝:“母亲可又安排给你相看了人家?有看中的吗?”
过去谢氏给时姝张罗青年才俊时,不管提到谁,时彦总是各种挑剔,那时林蓁以为时彦是宝贝妹妹,谁都瞧不上,现在明白其深意,林蓁也担心时姝看上其他人,错过了萧忱。
时姝正绘声绘色讲着她刚刚看过一个话本子,突的被打断,还被问这样问题,脸上顿时起了红晕,她挑眉道:“我才不想去相看,在家好吃好喝,谁想去天天看账本晨昏定省伺候一大家子人!”
林蓁淡笑:“好好好,我就怕你出嫁,再没人陪我说话。”
“我当然愿意找你玩,可你病着才如此,等以后你做了女官,没人和我玩,母亲必催我嫁人。”
林蓁浅浅一笑:“你性情可爱,容貌殊盛,天下再没胜得过你的女郎,我看只有皇家才配得上你,嫁入皇家,也不用你看账本伺候人。”
“啊?”时姝睁大了杏眼,旋即嗔怪道,“你可别取笑我了,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
“没有,没有,我谁都不想嫁,”时姝倾身倒向林蓁,想捂住她的唇。
林蓁笑着躲开:“好不说了,不说了,说正经的。”
时姝这才放开她。
“你这么可爱,一定要找个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人。”
这是什么正经话,时姝腹诽,不过她的确很想知道,时姝问:“怎样才是真心喜欢?”
林蓁垂下眼眸想了想,曾经她和飞飞是怎样的呢。
“见不到你他就会想你,他做什么事都会想到你,他的人生计划里有你,他会考虑你的喜好做决定。”
时姝若有所思:“那哥哥真心喜欢你呀。”
“自从你病了,我看他魂不守舍的,以前母亲病了他都没这样过。”
“其实,是哥哥让我天天来陪你,和你说话,逗你开心。”
“他下值了也不进来,就在外间呆坐着,可怜兮兮的。”
时姝还想说,林蓁语气黯然,打断道:“不提他了好么。”
“噢,”时姝收了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明白,曾经在英国公府说亲时,林蓁眼眸明亮,那么热切那么笃定。
“我和你哥哥,永远不会分开。”
到底哥哥做了什么,让她伤心到大病一场呢。
“等我好了,你陪我出去转转罢?”
“好啊。”时姝不假思索答应,虽然现在林蓁不高兴哥哥,但时姝看得出来,哥哥很在意林蓁,那她一定会把着机会尽力撮合他俩。
她哪里猜得到林蓁心思,也想着若有机缘,给她做红娘,与萧忱牵上红线。
过了周余,林蓁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这一段时间,时彦再未出现在她视线里,他的消息,都是偶尔从时姝云娘口中得知,而时姝云娘知道她的病因,很少主动提及。
但其实林蓁能感受他的存在。
她熟悉他的脚步声,知道病时他每日会在外间安静地呆一段时间,直到她睡着才离开。
有时她睡得浅,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时彦似乎就在身边,等她睁眼时,只看到屏风上人影一晃而过。
有时她能听到他和云娘或者丫鬟喁喁低语。
他的行止委委屈屈的,他总是有这般手段,知道他的心机明白他的目的,却还是让人心生怜惜。
即便林蓁一遍遍告诫自己,狠下心肠不为所动,可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飘忽不定的眼神,都在和她说话,“他好可怜,和他说说话罢。”
这日晚间,林蓁用过饭靠在床榻上看书,见云娘拿着抹布,擦着丫鬟们白日擦过一尘不染的梅花多宝柜,眼神时不时往窗棂上瞄。
林蓁往窗棂上扫了一眼,廊檐灯笼昏黄光线在窗棂上落下一个人影,不是时彦又是谁。
自她病好了,他也没再外间呆了,晚间只在廊檐上晃来晃去,生怕她不知道。
云娘似自言自语:“这都十一月了,外面寒气重的哟,一不留神恐要冻坏。”
林蓁收回目光,兀自看书。
林蓁刚翻了两页,“哗”一声响,门扉被风吹开,一股寒气涌进外间,云娘埋怨道:“碧竹这丫头,门不带好。”她放下抹布,绕过屏风去关
门。
窗棂外时彦突然咳嗽了一声。
林蓁听到云娘迈出了门,和时彦窃窃私语什么,很快云娘又进了屋,窗棂上人影依旧。
见云娘进来内间,林蓁把头埋低了些,不去对视她的目光。
云娘又拿起了抹布,她似乎要说些什么,可还没开口,时彦又咳嗽了两声。
云娘目光落在林蓁身上,她急道:“你让他走也成,冬日夜里别站外面,冻着了这里都没人手照顾他!”
林蓁往窗外瞅了一眼,黑乎乎只有廊灯昏黄和孤零零的他。
“有什么话进来说。”
印在窗棂上的人影未有变化。
“时彦。”
“大公子快进来!”云娘对着窗棂唤。
下一刻,时彦似会瞬移大法,人影忽的一下闪现在门扉上。
第80章 流水东去,覆水难收……
云娘退到屏风后的外室轻轻带上门,时彦绕过屏风,脚步顿了顿。
“我就站这儿。”
“你就站那儿!”
见时彦自觉地站在屏风边,林蓁睇了他一眼,半月不见,他身材极为清减,陡然看去生了病似的,林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时彦双目炯炯有神精神挺好,林蓁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室内已生了碳火,时彦却只穿了件夹袍。
林蓁皱眉:“故意穿这么少?云娘可怜你,我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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