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彦的手虚虚地在唇边掩了一下:“不是,不冷。”
“那你咳嗽什么?”
“是不是做什么你都要算计?这已融入你的骨子里?”
“当然不是,只是我会做好计划,这是好多年的习惯。”
“商事活动都不会打无准备的战,逐渐形成习惯。”
林蓁不想和时彦多说,他擅长狡辩转移话题,好似无师自通的卓绝辩手,随时可以把人绕进去。
“在廊檐晃荡这些天,你计划些什么?”
“想如何向你道歉,让你大病一场我实在没想到,以后我不跟你吵,都听你的。”
林蓁接茬:“那你去侯府住?”
时彦迎着林蓁目光:“除了和离和赶我走的话,其他都听你的。”
那就没什么话可以与他说,林蓁撇过脸,不再看他。
“那天我说解释,我确实许多话与你说。”
“过去我所作所为都和你详细说过,我确实别有动机,但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遇到各种意料外之事而改变想法,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在和你成亲之前,我的想法就有很大变化,你知道的,那些和你父母有关的事。”
听到提起前世父母,林蓁扭头喝道:“别说了!”
时彦乖乖闭上嘴。等了一会儿,见林蓁靠在床榻上垂着眼皮掰着手指头,没有撵自己走的意思,时彦继续道:“是我求父亲,让他向天子请一道口谕,两年时间,我想你看到我的真心。”
“人可以装一时,可没法装一世,蓁蓁,给我一些时间。”
林蓁:“你赌我不会去找萧忱,所以来这一出?”
“等到明年春闱,我弟弟考上进士,我不会再去等什么两年。”
时彦闻言怔了怔,神情有些落寞:“蓁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重新接纳我?”
林蓁对上时彦目光,他的眼眸似闪亮的琉璃宝珠,闪亮着说不出的哀愁郁结,如果只看这张脸,很能激起林蓁的怜惜之情答应对方请求,谁能忍受如此俊美的一张脸终日被愁绪笼罩不得展颜欢笑呢。
可林蓁多次见识这副美貌之下隐藏的狡黠和腹黑,林蓁避开时彦目光,诚恳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没法儿回到过去,我对你的信任已经坍塌,流水东去,覆水难收。”
“不是我给不给你时间,你勿需那样做,信任和爱意讨好不来。”
“如同当初我对方怀简,无论我做什么,也打动不了他的心。”
提起方怀简,时彦心火直往上窜,但现在他是林蓁心头好,时彦忍下心中怒意,问林蓁:“没有方怀简,根本没有这些事,你就是放不下他,对吗?”
“我哪里比不上他,除了认识你晚一些,相处时间没他长,他哪一点比我好?”
林蓁语气越发冷淡:“他没有你好,你对我太好,好到完美无可指摘,完美得像戴了假面,让我无法不联想到罂粟花会带来的毒瘾,你想我痴迷于你,迷醉在你的世界,以你为先,唯你是从,心甘情愿做你的傀儡,以此为乐。”
时彦语塞,想起曾经的确有此想法,希望林蓁对自己心醉魂迷,有一阵子林蓁似乎就是如此,自己浸染其中如同饮着清酒,甜蜜微醺头脑清醒,仿佛万事掌控于股掌之上,可这样的春风得意如同昙花一现,现在自己苦苦挽留什么呢。
不甘败于方怀简?
还是留恋昔日她的痴迷缠绵?
或者无法忍受得到后再失去?
又或为了曾经的承诺?
时彦有些分不清,但唯一确定的是,不是因为林蓁的公主身份。
过去那些念头似回旋镖戳中了自己,时彦道:“现在我没有这些想法,我只想这个时空我们好好做夫妻,你不要抛下我。”
时彦语速缓慢,似思考得仔细,认真剖析自己的魂灵,高大清减身量配上支离破碎的神色泫然欲泣声音,恁是脱离凡尘的神仙也要被其打动,偏生林蓁大病一场后心思通透得似块水晶,本质变成一块顽石,林蓁道:“和离前我也不说赶你走的话,我们安安静静过完这段日子,分开前彼此留点儿念想。”
“我想休息了,你且回罢。”
时彦有些木然,他终于等到她心软时刻,让他进房间面对面说话,两人似乎敞开了心扉,可她的举止分外排斥,她的神态极其冷淡,她懒得看他,说的话冷冰冰似雪天冰雹冷硬得砸在自己心上,砸得千疮百孔,冷得毫无知觉。
她与他的距离,似乎更远了。
没几日便是冬至,建安帝在这一天举行了祭天大典,典礼结束的午后,时彦和时隽时姝用了午饭,来到皇城里一处寺庙章化寺祭祖。
章化寺既不是皇城香火最盛的寺庙,也不是最灵验的那个,只因它是小说中冬至日萧忱和时姝约会之处,时彦想来碰碰运气。按小说中进程,此刻两人已经心意相通,可现实里时姝大概想不起萧忱是谁。
过去毅勇侯府从未到章化寺祭祖,毅勇侯夫妇坚持家祭,林蓁根本不愿跟随时彦出门,时彦带着弟弟妹妹在章化寺祭祖后四处闲逛。
“哥哥,你不是说这里景致别具一格么,哪里有?”
时姝眼里,这座寺庙平平无奇,和皇城里任何一座寺庙相比,毫无特色,甚至有些逊色。
时彦目光到处逡巡,大雄宝殿右前方有棵硕大菩提树,枝叶舒展繁茂非常,树枝上挂满红色许愿带,时彦指着菩提树胡诌道:“看到那棵树没有,菩提树,佛祖曾在这棵树下冥想,这棵树据说引自西方佛祖故土,有千岁之久。”
时隽时姝顺着时彦手指方向看去,这样的树其他寺庙也有,时隽嗤笑一声:“哥哥,你不信神佛,怎么对这座小庙这么了解?”
“听同僚说起,特别提到这棵树,这里许愿特别灵验,”时彦拉上时隽胳膊,“走,我们都去挂条许愿带。”
两人正要迈步,就听时姝道:“那不是方二哥吗?”
大雄宝殿正门里走出一位年轻男子,阳光耀着他的脸,玉似的一个人,清雅翩翩,正是方怀简。
第81章 他算什么东西!
时姝刚说完就后悔不迭,今日不同往昔,方怀简什么人,对着自己哥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这会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急忙看向时彦,他倒没有躲避的意思,目光直直看向方怀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了刚刚轻松神采,时姝再看向方怀简,他显然也看到仨人,缓步下了大雄宝殿台阶,正往仨人方向来。
时姝很有些忐忑,这是方怀简在自家门口大闹一场后和哥哥首次见面,两人心里应该都不怎么痛快,哥哥求了圣旨把林蓁强绑在身边,方怀简也被家人安排强行娶了表妹。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荡去,两人面色淡然,倒不是剑拔弩张马上要打架模样。
“我们不去挂许愿带么?”时姝问。
两兄弟对时姝问话置若罔闻,时隽见方怀简越来越近,忙向方怀简迎去,挡在了方怀简和时彦中间。
时隽问方怀简:“世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可都是第一次来。”
方怀简脸上现出淡淡笑意:“我受惠王所托,来此处帮他做些事。”目光在时彦面上停留些许,神气自若和他对视片刻后,又看向时姝,关心道:“时姝,许久不见,这章化寺里可遇到什么新鲜玩意?”
虽不搭理哥哥时彦,但方怀简语气正常,态度和缓,时姝心下石头落地,她回道:“这里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正要去挂许愿带,方二哥你可有什么心愿,我们一起去挂。”
方怀简哂笑一声,目光落在时彦脸上:“这里只是门可罗雀的小庙,便是挂上许愿带,愿望也不会实现。与其挂许愿带,不如把愿望说于我,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毅勇侯府诸人都知晓方怀简如今跟在惠王身边做事,时隽偶尔去方府找他,也常常落空,据说惠王府备有方怀简厢房,有时晚了他不回方府在惠王府休息。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才跟随惠王几个月而已,便有如此大的口气帮人实现愿望,时姝一点儿不信,面上半真半假笑道:“寺庙里讲究心诚则灵,我的愿望只能求佛祖,方二哥半点都帮不了。”
“是啊是啊,反正过节,热闹好玩凑个趣。”时隽难得地十分配合时姝,就要拉方怀简胳膊往菩提树走。
“若是求姻缘”,方怀简看着时彦淡笑,“那确实得求我。”
“如今我跟随惠王做事,身边不少青年才俊稳扎稳打能文能武,比翰林院书呆子强上许多。时姝,你若是看上谁,方二哥给你牵线。”
他虽和时姝说话,视线却未曾看向她,目光始终在时彦身上。
时姝时隽自然明白,八成林蓁惦记着方怀简才闹和离,就算不是惦记也一定和方怀简脱不了关系,哥哥时彦若想求姻缘稳妥,不就得求方怀简别作妖么。
按方怀简过去脾性,他怎可能主动和时姝说这些话,时姝明白,他是说给哥哥听的,便给时隽递眼色。
时隽笑道:“惠王身边的人各个人中龙凤,我们泥腿子出身,时姝头脑空空粗枝大叶,哪里配得上。”
时姝给时隽翻了个白眼。
方怀简收回目光,看向时姝,口气很有些语重心长:“时姝,你喜欢的人自己得上心,他怎样对你,你自己最清楚,莫要被身边人借口爱你为你好棒打鸳鸯。”
“就是最亲近的人,面对巨大诱惑,也可能卖了你!”
时姝笑:“方二哥说得很是。”
“看看每次媒人来你家,谁蹦Q得最厉害就知道了。”
就差没说时彦二字。
时姝哪能不明白,方怀简处处针对哥哥阴阳怪气,她并未往心里去,走到菩提树下小沙弥摆的方桌前,选了几根许愿带,一一拿给几位哥哥。
“财运滚滚给你。”时姝将红带递给时隽。
“早生贵子给你。”
时彦抿紧唇角接过时姝手中红带。
“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给方二哥。”
方怀简背着双手并未接过。
时姝并不气恼,看着方怀简笑语嫣然:“方二哥不信这里小庙,那这是我对方二哥的愿望。”
仨人借着小沙弥的木杆把许愿带挂上菩提树,微风吹过,许愿带飘飘落落,时姝仰头看着刚刚挂好的许愿带,拍手笑道:“很好很好,来年就知道灵不灵,灵验的话我以后年年都来。”
“别的不知道,你哥哥的肯定不灵。”方怀简双手抱臂于胸前冷声道。
早生贵子是不大可能,别说现在哥哥和林蓁关系僵硬,就是以前,林蓁要考女官应该没这个打算,时姝懊恼选了这样一个许愿带,又给方怀简夹枪带棒的机会。
“时姝,你天生好命,你帮哥哥选的,来年定然实现。哥哥今晚就努力,定让你明年抱上小侄子。”
时姝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岔开话题道:“我们到那个放生池看看金鱼罢。”
方怀简冷哼一声:“梦得醒。”
“你说什么?”时彦挑眉,硬声质问,“我与林蓁结发夫妻同床共枕,轮得到你心谤腹非?!”
他从未对方怀简歉疚过,虽然他曾经冒充飞飞,可严格说来,若不是后面一系列巧合事件,任凭林蓁如何死缠烂打方怀简,他都不会娶她。相反,方怀简能够想起前世,应该感谢自己才是。
何况他还丧心病狂刺伤自己,没报官已是看在林蓁面子上对他最大的善意。
他哪来的脸在这里怪腔怪调。
若是以前,方怀简白日在翰林院写写文书,下值后和时隽吃喝玩乐,还称得上林蓁口中“毫无心机纯善之人”,可他来到章化寺,分明故意阻断时姝和萧忱见面机会,他早就不是林蓁心中所想至情至性随心所欲之人。
他的欲和自己的欲不过半斤八两,以前他没有,只因他出生在福窝,出生即拥有,若他像自己一样,既无家世亦无靠山更无钱财,他会像自己一样小心算计步步为营。
现在不就是如此,他为了他的欲一样不择手段,主动谋算。
时彦突然间豁然开朗,以前面对林蓁咄咄逼人,他虽坚持可偶尔也难免泄气,觉得自己和方怀简比起来矮人一等,可此时此刻,他俩不都是心思龌龊的一丘之貉。
既然如此,林蓁选择他不如选择自己,好赖这世两人结发夫妻也曾恩爱两不疑。
方怀简冷眼看向时彦:“我可不是心谤腹非,我抗颜高议。”
“漫漫人生路,你和她不过交叉同行短短月余而已,还是你刻意迎合。她今后人生再不会有你。”
眼见两人要擦枪走火,时隽连忙拉上方怀简往门口放生池快步走,“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又像时姝拼命眨眼。
时姝见状,赶紧走到时彦面前,攥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迈步。
时彦心中燥火时姝哪里能拦得住,两辈子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就算在户部当差面对上峰常常委曲求全,可上峰对自己从来客气有礼。
他方怀简算什么东西!从未入眼过!
他目光四下扫视,带着时姝向侧面两步走到小沙弥摆的方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砚台向着方怀简后脑猛地投掷过去。
他可是铅球好手,这个投掷不让他方怀简脑震荡躺床上一个月他不姓时!
簌的一声,眼前黑影一闪飞向方怀简,“啊!”时姝惊恐得叫出了声。
“见了阎王,她梦里都是你!”
时隽本就边走边看,唯恐哥哥快步追来,看到突然飞来一个黑影,他遽然按下方怀简的头,砚台飞越过方怀简头顶,摔在方怀简身前不远处,四分五裂。
方怀简顿时脸色铁青,扭身就要往回走,可时隽力大如牛,牢牢攥住他的腰不让他后退一步,相反又拉又拽把方怀简往大门方向拖行。
菩提树下,两个小沙弥也看呆了,为了不扰佛寺清静,他俩遵着时姝吩咐也扯着时彦不让他走。
“哥哥,你再和他打起来,你进不了静苑的门!”时姝绞尽脑汁劝说。
“方怀简,你记着!再见我一笔笔算账!”时彦冲向方怀简方向吼。
“我等着,一切才开始!”拗不过时隽,方怀简站直身体冷冷看了时彦一眼,转身阔步往寺庙大门离去。
若不是林蓁给他捎话,让稍安勿躁一切等明年春闱后再说,在知道毅勇侯府求了道圣旨捆绑住林蓁时,方怀简第一时间就想向萧忱吐露一切。
也没几个月了,方怀简忍下这口气,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时彦的
国舅梦,驸马梦,美得他!通通都给他凉得透透的,他值得!
目送方怀简马车离开,时隽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章化寺大门,时姝抓着时彦衣袖正紧张往这边看。时隽长长叹了口气,吐出气息在冬日里即刻化作白色雾气,让走来的时彦面目变得模糊。
他真是越来越不认识这两人了,澹泊寡欲的方怀简竟去追名逐利,坦荡言语变得阴阳怪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哥哥居然时不时摔盏摔盘,爱情真不是什么好事,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都做时姝马车回家”,生怕时彦骑马再生出什么事,时隽连推带塞将时彦赶进了时姝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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