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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绿的细丝从他的指端延出，冰冰凉凉地伸进口腔，勾缠住扎在上方软腭的利刺，一下拔-出。
杭星澜大呼一口气，后撤一步，宛似经历劫难，热汗淋漓。
白乐妤：“……”
整得她怪不好意思的，明明被扎的是她，杭星澜反更像大病一场，“你没事吧？谢谢。”
杭星澜侧过身去，摇摇头，气息难平，抬手回答：“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
看上去他真的很介意这种芝麻大小的事，白乐妤摸摸后颈，讪讪问道：“那我们何时离开沙漠？”
杭星澜擦拭额头汗珠，掐了个除尘诀：“待我的事情办完。”
噗通一声，不远处，一团不明物砸到地面，锦源脏兮兮昂起脑袋，锦鲤服都被沙r蚁啃成了碎布条，抱着的仙人掌亦破破烂烂。
有了对比，白乐妤拿起杭星澜给她护得好好的仙人掌，嘎吱咬了一口，味道都变好了。
锦源是个缺心眼愣头青，没考虑到凡人在沙漠有多危险，犯错是真的，去给白乐妤摘仙人掌也是真的。
即便在沙海潮逃生时亦没丢掉找到的食物，一看白乐妤竟然已经吃上了，鱼鳃羞恼地张了张：“你过得倒快活。”
扔掉被蚂蚁啃过的仙人掌，锦源边扎着乱掉的头发边跨过来嘲讽，“是使唤域主给你找的吗？一个凡人，哪来这么大架子。”
“锦源。”他一接近，杭星澜立刻呵问，“既知晓她是凡人，树屋的阵法怎么回事？她一个人遭遇妖兽多凶险。”
锦源愕住：“妖兽？”看向白乐妤，“我不知道……”
如斯蠢事，莫说挨骂，挨一顿打都不过分，杭星澜生气地站到白乐妤身侧给她撑腰：“向她道歉。”
白乐妤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理解，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聪明。”
一直以来，锦源都认为，自己是杭星澜特别器重的人，对方亲疏友无，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能称得上杭星澜唯一的朋友。
却原来，杭星澜对他毫无偏袒，锦源自尊心折损，尖锐地反驳：“就算我做错了又如何？她又没受半点伤。”
其实是受的，杭星澜瞥了眼女子的手，赤目蝎蜥或许用蝎尾攻击了她，她抓住尾巴抵抗，掌心一道道被坚鳞擦出的血痕。
杭星澜蠕动唇瓣，想要锦源见见伤口，身旁的姑娘却先开了口：“倘如你的偶像听见你说的话，定会很失望。”
锦源拍墙：“你说什么！”
白乐妤凝视锦源：“我说，道歉。”
今夜的错误未造成惨剧，只是因为她是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白乐妤，若换作真正弱小的凡人，非死即残。
这件事，她碍于当前身份，能够插科打诨不追究，但锦源本人，不能觉得“无伤大雅”。
“无知凡人，少拿我偶像说事！”锦源舞起拳头，冲向她，“知道我偶像是谁吗，就胡乱臆测，你又不了解她！”
嘭，拳头挥到面门瞬间，白乐妤欲抬手阻拦，窥见杭星澜动作，连忙收起手指。
“我了解她。”杭星澜一把摁住锦源手腕，将人往后推开，“若她在此，见你言行，必会叫你下跪自掴。”
白乐妤认可：“不错。”见杭星澜视线移来，立即补充，“恩人说得都对。”
隔着衣袖，杭星澜捞起她的手，展给锦源看：“况且这位姑娘确有因你受伤。”
她的手心很白，也因此，那一条条的刮伤格外刺眼，沟壑似的，干涸的血凝在伤口处，混了些肮脏的沙土，就像被污染的雪。
锦源怔了怔，白乐妤主动将手凑得更近：“看清楚，快道歉。”
眼看指尖都要碰到锦源鼻尖了，杭星澜赶紧将手拽回来。
锦源鼻头一红，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闪烁，投向杭星澜：“她当真会让我跪下自掴吗？”
白乐妤：“绝对会！”
杭星澜：“会。”
娘哎，白乐妤心虚得撇过身子，避开与杭星澜产生目光交流，摸着头发找补：“恩人都说了解她了，恩人说得肯定没错。”
得亏她遇见的是以善度人的杭星澜，要是方誉那狐狸，可不好糊弄。
答案斩钉截铁，锦源眼眶泛起红晕，面带愧色地垂下脑袋：“我没想让偶像失望……”
啪，他狠狠自甩了一巴掌，抬头向白乐妤道歉，“对不起。”
白乐妤：“嗯，知错就改，你的偶像应该乐意给你第二次机会。”
锦源瞪了她一眼：“蹬鼻子上脸。”
“别在意。”杭星澜跟着说，“锦源是真心认错，他不会敷衍偶像。”
白乐妤奇：“这么崇拜吗？”
锦源：“当然了，她足够伟大！”
两百多年前，白乐妤的牺牲，救了千门万户性命，且因她的半妖身份，在她死后多年间，半妖群体万人嫌又万人涎的地位得到大幅改善。
像锦源这样，视白乐妤为精神偶像的半妖数不胜数。
虽然对白乐妤本人来讲，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突然在世界范围内多了好多信徒。
谈及偶像，锦源脸颊烫红，“别再聊我了，歉也道了，能说其他事了吧？域主，跟我过来，我好像发现了‘沙漠之眼‘位置。”
“沙漠之眼？”白乐妤在唇齿碾磨了下这个称呼，追上当即就走向锦源的杭星澜，“我听闻过，数万年前，一颗星辰坠落大地，造成沙漠，这颗星辰即被后世称为沙漠之眼……”
杭星澜日出夜归，不仅今日，怕先前一月天天皆然，很像在沙漠寻找某样东西，没想到是“沙漠之眼”。
那不过是颗掉落的星星，“星星不就是石头，这么多年，里头的能量早没了吧，你们找那没用货作甚。”
找到沙漠之眼方位还跟白乐妤有关系，傍晚锦源去给她找仙人掌，意外觉察某地灵力有异，刚要探查，铺天盖地的沙r蚁就冲了出来。
如此异动，更坐实内有奇宝，漆黑的甬道里，杭星澜步伐急切，衣衫摩-擦出簌簌声响。
白乐妤看不太清，不得不揪住他的衣服，让他带着她走，额头时不时地磕上他的背，“二位还没告诉我在做什么，我总不能不明不白跟着你们。”
“你所讲的，那是一般人知道的版本。”锦源走在前面领路，“域主从古籍中推断，沙漠之眼，并非星辰，而是一位神o陨落的神格。”
神格？！
杭星澜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我娘为妖域重伤，需要此物疗伤，待寻见它，我们就离开这里。”
前方是地底一片天然形成的巨石林，空气里荡漾着神圣的力量，即使是白乐妤的凡人之躯都感受到了。
黑咕隆咚的环境里，一双双兽眼亮起，凶残地向他们扑来。
杭星澜沉着应对，翻手取出仙埙，置到唇边奏响，泠泠的乐音瞬息攻出，丝雾一样地缠绕所有妖兽。极快的功夫，张牙舞爪的妖兽尽数落败，倒在地上像落汤鸡。
一路过关斩将后，三人来到巨石林尽头，飘在半空的一枚金色碎片进入视野。
它呈不规则的片状，鸡蛋大小，散发浅浅金光，哪怕在暮去朝来中被蹉跎，哪怕仅是一块破碎的残片，也令人一眼心生朝拜冲动。
杭星澜为这片神格已滞留沙漠许久，今天终于得见，提步上前。
孰料，他方接近一步，这片神格竟震出了光波！
整片巨石林摇晃，上空甬道眨眼四分五裂，海量的沙子涌下。
杭星澜：“糟了，它要跃离。”
锦源：“先出去。”
杭星澜：“不行，我娘……”
流沙骤然掀来，打散几人，白乐妤差点没站稳跌倒，发觉自己现在位置离神格最近，当机立断冲了过去。
不能等它逃
了再找，杭清的伤等不及，并且，她也想尽快出沙漠，不如趁此时一鼓作气拿下，凡人为神亲近，她去拿，理应比杭星澜简单。
单薄的身影在滚落的沙帘中奔跑，杭星澜望见，瞳孔缩起：“回来！”
他试图追却被沙子拦住，沙石轰隆隆落下，遮住全部视线，只能听见一道细微却坚定的回音：“等我，我替你拿到它。”
趁杭星澜恍神，锦源拽住他飞回地表，而地底，漩涡状地彻底塌陷了下去。
地底，白乐妤一跃，将抖动的神格碎片摘进沾血的掌中，被流沙冲-击刹那，周身笼起光罩，隔开沙土。
果真不出所料，神格的原主并非恶神，这块碎片虽说抗拒，但并没有伤她。
甚至……白乐妤垂眸看着早先被赤目蝎蜥伤到的手掌，伤痕的血蹭上碎片，就在她的眼前，融了进去。
第79章 灵禅域的明颂佛子你都不……
血液很快被神格吸收，一种奇妙的联系在白乐妤和神格间建立，不过她当前是凡人，说不出所以然。
尴尬地挠挠脑袋，这东西，应该还能用来给杭星澜的娘治伤吧？
流沙不停地旋动，纵使白乐妤有神格碎片发出的光罩护着，也不免头晕反胃，氧气越来越稀薄，胸腔亦逐渐难受。
她伸出手，扒着沙子往上爬，只不过四周皆没有着力点，爬起来着实困难，汗水布满额角，白乐妤粗重喘气，盘算出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后，定要奖励自己吃顿好的。
什么糖醋排骨、红烧蹄o、海鲜蒸蛋、土豆炖牛腩，她要左手一只生煎包，右手一只水煎包。
轰！一根粗壮的藤蔓骤地从白乐妤身边升起，两根、三根、四根，放眼望去，遍布视野。
白乐妤稍愕了一下，随即攥住一根长蔓，快速地向上攀爬。
地面，正在上演一场单方面的吵架。
日光已出东方，埙音以杭星澜为中心，悠扬散发，无序地穿梭陨星沙漠，渗进地底，数万年来，零落深埋在沙底的种子纷纷抽芽复苏，像碧绿的湖水一层层掀涌上来。
锦源急得跺脚：“疯了，你要把这里变成森林吗？流沙又急又毫无方向，她都不知道被卷哪儿去了！真是疯了，指不定人已经死了，有必要吗！”
正因为找不到所在，才更要这么做。
她一个凡人，原本在黑暗的地底就瞧不清，而今又遭遇流沙落石，要是还活着，得有多彷徨无助。
“肯定死了啊。”锦源越说越笃定，“那种情况她那小身板，怎么可能活命，还活着我把头扭下给你当蹴鞠！”
杭星澜始终沉默，不理会锦源，哪怕死了，也是他带她进的巨石林，须得用树木顶出尸身，好好安葬。
人不能不负责任。
况且，是她言之凿凿地说要替他取到神格碎片，要他等待。
人也不能违背承诺。
执着木埙，杭星澜指腹极快地点按气孔，冰凉的埙音染上灼热温度，连绵不绝。
一只带血的手破开沙层，白乐妤抱着藤蔓，冒出了脑袋，伏着沙面呼吸，灰头土脸地呸了呸嘴里的沙子，抬眼看到前方，愣住了。
灿金色的晨光照耀天边，整片沙漠，为她化为绿色。
不乏古老绝迹的树种生长，巨大繁茂的冠顶闪烁莹莹水光，杭星澜看见她冒头，穿过纵横的枝丫，快步向她奔来，身后还追随着臣服的兽群。
身处昏黑沙底、往上攀援的时候，原来上面有一个人为她举起了火把。
阳光洒在白乐妤身上，系统也开始充能，她心头微微发热，冲杭星澜上扬嘴角，摊开脏污的手掌：“看，我给你拿下啦。”
不规则的金片安静躺在她的掌心，是杭星澜求了很久的宝贝，他却没有第一时间看。
跑到白乐妤前面，弯起背，伸手攫住白乐妤，将她从沙土中拉出，眸子似盛了一汪波动的深泉。
一天一夜经历了太多事，要不是白乐妤好歹吃了块仙人掌补充体能，早就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这会儿双颊虚弱发白，手也是，好多擦出来的血，这样的手摊在杭星澜面前，将神格碎片递给他，“喏。”
杭星澜身体下意识前倾，声线颤抖地发问：“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以他俩关系根本用不着理由，白乐妤有把握拿到神格碎片，就去拿了。
她略加思索，寻了个借口：“报恩，恩人在沙漠护我月余，我还恩也是应该的。”
报恩？报恩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白乐妤做认真脸，“如若恩人遇到同样的事，我相信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当然了，杭星澜是世间罕见的至善者，完完全全的白纸，甚至不用恩情，他都愿意帮忙。
以己度人，杭星澜发懵地眨了下小鹿眼，好像确实能够接受这个解释。
成功忽悠了过去，白乐妤心里悄悄呼气，小杭还是单纯，幸好遇见的不是方狐狸。
一缕檀香拂到鼻尖，几十枚金色梵文从远方_地砸来。
白乐妤没有看清，来人便和杭星澜打到了一起，赤色袈裟飞扬，投向她的目光空无平静，像穿越万千繁花的佛烟。
“星澜域主，多日不见，竟寻了个替身消遣。”
这嗓音，不是方誉还能是谁？
我靠，他怎么来了！
看情况，方誉已经瞧见了她的脸，误解杭星澜寻了替身，因此出手教训。
一股马甲就要掉了感觉瞬时升起，白乐妤紧张得腿软，还好被锦源走到旁边搀住。
“我说你。”锦源扫了扫她，嫌弃的眼中生出一丝敬佩，不得不夸赞，“生命力真够顽强的。”
住嘴吧，被方誉听见就完蛋了，白乐妤捂住脸，颤颤巍巍地细着喉咙回复：“哪有，我超柔弱、超怕苦、超可怜的。”
透过指缝，白乐妤偷偷地觑看方誉，算起来，他已经出家修佛几百年了，那位红衣黑腰带的方少主，如今披上了绯红的袈裟，身段一如既往优秀。
凡人视力未经强化，隔着远距，白乐妤看不仔细方誉的脸，但是――为何他竟还留有头发？！
这可真是惊喜！其实方誉有没有头发，都不影响其相貌华丽，但若成了烫戒疤的光头，总像是在提醒人他的佛修身份，显得与旁人泾渭分明。
方誉是善解人意的活菩萨，愿意听白乐妤发牢骚倒苦水，还情绪稳定聆音察理，白乐妤真心拿他当朋友。不过，此刻方誉洞幽烛微的慧眼，倒成了白乐妤最棘手的难关。
锦源扬声：“你瞅他干什么，清醒点，那位也不是你能高攀的存在。”
白乐妤：“……”不说话会死吗？
他们与方杭二人的距离，在凡人眼中为远，但对方杭来说，两个人简直就是凑在耳边讲话，能听得清清楚楚。
白乐妤装作不知，怯怯地又瞄了眼打斗的方向，“他是谁呀？”
“灵禅域的明颂佛子你都不认识？”锦源诧异，“佛子大人经常在世界各地讲学。”
“可能我家住得偏僻？”白乐妤指了指脑袋，“你知道的，我被妖修所抓受了刺-激，诸多事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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