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誉拈起手指,一缕金红色的辉光凝出,过了会儿,他看向众人摇头:“追不得,对方用了传送卷轴。”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拿着!”锦源七窍冒烟,“随便什么人都开门。”
有没有搞错,门不是她开的好吧!
“与她无关。”杭星澜屈腿,半跪到白乐妤的身侧,抬手施以治疗,警告了眼锦源,“此事没人能够怪你,要怪也是我们疏忽。”
治愈的光落到刺痛的腰腹,白乐妤鼻尖微酸,将浅紫色的衣角捏出褶皱,心里的火苗熄了下去,还是杭星澜好,失去神格第一反应不是苛责,而是关心她的伤。
看向锦源这个傻缺,白乐妤反驳:“首先,门是凶手开的,其次,换你拿碎片也一样,那人变得和方誉丝毫不差,谁都分辨不出。”
方誉眉一蹙:“你叫我什么?”
她摸头:“我是说,明颂佛子,佛子莫怪,我疼昏了头,一时冒犯。”
松开手,白乐妤继续解释,“我发现他不是明颂了,也尝试拖延等你们回来,可这个人根本不想同我多话,就好像很厌恶我这张脸,难不成……是和我长得很像的那位白教主的仇家?”
她真这么怀疑,正常人都会偏向不用动手就拿到神格,此人幻作方誉前来诳骗,理应抱有类似心思,并且,猜到神格在她身上,也算有脑子,却在瞧清她的脸后,变了态度。
杭星澜治伤的手顿住,抬眸直直地盯着她:“你既看出此人假冒,明白危险,为
何不顺从交出碎片?知不知道若非世渺鉴挡了一下,此刻洞穿的便是你的肚子。”
锦源怔怔,同样看向白乐妤,对啊,她根本不必冒险周旋,神格和她又没关系,是为他们……立时,锦源羞惭满面:“对不起,我,域主,她的伤能治好吗?”
白乐妤拉拉嘴角,待杭星澜施法结束,问道:“现在怎么办?”
杭星澜敛眸,搀扶她起身:“明颂会调查,不必自责。”
白乐妤捞起地上的世渺鉴:“但是它坏掉――了。”
被灵力砸穿的世渺鉴屏幕,如卡顿般不断烁动变换,貌似闪出了另一张发信页。
速度太快,白乐妤没看清,东西就被杭星澜拿走:“身外之物,还能再买,人没事就好。”
波澜起伏的夜重归平静,清冷的月挂在窗外,夜风捎着凉意徐徐拂过,像铺满柔情的思念。
杭星澜站在窗边,如碧石的眸子视向远方,长长的卷发洒在背后,搭在窗台的长指拿着损坏的世渺鉴。
破碎的屏幕上,是一条一条的文字――
杭星澜:【妤妤,我要去趟陨星沙漠,不知道能不能在清明节赶回来。】
杭星澜:【妤妤,我出沙漠啦,说来你可能不信,遇到一个和你长得像孪生姐妹的人。】
杭星澜:【妤妤,今天点了糖醋排骨、土豆炖牛腩、水煎包、生煎包,看着不错,你会喜欢吗?】
杭星澜:【妤妤,今日天气很好。】
杭星澜:【我想你。】
原来生活日常,杭星澜发给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比他娘还更不可能回复的人。
一发便是两百多年。
千言万语,化作朴素的一句“我想你”。
凡间说,活着璀璨的人,死后也会变为天上的星星。
妤妤,你在天上吗?
杭星澜敛下眼睑,指尖抚摸上聊天页面白乐妤的名字,经过方誉数载研究,鹤{完整地融进世渺鉴,所有的鹤号也都迁移了进来,故而没使用过当今版本世渺鉴的白乐妤也有账号,杭星澜能给她发消息。
思念是埋在心脏里的感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扩散,明明是善治愈的人,却任由它侵略心房,说不清缘由,最近变得更加严重。
咚,有人敲响了房门,杭星澜走过去,打开门,是方誉。
“我要和你谈谈那姑娘。”方誉道。
杭星澜放人进来,收起坏了的世渺鉴:“你想说什么,她不是个坏人。”
“她不对劲。”方誉跨过门槛,步入屋中,简单至极的动作,由他做出如生莲华,僧衣摇曳,犹梅赛雪。
脸颊落上皎洁的月光,沉静的目中压着洞察的光华,“我问过锦源,面对赤目蝎蜥,她活了下来,地底流沙,她也活了下来。今夜面对窃贼,她同样反应迅疾地以世渺鉴抵挡,度过一劫。你觉得,这是一个文弱少女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做到的吗?”
杭星澜回驳:“她活下来难道还是错吗?方誉,你何日以弱小轻视凡人了?”
“我不是说凡人就不能强大,只是她偏偏还生了张与她相似的脸。”这种情况,由不得方誉不多想,“或许,她是被派来刻意接近你的。”
杭星澜:“我还是那句话,她不是坏人。”
“你有意识到不对,是吗?”方誉看向杭星澜脸颊,淡声提醒,“别忘了你脸上这道疤的由来,全世界皆知你钟情白教主,莫要糊涂,这些年想借此攀附你的人还少吗,无论如何,警惕她些不会错。”
杭星澜避开视线:“我甘愿糊涂不行吗?我不是你!我有七情六欲,做不到轻巧放下,说一句人死如灯灭。”他走到门口,打开屋门,“请佛子回房念你的经。”
房门嘭地关上,方誉靠上门扉,顿了一下,素来挺直的背弯曲下来,垂着的右手移到左腕,隔着法衣拨动腕珠。
过了稍许,他抬起手臂,柔软的衣衫滑落,显出一圈闪耀的冰蓝色光芒,一颗一颗的珍珠紧贴排列。
方誉抚弄上昔日白乐妤借给他的海魂珠手链,映着光的眸子里,眼神撩动人心的温柔。
“小白,你定不希望,他,我,我们,沉浸在痛苦中,对不对……”
想到神格遗失,白乐妤一夜没睡好觉,早上醒来眼白都是浑浊的。
贼人交由方誉调查,他连夜便离开了,不知为何,提起方誉的时候,杭星澜莫名很生气的样子。
但他未将负面情绪转嫁给白乐妤,见她哈欠连天,去买了一条飞行房船。
白乐妤在船上睡了过去,等她睁眼醒来,飞行船已穿过域界防线,进入了青苍域。
这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圣地,广袤无垠,金色的阳光穿透蓝天白云,洋洋洒落春日大地,花树围绕一座座城池,轻轻张唇,仿佛唇齿间都漫起大自然的味道,青涩,甘香。
妖兽展翅在天空飞翔,偶有落下,享受底下人类的投喂,眼前所见,耳边所听,具是祥和。
船只在青苍域主城上空悬停,杭星澜带着白乐妤飞落,四周居民纷纷笑着同他施礼。
“域主回来了!”
“就知道域主能平安归来!”
“G?这姑娘……怎么!”
白乐妤挠眉,半低下脑袋,她可真火啊,谁都认识她这张脸,见杭星澜看过来,她立刻道:“没关系没关系,能和白教主撞脸是我的荣幸。”
“确实荣幸。”锦源立马颂扬起偶像,“不知道多少人绞尽脑汁模仿她,你天生就长这样,真是做梦都得笑醒。”
白乐妤:“要不我分你一点?”
锦源:“我是男子!”他一边抗拒,一边偷瞧白乐妤,“真能分我就好了……”
杭星澜拂袖,收回飞行船:“锦源会带你办理户籍入住,我得先去看娘,有任何需要的,交代锦源。”
“域主!”
随着一声喊,一名衣着浅蓝的女子穿行人堆,向他们跑了过来,步伐匆忙急切。
白乐妤望了眼,认出了人。柏心儿,杭清的徒弟,算杭星澜的师妹,同时也是上一世御兽谷的继承者。
她为水灵根修士,过往曾去鲛海契兽,与白乐妤见过一面,后来世渺鉴的发布会,她们又见过一面。
此女人如其名,是个会动脑的有心人,非焦躁的性格,这会儿失态如斯,定是得知了神格失窃。
果然,柏心儿还没站稳,就诘问道:“就是这姑娘没护好神格?你还将人带回来!”
杭星澜眉一皱:“怪不得她,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好,就算这样。”柏心儿缓了口气,“佛子大人去追查了,我知道,但若神格未能即时找回,你可有其他计划?”
归根究底,是杭清需要晋级,失去神格,亦能用其他东西替代,只是大家一时没想得到。
“我有个主意。”柏心儿道,“多年前,教主白乐妤曾靠吸收龙珠晋升,也许能用她的尸身,提炼龙珠。”
第82章 割肉救母
白乐妤都听震住了。
精彩,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
“住口!”柏心儿讲完,杭星澜登时盛怒,吼了一声,好心眼儿的域主头一回发这么大的火,周围的民众都望了过来。
他胸膛肉眼可见地起伏,指节捏出清脆声响,眼眶一瞬红透,从未有过的发怒,喉结颤抖,说完住口两个字后,便发不出其他音。
柏心儿面颊充血,为了师尊顶撞道:“你不能否认可行性,一个死掉多年的人,难道比得过你娘吗!是,师尊现下是无性命之忧,但那是暂时的,她的痛苦你眼瞎看不见吗!”
这话就过分了,你让杭星澜怎么看得见?他才从危机四伏的陨星沙漠回来,才从层出不穷的追杀中搏出,何况杭清一条信息都不回复,杭星澜只能从柏心儿的消息中了解伤情。
白乐妤往前迈了一步:“不是谁比谁重要的问题,而是你的提议,它不人道。”
如果她没真失忆的话,她死前,也没签过什么遗体捐献同意书吧。
柏心儿眉头拧起:“不人道是不人道,但现在人命关天,固守原则作何,况且那位为救生灵,殒身不恤,我相信她在九泉之下知道是为救人,定是同意的。”
白乐妤:“……”
“住口!休要再说一个字!”杭星澜厉声喝止,眸中怒火积淀,看得出皮肉都滚起炎炎高温,但他品性高华,不懂怎么激烈斥骂,颊肉颤动良久,径直撤身离去,看上去又急又可怜。
白乐妤提步追了上去。
“我没有说错!”柏心儿也打算追,却被锦源拦下。
“你给我站住。”锦源猛地一推她,手掌泛起汹涌的灵力,“我偶像都辞世这么多年了,还要被你们惦记遗体,凭什么!”
诚然,柏心儿分析正确,以白乐妤的性格,要当真死得透透的,的确不介意尸身被用来救杭星澜的娘。
她小跑着追着杭星澜,绿树成荫,阳光在两人身上影影绰绰,枝丫上一只鸟兽探头偷望域主,又被伴侣捂住绿豆眼拽了回去。
杭星澜走得很疾,白乐妤腿没他长,不得不跑起来,前方的人蓦地停步,白乐妤撞
上他的背,撞红了鼻尖。
白乐妤嘶了声,低头捏揉起自己鼻子,男人低颤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知道的,她必会愿意。”
对啊,杭星澜对白乐妤的了解,远超柏心儿,岂会不明白答案呢?
可是,“可是那不意味我们能够当畜生,她已经为那么多人牺牲了,即便她不介怀,我们也不能对她那么残忍。”
白乐妤捏鼻子的指尖一停,抬眼端详杭星澜。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柔软的侧脸,沐着清凉的日光,绿眸水光烁烁,犹如价值连城的珍宝。
小星星这个小名,最开始叫的人,是在奚落他柔弱无能,然而杭星澜真就如悬在天空的星辰一般,干净不沾世尘,与旁人的黑暗分离。
摆在杭星澜面前的是个两难的选择,用白乐妤的遗体去救另一人,属实灭绝人性,可需要医治的是他娘,不救又是不孝。
白乐妤抿了抿唇,她本不欲插手,方誉与杭星澜联合,最终必能找回神格碎片。
但……想到这段时日杭星澜一次次对她的维护,想到杭星澜给杭清发的永远没有回复的消息,以及此刻他的话……白乐妤终究张开嘴:“其实,关于你娘的伤,我有一个想法……”
《青囊秘典》中曾言,古有医者以药饲婴,十八长成,其血可入药,其肉可炼丹,是为药人也。
白乐妤仰头,凝望杭星澜,“你的复苏之力,起源于昔年契约地灵仙器‘迷途之埙‘,仙埙转变了你的体质,我猜想,你现在整个人,就是与药人相似的存在。”
杭清重伤根本,难以从外部治疗,“也许,可以试试,喂给你娘你的血肉。”白乐妤抬起食指,戳了戳自己胸口,“尤其是心头肉。”
她用了“猜想”、“也许”这样的词眼,但实则,白乐妤是确定的。
有一年白乐妤和人打架遭了暗算,虽然赢了但心情不爽,回家就把杭星澜扑倒发泄,半途由于伤口太疼,咬破了杭星澜的肩,喝了一点点血,才发现他简直就是活人参。
不过那只是几滴血,剜心头肉的痛,如刀绞骨髓,万蚁噬心,为常人万不能忍。
厨房内,杭星澜拿起了一把匕首。
方誉说得对,他意识到了白乐妤有异,毕竟无论她如何装,有些精神上的光华藏不住,杭星澜是一张白纸不假,但他不傻,他只是愿意傻。
因为相信白乐妤是好人,所以给予信任,正如此时,他也决定试一试白乐妤的主意。
琼白的手指捏上衣领,杭星澜难为情地看向一旁的白乐妤,抱歉地请求:“你能背过身去吗?”
总不能连着衣服剜肉,白乐妤挪挪步伐,背了过去,身后传来短暂的布料摩-擦,接着是刀锋扎进肉的闷声。
白乐妤悄悄地撇过眼睛,杭星澜上衣敞开,露出紧实的胸肌,执着深入心口的刀子,汗珠唰流,与鲜血一起滴滴答答地淌到地面。
额间的每一根筋都绷突了起来,唇瓣也被咬破,他收紧青筋直冒的手指,扬起汗水铺满的脖颈,默不作声地转动匕首。
没有喊疼,但无疑是钻心的疼。
白乐妤回头,视向窗棂之外,绿叶扶疏,铃兰摇曳,日盛极,刺人眼眸。
她的鞋底变得湿润,是血铺延到了脚下。
哐当一声,匕首坠地,白乐妤耳朵敏锐一动,火速转身,跑向无力跌倒的杭星澜。
他靠在灶台旁边,像破碎的麋鹿,胸膛鲜血淋漓,下颌的疤都溅到了血,颤抖着双手捧起一块豆腐块大小的肉:“麻烦你剁碎了,煮烂了,送去我娘。”
白乐妤喉口一涩,弯腰接过那块肉,软肉的触感和鲜血的黏腻同时布满她的手,从指尖仿佛渗进血管般一路闯到心脏。
灶膛的火噼噼啪啪升起,白乐妤转动汤勺,倒入番柿,打个蛋花,洒进香料,熬出一碗诱人的番茄蛋花肉糜汤。
青苍域,域主娘亲的住所。
杭清斜趴在床榻,比白乐妤上回见她多了更多的白发,这位曾经惊才艳艳的御兽奇才,因情伤一蹶不振,修为多年不得存进。
她身受重伤,时常一昏便是好几日,每每醒来,五脏六腑又痛得厉害,第一件事都是去够床头的酒。
白乐妤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疾步跨上前,一把将酒壶拂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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