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红色纤影穿梭过狼藉,一跃跳起。
白乐妤伸出手指,碰到了自己的肉身。
来自不同时空的同一人相遇,强者吞噬弱者,刹那间,白乐妤灵魂被拽出现身,冲进原身,而现身亦同时化作光点被吞并。
闪烁在雪暴的红色荧光中,一袭银白衣袍、左耳坠着红穗的白教主,睁开了颠倒众生的双眸。
“无耻妖域,意图复活兽神,祸乱世界,当本尊真的死了吗?”
清亮狂傲的嗓音穿透混沌,穿过屏幕,将妖域阴私当场暴露给了全世界!
【哇靠,白教主!为什么,怎么会?】
明亮的银白掠过雪风,白乐妤咻地扶住失神差点受伤的林曜,替他挡了一招。
六种颜色的灵力将她缠绕,一具尸体,因为元神归位,变回了生动绚烂的人,耀眼地立于看不清的雪色风暴,成为所有人破开迷雾的太阳。
明明险情未解,但就是莫名地,踏实了。
她可是白乐妤啊!
“林曜、谢渊寂、方誉,救人,保护好自己。”白乐妤匆匆交代,便飞向了一切吸力的源头:三角台。
它是失控的起点,要想彻底阻止灾难,就得毁了三角台。
谢渊寂他们当然也明白,只是“起点”同样也是吸力最强大的地方,靠近恐怕会被吸干。
白乐妤边飞,边抬起手,先前二号身体消无,她拿到了神格,失去锁定的神格重新亮起圣洁金光,安静躺在掌心。
她握起拳头,碎片边缘扎进掌肉,沐浴鲜血,开始第二次认主。
吸收着神格能量,这具本就被谢渊寂精心护理的身体进一步强化,白乐妤也迎来了新的晋级。
晋级会让身上伤痕痊愈,白乐妤刻意放缓了吸收速度,利用这一过程,巧妙抵御铺天盖地的吸力,皮肉前一秒绽开,下一秒愈合,就这样来到了最危险的中心地带。
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蔚熙,他偏执地仍在催动招魂,原本亮着碎银光泽的唇鲜红一片,鲛人标志性的大尾也被逼出,蓝鳞被风剐得掀起,血肉模糊。
都这样了还不停下,白乐妤骂了几声,蔚熙就像听不见似的,根本不理会她。
“现在
不是固执的时候,快停手!”
凭什么。
鲛人以金色为尊,他生下来是最普通的蓝色,所以就要被视作平庸。
去灵洲挣灵石,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他抢着接下,好不容易完成,当上元帅,却还是要被嘲垫底。
如今有一个变成人上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只消召唤出兽神,他就将受到万妖景仰,凭什么要他放弃!
外面的人死就死了,那也没有办法,人皆自私,他的尊贵比什么都重要!
咔嚓一声,白乐妤扭断了蔚熙掐诀的手,直接攻击,“跟你说话简直浪费我时间。”
蔚熙自然听见了方才外面声响,疼痛刺在每一片鳞,他捂着手指,愤怒又委屈地瞪眼:“白乐妤!怎么总是你!你骗我感情。”
白乐妤:“?”她何时骗过他感情了?天地良心,她顶多拿了他两块饼,还是被硬塞的。
“你混蛋!杂种,你去死!和他们一起去死!”
蔚熙招招杀意凌冽,白乐妤应对着,引导着二人的力量砸上三角台,等蔚熙意识到时,招魂台嘭地炸裂。
她刚要缓一口气,岂料,周遭的吸力竟半点未见消退。
一条大尾砸中白乐妤胸口,她后退数步,抬头看见蔚熙亢奋的笑脸。
因为气血不断被吸走,他面色难看:“哈哈哈,施展招魂的人才是核心,你想终止失控,除非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白乐妤轻皱眉头,旋即出招,两人均在合体期,她是正在晋级的“免伤”状态,蔚熙却是灵力持续流逝,谁输谁赢一眼可辨。
没费多少功夫,一条火焰组成的锁链扎进蔚熙肩口,狂旋的暴风雪中,白乐妤控住蔚熙,将他往外面拽:“出去再跟你算账。”
“你不杀我?”蔚熙踉踉跄跄,鱼尾巴鲜血淋漓。
“美得你,我杀你别把你爽到了,相信外面的修士很乐意一人给你一刀。”白乐妤觑了眼手背伤口,流出的血滴顷刻就被卷进风中,即使她再放慢晋级过程,晋级也总会结束,她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
失控总归是有范围的,白乐妤确实反感蔚熙,可他还罪不至死,等出去后,或许能想个阵法,将失控圈住……
嗖的一声,一个血人自前方风暴冲出,扑向了她:“又是你坏我的事!去死吧!”
应康,已经看不出原先面貌,想必是狰狞的,白乐妤快速移步躲开,狂躁的力量荡漾在呼啸的风中,是癫到极致的自爆!
她眼神一凝,抓着蔚熙往外疾奔。
没放弃蔚熙的举动,令他明白,白乐妤根本未想杀他,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仍在欺骗他的感情!
“我讨厌你。”蔚熙眼中烁泪,像条可怜虫一样恼怒地哭了,可只有白乐妤会反驳血统论,不,一定是因为她自己低贱,得不到,所以否认而已,“杂种,有件事你不知道吧!碧落岛被你杀死的岛主他就是――”
白乐妤专注于向前逃生,不在意地瞥了眼:“我需要知道吗?”
她不需要知道,无论那人何种身份,分-尸了她的娘亲、坠落一座岛,就足够死一千遍一万遍。
蔚熙提起此事,本想要借此恶心白乐妤,怎料却得到一个毫不在乎的反问。
她也许猜到分-尸白龙的碧落岛主就是她亲爹,也许没猜到。
然而,不管是血缘还是血统,皆不影响她对一个人的判断。
就比如现在,蔚熙自私自利,不得白乐妤青睐,她也没有为了终结反噬,而让罪不当诛的他去死。
可能是白乐妤吸收了神格,也可能是蔚熙没力气了眼花,心魂摇荡间,蔚熙竟在眼前拉着他奔跑的女子身上,见到了神性。
他今日复活一位神失败,却看见了一位新神。
他好像理解为何白乐妤死去多年、人世间依然响彻着她的名号了。
白乐妤里里外外这些光华,可真刺眼,真刺眼啊,衬得他才像一个卑贱的杂种。
身后应康的自爆已到达极点,滚烫的温度灼热风雪,风驰电掣地逼近他们,危急时刻,蔚熙骤然抬手,猛地推开白乐妤。
大尾扭动,蔚熙转身,一把抱住烫到鼓胀冒烟的血人应康,绝然倒进雪虐冰饕的引力风暴。
“白乐妤,我不贱!”
任务惨败,回去也是遭到讥嘲奚落,这样糟糕的生活他不想要!他恐惧要!他宁愿死在此处!他不贱!
一声不服气的嘶吼,自爆声轰响,鲜血飞溅,雪夹着红色的血、蓝色的鳞,旋舞在眼前,蔚熙利用招魂,吸收了应康自爆的力量,效仿白乐妤当年义举,与应康同归于尽,为犯的错收了场。
引力消无,风暴歇止,雪魄寒山恢复万籁俱寂。
漫山遍野的狼藉,仿佛还在诉说方才的惊心动魄。
一缕蓝发飘过白乐妤手心,落到被血染红的地面,这只傲慢自私的鲛人,到死因为白乐妤,终于干了一回真正高贵的事。
四周尘埃落定,受伤的修士们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看向站立在废墟中的姑娘,左耳红穗飘飘,银白的裙摆随风飞舞,好比诞生在雪中的神,将雪海睥睨。
许多年前,白乐妤亦是这般,令人仰望着抵抗异火,救下千门万户。
现在她回来了,再一次破碎心怀叵测者的阴谋!
一名死里逃生的魔教修士抖着两边手,合起来,感激涕零行礼:“属下有眼不识教主,恭迎教主回归。”
又一名修士抬手:“恭迎教主回归。”
又又一名修士抬手:“恭迎教主回归!”
从陆陆续续,再到异口同声,喊声雷动,震响天际,白乐妤将视线投向他们,脸颊微微漾起笑容。
男人发抖的手指划上世渺鉴,瞬时,屏幕上漫如潮水的弹幕投射,环绕白乐妤,环绕现场,环绕整座雪魄寒山。
【恭迎白教主回归!】
【恭迎白教主回归!】
【恭迎白教主回归!】
整齐的文字犹如一排排燃烧的烈焰,盛大地点燃了周围,无声仿似有声,叫人热血澎湃!
万众期待的中心,白乐妤牵起唇角,冷静地看向众人,对在场的修士,也对场外的观众说道:“明日正午,我域将召开直播,向关心魔域、关心世界险情的诸位解释此次事件,感谢关注。”
第95章 亲我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白乐妤翘起的嘴角按了下去。
什么场合,白乐妤赶紧打开,重新对公众得体地笑。
她真的是白乐妤,会命令他这样那样,会费心费力救他、会将杂事赖给他做的白乐妤。
过去的岁月中,谢渊寂不知试了多少次,尸体从未回应过半分,而此刻,看着重新拥有生命仿佛在发光的白乐妤,谢渊寂红眸光芒烁动,倾身猛地扑向她。
黑色的衣服遮挡视线,再落下后,世渺鉴黑屏。
【???】
【谁关了直播!有什么我们不能看的!】
【白教主关的,手忙脚乱地挥出灵力,笑死,我会猜!谢域主那个动作,绝对是拥抱吧!还是将人死死扣在怀里的那种抱。】
【让我看!让我看!】
那确实是一个拥抱。
白乐妤几乎是被撞在了谢渊寂胸膛,大手压住她的后脑,一边抖颤,一边将她摁向重重跳动的心脏。
同样颤栗的声音从上方落下:“妖女,你回来了。”
凉躁的气息将鼻间占据,她看不见,但是她猜,此时的谢渊寂,手背青筋一定是紧绷隆起的,也许像纵横交错的山脉一样。
“能不能换个称呼。”白乐妤挤出缝隙,耳朵微红地表达不满,“我现在名声又不差……”
上方传来一声沉厚的闷笑,像是被气出来的,扣着她后脑勺的手更加地紧,呈抓扣的感觉。
“笨蛋。”
“??”白乐妤更加不满,“不是,我哪里笨了,小谢,话不能乱说。”
在她未看见的地方,谢渊寂桀骜漂亮的脸半隐在垂落的发中,箍着失而复得的人,红宝石般的眸里情绪沉甸甸的,有生气,有喜悦,错综复杂。
由他带过来的魔域修士们看着域主这般模样,目瞪口呆。
魔域谁人不知,自白乐妤战陨,谢渊寂重新承担起引领魔教的重任,带着魔教一路向东征服土地,势如破竹,狂如野兽,就没见这位打架狂人对谁低过头,更别提主动拥抱,还抱这么紧了。
何况,出发时,他们这些被元伶堂主选出来的人,还激动地问过域主,是否是白教主要复生。
当时谢渊寂明明很拽地、很不在意
地要他们收敛点,并十分嚣张地说:“复活又怎样,魔域如今是我的魔域!她回来也当不了主人,都收收笑容,别给她看见乐坏了。”
而现在……
是谁乐坏了我不说。
域主分明就超级在意,在意得要死好吧!还当不了主人,他本尊都像寻到主人的猫一般扑上去了。
魔域修士傻愣愣的,旋即对白乐妤肃然起敬。
换作旁人,在向谢渊寂抱怨第一句时,就会被他打一顿,何况喊他“小谢”,谁敢公然如此喊这位战斗狂!白教主真叫人佩服。
一簇扎皮肉的冰冷感传来,修士们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寻向来源。
只见同样战绩斐然、被世人称作无情道君的林曜,幽深的瞳孔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周身气息近乎透明,冰刀子似的划破旁边冰块。
行事狠辣的无情道君……好像有点不悦?
虽然在场的人心理活动丰富,但其实并没有抱很久,对话结束后,白乐妤就挣开了桎梏:“回家再说,你照顾下伤患,我去看看方誉。”
他爹死了。
有这个前提,谢渊寂也强忍着没有阻拦,只是扫了眼睁着大眼睛吃瓜的修士:“他们自己会疗伤,我随你去。”
血液很难在雪地流淌,飞溅出来的鲜血烫进雪里,烫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自爆者,无全尸,四处都是烂肉,或是肉糜,或是肉块,难以想象,这堆东西组成的人,曾是一位威严稳重的权威。
方誉待在这样的雪地旁,不染尘埃般打坐,僧衣垂落雪面,阖着眼睫,轻声念诵着超度的经文。
可是自爆的人,身魂同碎,不得往生。
他似乎,没有他表现得这么平静。
“明颂……”默默等待经文念完,白乐妤思考后,喊了方誉法号,“我……”
“你说,若我此前阻止阿爹集物招魂,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死去?”
倘如应康正常地进入六道轮回,来世幸运,或许还能再遇痴爱了一生的妻子。
可他却因爱癫到绝望,亲手终结了还有可能再续的缘分,死得堪称惨烈,这样的结果,为人子女,哪个能够接受呢?
方誉安静地看着散在各处的碎尸,看着结束痛苦的他父亲,眼波温柔平和,白乐妤却从他的纹丝不动中,品出了破碎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把沉重的锤子,砸上了金光灿灿的莲花宝座,宝座仍然是神圣明亮的,内里却在生长裂纹。
白乐妤忍不住蹲下,握住方誉合十的手:“看着我,听着,是你爹自己选择了这么死,不是任何人的错,我相信他也并不后悔,自爆是他能为你娘做的最后一件事。”
自爆是为了杀死白乐妤,妻子复活的唯一希望破灭,应康将满腔仇恨倾泻给白乐妤,要她以命赔偿,方法偏激,不过初衷仍是为妻子报仇。
至于应康后不后悔断绝来世,白乐妤不知道,她也不关心,反正在她嘴里就是不后悔,方誉不许为此自责!
方誉垂眸看她,视线犹如轻和的纱,拂过她坚定不移的眼睛,蓦地浅然一笑,身上笼罩的阴云散去:“我明白,世事难料,明镜非台,人不应执着于过去。”
这个道理,方誉许久以前就懂了。
白乐妤忘记了,两百多年前,她出事当天,曾发鹤{给方誉要请他炼器。
当时方誉并未回复,因为他正忙于净洗、准备剃度,熟料想,跪坐蒲团、将被剃度刀碰上长发的一刻,僧人竟从门口冲进,高声喊出魔教教主去世噩耗。
如果收到鹤{后,他能回一句“好啊,烦请白教主将材料送来”,或许白乐妤就不会出现在大战现场。
无法接受的结果,成为困在心头的结。可世间有许许多多的“倘若”、“如果”,却难有一颗让时光倒回的后悔药。
无论如何,人须得向前走啊。
幸运的是,过去酸涩的两百多年,方誉只能独自苦熬,但未来,他有白乐妤。
他没有一位好父亲,但他有一位好朋友。
方誉盯着认真注视他的白乐妤,明明是她握着他的手,他却感觉是他在握她的手,雪花飘在空气里,清香中泛着甜,“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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