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指尖在掌心游动。
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
云青岫写得更快,“兰灵月有问题。”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倦安的掌温高得灼热。
写完,他缓缓拢拳,眸色依旧冷淡,看不出信或是不信。
那头的管事确认完修士状态,在牢门设下禁制,继续往里走。
随着他走过一段,一只巨型炼丹炉映入眼帘。
炉前站着两人,都穿着黑袍。
摇曳的火光将两人影子无限拉长,形似鬼魅。
其中一人正在炼丹,身形瘦削高挑,虚虚一抓,五个修士在空中挣扎着,坠入丹炉之中。
凄绝惨叫声中,另一道纤瘦黑袍身影指尖一弹,两滴殷红液体汇入丹炉。
丹炉闭合,将惨叫隔绝。
管事候在一旁,恭声道:“今日竞拍一切……”
“顺利”二字还未说出,悬在丹炉之上的八卦镜倏地一抬,直直照向云青岫和谢倦安所在之处。
坠在八卦镜下的金铃簌簌晃动,连绵铃声在腹地内荡开,所有巡查修士急急赶往此处。
“两个,活捉。”
纤瘦身影转身,银面折射出冷光,幽深眼眸满是森森寒意。
云青岫转身欲走的刹那――
谢倦安眼含霜意迎了上去,一掌打向那人兜帽下的面具。
第32章 “这就是师尊所说的闭关?”
磅礴灵潮与荒息对撞, 丹炉下的异火猛烈摇曳。
某一刹那兜帽歪斜,露出如云发髻以及一闪而过的发钗。
对方反应极快,重新压下兜帽, 缚灵绳朝云青岫和谢倦安甩来。
云青岫在前头破开无数修士的包围, 谢倦安负责善后,拦去一切高阶术法。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山中腹地迅速杀开一条血路。
凄冷如雪的月依然笼罩荒地。
黑影倏地掠过。
“当当当――”
“当当当――”
急促的青铜之声在整座欲仙坊回荡。
巨型大阵点亮, 将这座小型城池围拢在结界之内。
坊中修士倾巢而出,直追正在御空的两道身影。
欲仙坊内所有千里阵传送点被掐断。
冬夜的风凛冽刺骨, 云青岫御空速度一缓,不远处欲仙坊的出口, 已是大批修士聚拢。
他们身上的非人特征暴露在月光下。
身后,从腹地追来的黑袍修士已经逼近。
只能破阵硬闯。
云青岫与谢倦安对视一眼。
汹涌灵潮荡开, 围拢修士纷纷斜飞落地。云青岫一手按上结界,繁复流转法阵浮现, 她直捣阵心。
身后无数术法灵器袭来, 还夹着欲仙坊坊主炼虚初期的一掌。
全被谢倦安掌间灵潮扫平。
坊主心中大骇,重伤飞出, 这可是坊内所有的元婴化神修士,在对方手里竟走不过一招。
一道荒息将她拦下。
“废物。”冷冰冰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
坊主看向身旁被黑袍笼罩的纤瘦身影,忙道:“主子, 此人境界还在我之上, 仙州八城, 这样的人寥寥无几……”
黑袍人当然知道。
她眸光阴冷, 纤白指尖抬起, 黑紫荒息如同丝线游弋而出。
坊主的话戛然而止,神色冰冷温顺。不仅是她, 所有倒地修士像不知疲倦,再次迎战,不计代价要留下发现秘密的两人。
云青岫眼中只有繁复法阵。
灵力如潮,迅速瓦解阵心。
结界一层层削弱。
身后炸开大片绚烂灵光。
“咔嚓”结界松动,蛛网状裂纹遍布,缓缓裂开。
云青岫倏地扭头,黑袍身影悄无声息静立在她几步之外。
荒息与灵力在黑袍人手中凝成长剑,破空刺来!
但云青岫无法撤去破阵的灵力去迎这一剑。
剑锋呼啸转瞬而至,一只手从她身旁伸出,倏地攥住剑锋,殷红的血染红剑刃,荒息顺着剑伤渗入。
长剑停在云青岫眼睫前,不能再进半寸。
攥剑的手忽然用力。
“咔!”凝成的长剑寸寸碎裂,恐怖灵潮顺着长剑反噬。
黑袍人蓦然吐出一口血。
再抬眼时,结界已破开一道口子,两道身影消失无踪。
…
离火城全城戒严,千里阵传送点同样被掐断。
城内巡查修士不断御空掠过。
僻静小巷里,云青岫朝谢倦安抛去一瓶疗愈丹药。
“刚才多谢了。”她一转身,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就怕谢倦安一抽风又要搜魂。
一只手铁箍般拽住她的手腕,猛地拽回。掌心濡湿,鲜血染红了她的手腕。
“你为何在此处?”谢倦安冷声逼问。
云青岫指了指头上不断掠过的巡查修士,心平气和道:“谢宗主,我认为此刻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离开离火城要紧。”
谢倦安不语,依然攥着她。
看来不说出原因,她今晚都别想走。
云青岫在心中“啧”一声,顺带翻了个白眼,然后三言两句把得到丹药的来源、与萧灼的猜想告诉他。
谢倦安眸光更冷:“你拾了四长老的乾坤袋,为何在议事殿中不说?发现丹药之事,也不上报仙盟?”
“第一个问题,因为没人问,所以不说。”云青岫摊手,“第二个问题,仙盟与此事牵扯甚深,上报与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告知萧灼?如此信任他。”攥住手腕的手愈发用力。
云青岫觉得他病得不轻。如果她那么信任萧灼,这趟就不是独自来。
但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无可奉告。”
“为何不告知剑宗。”谢倦安顿了顿,“……告知我。”
云青岫扯了扯被拽住的手,似笑非笑:“若谢宗主每回见面时能客气些,我会考虑的。”
手腕终于被松开。
云青岫转身就走。
然后,又被拽住了。
谢倦安:“去哪?”
云青岫觉得今晚叹气的次数比这辈子都多,她指了指巷口不远处的公共芥子舟渡点。
有一艘即将起飞的芥子舟。
千里阵传送点被封,只能从芥子舟离开离火城。
片刻后,两道身影悄然登上已经起飞的芥子舟。
云青岫瞥了一眼阴魂不散的谢倦安,忍不住发出疑问:“他是不是有病?”
系统吱哇乱叫:“不要管这个啦宿主!有人追上来了!”
巡查修士御空而来,登船拦下芥子舟。
云青岫暗道不好,胡乱点了个客房,从窗户闪身潜入。
房中并未燃灯,桌前之人银冠束发,正对着半开的窗,正慢条斯理擦拭灵剑。
昏暗中的剪影有几分熟悉。
门外传来巡查修士查检之声,顾不得多想,云青岫指尖燃起一道致幻术法。
正要送出时,琉璃灯倏地燃起。
谢倦安紧随而入。
灯影摇曳,为桌边少年镀上错落光影,显得眉骨愈发精致,眼下一点红痣摄人夺目。
“宥川?”云青岫指尖术法散去。
少年一怔,门外响起重重叩门声,门上法阵不断漾开波纹。
云青岫快步走向内室,见谢倦安还站在原地,拽了他一把。
隔开内室的翠绿珠帘晃动,被术法平息。
屋内多出来的两人气息被隐去。
叩门声变成了破门声,在大门被破开前一刻,裴宥川拉开了门。
“离火城巡查队,搜查!”一枚火红令牌怼到他面前。
裴宥川站在门后,不动,只冷淡睥睨。
两位恶声恶气的修士一愣,又打量他片刻,认出他是这届天骄榜的榜首,流云宗宗主的首徒。
这对师徒在仙州可谓是声名大噪,无人不识。
他们态度客气几分:“裴道友,城内有邪修逃窜,我们奉命搜查,还请移步。”
裴宥川微微侧身,漫不经心道:“看清楚了?”
客房不大,分内外室,以珠帘隔开,一览无余。
“还是得进去看看,见谅。”两人抱拳,抬腿欲跨进门内。
阴冷无形的丝线探入识海。
两人神情怔愣,下意识退了出去,眼眸深处泛起微弱红芒。
“不看了?”幽深暗红的眼瞳透出危险气息。
寒意攥住了心脏,两人意识混沌,但努力挤出僵硬刻板的笑容,道:“已探查清楚,屋内没有异样。裴道友,打扰了。”
裴宥川合上门。
转身时,正好看见云青岫脱下黑袍与面具,搭在臂弯,拨开珠帘走出。
拿面具的手染着血,手腕有道显眼红痕。
“师尊受伤了?”裴宥川疾行两步,托起染血的手。
“没事,不是为师的血。”
珠帘叮当,一道肃然冷清的身影走出。
他手中拎着与云青岫相似的黑袍和面具。
裴宥川的视线落在谢倦安受伤的右手,然后朝云青岫弯了弯唇,柔声道:“这就是师尊所说的……闭关?”
云青岫清咳一声,坐在临窗软榻,“并非有意瞒你,为师在办一件要紧事。与谢宗主只是偶遇。”
“你怎么到离火城来了?”
“师尊让弟子在外历练,此处有驱逐邪魔的委托,刚完成,正要回艮山,不曾想会遇见师尊。”
谢倦安冷淡看着云青岫姿态自然把黑斗篷递给裴宥川,接过他递来的茶。
师徒二人其乐融融。
云青岫在检查徒弟历练成功途中,抬头提醒道:“巡查修士已离开,谢宗主请自便。”
很不委婉的逐客令。
谢倦安捏紧右手,剑伤很深,荒息侵入灵脉的滋味并不好受。
除了痛,还隐隐约约残余着她指尖写字时的温热触感。
谢倦安:“你不走?”
云青岫倚着软榻靠枕,用银签吃裴宥川削成块的冬桃,脆生生甜津津的。
“这艘芥子舟前往艮山,我何必浪费一张千里符。”
她倚在窗下,月色清冷,语气再自然不过。
态度十分疏离,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的手。
谢倦安的右拳捏得更紧,面似冰霜道:“师徒有伦,此处到艮山尚有十日。”
裴宥川眼中闪过阴鸷:“谢、宗、主――”
“你我并不熟识,谢宗主这话越界了。”云青岫眉目温然,轻轻一拽裴宥川,打断了他的话。
谢倦安将这些小举动尽数看在眼中,逐字重复:“并不熟识?”
“从一个月前灵宫设宴当夜到现在,不过几面之缘。”云青岫又吃了一块冬桃。
“此次出行只有屋内三人知晓,相信谢宗主不是喜欢造谣传谣之人。”
她微微一笑。
谢倦安一言不发离去,只余下狂乱摇晃的珠帘。
送走了一尊大神,云青岫长舒一口气。
“宥川,你去打听一下是否有余房。”
裴宥川眉目弯弯,浸在笑意里,“弟子登船时,船上管事说客房已满。师尊安心住下,弟子只在外间。”
“又要委屈你了。”云青岫抬手摸了一把徒弟的脑袋,“为师瞧你很高兴的样子?”
裴宥川笑意更深:“不委屈。弟子外出十余日,很是思念师尊,如今见到了,自然高兴。”
…
回到流云宗已是十日后。
云青岫先回了后山闭关洞府,佯装刚闭关出来。
宗内陆续招了弟子与管事长老,洛云语替她将宗门管得井井有条。
路过演武场时,修剑道的弟子们正在练剑,百里竹手持戒尺,行走在其中。
惨叫与求饶不时响起。
青铜钟声悠悠,惊起许多飞雀。
“师姐等等我!跑不动了!!”
“为何宗内不能御空啊啊啊!”
“快点!今日是红焖肘子,慢了汁都没有――宗、宗主!”
旋风般狂奔的弟子猛地一刹,手忙脚乱整理仪容。
“师尊!”“小师叔!”
徐月和宣黛等人小跑过来,将云青岫团团围住。
不远处,洛云语刚给弟子授完符道课,正笑容温柔为一个弟子课后解惑。
冬日的日头暖暖照下来。
云青岫接住长高不少的徐月,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师侄们,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红焖肘子真这么好吃?我也尝尝。”
几人欢呼一声,拥着云青岫往饭堂走。
一路上,七嘴八舌说着云青岫闭关时宗内的趣事。
徐月和宣黛几人明显相熟,比起从前开朗活泼许多。说起在乾山交流会的事,颇有些滔滔不绝。
“师尊,我练出的废丹可以量产了,但还没取名呢,师尊来取吧。”徐月挽着她的手摇晃。
云青岫高深莫测道:“核|弹。”
宣黛率先夸赞:“核丹?好名字!一听就很威风。”
赵文镜已是云青岫的头号粉丝,“不愧是小师叔,比起那些花哨名字,核丹听起来高雅、简洁!”
李闻鹤抱着剑,是个冷脸酷哥,矜持点头:“小师叔取的丹名很好。”
徐月则无条件拥护:“好,就叫核丹!弟子等会就玉简告诉萧宗主。”
“……”
云青岫扶额。
她转移了话题:“小月,你在乾山时,萧宗主待你如何?”
徐月别扭道:“还……挺好的,萧宗主传了我许多炼丹与炼器的法门。”
“他没说别的?”
徐月摇摇头。
看来萧灼是暂时不打算告诉徐月萧煦的事了,这样也好,萧煦生死不知,现在知道只能平添烦恼。
云青岫随他们一起到饭堂用饭。
流云宗家底不薄,免费给内门外门弟子供应的都是灵食,于修行有益,弟子们无论修为高低都会来吃。因此日日爆满。
她环视一圈,也没见熟悉身影,便问:“怎么不见宥川,他平日不同你们一起用饭?”
四人都摇摇头。
徐月:“师兄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宣黛等人对视一眼,其实并不止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位师弟谁都不喜欢,除了小师叔。
但这句话他们没敢说。
即使裴宥川平日对他们还算温和客气,但不知为什么,看见他便忍不住打冷颤。
26/6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