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儿子方才所说每一句都是真的。”
康熙审视这个儿子良久,“朕也有兄弟……”
他有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懂得胤i的感受。生在皇家,又是皇子,但凡有实力的谁不想争一争?
康熙这句话说出来,胤i心里的苦涩更重。
汗阿玛有兄弟,但是没有自己这样多。当年,汗阿玛一直被太皇太后坚定地选择着,可是自己呢?
事到如今又这样问自己,是连这些兄弟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吗?
登上皇位的人,不一定非得变成孤家寡人,不用相看两厌互相猜忌,更不用和兄弟们斗得你死我活,他现在就很满足。
他需要亲人的陪伴,他不需要汗阿玛来为他决定是非对错。
可这些话,即便他们父子二人心里都清楚,他也不敢对汗阿玛说出来。
那么多年的试探他已经明白,汗阿玛允许朝臣出错,也做好了勋贵为了利益违背他的准备,可唯独对东宫不同。
自己不能犯错,不能让汗阿玛失望分毫,比起朝臣勋贵,汗阿玛更想完全掌控的是自己这个太子。
可是他已经不想走汗阿玛给他安排好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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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
佟佳禾坐在石榴树下看书,蒲雨和松露在一旁陪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带着笑意与佟佳禾说起宫里的趣事。
“佟家怎么样了?”即便看出两人在极力掩饰什么,佟佳禾还是忍不住问。
康熙的冷漠就像悬在承乾宫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带走她们。
当初撵走小厨房那些人的时候,她就在计划把自己身边这些遣散送至安全的地方,可蒲雨和松露没有一个愿意的。
没道理她们现在才知道害怕,一定是佟家出事了。
蒲雨见瞒不住,主动开口道:“老爷病了。”
得知女儿在宫里过得不好,佟国维挂念女儿,想要进宫探望也没有理由。
四公主和舜安颜这些天一直在佟家,夫妻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想办法进宫求见皇上。
“皇上没见四公主,只派了几位太医去佟家给老爷看病。”蒲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意思不易察觉的不满和愤怒。
佟国维为什么病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宫里宫外都在传皇上想要废后,两个月过去,没见帝后和好,也未见皇上废后,谁都拿不准皇上接下来的主意。
若是再年轻十岁二十岁,佟国维还会转一转自己的狐狸脑子,殚精竭虑为女儿和佟家谋一条路。
可如今他七十多岁的高龄,早已经不起这种心理折磨。
佟家的当家人,佟佳禾的六弟庆复也在外替长姐周旋。
佟佳禾没有拦着阿玛和弟弟为自己奔走,她的计划不能出现漏洞,更不能让康熙看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佟家在宫外四处奔走,才是最符合常理的剧情。
皇上对自己的冷落来得十分突然,若不是佟佳禾是穿越而来,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任谁听了如今一切皆因一个梦境而起,都会觉得荒诞无比。碍于自己皇后的身份,即便要废后,康熙也会想一个天下臣民都能接受的理由再废了自己。
佟佳禾眼底的冰冷久久化解不开,语气郑重而肯定,“再等一等。”
“出去的那些人呢?”
承乾宫遣散的宫人都是松露安排的去处,她报了几个人名后,才说到张太监,“他不愿意出宫养老,去膳房了。”
主仆三人心里隐约明白了张太监的用意。
承乾宫有一批年纪大的宫人,佟佳禾已经在城外看好了宅子,江南也选了几个住处,预备给他们养老用。
张太监是她手下年纪最大的宫人,按照道理应该是最先出宫的人,若是小豆子没出事,张太监明年中秋就是在宫外过了。
他表面看着圆滑,实际上死心眼的很。认定了小豆子是他最后一个徒弟,甚至是当成儿子一样教养着他宫里的规矩,如今就这样没了……
再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蒲雨和松露很快调整好悲伤的情绪,人还是要往前走,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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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边的红人张太监被撵出来了,这事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张太监沉默地回到了大膳房,身边奚落的声音很多,他全然不顾,就像刚进宫的毛头小子一样,从最低等的杂活儿开始干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他没去承乾宫的时候,就在膳房有交好的人,去了承乾宫跟着主子鸡犬升天的时候,膳房里上赶着巴结他的太监数都数不清。
如今这些人都躲着他,连句话都不愿与他多说。张太监干着活儿,心里却不觉得难受。他是从底层熬过来的,这些人不欺负自己都算好的了,眼下只是躲着自己,算不得什么。
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有之前相熟之人劝他振作,被徒弟牵连要趁早断了关系,就像皇后娘娘和他们一样。
“你那徒弟死了就死了,咱们做奴才的还能护住另一个奴才吗?”那人劝道:“出了事,做主子的都自顾不暇,把你们打发的远远地,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被友人劝了许久的张太监艰难地开口,话没说出来眼泪倒先落下来了,“我这半辈子不是白忙活了吗?”
那个老太监一副‘我就知道’地模样,微微摇了摇头,感叹道:“我就说你的性子一点都没变。”
张太监心眼比藕都多,只想着自己,哪里是心疼那个小太监的命,分明是可惜自己的前途和半辈子的努力付出。
曾经的张太监是他们这些膳房的宫人最羡慕的人,用外头那些人的话,张太监追随承乾宫,那是从龙之功啊!
果然没多久,佟贵妃就晋封为皇贵妃,后来又成了皇后。
他们这些缩在膳房不敢挪窝的人,对着张太监的好运气那叫一个羡慕嫉妒啊。如今看着对方灰溜溜地回来了,曾经的风光成了以后啪啪打脸的铁证,心里也不羡慕了。
努力半生,归来一切清零,这搁谁能受得了。
“怕被那个小徒弟牵连吧?”老太监露出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碰了碰张太监的肩膀,低声道:“别担心,你都回膳房了,已经跟承乾宫彻底没关系了。”
张太监身形一顿,反复咀嚼这句话。
他现在和承乾宫彻底没关系了。
没关系就好,他做什么都与承乾宫无关了。
第111章 更新
乾清宫,康熙听着梁九功低声细语讲佟家的事。
“国舅爷病得厉害,一直在唤娘娘的乳名……”
佟国维拒绝吃药,口中一直念叨着长女的乳名。梁九功说完,面色越发沉重。
这个消息承乾宫还不知道,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谁去传话。
佟国维病重,不久之后的佟家又会少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康熙心里迷茫又哀痛。
回忆起佟家的种种,他不禁又想到了皇后。
因为那两个梦,自己对她和四阿哥越来越戒备。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没做,就这样冷落了数月。
“皇后正病着,朕亲自去与她说。”康熙道。
哪怕佟家早就有了新的家主,没了佟国维还是会给佟家带来不小的打击。皇帝的亲舅舅和皇帝的表弟相比,后者在血缘上与皇家又远了一层。
之前佟国纲和佟国维都在的时候,佟家如日中天,两人接连没了,佟家独一无二的权势和地位也跟着没了。
梁九功暗自松了口气,皇上去了承乾宫,即便不和皇后娘娘和好如初,也会看在佟国舅的面子上,对娘娘多几分怜惜。
“用过膳再去。”康熙又道。
梁九功才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皇上这时候过去还能赶上承乾宫的午膳,这摆明了不想陪着娘娘一起用膳。
作为御前第一人,梁九功不明白皇后到底怎么惹到皇上了。可几十年来做奴才的经验告诉他,万岁爷是没有错的,既然气了那就是皇后没做好。
不仅仅是自己,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万岁爷的奴才,即便尊贵如皇后,也要学会遵从万岁爷的心意。
皇上的膳食全都有宫人提前试过,这些试膳的太监不固定,每日轮换着来。梁九功紧紧盯着小太监试过后,才开始给康熙布菜。
伺候皇上用过膳后,他也得了一炷香的功夫出去歇着。出了门,转身往右走了一段路,来到自己休息的屋子。
梁九功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从下人房出来,他冲着那边叫了一声,那人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东子,又去招呼你那些兄弟们了?”梁九功别有深意地问道。
东顺讨好地笑了笑,语气带了几分小心地和梁九功解释,“师父,我就是过去看一眼,请他们喝点茶。”
梁九功摆摆手,示意让他别说了,自己也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知道这个徒弟是想笼络些人,以后能爬的高点,甚至是有朝一日取代自己的位置。
梁九功心里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一大把年纪了,只要东顺不爬到自己头上,可以容忍他给其他小太监一点小恩小惠。
更何况即便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数不尽想巴结奉承自己的人甘愿做自己的眼睛。
东顺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怎么都翻不出自己的手心。
“师父,我给您试菜。”东顺搀扶着梁九功,巴结道。
梁九功冷笑一声,“奴才就是奴才,咱们可没那么金贵。”
皇上的饭菜有人试毒,他身边宫人的一茶一饭可没这样精细。梁九功这样身份的大太监,底下的人能巴结的也是饭菜是否丰盛可口、冷热适宜。
从前梁九功心情好了,也会准许徒弟给自己试菜布菜,今儿他不给东顺面子,当着其他太监跟前狠狠让对方没脸。
东顺赔笑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快速用了膳,梁九功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吩咐东顺去惠妃宫里走一趟。
直郡王的信先是到了乾清宫,皇上过目一遍才会选择送不送去钟粹宫。
惠妃盼着儿子都快盼疯了,这会儿带着大阿哥的信过去,惠妃肯定心花怒放,赏赐也比寻常的时候厚上几成。
即便是自己的徒弟,打过巴掌后也得给个甜枣,惠妃的赏赐就是自己给东顺的甜头儿。
在其他太监艳羡的目光中,东顺麻溜地蹿了出去,脸上挂着没藏住的笑容。
“臭小子。”梁九功笑骂了一声,跟着出去了,皇上要去承乾宫,他也得过去看看。瞧了皇上的举动,再决定以后自己怎么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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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
康熙来到的时候,佟佳禾正靠在蒲雨身上喝药。
躺着的时日长了,就算没病也能生出病来,今儿许太医来的时候就改了方子,让她正儿八经地吃起了养生药。
“皇上?”
看到康熙的时候,佟佳禾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康熙照常没让人跟着,自己带着梁九功就进来了。看着佟佳禾喝了一半的药,他随口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皇后的脉案自己每天都有看,可数月不见,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让他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佟佳禾憔悴的面容都有些恍惚。
印象里的她,不该是这样孱弱的模样,大约是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所致。
佟佳禾错愕了一瞬,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微红,任谁看了都是受了委屈却依然倔强的模样。
果然,康熙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一直观察着二人表情的梁九功和蒲雨都露出笑意。
平心而论,梁九功巴不得皇上和皇后和好如初。太皇太后、太后和佟国纲大人陆续没了,皇上越发念旧,更看重宫里的老人。
哪怕大阿哥被皇上支得远远地,惠妃的待遇也没变,各处都不敢克扣钟粹宫的份例。
宫人们识趣地退下,康熙定定地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才叹气一声上前道:“你自小就体弱,怎的……”
接下来的话,康熙说不下去了。想到自己和佳禾的小时候,难免就回忆起佟国维。
皇后是舅舅最疼爱长女,长辈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佟家格格。
“太医说你是气血不足,朕想着带你出去走走,兴许身体能好得快些。”康熙终于走到佟佳禾床榻前,看着她道。
“出去走走?”佟佳禾惊喜道。
“好,好好。”她好似忘掉了先前二人的隔阂和猜忌,语气兴奋地问,“皇上还要带上谁?”
圣驾出巡,怎么可能只带上皇后,不说后宫,单单前朝的官员都够康熙挑挑拣拣的了,更不用说还有已经入朝的阿哥们。
康熙饶有兴致道:“按照上一次的名单,没有去热河的都带上。”
热河?
佟佳禾眼底的笑意顿时消散了。
“臣妾以为是去江南。”
江南风景秀美,她上一次去江南还是几年前。
佟佳禾没有错过在自己说江南的时候,康熙眼底飞速闪过的挣扎和犹豫。
“朕想带你去看看草原风光,一道骑马,等你身子好全了,有机会咱们再去江南。”说这话的时候,康熙已经十分自然地握住了佟佳禾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就像携手共度了半辈子的恩爱夫妻。
等康熙走的时候,承乾宫殿内还是一派温馨的模样,仿佛因为他的到来重新焕发了生机。
佟佳禾也在康熙的温言软语和殷切盼望下,渐渐养好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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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钦天监算出来一个大吉日,圣驾再次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
这次,后宫嫔妃带了许多,阿哥们只跟去几个年纪小的,由各自额娘看顾。
马车停下的时候,佟佳禾挑开帘子往外看到了一片青砖灰瓦,与紫禁城的红墙相比多了几分淡雅朴素。
“娘娘,奴才扶您下来。”御前女官已经端着笑容静候在马车旁。
蒲雨不知何时有人等在了马车外,诧异问道:“你是?”
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行事代表了皇后娘娘的脸面,那女官笑容不变,语气柔和道:“皇上担忧娘娘身体,特让奴才前来伺候。”
她话音落下,佟佳禾才起身,蒲雨压下心底的不安随着一起下去。
两人站定后,佟佳禾含笑对蒲雨道:“这儿的景色真好。”
蒲雨压下心底的不安,跟着点头。
御前女官依旧跟在两人身边,佟佳禾挑眉看向不远处,不知何时行宫的青砖灰瓦被夕阳染上一抹绛红。
原来,热河行宫就是康熙为自己下半生准备的牢笼。
几人还没走几步,蒲雨就看见前头圣驾那儿有一行人匆匆赶去。她侧身吩咐身后的宫人把娘娘要用的东西提前收拾出来,迅速又自然地扫了眼御前女官的表情,看她是否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御前女官的表情不变,跟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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