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奇摸着断发, 不悦地皱眉。
“找死。”
他的长鞭不断抽向音折,鞭鞭狠辣不留情。
他想教训这个女人已久。
她时时刻刻缠绕着少主, 阻碍他们的大业,还敢叛逃,简直是绊脚石。
虽说姬梵不准他下杀手, 可小小教训她一番, 也不无可能。
落天奇的鞭子毒辣如蛇, 以难以防备的弧度,抽上音折的肩头,留下一道长而深的血痕。
顷刻之间, 音折的肩头就染上血红。
她吃痛,手中剑没有松,逼上落天奇的鞭子。
两人交手数十招, 招招不留情。
落天奇越打越心惊, 她不熟悉他的鞭法,先头很是吃了几亏, 浑身添上数条血痕。可交手越多,她领悟得越快,本能越强烈, 还能有余力去钻他的空子,寻找破绽。到后面,两人竟然打得难舍难分,这还只是她没有显出原形的情况。他知妖兽原型,鳞片坚固似金铁,可谓刀枪不入,更难伤及根本。
他以为的草包货色,竟然深藏不漏,有如此高超的剑术?
不能大意,他眉头压下,手背后打了个手势。
音折原本愈打愈顺利,心道:我打这个世界的龙傲天打不过,还打不过你吗?
落天奇笑道:“再打下去,那个小孩儿就要死了。”
他的包子脸上挤出个怀有恶意的微笑,目光示意她回头看。
音折一回头,四喜果然已被人制服。
这小孩担心她,根本没跑远,被捉了个正着。
四喜:“姐姐,你快走。”
“走个屁呀。”
音折难得爆了粗口,分身之际,喉间已缠绕上一圈铁鞭。
她不甘心地放下剑:“我走,放了她。”
落天奇:“主上有令,要将你们一起带走。”
音折和四喜被捆成粽子,押回了天珩学院。
回到水月洞府后,音折未被召见,和四喜分开关押在水牢中。
她被捆在水车上,水车两刻旋转一次,她便被浸入水中,溺失呼吸。如此反复,直到浑身水淋淋,泡得皮肤发白发皱。
音折喊:“我要见姬梵!我要见姬梵!”
水牢内只有她的回声及水声,水再度将她淹没。
喉管肺部的空气皆数被夺走,体内脏器火烧火燎。
挣扎无用,手铐脚铐全是精铁,幽暗深邃的水里,她的呼吸一点点被夺走。
等从水面上浮出,她呛得满脸泪水,心口疼得快要死掉 。
然而这些苦痛都抵不过她内心的焦灼。
四喜呢?她也在水牢里吗?她才十岁左右,怎么能受水刑?
她咳嗽得满腔血气,叫嚣着,要惩罚就惩罚她,不要对孩子出手。
三夜过去,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被人像拖死鱼一样的拖上岸。
锁扣未除,她被奴仆拖去了静室,水痕长而蜿蜒。
姬梵坐在榻上,长发葳蕤垂下,流泻如有银光。
室内氤氲着清淡茶香,仿如昨日,她亦坐在榻上品茶。
“咳咳咳咳……”
音折咳得头痛耳鸣,许久才缓过来。
姬梵走到她面前,音折疲惫地头也抬不起来,只能瞧见他垂地的衣摆,暗纹金线,尊贵非凡。
“为什么要逃?”他堪称柔和地询问。
音折喘息:“四喜呢?”
下巴被两根手指抬起,她终于对上姬梵的脸,他淡漠而矜贵,仿若高岭之花,垂眸间,眼神毫无情绪。
“你没资格同我讲条件。”
音折不语,以沉默面对他的逼迫。
他说:“看来你想给她也试试水牢的滋味。”
音折顿时激烈抬头:“不行!她还是个孩子!”
姬梵困惑:“我难道是什么尊老爱幼之人?”
音折总算意识到,她现在不是独身,四喜还在他们手上。
她不敢挑战姬梵的下线,因为他可能根本没有!
“我逃走还能为的什么,无非是不想为奴。”
“当初,分明是你自荐。”
“当时我不自荐,就要被你吃了,我能不自荐吗?”
音折指控,“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为奴又如何,落天奇归蓬,与我亦有契约。”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方寸之地,也算自由?”
“日后,神洲大地,皆为我掌中物,你又能逃到何处?何处才算真正的自由?”
音折苦笑,他生来凌驾众人之上,又怎么会懂。
如果没有凌尘,他的确会如这所说,以难以抵挡之势,一统中洲,千门万宗,踩至脚下,成为当之无愧的魔神。
“自由……总归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不必为了保全性命,敷衍谄媚,为人奴仆。能够随心所欲,自在逍遥。”
姬梵哂笑:“你想要这般的自由,那在这个世界,无人能得。无人能随心所欲,自在逍遥。谁不是困于修为,束于规则?伦理道德,仁义礼仪,条条框框,不得超脱。正因如此,芸芸众生,才会不断求仙问道,欲跳出五行,飞升成神。”
“非要飞升成神,才能自在逍遥吗?这两年来,我同四喜售卖香膏丹药,亦被城中地皮蛇欺压,常常遇到难缠的顾客,修为时也有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如果要掌控一切,才叫自由,那我确实没有得到自由。但是我能支配我的生活,不拘泥修为高低,不在乎地位尊卑,清茶热饭好睡眠,午后闲暇练练剑。这样对我来说,也是自由。”
姬梵倏尔冷笑:“我明白了。你想要的自由,便是不在我身边。如此,做什么都自由!”
音折哑然,继而承认:“你是主,我是仆。你对我好,是恩赐,不对我好,是本分。我不想要这个。”
“只在我一人之下,你还尚嫌不够?”
“不够,我要和你并肩而立,这样才自由!”
音折声音愈发大,她俯趴在地上,可眼神却高昂,想攀折下姬梵的野心清晰可见。
“我不要做灵宠,不要做奴仆。我要和你平起平坐,我要随心所欲,我要不受你掌控!”
“你不过一卑贱妖兽!”姬梵气息不稳,从齿关挤出斥责。
“我不是什么卑贱妖兽,你该把我当成堂堂正正的人!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逃!”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胸腔处因溺水有撕裂之痛,可她却强行压下。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我不要做灵宠。”
两年来的自由生活,令音折的内心从未有过的清晰坚定。
一直以来,她只想过上一方自由自在的小日子,没有太大野心,没有太多欲望。但,一步错,步步错。为了活下来,她做太多不得已的事,让自己越陷越深。
反正她实在得不到假死药,解不了契约,真要让她一辈子都做奴隶,还不如死了算了!
投胎到现代社会,好好做人!
她的话在姬梵脑海中盘旋,激得他灵气翻江倒海。
她怎么敢?怎么能生出这种企图?
平起平坐?不受掌控?
她不过是一条卑微小蛇,侥幸成人,落入他手中,享尽荣华,竟然还不自足。她难道不知,有多少蝼蚁散修,想拜入他门,为奴为仆,有多少妖兽,被他吞吃入腹,化做精血。
莲海中万千亡魂,她差点就是其中一员。
如此殊荣,如此幸运,她尤嫌不够。
贪心不足蛇吞象,原来俗语道破的是真相。
怒火过后,姬梵坐回榻上,生生气笑了。
音折听着他的笑声,毛骨悚然,原本积攒的勇气像被针扎过的气球,悄悄地瘪了。
姬梵指尖一抬,音折手铐脚铐,自动解开,素弦飞到她手上。
“既然你有如此傲骨,素弦剑在手,你便自裁吧。”
音折呆住了,她做好了引颈受戮的准备,谁料姬梵让她自尽。
她思绪混乱,只记得四喜,问:“那四喜?”
“……”他讽笑,“你死,她活。”
穿越而来的数年时光在她面前铺陈展开,她悲愤又无力。
叛逃一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善了。与其做一辈子的奴隶,不如投胎重新做人吧。
她颤巍巍地抬起素弦,刎颈而去。
忽而长剑嗡鸣,清绝剑自姬梵手边飞来,竟然自顾自挑开了素弦剑。
剑身擦过音折的脖子,留下一条浅淡血痕。
音折被大力带过,跪倒在地。
她一时茫然,又去持剑,可素弦剑挣扎,清绝剑无风自动,再次击落素弦,不肯令她自裁。
“名剑有灵,清绝素弦上任主人对是恩爱不移的夫妻,不可能容忍对方自裁。”角落里,只剩下颗木头脑袋的偃奴用气音说出这一番话,它尽量压低声音,但寂静的室内,仍然突兀。
姬梵抬手,灵气飞射,将它击爆。
门外的四肢逃也似得滚远了。
“连名剑都比你有情!”
音折淌了满脸的泪水,恶狠狠地捏起素弦,冲向姬梵。
她的剑法是姬梵所教,姬梵抬剑对上,一举一动,全在他意料之内。
本是毙命的杀招,两人持剑相对,剑身上的杀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缠绵悱恻,剑身相贴,仿佛许久未见,情意绵绵。
清绝脱离姬梵掌控,侧边一挑,将音折带入姬梵怀中。素弦擦破音折贴身的轻薄衣衫,玩耍似的同清绝黏在一起。
此后,清绝素弦,震出主人的掌控,贴合如一,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第69章 重归樊笼(二) 火葬场倒计时……
泣泪不止的音折跌进他怀里, 撞到他的胸膛,姬梵一时心脏闷痛,下意识握住她盈盈细腰。
音折抬眸, 潋滟波光,直刺他双眼。
姬梵心跳如擂鼓,全身都迫切渴望着、叫嚣着,要将她彻底融入骨血中。
合二为一,再不分开。
彻彻底底的属于他。
不。
他不会屈从温柔魅惑中。
姬梵将她推开, 音折却反手握住他的手。
她眸光闪闪,含着祈求:“你不差我这样一只不驯服的灵宠, 放了我吧。”
姬梵阴晴不定。
音折抓着他修长的手指,攥得紧紧的,眼神那样可怜。
“求你了……”
姬梵:“你还是不想死。”
音折泣道:“如果能活, 谁想死呢?”
姬梵垂眸, 望向她柔软的手指, 蒲苇般坚韧有力,缠绕着他的手指,力道那么轻, 却让他再不能推开。
心如百炼钢,顷刻绕指柔。
“我再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生而为奴, 死而自由。”
音折素手插入他骨节分明的指间, 同他十指相扣,缱绻优柔。
她却说了一个不在姬梵意料当中的回答。
“让我做你的道侣, 好不好?”
姬梵被这温柔所迷惑,近乎心动,而后抽身而退。
“一时诡计。等我松懈, 立刻寻找逃跑之机?”
音折扭腰跟上,柔弱地攥着他的衣袖,像菟丝花缠上他,汲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弱怜意。
“解开契约好吗?我不想做你的奴仆,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就像凡间的夫妻,男耕女织。白日
携手共筑爱巢,夜间伴盏烛火耳鬓厮磨。恩爱不移,白头偕老。”
“夫妻之间……不是靠天道契约束缚的。”
妻子?
妻子……
姬梵应当嘲讽此蛇胆大包天,竟然敢要他道侣之位。
可却顺着她的蛊惑,幻想起他们若是结为夫妻,又会如何。
她作为他的妻子,当享用最上等的灵草丹药,当穿最顶级的法衣灵器,当受所有人遵从膜拜,同他一起双双修炼,共赴成仙。
日后他一统神洲大地,成为万世当归的仙神,她也将坐在他身侧,成为他的仙后。
什么自由、逍遥,统统不重要,皆数抛到脑后。
她的素手只为他整理衣衫,眼眸中只有他的倒影,步履只行走在他身边方寸之地,笑靥只为展开,夜里只对他盛放。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的唯一,旁的,全都不重要。
这,便是夫妻。
说音折软骨头也好,没骨气也罢。
方才自裁被阻止,勇气就下降,求生欲又占领高地了。
还是想活。
她一身虚汗地想着。
静室内,两人都不言语,风吹过窗棂的细微动静都听得清楚。
窗外,许是竹叶摇曳,摩挲的声音沙沙的、绵绵的,一阵轻缓来,又轻缓地去。
姬梵脑中转过无数思绪,抬眸却见她鬓边挂着一滴汗。
紧张、心虚、恐惧。
她在撒谎。
心脏蓦地一沉,姬梵凝神细看。
此骗子竟然用上美人计了。
她是钦慕他,想要同他结为夫妻?她分明是贪生怕死又不愿为奴,假借夫妻蛊惑他。
姬梵抬手就掐住她细细的脖子,将她按在案几上。
随着掌心用力收紧,她的喘息不再均匀,急促而激烈,瞳孔渐渐扩大,嘴唇也开合着。她的双手抓着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尖利的指甲扎进他的血肉中,吸取他的精血。
他喂过她精血,如今血液顺畅地被他吸收,像流入自己家。
不光佩剑,连血液都背叛了他。
姬梵一张脸青青白白,才意识到,无论如何,他都杀不了这条反骨的黑蛇。
岂有此理,他愤恨无比,将音折摔在地上。
“偃奴天奇!将她拖进地牢!”
无头的偃奴和耳朵紧闭的落天奇,小心翼翼进来,将音折带出去。
几人刚出静室就听见里面有如风暴席卷而来,震天动地的灵气爆炸声。
偃奴和落天奇跑得更快了。
一人一偶将音折关进地牢,落天奇满脸晦气地急忙消失,只剩四分五裂的偃奴。
它的人偶身惨不忍睹,没有脑袋,只能在胸膛上装两只木头珠子,代替眼睛。原本破碎后,它能用灵木给自己修复身体,可姬梵这两年脾气太爆裂,它修的速度赶不上被揍的速度,只好拼拼凑凑,勉强行动。
“音折大人呀,你真是的,为什么要跑呢?在主人身边不是很好嘛。”偃奴将她的四肢锁上镣铐,边絮絮叨叨着。“你不知道,你走以后,主人心情可差了,阴晴不定,偃奴从来没看过他心情那么差。哎,我可受了不少苦,你看,偃奴连脑袋都没了……”
音折才不关心这个木头人,她声音嘶哑地问:“你见到过四喜吗?它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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