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眼神并没有敌意,但对她们也无一点信任。
“最近一直有人来找我,说得天花乱坠,和你们一样。我一个乡下老太婆,哪儿知道你们那些商业上的事?你们是想给自己挣个噱头,还是想着以后批量生产?”
云听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退缩,语气诚恳:我知道您在网上的故事,但真正的故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来这,只是想听听您的故事,也想了解您手里的技艺。”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手握着门板,不打算让开道路:“了解我的技艺?你们这些人,说得再好听,最后不还是为了做生意?”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云听解释,“我是真的想知道您的手艺是怎么流传下来的,为什么您一直坚持手工制作,而不是交给更大规模的工厂生产。”
老太太的眼神闪了一下,嘴角动了动,但还是冷着脸:了解线香,你们年轻人懂什么是线香?香水、熏香、精油,搞这些东西的商人越来越多,但有几个人真的懂香?”
云听的语气不疾不徐,“老太太,我学过调香,香水、熏香、精油这些东西确实很普遍,但线香不一样,线香讲究时间、温度、湿度,每一步都不得有半点急躁。我今天来,只是想听听您的故事。”
老太太皱着眉盯着云听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衡量她话里的诚意。
过了许久,老太太叹了口气,不情不愿道:“进来吧。”
屋内很简单,墙上挂着泛黄的老照片,木桌上摆着几个粗瓷碗,灶台上还温着一壶热水。
老太招呼她们坐下,随手拿起炉上的水壶,倒了两杯热茶,茶香淡淡的,带着一丝药草的清香。
她从房间里拿出一只雕刻精美的旧木盒,盒子表面已经有些许磨损。
老太太打开木盒,取出一卷线香。
“你知道真正的线香是什么样的吗?”
云听接过线香,轻轻捻了一下,发现它细腻紧实,香味并不浓烈。
老太太看着她的动作:“真正的线香,讲究‘三年制香,五年养香’。很多人以为做香不过是调配材料,然后搓成线条晒干就行,但他们不知道,线香是
有生命的,它需要时间去沉淀。”
云听点头,“所以,您不愿意让它商业化,是因为它不能量产?”
老太太冷笑了一下:“量产?如果线香可以批量生产,那它就不配称为非遗了。”
她讲起自己的故事。
她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古镇,祖上三代都是制香师,家族制香的手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
她的祖父曾是宫廷御用制香师,手艺极为精湛,被誉为“香道宗师”。
那时候,制香并不是单纯为了点燃焚烧,而是一种精神寄托。每一根线香,都代表着一个故事,一种心境,一段记忆。
老太太从小就在香料堆里长大,她的祖父告诉她,真正的好香,是可以“活”的。
“活的香,是有温度的,有层次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展现出不同的香韵。”
老太太拿起线香,在手中摩挲:“比如这一款‘雪落’,是我们家族传承了百年的配方,只有在冬天特定的温湿度下制作,才能达到最佳状态。它的前调是清冽的松木香,中调是幽幽的兰花香,后调则带着一丝檀香的温润。”
“为什么叫‘雪落’?”云听见她不说话了,问道。
老太太眼里有泪光:“这是我祖父最得意的作品之一。据说,当年他还是少年时,曾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听到远方寺庙的钟声,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于是,他用松木、兰花和檀香,调制出这种可以让人感受到‘雪夜禅心’的香。”
“可惜,这种香极难制作,一年只能做几十根。”老太太摇摇头,“所以,即便有人愿意出高价,我也不会卖。”
云听若有所思,这种将自然、记忆、情感融入香气的工艺,才是真正的“香道”吧。
老太太接着说道:“我们家族的线香,最讲究的是‘四象归一’,木香定魂,花香入心,草香养气,果香调神。”
她顿了顿,看向两人:“你现在明白了吗?线香不是简单的香料堆积,而是‘天、地、人、心’的融合。”
云听心中生出敬意,她问:“如果这门技艺不传承下去,岂不是要失传?”
“我不是不愿意传承,但要看传给谁。”老太太目光犀利,“如果只是想赚钱,那学了也没用。”
她把线香放回盒子:“可惜至今没有人愿意尊重这门技艺,愿意花时间去学,愿意守住这份孤独……”
云听了解,老太太的心并非完全封闭,只是这些年,太多人为了利益而来,让她对外界失去了信任。
她微微一笑,看向老太太:“那如果有人愿意学呢?”
*
第一天的沟通并不顺利。
老太太最后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愿意合作,也不愿意再多谈。
这件事不能急,只能慢慢来,先取得老太太的信任,再寻找突破口。
云听向老太太道了谢,表示自己还会再来拜访,老太太没有回应,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周之寒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等到老太太关门后,他才叹了口气:“果然,她还是不愿意合作。”
“没关系,我们先逛逛。”云听调整情绪。
周之寒跟着她往前走,语气带着点自嘲:“你倒是不急。”
“急也没用。”云听笑了笑,低头望着脚下的石板路,“老太太不是第一次拒绝人了,我们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逼迫她的。”
周之寒没再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的心情并没有云听这么平静。
其实他比云听早进公司三年,论资历,他是她的前辈,但论实力……他只能承认,云听比他优秀太多了。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云听是Ethan亲自带出来的,短短半年,就成了公司最有天赋的调香师。
而他呢?他也努力工作,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可他始终无法超越她,在公司,他的地位远远不及她。
这次和老太太谈合作,原本是他的任务,可如果他失败了,而云听成功了呢?
他不敢想。
云听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随口问道:“你觉得老太太的线香怎么样?”
“挺特别的。”周之寒心不在焉回了一句。
“只是挺特别?”云听挑眉,“她的线香技艺已经是非遗级别的了,里面用的香料,配比,燃烧后的层次感,都是顶级的。”
“那又怎么样?”周之寒耸耸肩,“她不愿意合作,我们就只能干看着。”
“所以我才说不能急。”云听继续往前走。
“你真的一点都不急?”周之寒盯着她,“公司让你来,是希望你能拿下老太太的合作。”
“你也可以。”云听平静地看着他。
周之寒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可以吗?
他是最先接手这个项目的人,但老太太的态度摆在这里,他根本没有头绪该如何说服她。
可云听呢?她看起来毫无压力,好像早已胸有成竹。
周之寒不知道云听是故意的,还是她真的不急。
对于云听来说,她确实不急,她有自己的想法。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公司希望能开拓线香市场,而这正好和她的计划契合。
如果她以后要自己创业,传统线香的元素也会成为她品牌的一部分。所以,这次合作,不仅仅是公司的任务,对她个人而言,也是一次学习和探索的机会。
周之寒看到云听姣好的侧脸和眼下的青色,他想,如果自己能完成这次合作,那就证明他不比云听差,甚至能在领导面前赢得更多认可,可惜他完成不了。
站在全局看,有云听的助力绝对事半功倍,可如果云听成功了……那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超过她了。
他不想输。
可老太太不会轻易被说服,而云听,总是有办法的。
这让他很矛盾。
两人都没说话,一阵风吹过,云听打了个喷嚏,周之寒本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但转念一想,云听太有距离感了,她不会接受。
他侧过身对云听说:“小云,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第53章 再次见面
因为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加上各自有心事,云听和周之寒都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顺着原路返回,两人在同一条岔口上犯了同样的错误, 导致平白无故多绕了一圈。
等找到正确的路时,天色已暗。
村里路灯不多,光线昏暗。好在两人住的地方离老太太家不算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这家小旅馆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住宿点, 条件自然不能和城市的五星级酒店相比。
房间摆设简单,墙壁上能看到时间留下的淡黄色痕迹。地板是老旧的木板,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云听没有洁癖,以前也去过偏僻的地方找灵感,条件比这差的还有很多, 所以看到简陋的房间,并不失望。
穿衣服睡觉即可。
但周之寒不一样。
他有洁癖,见不得又乱又脏的东西。
先前他从星河回来,云听瞧他神色疲惫,误以为他在老太太那儿受挫, 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是几天没有合眼。
也是难为他了。
回到房间后,云听第一时间去洗澡。
乡村的冬天比城市冷得多,即便屋里开着暖气,空气还是有一丝湿冷。
洗完澡后, 她换上宽松的家居服。
头发正在滴水,云听拿起吹风机, 一边吹头发,一边思考明天该怎么和老太太沟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是响亮的敲门声。
“咚咚。”
云听关掉吹风机, 用毛巾包住头发,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之寒。
周之寒脸色不自然,说话也吞吞吐吐,“小、小云……”
“怎么了?”
周之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云听又重复一遍:“周老师,你怎么了?”
周之寒咬咬牙:“小云,你怕虫
子吗?”
云听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她不太确定地回答:“还好吧?”
周之寒闻言,一喜:“那你能不能帮我去抓虫子?”
云听眨了眨眼,没忍住笑了:“周老师,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虫子?”
周之寒脸色黑了一半,强撑脸皮解释道:“我不是怕,只是有点不太擅长…抓虫。”
“哦?不太擅长?”云听看到周之寒铁青的脸色,又想笑了。
怕虫的周老师和平常的周老师有点反差。
周之寒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干咳一声:“小云,你到底帮不帮?”
云听不想去,她不怎么怕虫子,但对虫子也没什么好感,可是看到周之寒一个大男人站在门口愁眉苦脸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
她拿起一件外套披上:“走吧,周老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周之寒的房间。
房间布局一样,家具同样老旧,云听问:“在哪儿?”
周之寒躲在云听身后,指了指床头柜:“就在那儿,刚才我躺下的时候看到的。”
云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床头柜的边缘,有一只黑红色的小虫趴在那里,腿还在蠕动。
云听语气不太妙:“……臭屁虫?”
她最讨厌的就是臭屁虫。
又丑又臭。
只要受到惊吓或者被压死,臭屁虫就会释放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味道酸臭难忍,根本不是普通虫子能比的。
光是看到臭屁虫,云听就能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了。
周之寒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怕吧?”
云听面无表情地转身,来到周之寒身后,语气无比坚定:“周老师,我怕。”
周之寒:“……”
他无助问:“找不到别人,那现在怎么办?”
云听真诚地吐出两个字,“加油。”
周之寒嘴角抽动,“小云,你不能帮我吗?”
云听摇头,“不能。”
“……”周之寒无奈,认命地靠近臭屁虫。
它还稳稳地趴在床头柜上。
周之寒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一张不够,又抽一张。
云听看到他堆了厚厚的一层,才听到他说:“行吧,我自己来。”
云听站在后面看着,心想,你本来就该自己来。
周之寒屏住呼吸,颤颤巍巍靠近臭屁虫。
他以为只要速度够快,就能抓住臭屁虫,可当他的手快要碰到臭屁虫时,那东西动了一下。
“……”
周之寒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
他稳住心神后,再次尝试。
这次还没靠近,臭屁虫张开翅膀,“嗡”的一下飞走了。
周之寒脸色一变,手里的纸巾掉到地上,脏话脱口而出,“操。”
臭屁虫在空气中晃晃悠悠地飞着,目标明确地朝他冲了过去。
周之寒的背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震惊,最后变成了彻底的恐惧。
“这什么鬼东西!”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乱动,可臭屁虫偏偏不肯放过他,在他面前盘旋了一圈,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云听目睹了全程,她本来只是淡定地围观,可当看到臭屁虫停在周之寒的衣服上后,她的表情也不对劲了。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周之寒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脸色发白,身体僵硬,慢慢地抬起手,想把臭屁虫弄下来。
可他还没碰到,那臭屁虫又动了一下,爬入更深的地方。
“……”周之寒表情绷不住了,向云听求救:“小云,你过来帮我弄一下……”
云听再一次后退了一步,“周老师,你别过来。”
周之寒的理智荡然无存:“你不是说不怕吗?”
云听老实回答:“我是不怕,但我嫌它脏。”
可周之寒管不了这么多,他已经受够了,他不想一个人承受这场灾难。
他一步一步朝云听走去,脸上的表情狰狞又绝望:“小云,你再不过来帮忙,它真的要往里面爬了!”
云听看到他的动作,反应极快,在周之寒迈出第二步时,迅速伸手,一把抓住门把手。
“砰!”
房门被她关上了!
周之寒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只剩下一扇紧闭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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