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聿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一直都很擅长伪装,尤其是情绪。
无论是在手术台上,还是在生活里,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不会让人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好友,也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状态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好。
Elliot想到什么,问:“她知道这件事吗?”
徐清聿摇头,“她不知道。”
Elliot不理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徐清聿笑了一下。
“告诉她什么?”他说,“告诉她,我现在睡不着,每天靠药物入睡?”
“然后呢?让她觉得我很可怜?让她觉得因为我生病,所以她应该原谅我?”
Elliot和Kai哑口无言。
徐清聿地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如果让她因为我的病情原谅我,那我不需要这样的原谅。”
“Zeph,你比谁都固执。”Kai有些心疼,“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如果愿意回头,我就在。”
“如果不愿意,那我也尊重她,但我不会离开她。”
Kai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徐清聿的性格,也知道他的骄傲。可他第一次见到,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只剩下等待。
Elliot真的很想揍一顿徐清聿。他真的熬不住了,所以才接受了药物的介入。可是,他却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云听。
Elliot冷笑了一声:“Zeph,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撑死自己?”
徐清聿微微紧了紧眉,显然不太喜欢这个形容词,但他没说什么,继续收拾行李。
Elliot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徐清聿面前,郑重地一拍他的肩膀,“Zeph,所以我决定了。”
徐清聿:“?”
Elliot将手搭在徐清聿的肩膀上,“我搬过来和你住一起,怎么样?”
徐清聿推开他,“不需要。”
*
自从搬到云听楼下后,徐清聿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运动、简单洗漱后去厨房做早餐。
他会做饭,但仅限于最基础的家常料理。
西餐里的精致摆盘、复杂的酱汁,或者中餐里需要长时间炖煮的菜,他都不擅长。
但简单的煎蛋、牛奶燕麦、吐司三明治,或者煮个面、熬个粥,他还是能应付的。
锅里的培根滋滋作响,散发诱人的香味。
徐清聿一边用铲子翻动,一边打蛋。
他磕开鸡蛋壳,把蛋液倒进另一个平底锅中。等鸡蛋在锅里凝固后,他往上面撒上一点点盐和黑胡椒。
吐司在烤面包机里烘烤,等培根煎好,鸡蛋也熟了,他把热腾腾的培根和鸡蛋夹进吐司里,又搭配几片生菜,挤上一点沙拉酱,三明治完成。
接着,徐清聿把牛奶倒进小锅里加热,顺便放了几勺燕麦进去,让它们慢慢变得黏稠、顺滑。等牛奶沸腾,他关火,把燕麦牛奶倒进杯子里,最后撒上一些坚果碎,让口感更丰富。
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早餐,他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想了想,他又回头拿了一个苹果,洗净,切成小块,放进一个小碗里。水果、蛋白质、碳水化合物都有了,营养足够均衡。
做好这些后,他把三明治、燕麦牛奶和水果一一装进餐盒里,扣上盖子,提着早餐出门,上楼。
云听还没有起床。
徐清聿站在门口,按响门铃。
房间里响起OO@@的声音,云听踩着拖鞋走到门口。
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一道缝。
云听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门口,睡眼惺忪。
她还没睡醒,脸颊微红,眼神迷茫,长发凌乱,额前的碎发胡乱地翘着。
徐清聿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
云听没有起床气,但昨晚云朵吵得她整晚没睡,此刻心情略微不爽,“干嘛?”
“给你送早餐。”徐清聿抬了抬手里的餐盒。
“你不用这样。”云听抬手拨了拨头发,结果头发更乱了,几根猫毛还挂在她的睡衣上,明晃晃地昭示罪魁祸首的存在。
“我知道。”徐清聿温柔道,“但你还没吃早饭。”
云听知道徐清聿在补偿她,可这种方式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他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裂痕,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很普通的日常。
而且她还没有给徐清聿答复。
“我可以自己做。”她试图拒绝。
徐清聿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他笑了声:“你不会。”
“……”云听被他堵得无话可说,让开了一点,让他进来。
吃完早饭后,徐清聿送云听上班。
云听坐在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眼神飘向窗外,“你真的没必要每天送我。”
“嗯。”徐清聿应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握着方向盘,把车驶离小区。
“徐清聿,我说得是认真的。”
“我也是。”徐清聿依旧没看她,随意地问道:“你工作交接完了吗?什么时候走?”
云听怔愣,他又在转移话题。
她现在有点害怕被关心束缚的感觉,做了个深呼吸,不愿多说:“……还有二十天。”
“那你的香水品牌,想好了吗?”
香水品牌…云听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没说话。
徐清聿凝神盯着前方,静默须臾,他说:“做你想做的。”
*
徐清聿早上送云听上班,已经让她觉得麻烦,结果晚上他还来接她下班。
更过分的是,送她回家后,徐清聿也不离开,而是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开始给她做晚饭。
“徐清聿,你不用每天都来。”云听站在厨房门口,看徐清聿戴着围裙,熟练地洗菜、切菜,神情不太自然 。
“嗯。”
“我说真的,我自己可以解决。”
“解决的方式是点外卖?”徐清聿把切好的蔬菜放进锅里翻炒。
“……”
“今天做的是小炒黄牛肉。”不一会儿,徐清聿把菜端上桌,顺手给她盛了一碗米饭,推到她面前,“还有冬瓜排骨汤。”
云听坐下,望着这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饭,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沉默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牛肉炒得刚刚好,嫩而不柴,吃起来很开胃。冬瓜排骨汤清淡鲜美,排骨炖得软烂,汤里渗透着淡淡的胡椒香气。
云听吃得很安静,徐清聿也不多话。
吃着吃着,云听问:“你不累吗?”
徐清聿简直把得寸进尺贯彻到底。第一天,他只是看着她吃饭,现在已经和她在同一餐桌上吃饭了。
“还好。”徐清聿说,“做饭比做手术简单多了。”
云听再次把“钥匙还我”这话咽回肚子。
吃完饭,徐清聿收拾完餐桌,把碗筷端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
“你不用洗,我可以让阿姨过来。”
徐清聿洗完最后一个碗,把它放进沥水架,“没关系。”
云听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我想点外卖。”
“外卖不健康。”徐清聿说着,擦干手,转身出了厨房。
云听跟在他身后,越来越烦躁:“外卖更好吃。”
徐清聿了然:“那我学一下。”
云听:“……”
这一周,徐清聿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每天早上,他准时敲门,把早餐送到她手里,送她去上班。晚上又理所当然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再顺手做晚餐。
云听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后来发现拒绝无效,也就懒得再折腾了。
最主要的是,云朵一天不见徐清聿就去扒拉大门。
也不知道徐清聿怎么收买它的。
舔猫。
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大多是徐清聿在问她,“今天想吃什么?”之类的,云听回复得很简洁,一般只有一到两个字。
今天云听主动给徐清聿发了消息。
云听:「徐清聿,今天我要和师傅一起吃饭。」
徐清聿回得很快:「地址,吃完饭我过来。」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徐清聿的态度很强硬,容不得云听拒绝,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又让云听的心情又增添几分沉重。
餐厅。
Ethan夹起一片鱼片,蘸了点酱油:“考虑得怎么样了?”
云听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和Ethan提离职时,Ethan告诉她先不要着急,可以先做好发展计划,把市场定位、品牌理念、受众群体都考虑清楚。
这段日子以来,云听心里很空。她没有很明确的思路,单枪匹马也不知道如何开始。
她沉吟几秒,垂眸轻声道:“我还是想自己做,但……”
Ethan放下筷子,看着她:“但什么?”
“还是老问题,独立做品牌不是件容易的事。”云听坦诚道,“不仅是资金、市场,还有供应链、渠道、推广……我还在犹豫。”
Ethan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既然要做自己的品牌,就不能闭门造车。我给你推荐一个人,Leon Morris。”
“莱昂莫里斯?”云听重复念这个名字,陌生又带着些熟悉感。
“他是法国人,在香水行业二十多年了。”Ethan解释道,“年轻的时候在格拉斯学习调香,后来进入L‘veil(苏醒),负责配方研发。十年前,他离开品牌,自己创业,现在是欧洲一个小众高端香水品牌的主理人。”
云听挑眉:“小众?”
“他的品牌不算大众化,但在业内口碑极佳。尤其是对原材料的把控――他有自己的原料供应渠道,甚至在南法、意大利和摩洛哥都有合作的种植园。”
云听心中一动。
“如果你真的想做自己的品牌,原料是基础。”Ethan看出她的想法,继续说,“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学习他的供应链管理,了解如何控制品质。这对你未来的品牌发展有很大帮助。”
“他不会像学校那样系统地教你调香,而是直接带着你做实战。从原料采购到品牌推广,你都可以跟着学。”
云听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心里没什么底气,“他会愿意收我?”
“我跟他有些交情。”Ethan给她一个“放松点”的眼神,“他不是那种随便收人的人,但你不同。”
云听问:“怎么个不同法?”
因为我走后门吗?
“你不是去当学徒,而是合作。”Ethan看出云听妄自菲薄的心理,“你有自己的想法,有天赋,也有一定的市场认知。他不会拒绝一个有潜力的合作伙伴。”
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能跟着Leon Morris学习,她的品牌之路一定会更顺利。
但……她真的要去吗?
Ethan:“小云,一开始我不告诉你,一方面是我想听你的计划,另一方面,我不认为你愿意离开你的家庭。换作是我,我也不想离开我的老婆。但是,既然你没有比较完善的规划,不如去国外学习。”
如果是几天前,云听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现在,她迟疑了。
她想起了徐清聿。
最近这段时间,徐清聿对她的态度变了很多。
他用一种温和又隐忍的方式靠近她。
他会记得她随口提到的小事,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也会安静地陪着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
她还没接受徐清聿,但她也不再排斥他的接近了。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排斥过他的靠近。
但如果她去法国,可能要待上半年,甚至一年。
Ethan没有催促她,云听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老父亲般的慈爱,“你还有时间考虑,Leon那边,一个月后才开始正式招收学徒,如果你决定去了,我会帮你安排。”
云听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
Ethan没有再说什么,递来的眼神耐人寻味。
晚饭结束。
云听站在餐厅门口,拒绝了Ethan送她回去的好意。
雨水如帘般倾泻而下,街道上溅起一层层细小的水花。
她的心情很复杂,今晚的饭局让她心神不宁,与Ethan谈话后,更加深了她内心的迷茫。
恍神之际,眼前闪过一束车灯。
云听抬头,看到徐清聿的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灯熄灭,车门随之打开,徐清聿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身影稳健地从车内走出,周遭的静谧被他的出现打破。
在这片纷乱的雨幕中,风拂过他的侧脸,他黑色的外套在雨中划出一道弧度。
徐清聿的伞檐压得很低,云听看见有一滴水落进了他的脖颈处。雪松混着雨水腥气扑面而来时,他的影子已经完整笼罩住她。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进去等?”徐清聿走到她面前,“快,进车里。”
云听抬眼望着他,纹丝不动。
徐清聿一身深色的外套,修长挺拔,雨水打湿了衣襟,却丝毫不减他高贵的气质。
见她发呆,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云听收回视线,面对徐清聿的关心,她的内心又不自觉地软化了。
徐清聿将伞调整了位置,毫不犹豫地将伞倾斜到云听的一侧,挡住了她头上的雨水。
雨点从伞面上滑下,滴在地面上。
“走吧。”
“嗯。”
徐清聿坐进驾驶座,车窗外的雨幕被隔绝在外。
关车门的刹那,他伸手拨开黏在云听锁骨上的湿发。拇指关节蹭过动脉跳动的皮肤,云听瑟缩了一下。
“右座加热开到三档了。”徐清聿退回去,伸手扯过后座毛毯递给云听。
车载广播正放到《Fly Me to the Moon》,萨克斯风撩动潮湿空气,云听听到徐清聿说:“储物格有热可可。”
“嗯。”云听别开视线,“谢谢。”
两人都没说话。
前面的十字路口是红灯,徐清聿在一辆白色的SUV车后停下。
他转过头,看到云听的视线在被雨水洗净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心问:“云听,你不开心吗?”
云听很轻地摇了摇头。
绿灯了。
车子在风雨中继续行驶,雨水在车窗外一滴滴汇聚成小河,渐渐模糊了外面世界的模样,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悄然消散,变得近了许多。
将云听送到家后,徐清聿和云朵玩了一会儿。
云朵肚皮朝上,惬意地躺在他腿边,露出圆
滚滚的小肚子。
徐清聿的大手覆在上面,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打着圈,云朵舒服得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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