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期盼洛熙没有听到这些,她们的神经都仿佛被老鼠啃噬得脆弱敏感。
但聪明如阿姊,洛笙能感觉到洛熙已经发现了,洛熙显得紧张却又努力保持平静。
稳婆催促着她放松。
殿外早已一团乱麻。
洛家人都被关在偏殿,只能听着外面越来越混乱的声响。
一盆一盆的水往外送。
萧毅忙叫住出来换水的宫女,焦急地询问,“怎么样?”
宫女看了一眼房内,“娘娘太紧张,一直不顺利。”
“三姑娘在里面安抚娘娘,稳婆说,这样僵持下去,耗干了力气拖久了生不下来只怕会有大麻烦。”
萧毅浑身发凉,“我进去看看。”
“诶!”宫女拦住萧毅,“里面血腥气重,殿下还是先在外面,尽快解决了这鼠患的好。”
萧毅走到一半又不得不停住,他是个感性的人,但很多时候不得不被理性挟持。
萧毅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是提剑进了院子。
偏殿内陶晗心神不宁地左右踱步。
前世过往一幕幕翻涌而上,不能是这样啊,明明都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为什么还是会……
陶晗正想着,突然间看到院内东宫禁军侍卫焦急地往一个地方过去。
洛展站在她身边,也瞧见了这些,“那边是怎么了?”
他们的视线穿过繁密的人群,忽然间看见了被人群围堵的萧楚沉!
萧楚沉仍然是一身灰衣,远远看上去犹如地狱修罗从深渊爬出,带着一众杀手出现在这般危机紧张的时候,他们身上都带了武器。
逼得身前禁军侍卫也拔刀相向。
陶晗心跳瞬间停滞,眼前的画面与前世相重叠!
她脚步不稳地上前几步,扶住窗框。
什么意思……
他还是想要逼宫太子吗?!
屋内洛笙也听到了宫人来送信,说萧楚沉闯进来,带了许多杀手,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眉头紧锁,在洛熙面前也不敢表露出来,她轻轻拍了下洛熙,“阿姊你且听稳婆的话,我再去给你拿点糖,补体力。”
洛熙气力虚弱,脸色发白,其实知道洛笙大概不是去取糖,她只能不让他们担心,“去吧,我可以的。”
洛笙缓了缓心绪,气势汹汹地提起裙摆,冲出了屋子。
她刚跑到殿门口就看见萧楚沉和苍垣带着身后一众人进了院子。
萧楚沉身后的人都是暗色杀手着装,一进院子就带着浓烈的肃杀气息,凌冽逼人。
东宫内的禁军侍卫纷纷上前与之僵持,却因为大半禁军都被毒鼠分散了注意力,而显得势单力薄。
偏偏这会儿,东宫后院门大开!
另一批兵马鱼贯而入!
是萧楚淮从外面赶回来,带来的援兵。
他脸色发冷,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萧楚沉,似乎是在辨别他的动向。
洛笙轻咬唇瓣,板起脸,也顾不上院内来往吓人的毒鼠,三两步往萧楚沉的方向走。
萧楚沉看她一眼,也没当回事,有几分挑衅地盯着萧楚淮,动了动唇似乎是下了一句命令。
四周杀手暗卫一瞬间抽出自己手中匕首,刀剑寒光明锐刺目!
“阿澈!”洛笙突然出声阻拦,“你干嘛呢?”
萧楚沉听出洛笙话语间的不悦,微微一顿,像是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憋了半天只一句,“我……想帮忙啊。”
与此同时,杀手们四散开来,正好走到她身边杀手手里暗镖一闪,直接刺穿了跑到洛笙脚边的一只毒鼠。
洛笙猛地哽住。
第105章
毒鼠血迹流淌在鞋边, 她不由得挪了挪脚步。
抬眼一看所有的杀手拿着武器纷纷去追捕毒鼠,这才反应过来萧楚沉的话。
她唇角颤动了下,声音气势也弱下来, “你带杀手来抓老鼠?”
“我身边只有这种人。”萧楚沉没想过这个问题, 理所当然道,“会杀人不也会杀老鼠吗?”
“你不喜欢, 那我再养一批会抓老鼠的。”
“不不不用。”洛笙有点抱歉, “我刚刚是以为你闯进来做不好的事。”
“他们自己的人手不够, 又总是阻拦不让我进来帮忙, 还恶语相向。我就打伤了他们几个人, 闯进来而已。”
萧楚淮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有来有往的对话, 抬手示意了一下。
身边的侍卫也都纷纷四散开抓捕毒鼠。
“谁知道你带的杀手进来, 是想杀老鼠, 还是藏有别的心思。若是真对太子、太子妃不轨, 比这老鼠有更大杀伤力。”
萧楚沉抬眼看向萧楚淮,那好声好气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
他唇角勾起, 故意刺激萧楚淮,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的心思都用在我未婚妻上了。她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
萧楚淮黑瞳微眯, 手中短刀轻转。
洛笙现在觉得, 他俩碰面还是比老鼠杀伤力大一些,她待不下去, 连忙摆手转身, “快点先把毒鼠抓起来。”
洛笙提起裙摆往回跑,刚跑到门口, 忽然听到屋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原本东宫院内紧绷的氛围瞬间被新生气息笼罩,所有人神经在一瞬间舒缓下来。
殿内传来些响动, 洛笙愣是在原地顿了顿脚步,而后连忙跑进了房中!
连带着周围捕捉毒鼠的侍卫都停了停。
萧楚淮冷声吩咐道,“你们的事还没结束,继续。”
“今晚要放跑几只,就往你们房里送几只。”
屋内一部分稳婆处理着新生儿,另一部分照看着洛熙。
洛笙进门的时候,屋内又是一阵躁动不安。
一个稳婆跑了出来,“不好了!娘娘大出血了!”
洛笙一瞬间浑身恶寒,她忙不迭地冲进房中。
迎面看见旁边的清水盆被帕子染得鲜红,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鲜血刺目,仿若梦中所见,洛笙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跑到榻边。
洛熙犹如抽干了所有的气力,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洛笙给洛熙塞了一块红糖在唇边,“阿姊,先吃糖。”
洛熙看她一会儿,咬过她手里的糖,默不作声地缓了缓。
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无人顾得上刚出世的婴儿,他的啼哭声又大了几分,生生拉扯着众人的心弦。
一个宫女又忙上前去照看小皇孙。
屋外脚步声忙乱。
萧毅脸色苍白地从殿外跑进来,扔掉手中刀剑,跑到榻边。
洛熙没有精神,也只是无声地迎上他的视线。
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
洛笙不得不给萧毅让开位置,守在旁边,看屏风外御医忙张罗着开药方止血,稳婆忙着想办法止血。
屋内屋外长久不消停。
萧毅身形不稳,弯身单膝触地在榻边握住洛熙的手。
洛笙能看到他手掌有细微的轻颤。
萧毅唇角颤抖了许久,才只说出一句,“别怕。”
洛熙倒还算是平静,“若是我福薄,还请殿下给孩子寻个慈母。”
萧毅气息混乱,“不许胡说。”
洛笙抓紧了手里的糖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不会的,母亲说前世阿姊也是难产大出血,但最后是没事的。
所以眼下也应当不会有事。
肯定不会的。
屋内外的喧嚣与忙乱似乎都与这里无关。
萧毅眉头紧皱,又是沉默良久,“嫁给我受委屈了。”
洛熙敛眸,“是委屈。”
“但不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宫中御医与稳婆忙里忙外,总算是止住了洛熙的出血症状。
院子里的毒鼠也通通被抓起来。
萧毅近身照看发妻,将她收拾好后,才出门。
屋外坐着的陶晗与洛展见状起身,陶晗先支会一声,而后绕过萧毅进了屋子。
萧毅走到洛展面前,俯身拱手一礼。
洛展惶恐地扶他,“这可使不得。”
萧毅道,“我有一事,想要跟岳丈大人商议。”
洛笙与陶晗陪在里间,等洛熙睡着了才出来,出来时看到父亲一脸凝重。
陶晗还问着,“可是出什么事了?”
洛展摆了摆手,“还能有什么事比阿熙的事大,她眼下可还好?”
“睡着了。”
“让她好好休息。”
时候太晚,东宫内安排洛家人留宿东宫,先回了房间休息。
今晚虽然是太子妃生产,但谁也没有太高兴。
一直到鼠患彻底结束,被堵在宫外的皇后才得空进东宫。
碍于洛熙睡了,她也不便进屋,只坐在殿外听萧毅将今晚的事情一点点告知。
皇后到底是太子生母,她无比了解这个儿子。
听着他的话锋,就察觉到了什么,听到一半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是如何想的?”
“太医说,她孕中多次受惊,这几月又每日惊惧不安、辗转难眠。今晚又遭遇鼠患,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不易。”萧毅话语间显得比方才冷静了许多,仿若经过深思熟虑,“儿臣觉得,眼下她需要个清静地方调养。”
“这皇城之中,你觉得哪里清静?”
“没有清静之处。”萧毅伸手拿出袖口太子玉契,“所以,我要带她走。”
他将太子玉契放在桌上。
清冷月色之下,大殿内外此时一片孤寂。
萧毅的声音浸染萧条月色,“或许是儿臣,没能力在这皇城中给她留清静之处。”
*
东宫偏院内,洛笙过完一整日的大起大落,魂不守舍地进了屋。
洛笙一整晚顾不上喝水,嗓子发干,她喝了一口清茶润喉过后,轻声问含双,“阿澈回去了吗?”
“宸王殿下方才带着人都走了,他好像不太喜欢留在这里。”
洛笙点头,“今晚是我错怪他了,也没跟他道歉。”
“想来都要成婚了,殿下不在意这些。”
洛笙轻转了下手中茶盏,“好在阿姊没事,就是恐怕她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洛笙一想到晚间的场景,心绪就难以平静。
她屏退含双,独自坐在屋内。
不知怎么的鼻尖发酸,眼泪缓慢地盈满眼眶,又从她眼尾滚落。
一颗又一颗,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不知何时,脸颊边突然递过来一张帕子。
洛笙猛地吓了一跳,抬头径直看见那一身灰衣锦袍,神色幽冷的萧楚沉。
她鼻音哭腔浓重,轻拍了下他手臂以示不满,“你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呢。”
男人伸手擦过她脸上眼泪,“看你在哭,就没出声。”
洛笙也没有拒绝,某一瞬间觉得,他的动作娴熟且仔细,又带了几分从容不迫。
不像是笨手笨脚的萧楚沉,反倒有点像他那个事事周全的哥哥。
洛笙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眼前男人,触及他身上衣物时又收回视线。
不能,萧楚淮今晚穿的是玄色衣袍,不是这件。
他们兄弟俩其实区别很大,洛笙在清醒的状态下不容易认错。
虽然她的确觉得最近有几次萧楚淮气疯后,和阿澈的状态很像。
正好他又出声道,“你阿姊已经没事了,放毒鼠的人兄长也抓到了,正在问责。”
洛笙思绪又被拉回来,“抱歉,我今晚误会你了。”
男人垂眸,慢悠悠道,“不怪你,我本来就爱做坏事、恶贯满盈,被误解也是咎由自取。”
他骂自己骂得好狠。
洛笙听来不忍心,“也不是这样,你也不要这么说。”
他听来反倒没有高兴,幽幽一句,“心疼了?”
洛笙抿唇,并不回答这句话,“今晚还是要谢谢你的。”
她顺手给男人倒了一盏茶,递到他面前。
对面人看了一眼推过来的茶盏,“其实今晚兄长也在帮忙操持,宫中之事,后续处理都需要他。”
他说话间伸手拿过茶盏,露出的手腕间根本没有那血红赤莲!
但洛笙没看见。
她还以为他是在吃醋,“他是辛苦,你帮我代为感谢吧。”
对面男人喝下一口茶,慢条斯理打量了她片刻,“我这人很是宽宏大量,你也可以自己去谢他。”
洛笙才不信他宽宏大量,她怪紧张的,“我们就先别提你兄长了好不好?”
屋内气压只因为她这一句话低了下来,男人忽然伸手将人从她的座椅上捞了过来。
“好,不提他。”男人大概是气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们来聊我们的事。”
洛笙气息微滞,再缓过神来时,已经被箍紧腰身坐在了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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