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鸢是虞峥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婢,比虞悦学武还要早。武功能碾压绝大多数人的虞悦,对上绣鸢的胜率也只能一半一半。
绣鸢的特点就是敢下死手,招招致命。且招式灵活,出手极快,招式到了半路上猝不及防地换了另一个招式,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就被抵在了命门上。
绣鸢比她气息要匀些,无奈地仰头看着树上的虞悦:“是姑娘你自己说要把每次训练都当成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刺客可不会听姑娘喊停就会停手的。”
虞悦蹲在树杈上,捂着酸痛的右肩欲哭无泪,刚刚没躲过,肩膀接了绣鸢一下,现在肯定已经青紫了。
也只能怪她自己,近日过得太过安逸,确实在练武上有所懈怠。
“今日就当我被你打死了,明日我会复活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现在树下。
“恐怕主子现在就得复活。”摇光仰头,“今日早朝,出事了。”
虞悦从树上跳下来,扬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今日早朝卫指挥使上奏,称已找到被安插在密院的细作,细作在严刑拷打后供出背后主子,说是……”摇光停顿一瞬,看了眼虞悦的脸色,“瑞王殿下。”
这事虞悦还真不知道,拧着眉问道:“王爷怎么说?”
“王爷建议他们重新投胎长长脑子。”摇光说出来都想笑,但事态紧急,他没敢笑出声来。
虞悦轻笑一声,心下了然有人故意要构陷于他,“陛下怎么说?”
摇光:“陛下似乎信了卫指挥使说瑞王殿下意欲谋反的话,让瑞王殿下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跪着?”虞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关密院,宣文帝的权力受到威胁,此刻就不顾及梁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了,颇有些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意思。
这个混账老头。
她都不敢想,梁璟那样高傲的一个人,独自跪在御书房外,一个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心中该有多屈辱。
“绣鸢,去备马,”虞悦一边解护腕一边问摇光,“晏广济在何处?”
摇光答道:“也在宫里。”
算了,晏广济似乎与梁璟有过节,就算是找他也不一定能同意帮梁璟。
她换上一身素色常服,独自一人驾马赶去皇宫。
*****
御书房内。
得了宫门守卫传信的孙公公进来,“陛下,瑞王妃求见。”
宣文帝意外地抬起头,腹中满是疑惑,“她来做什么?”
“瑞王和瑞王妃夫妻恩爱,情深意重,瑞王殿下出事,瑞王妃难免忧心。”孙公公叹道。
“跪几个时辰了?”宣文帝问道。
不用宣文帝直言,孙公公也立刻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梁璟,回道:“回陛下,快两个时辰了。”
宣文帝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让瑞王妃进来,朕倒要看看,子珺都辩无可辩的事实,那个小丫头敢来面圣为他求情,能说什么。”
梁璟在殿外虽是跪着,但身姿挺拔如松,目不斜视,面上仍是淡淡的傲气,以至于让人差点忽略了他现在是被罚跪的姿态。
他看见宫门守卫急色匆匆赶来,偷偷看了他一眼,悄悄附在孙公公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孙公公也面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御书房。
他并不是一个会被别人轻易影响的人,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安滋生。直到一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循着方向望去,才知道心里的不安来自何处。
“你来做什么?”见到虞悦的一瞬间,他难得紧张起来,也明白了刚刚宫门守卫和孙公公奇怪的眼神是为何。
虞悦在他身旁蹲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有我在呢。”
“胡闹,”梁璟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低声斥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之后我自会想办法证明清白,没必要把你掺进其中。”
“我们是夫妻,我怎能独善其身?”虞悦佯怒道,“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梁璟握住她的手,热意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手背,欲言又止,最后看着她认真道:“不可莽撞。”
虞悦没有说话,反手回握了他一下旋即松开,背影坚毅,随着孙公公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虞悦规规矩矩向宣文帝行了一礼。
宣文帝并未让她平身,甚至连头都没抬,手上批折子的手未停,虞悦就这样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静静等待他发话。
“瑞王妃有何事要见朕啊?”终于,宣文帝放下朱笔,沉声发话,“若是为瑞王求情,就不必开口了。”
虞悦一揖到底:“父皇,能否让儿臣亲自去天牢审一审那细作?”
宣文帝眯起眼睛,身子向后微仰,“你审?”
虞悦道:“儿臣有一西域密药,能使人只言真话,一试便知。”
“当真有此奇药?”从宣文帝的表情能看出他显然不甚相信。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还请父皇派信得过之人随儿臣一同前去审问,当作见证。若那细作还能指认王爷,儿臣愿随王爷认罪。”虞悦坚定道。
有她这番话做保票,宣文帝不再压制好奇心,说道:“朕让晏广济随你前去。”
“父皇,能否让王爷先起来,等定罪再处罚也不迟。”虞悦斗胆问道。
“你倒是心疼他,”宣文帝哼了一声,“去叫那混小子滚进来。”
“谢父皇。”
虞悦叩首一拜,站起身退出御书房,快步走到梁璟身边拉他胳膊,“父皇让你起来呢,快起来。”
“你都跟父皇说什么了?”梁璟说不惊讶是假的,她这么一会儿竟然能让父皇消气。
“父皇让你进去。”
虞悦没有正面回答他,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她。梁璟扯过她的胳膊,语气近乎强硬:“你跟父皇做了什么保证?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莽撞。”
他太了解宣文帝,若非利益交换,宣文帝不会轻易放过怀疑之人。
“我怎么莽撞了?”虞悦拧起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凝聚的怒气,“要吵回家再吵,我还有事要去做。”
“我跟你一起去。”梁璟目光凝在她脸上,不容置喙道。
“父皇让你进去。”虞悦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与平时明媚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
此刻虞悦已是三重愤怒,梁璟被栽赃的愤怒,宣文帝轻信贼人的愤怒,以及梁璟对她不信任的愤怒。
没错,她认为梁璟的情绪,归根结底就是来源于对她的不信任,不相信她的能力。甚至她还没做这件事,就要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莽撞。
要不是现在跟他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她一定甩开袖子不要再管他了。
梁璟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两人在门口僵持半晌,直到孙公公都忍不住抬头在两人身上打转,才渐渐松开手。
不等他说话,虞悦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没有再留给他一个眼神。
其实他后悔了,刚刚未经深思熟虑说出的话一定伤到了她的心。她那样拼命来帮他,他却……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冲锋陷阵,于是提步迈进御书房。
*****
昏暗的天牢中,虞悦冷脸站在满身伤痕的男子对面,沉声说道:“瑞王殿下想亲自来问问你,你既为细作,被发现时当自裁,为何要栽赃殿下?”
细作艰难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啐出口中鲜血,虚弱道:“王爷,属下别无他法,不得已才供出王爷,是属下无能。”
“你们都听见了吧?”虞悦得意一笑,转头对暗处的密院使者道,“记下来,他并不认识瑞王殿下,所说皆不属实,不得采用。”
细作瞬间双眼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瑞王”,虞悦笑着给他解惑:“怎么,既是王爷派你来的,竟连王爷都不认得?”
被反将一军的细作眼睛瞪得更大,血都顾不上吐了。
靠!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还带玩阴的!
第41章 密药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
细作低下头,眼珠快速转动几圈,再抬头,恢复了之前一脸宁死不屈的赴死之相:“我又不是对他说的。”
“哦,是吗?”虞悦走近些,站定在他面前,幽幽道,“你此刻若是愿意主动交代你主子是谁,尚可绕过一死。”
“我都已经交代了,你们不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他轻蔑一笑,倔强地低垂下头,拒绝沟通。
“你没有办法,我有,”虞悦无所谓地耸耸肩,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正巧我有一种西域密药,能使人只言真话。若是所说为假,则会皮肤溃烂,灼烧肺腑,让人生不得,死不能。”
她动作优雅地打开小瓷瓶,慢步走向他,一只手拦过她手中小瓷瓶,是晏广济,他淡淡道:“别脏了你的手,我来。”
细作对她这番话嗤之以鼻。
世上若真有这样的药,朝廷早就大肆使用了。直接一粒药丸下肚,什么陈年冤情都能审出来,天牢都不必设了。
他的下巴被晏广济强硬地钳住,一颗药丸被晏广济屈指弹进了他的喉咙,力道还不轻。他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艰难吞咽口水,抬头恶狠狠瞪晏广济。
然而晏广济丝毫不在意,转身把瓷瓶还给虞悦,站回她身边。
“这密药药效极快,我劝你识相点趁早说了,”虞悦苦口婆心劝道,“你若现在供出幕后黑手,尚来得及阻止药效发作。”
可他仍是不为所动。
虞悦也不急,就静静地站着等。密院使者们也都屏息以待,期待见证这密药的效果,是否会真如瑞王妃所说那般神奇。
不多时,他的脸上开始发烫,伴随着奇痒无比的灼烧感逐渐扩散至脖颈,再一路向下蔓延到四肢。
他这下真的开始慌了,世上还真有此神药?
“我所言句句属实,我用我全家的性命发誓,就是瑞王殿下派我来的!”他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全身都痒得不得了,想挠也挠不到,嘴上却是一点儿不松口,一口咬死是瑞王。
虞悦本就不信人发誓,尤其是男人的誓言。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用你全家的性命发誓?发誓都是用自己有的东西发,你可倒好,用自己没有的东西做筹码,可见你并不是真心的。”
细作微怔:她怎么知道他没有家人?
但他还顾不上细想,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冲破胸口迅速四散开来,犹如一群蚂蚁快速流窜在他体内,小口快速地吞吃蚕食他的五脏六腑。如针扎般的刺痛使他瞬间四肢瘫软,全靠吊着手腕的铁环拉住他残败的身躯。
他整个人如火中烧,内内外外都像被丢进热油锅反复烹炸般煎熬,额头冷汗密布,沿着额角一路流下,在下巴处汇成水柱滴落在地。
“嗬啊……啊!”他终于忍不住撕扯着本就痛的嗓子痛叫出声。
虞悦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身前俯看他痛苦扭曲的表情,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平静无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皮肤上传来剥脱的痛感,仿佛真的在溃烂脱落般,他已然被折磨得脱力,没有多余的力气言语和挣扎。
名字就在嘴边随时准备脱口而出,他咬紧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若非他受过严格的训练,恐怕早就已经忍不住说出去了。
此刻他意识到,眼前这个蛇蝎美人没有骗他。
眼前模糊成一片,也不知是汗水模糊的还是药效导致的,他有些眩晕,即便是舌尖被咬出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也不能让他更清醒些。
他是死士,注定要死在任务中。他的任务就是栽赃陷害瑞王,只要他现在不说出来嘴边的名字,就是顺利完成。
他攒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咬破藏在后槽牙中的毒囊。
然而下一瞬,“咔哒”一声,一只玉手快速击打他左耳根下,向上攒打,腕力一弹,利落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你们死士以死明志的戏码我早看腻了,下次换点新鲜的。”虞悦嫌弃地掏出帕子擦着手讥讽道。
他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反应过来后在那口齿不清地“呜呜啊啊”些什么,眼神中有几分祈求,口水沿着嘴角淌出,在下巴上拉出晶莹的丝线,虞悦一脸厌恶地向后撤了几步,“想通了?肯说你主子是谁的话,我就给你安回去。”
他慌忙点头,生怕虞悦后悔似的。晏广济看出虞悦嫌弃他的样子,扬扬下巴示意身边的密院使者上前给他装下巴。
被点到的使者不敢拒绝,强忍恶心上前先用夹子把他口中的毒囊取出,再把他的下巴装上。
“是……是……”他晃着身子,说话断断续续的。
虞悦听不清,凑近两步,他却突然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随之而来的是嘴角瞬间淌出的一道黑血。
她眼神一凛。
大意了!他嘴里还有一颗毒囊!
该死,嘴里藏那许多毒囊做什么,也不怕哪天吃饭时不小心咬破了,任务还没做完先把自己毒死了。
罢了,死了就死了,她本来也没想着他能供出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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