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审的,好歹是解了燃眉之急,洗清梁璟的冤屈。至于幕后栽赃陷害梁璟的人,只能想别的法子揪出他来。
虞悦与晏广济走出天牢,准备骑上马回皇宫复命,待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晏广济冷不丁儿问道:“你那药还没用完呢?”
“你认出来了?”虞悦虽这么问着,脸上却一点找不到惊讶和慌张的神情。
晏广济失笑:“很难不认出来,这药没吓唬过十个人,也得吓唬过八个了。”
这药是绣鸢闲着没事,边看医书边看毒药书鼓捣出来的。本意是想做一颗续命丹,即便是重伤,只要留有一口气就能吊住命的神药。
结果做成了让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还能留住一口气的神药。
“一会儿你可别在陛下面前拆穿我,不然可是欺君之罪。”临近皇宫,虞悦叮嘱晏广济。
虽然她也不算欺君。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身体的本能就是保护自己,只能说出秘密换取折磨停止,怎么不算一种“只言真话”呢?
“阿悦,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晏广济皱皱眉,略沉下脸来,眼神中满是幽怨与受伤,“我说过了,永远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她说这话是下意识的,只是顺嘴一说,并未多想,她抱歉一笑:“我没有不信你,就是随口一说,顺便叮嘱下我自己。”
*****
他们快马加鞭赶回皇宫,踏进御书房,只见梁璟身姿挺拔地站着,表情看起来不太好。正座上的宣文帝表情更难看,脸黑得发亮,一看两人就是大吵过一架的样子。
气氛僵至极点。
虞悦行了一礼,说道:“父皇,那细作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了,儿臣只能证明王爷的清白,其幕后之人还需再查。”
宣文帝颔首,对她半信半疑的样子,点名道:“晏广济,你来说。”
晏广济一五一十将刚刚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只略过了虞悦卸细作下巴的小细节。宣文帝听完后对虞悦上下审视一番:“当真有此神药,若是能为刑部所用,必定少许多冤假错案。”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什么意思,伸手找她要药呢。
虞悦低着头为难道:“父皇,并非儿臣不愿,而是这密药儿臣机缘巧合下总共就得了这一颗,也不知是出自谁手,儿臣实在是有心为父皇分忧也无力啊。”
宣文帝眯起眼睛盯了她一会儿,御书房内的空气再次冷凝,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小九九。
梁璟悠悠开口替她解围:“父皇,儿臣嫌疑已洗清,可否先行回府了?无端跪了一个上午,又站了一个下午,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娇气的!”宣文帝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是你的好王妃为你洗清的嫌疑,你倒是先喊上累了。”
梁璟懒散道:“那儿臣先行回府犒劳王妃了,这个理由父皇满意吗?”
父子俩说话夹枪带棒的,看起来宣文帝没有丝毫冤枉梁璟产生的愧疚,梁璟也没有洗脱嫌疑后的如释重负。
无法让人看透的两个人,君臣不像君臣,父子不像父子。
“滚滚滚。”宣文帝满脸不耐地挥手,让梁璟赶紧走,“广济,你留下。”
虞悦规矩地行过礼后,没有等梁璟,自顾自先行退出了御书房。她能听到身后跟随着她的脚步声,不打算理会,直到他们前后脚出了宫门,虞悦踏上脚蹬翻身上马,一只手拉住马绳。
“麻烦王爷松手。”她冷冰冰道。
“是我一时心急口快说错了话,是我的不对,”梁璟站在马侧仰着头看她,澄澈的瞳孔泛起微波,“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在王爷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
本来对他生出的好感像一簇小火苗,安安静静地燃烧着,结果被他一盆冷水浇下去,冒出一缕白烟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我只是怕把你牵连进来。”
他声音干涩,攥紧缰绳,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因为向上看抬眉而瞪大的桃花眼微微圆了些,更显得无辜,从虞悦的角度看下去,像一只被抛弃的狗狗,小心翼翼地轻摇尾巴试探讨好。
她从未在梁璟脸上看到过这样低姿态的神情,心中微微动摇,又强行把自己拽回正轨,坚持自己的想法:“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王爷,你打心底里并没有真正地信任我。”
“我……”梁璟欲言又止,看看身后的宫门守卫,凑近些低声道:“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改日吧,今日我累了,烦请王爷松开我的缰绳,我要走了。”虞悦向他摊开手要缰绳。
梁璟却把他的手递上来,握紧她的手。属地,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向下拉,于是下意识地用力往回拉这股力量,却是被梁璟借力飞身上马,稳稳跨坐在她身后。
两人此刻的距离非常近,几乎是前胸贴后背的状态。温热的体温瞬间裏在了她的周身,梁璟的双臂滑过她的腰际,箍在她的腰侧握紧缰绳。
面对他突如其来不讲武德的行为,虞悦有些恼,瞬间炸了毛:“你干什么!”
略带委屈的低音拐着弯钻进她耳朵里:“自然是和夫人一起回府,我的马车早就回府了,夫人忍心让我走回去吗?”
第42章 孩子“我们今晚……”……
梁璟温热的气息绕在她耳边,惹得她敏.感的耳朵忍不住微动瑟缩了一下,“忍心。这是我的马,我才不要跟你同骑。”
“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不分你我吗?”梁璟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热气喷在脖颈上,酥痒万分。
她原话哪里是这样说的,虞悦扭着身子企图甩开肩膀上沉甸甸的脑袋,“你这是断章取义!”
“别乱动,”她被箍在腰两侧的胳膊用力控住,不让她再无章法地乱扭下去,“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呢。”
虞悦眼神凌厉,扫视了宫门守卫一圈,一个二个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她赌气道:“我不跟你演了。”
“回家再说,嗯?”她感觉到梁璟的呼吸重了些,后背和他胸膛相贴的部分,清晰地传来他的心跳,比她的心跳节奏还要紊乱。
宫门口确实不方便谈这些,她冷静下来,往前坐了坐,想离身后的热源远些。但马背上一共就那么点地方,挪动的距离微乎其微,完全无济于事。
“王爷下去,我就回家再说。”
“我这一整天又跪又站的,膝盖痛得不得了,夫人行行好,就饶过我这回吧。”梁璟赖在她的颈侧,尾调拉长,声音闷闷的,又像小狗一样用柔软的发丝轻轻蹭她的脖子。
这让她突然想起那日荆卓君说的“他喜欢你,天天像小狗一样粘着你”。
她忍不住瑟缩肩膀,耳廓也被染上热意,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伸手去推他的脑袋,咬牙切齿道:“别蹭了,先回家。”
身后之人见好就收,不再磨她,双臂环紧她,一扯缰绳,马儿飞驰出去。
宫门守卫这才敢再抬起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相同的意思:
知道你们感情好,同乘一匹马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下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丝毫不遮掩,让他们这些单身汉看了直眼红。
*****
一到王府门口,虞悦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往自己院子里去,梁璟不敢轻慢,紧随其后。快走到她寝房时,他脚步一顿,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虞悦却转身冷静道:“我们谈谈。”
绣鸢把门从外面关上,屋内两人隔桌对坐,沉默对望。
难得见她紧绷着脸这样严肃的神情,是真的生气了,梁璟难得正色,道:“怎么不说话?”
“不是王爷说要回家再说吗?自然是王爷先说。”虞悦双臂环胸,冷凝梁璟。
梁璟郑重道:“你是勇敢,不是莽撞。我当时实在担心你,没想到你会直接进宫来。父皇是一个把自己手中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当时他又在气头上,我尚且没有十足的把握脱身,更不要说你。万一父皇将你一块儿罚了,我又要怎么帮你开脱,是我短时间内无法想到的,所以一时着急,我向你道歉。”
他从来没有向人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别提这样一口气解释一长串,哪怕今天被诬陷意图谋反,也不曾辩解第二句。他自会查明一切,用行动来“啪啪”打构陷之人的脸。
可当虞悦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原本平静的心瞬间瓦解,喜悦、紧张、不安、害怕等无数纷乱的情绪尽数涌上。
他知道她一定是得知此事来为他求情的,脑中顷刻间闪过无数以他对父皇的了解可能会产生的后果。
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会使他前两年的谋算前功尽弃。
“你以后做事情前,和我先商量商量好不好?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让我有为你兜底的准备,我真的很怕你出事。”
话落,他低垂双眸,所有情绪都被笼罩在眼睫下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虞悦心里的气忽然消失了,心底不由得柔软几分。
“我们即为盟友,往后王爷要做的事也要先与我商量商量,我也很怕你出事。”她咬住下唇,两根食指间不停地绞着手帕。
闻言,梁璟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墨色的瞳孔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随即眉眼舒展开,恢复往日的神采,温柔地勾起一抹笑意。起身坐到她身边,手肘撑在桌子上凑近去看她的脸,变得轻快的语调中夹杂着戏谑:“这么在意我呀?”
“嗯,在意。”虞悦这次没有回避他的打趣,反而认真地盯着他看。
梁璟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连姿势也冻结了,破天荒地失去了游刃有余的姿态,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反而觉得这样反应的他既可爱又有趣,不由浅浅一笑,眼睫弯弯,显得狡黠而俏皮。
“你……”梁璟难得语塞,她又凑近他的脸些,最终视线下滑落在他的唇上。
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她抿唇掩住笑意,故意放轻声音:“我们今晚……”
“今晚,什么……”梁璟屏气紧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喉结滚动地更厉害,极度的紧张导致呼吸加快,手指无意识地扣紧桌沿,用力到指尖发白也没发现。
“我们今晚……晚膳吃什么?”她使坏一笑,猛地向后撤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房门口,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欢快道,“我先去膳厅看看!”
“……”
看着她蹦蹦跳跳欢脱的身影,梁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奈扶额,她何时这么会勾人了?
梁璟来到膳厅,虞悦早已就坐,神色如常地与他说起正事:“是谁存心构陷王爷,王爷有头绪吗?”
“没有,”他如实道,“不过肯定是淮王、康王和四皇子中的一个。”
宣文帝最在乎自己手中的绝对权力,一直对组建密院这一利刃一举引以为傲。此幕后之人直击痛点,意欲用此方法瓦解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使宣文帝对梁璟起疑生出嫌隙,必然是其余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
淮王虽没脑子,他的岳丈萧国公却是个势大且精明的,其党羽不弱于易党一派。但应该不是他,他大概还沉浸在皇长孙的喜悦中,暂时没那个心思斗梁璟。
康王平日里不屑结交官员,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扮猪吃老虎。按理来说,他就算是先动手,也应该是先搞淮王那个蠢货,毕竟两人面上都懒得维系和平了。
不过虞悦觉得,嫌疑最大的,当属四皇子身后的裕贵妃,不只是因为赏花宴落她面子的事。
“据我所知,卫指挥使似乎与易相私下有来往,若是两人联手,往密院里塞人并非难事。”
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王爷记不记得,在王爷刚启程去益州没几日,太史令吕溱上奏称在南方出现三星伴月,恐带来天灾,就是打算用陛下的迷信往王爷身上泼脏水。”
不过那次的舆论还没起来,就被皇长孙降世的热度盖过去了,所以这件事必然不是淮王所为。第一次构陷没成功,只得另寻他法,在密院安插一名死士,等待时机。
两次都很巧妙地都借了宣文帝最在意的东西作为突破口,一是星象卜卦,二是密院,想要一针见血的心昭然若揭。
这人太心急了。
梁璟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终于坐不住了。无论是哪方先动的手,之后便是无尽的阴谋阳谋,直到斗得你死我活,分出胜负。
有人开了这个头,往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平了。
*****
酷暑已过,该是准备秋衣的时节,虞悦与荆卓君正好以此为由相约一起去逛布庄,看看有没有新式样。
“看来看去都是这些绣图,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虞悦百无聊赖地摸了摸展台上的绸缎,感慨道。
荆卓君笑道:“这些寻常布庄里的,是没有云锦蜀锦这些稀罕物的,也肯定不如进贡宫里的好。”
30/74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