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和握着她的手轻拍着,“好了,快回家用早膳吧。”
在往膳厅的路上,虞悦问虞恺:“二哥你今日没上早朝吗?”
虞峥的定国公只是个虚爵,手中并无实权,无需上朝。而任刑部侍郎的虞恺却需要参加两日一开的朝会,今日是有早朝的日子。
“小没良心的,我特意告了假等你回门,看来你并不想哥哥啊,唉,伤心死了。”虞恺动作夸张地捂着心口,一副心碎的可怜模样。
虞悦嫌弃地撇他一眼,环抱住王清和的胳膊,嗲声嗲气道:“我最想娘亲和爹爹了。”
夫妻二人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给她介绍今天早膳准备了什么菜,午膳又准备了哪些菜,还准备了什么物件给她带到王府去,怕她用得不习惯。
虞悦脸上笑着,但心里想到晚上的分别已经开始提前不舍了。
一家三口度过幸福的早膳时间,虞悦让所有人退到院子中,将前厅的门关紧,回过身一脸认真地对他们道:“瑞王想要皇位。”
她就这样平淡地引爆一颗巨雷,将三人雷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继续道:“我们得帮他。”
“帮什么?”虞峥腾一下站起身,“你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搅和进这种事情做什么。你去翻翻架子上的史书,参与这种事有几人能得善终?”
虞悦也跟着站起身:“爹,自打赐婚那一刻起,我们便没得选了。正是因为读过史书,才知道皇位之争中输家的下场,不管瑞王想不想要,他终将会被卷入斗争,我们必须得帮他。”
“更何况,更何况他说事成之后会与我和离,放我自由。”虞悦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宛如蚊呐。
“他说你就信?你如今几岁?”虞恺拧着眉看她。
虞峥一张国字脸更显威严:“从前以为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才不着调,现在想来真是心机深重,早就想着利用定国公府了,说不准赐婚就是他去向陛下求来的。还大言不惭地骗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和离,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爹爹,有一点我肯定,绝对不是他向陛下求来的赐婚,”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她嫌弃地摇摇头,将那些画面丢出脑海,不愿再回想,“而且以他的性子,他不屑于骗人的。”
虞恺眼睛都惊得瞪圆了:“你才认识他两天,就这么帮他说话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呐。”
辩解无力的虞悦长长出了口气,“等你们有一天见到他的话,就知道我没说错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快到酉时,一家四口依依不舍地相伴走向府门口,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王清和揽着女儿的胳膊,吸吸鼻子,刚要说些什么,便看见门口有一道耀眼的紫光。
这样张扬的身影除了梁璟还能是谁。
身形颀长,穿着一身紫色锦袍,金线绣着翻滚的云纹,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淡淡的金光,一顶镶紫宝石的鎏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棱角分明的脸庞泛着矜贵之气,站得随意,气场却无比强大。
梁璟听到脚步声侧身看来,见是他们便直直地迎上来,脸上挂起极其亲切的微笑,仿佛见到多年未见的家人。
他规规矩矩向虞峥王清和行了一礼:“见过岳丈大人,岳母大人,我来接……悦儿回府。”
这一遭举动可把二人吓得不轻,承受不起,赶紧对他行礼:“见过瑞王殿下。”
“岳丈大人岳母大人不必多礼,我既与悦儿成婚,在二老面前便是小辈,行礼是应当的。”梁璟虚扶两人一把。
“不不不,君臣有别,殿下的礼我们不能受。”虞峥谦道。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虞悦在一旁摇头感叹。
还悦儿,她不禁一阵恶寒,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虞峥王清和两人若不是被女儿提前透过他是演戏,都要被他这一副贤婿的纯良模样骗了。
几人混乱地恭维着总算把虞悦梁璟送上马车,虞悦又带着长长一条队伍回了瑞王府。只不过礼物换了一批,都是爹爹和娘亲怕她受委屈,使劲将家里的之前物件往外拿,拦都拦不住。
马车上,虞悦靠在车厢上看着气定神闲的梁璟,不等他又要发表些自恋的惊人发言,先发制人:“我和我家里人说了我们要扮模范夫妻的事。”
言下之意:他们刚刚都心里跟明镜似的看着你演戏。
他收起嬉笑之色,脸色变得复杂起来,半晌才挤出一个“嗯”字,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声音中带的一丝轻颤。
虞悦捂脸憋笑,难得看到他也有吃瘪的时候。
第4章 偶遇打起来,打起来
连续几天宅在府中,实在不是虞悦的性子,她得去街上转转。
她径直去了春和坊——京中最火爆的首饰铺,花样繁多,制作精良,价格不菲,很受贵妇人和各家小姐的追捧。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每个款式限量发售两支,撞款率大大降低。
戴着春和坊的首饰,也是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所以许多贵女哪怕花光整个月的月例银子也要去买上一件。
今日便是春和坊发售新品的日子。
马车悠悠停稳在春和坊门口,门前已有几辆华贵的马车停着,虞悦踩着小凳跳下马车,往楼里走去。
里面已汇聚了不少锦衣华服的美妇人,还有些年轻的贵女三三两两成行,拿起桌上的新品钗环往自己头上比划,问同行之人好不好看,得到满意回答后羞涩一笑,互相打趣。
对于春和坊来说,今日的人真算不上多,许是因为时间还早。虞悦一进到楼内,一个灵动精巧的金丝八宝攒珠钗映入眼帘,她就喜欢这种精美又不失华丽的款式。她先放到绣鸢端着的锦盘中,准备再挑些其他的。
突然,一双手伸到锦盘中将钗拿起,一道尖细声音响起:“这支不错,本县主要了。”
虞悦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身看去,是一个身着华丽的姑娘,不,应该说是异常华丽,满头钗环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着。个子不高,长相只能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小小年纪的脸上却满是盛气凌人。
她的身边还跟着三个同样衣料不菲的姑娘,只不过看起来,家世应是不如为首的紫衣姑娘。
哪家府上有这般刁蛮的姑娘,虞悦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位姑娘,这支钗是我先选的。”
紫衣姑娘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做作地轻掩小嘴,“你又没付钱,怎么能算是你的呢。”
这不就是成心找茬儿,虞悦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不悦地皱起眉头,“我与姑娘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姑娘没必要为难我吧。”
“你连和敏县主都不认识?”她一旁的粉衣女子带着不可置信开口道。
和敏县主?虞悦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绣鸢,绣鸢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是陵阳侯和文安郡主的女儿。”
哦,她想起来了,和敏县主的外祖父桓王当年战场救驾有功,被封异姓王。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只剩一女,陛下垂怜便封其为文安郡主。
和敏县主就是文安郡主的长女,年十六。
母女二人仗着桓王的功绩嚣张跋扈,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宣文帝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助长她们的气焰,叫人有苦难言。
在场的女子们见到她都暗暗后退几步,和敏县主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跋扈不好惹,谁都不想触霉头。
她们怕和敏,虞悦可不怕她。
虞悦冷淡地“哦”了一声,懒得理她,一直金钗而已,摆摆手轻飘飘留下一句“让给你了”便转身回去继续挑选其他的款式。
施舍般的语气惹恼了和敏,家中父母对她宠爱非常,要星星给月亮,哪里受得这般委屈。她愈发心气不顺,就故意跟虞悦作对,虞悦拿一个她抢走一个,再拿一个再抢一个,偏不让她如愿。
这般来回几次后,虞悦被这种小孩子把戏耗尽耐心,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点礼貌:“和敏县主,我到底哪一点儿惹到你了?或许你知道我是谁吗?”
和敏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她可太知道了。
刚刚她本没想来这春和坊,只是路过,章芸上前一步扯扯她的衣袖,指了一个方向给她。她顺着看过去,发现一个鹅黄色衣衫的高挑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马车车厢上挂的牌子上刻的正是“瑞”字。
是璟哥哥府上的马车。
能乘坐瑞王府马车的,除了新婚的瑞王妃还能有谁。一股火苗从她心头烧起,转弯就进了春和坊。
她倒要看看璟哥哥这位新王妃到底是何等出色,凭什么陛下偏偏选中了她。
一进春和坊,便能一眼看到美得出众的虞悦,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三千青丝挽成一个百合髻,脸上只略施粉黛,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灵气十足。
走到虞悦身边,和敏才发现她好高,比她高出半个头,在男子中能算是中等个头,她得微微仰头才能看全虞悦的脸。
她见过的武将家女儿大多是养在京城中的,与文臣家的女儿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少几分温婉,相貌也不甚精致。
眼前之人却不同,长在边关,虽个头高却身量芊芊,一张娃娃脸上是毫无攻击性的精致五官,眉宇间有几分英气,却并不违和,反而增加了无可言说的魅力。
和敏简直要被漫天的嫉妒吞噬,虞悦随意的打扮,都能将费尽心思打扮的她轻易比下去,她除了在家世上略胜虞悦一筹,其他毫无可比之处。
她仰着头瞪虞悦:“瑞王妃,我自然知道你。”
“既如此,你为何不向我行礼?”虞悦抱臂,语气淡然。
“少拿身份压我。”和敏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依旧神色高傲,随后转身将一把钗环放在柜台上,对掌柜说话,眼睛却带挑衅之意看向虞悦,“这些我都要了。”
掌柜亲眼目睹发生的一切,两人的身份哪个都得罪不起,他讪讪看向虞悦:“这……”
虞悦款款走来,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在和敏面前晃晃:“我出两倍。”
“你,”和敏没想到她最终在价格上跟她竞争,她可不差钱,于是对掌柜道:“我出三倍。”
虞悦:“五倍。”
五倍!在场人纷纷震惊,先不说原价就已非常高,这几支加在一起便已价格不菲,五倍怕已是能在京中买下一处大宅子了,不愧是定国公府的独女,钱多任性。
“本县主出十倍!”和敏被情绪推动,瞬间上头,别脸对虞悦喊道。
虞悦缓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对和敏柔声道:“恭喜县主。”
和敏反应过来,得意的嘴角瞬间垮掉,眸中染上怒意:“你诓我!?”
“没有啊,”虞悦眨着眼睛,颇有些无辜的意味,“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县主的财力屈服,甘拜下风,县主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她的眼神至真至诚,落在和敏眼中却是半真半假。
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到底是谁在倒打一耙。
和敏被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她的余光瞟到柜台上的钗环,粗略在心中算过价格后,差点一口血呛住。
都够她家侯府支出一整年了!
她越想越气,终究情绪占了上风,趁虞悦一个不留神伸手就向她头发抓去。可惜身高差距摆在那,虞悦只微微一侧轻松躲过,反倒是她差点收不住力道摔倒在地。
虞悦无语地抽抽嘴角,堂堂一个县主在外面跟人家互扯头发打架,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死,看来真是把她气得不轻。
没想到和敏并不气馁,怒气冲冲地扬起手又向她脸上袭来。
她还要在人前维持自己人畜无害的柔弱形象,不能大打出手,只好憋屈些算好距离再次侧身闪过,这时和敏却换了只手,“啪”清脆一声落在她的脸上。
虞悦的头歪向一边,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至整个左脸。
从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打过她耳光。
和敏脑子也不算太笨,净会些偷奸耍滑的小伎俩,上不得台面。
虞悦眼神锐利,仿佛能从中射出刀子。和敏接触到她可怕的眼神后本能地瑟缩一下,扇到她耳光出气的喜悦又漫上来,吞灭刚产生的一点恐惧,她再次举起一只手嚣张道:“看什么看,想再被打吗?”
不蒸馒头争口气,都被人打了耳光还不反击的话,就不是柔弱而是软弱了。她今天就好好替文安郡主教育教育和敏,告诉她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她扬起的轻蔑一笑刺激到和敏,扬起手就要再打下来,同时门口传来一声冷喝:“你在干什么!”
和敏被声音吓到,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下重心不稳。
虞悦猛地收劲往旁边一闪,和敏重重一声面朝地摔了个狗啃泥。
梁璟走到她们面前,这才看清虞悦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颊一脸倔强,拧紧眉头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地上的和敏在她的三个小姐妹手忙脚乱的搀扶中缓慢爬起,两道温热的液体顺着鼻子流下,她随手用手背抹掉,旁边的章芸尖叫了一声,她顺着视线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背才发现是血。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一手用帕子捂上口鼻,另一只手小幅度地整理自己的头发。
虞悦冷眼旁观这一切,隐隐约约她看出几分不对劲,和敏看梁璟的眼神,除了委屈外竟还带着一丝羞意?
不是其他女子见到俊俏公子的那种,是带着情意的,刚刚面对她时的跋扈荡然无存,全是小女儿情态。
虞悦突然福至心灵,这样说起来,和敏对她的敌意便不是凭空而来,是因为她爱慕梁璟,而对“瑞王妃”这个身份的妒忌。
啧,怎么这般想不开,偏生看上他了呢?
和敏咬着唇流下眼泪,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胳膊,“璟哥哥,这个女人她欺负我。”
梁璟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眸光深沉,说出的话也犹如冰水浇顶:“我刚才在门口看见的可不是这样。”
“不是的璟哥哥,是她先……”
不等和敏扮完可怜,虞悦横跨一步站在她面前,略低垂视线俯看她,身高的差距无形中增加更多的压迫感,和敏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先什么,在场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是你无缘无故挑衅与我。我对你百般忍耐,你却得寸进尺,这就是陵阳侯府的家教吗?”
第5章 路见不平瑞王爷还是很宠瑞王……
梁璟第一次见到虞悦发火的样子,她腰背挺直如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出口的话也冷冰冰的,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他没有上前插手展现“英雄救美”的魅力,他觉得她可以自己搞定。
虞悦的话不止骂了和敏,还顺便将陵阳侯和文安郡主都骂了进去,和敏的尊贵全源自于父母,哪里受得了别人这么说,火气蹭蹭往上冒:“你有什么权利说我父亲!”
“我虽刚随父亲回京不久,关于和敏县主的风声倒是听过不少。哎呀,都说什么来着,我想想……总的来说就是,”虞悦凑近和敏的耳畔,红唇轻启,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狗、仗、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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