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求您帮帮我。”见她迟疑不定,贺夫人抓住她的衣袍,声音嘶哑,痛不欲生,“毕竟……”
叶霁雨卒然被拉过去,听见耳畔声音。
霎时间,脑海中的理智轰得一声炸开。瞳孔在一瞬间骤缩,低头见如释重负的贺夫人重复地说,低语传入塞满云雾的耳中。
“你的生母,是凌姐姐啊。”
贺氏终于安心地闭上眼。而她站在床头,安静地,一言不发地。
鹤氏秘宝,从来都是只传女不传男。
幸好,在鹤水寒这也没断。
第56章 捉奸 半跪在身边
白鹤山下客栈。
“两位是要住宿还是用餐?”店小二殷勤地问道。
面前两人都戴着帷帽。看不清脸, 只能瞧见露出的手腕是了无血色的灰,被皮革手套所包裹的手拿着剑。
“喝茶。”稍高的女人从腰间荷包拿出几两银子,“看着上。”
店小二接过银子有些懵, 那银子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腥味有点重。再抬头面前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
帷帽未摘。
墨旱莲摘掉手套, 叠好放在一旁:“这样有些残忍, 那些孩子也没做错什么,更何况是你的亲人。”
“你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装怜悯干什么。”祁德顺了顺肩侧发丝,重新用枯树枝挽住,“临时组队, 就别说教别人了,我和你没那么熟。大家好聚好散。”
墨旱莲抬手去揉额头,侧身远离祁德。
如果不是芈沃羽承诺事成之后让杨盈桦起死回生, 她才不愿和这个人成为那什么“左膀右臂”“肱股之臣”。
早知道会这样, 当初从坟里挖出来的时候就应该顺手把四肢剁掉。
“到时候先易容成那两个人博取信任, 混进祁家把秘宝找出来后再杀。”祁德眼皮低垂,“还不清楚那秘宝究竟是什么,反正是很强悍的武器。以防万一先拿走,让他们没有翻身的机会。”
“你就是自己想要吧,灭祁家满门也是你的想法, 徒增麻烦。”墨旱莲回头瞪了他一眼, “我不会帮你, 我只负责杀叶小姐。易容可以,我带了叶小姐和她夫君的衣物。”
墨旱莲目光移向肩上的包袱。
两套衣物是在墓地时从两人身上扒下来的。当时杨盈桦让她丢掉,她觉得以后会派上用场便随便找了个棺材扔进去。
祁德也瞪了她一眼,将帷帽往下压。被路过女人身上的香味熏得够呛, 墨旱莲也是。
她本就心烦,从袖口拿出一根银针,箭在弦上又瞧见女人身边的男人。
“那是你父亲吧?”墨旱莲将银针收回去,略带嘲讽语气。
出乎意料,祁德没恼,反而饶有兴致地扭头盯着不远处的男人:“处理这种人的最好办法就是剁掉。”
“把所有男人杀掉就从根源上解决了,哪还有这么多事。”墨旱莲长叹一声。
祁炆并未听见不远处两人对他的议论。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胡子,在女人的脸颊落下个满是口水的吻,色眯眯的小眼睛一直落在女人胸前。
“好妹妹,今天可算约到你了。”祁炆一手搂住女人细腰,拉着女人往楼上走。
“你不回去陪你夫人?今天冬至我还打算休息呢……”女人躲开他往嘴边亲的唇,娇羞地眨眼。
“她那么老需要陪什么啊,”祁炆挥挥手,“你这种如花似玉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才需要哥哥的爱护。”
女人用手帕挡住唇,轻推祁炆的胸口:“呵呵,那哥哥这次可不要赊账了。”
“不会,你哥哥是那样的人吗?你这个迷人的丫头,真的让我不能不狠狠宠爱,真是只可爱的小野猫……”
两人推搡着进了厢房。
窗外冷风吹进屋内,床帐微动,春光乍泄。
门被一脚踢开。
江玄紧跟在叶霁雨身后,看她拿着剑就冲了进去,手臂上的血都还没洗干净。
叶霁雨掀开床帐,直接将剑架在了正在兴头上的祁炆脖间。她双眼通红,脸颊上有干透的泪痕。
床上女人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捂住身子。
祁炆举起双手:“哎哎哎,别!有话好好说,别告诉我夫人啊叶小姐,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也别把这玩意剑架在我脖子上啊!”
“你夫人死了。”叶霁雨面无表情地看他发抖,“你也该死了。”
祁炆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
声音又因心虚而压低:“怎么就走了……昨天还好好的呢。就这样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养那么多孩子?!造孽啊……”
叶霁雨一剑刺入祁炆肩头。鲜血溢出,吓得床头女人抱着被子起身,匆忙去捡地上衣物。
“你他妈的多管什么闲事?!嘶……老子招你惹你了…………”
祁炆捂住伤口。想下床去拿剑,又被她往脸上踹了一脚,鼻梁断裂鼻血直流。
叶霁雨回头去看门口的江玄:“绳子。”
收到命令的江玄走到她身边,将手中麻绳递给她。站在她身边看她单手捆起叫苦不迭的祁炆,另只手还紧握佩剑。
捆好后,她朝祁炆膝盖踢了两脚,迫使祁炆不得不跪下。
叶霁雨以俯视的姿态说道:“别想独吞白鹤山。你没有继承权,只是贺氏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居心不良的狗。”
她单手拿剑,剑尖低垂。江玄蹲下身用手帕擦拭剑身血迹,从剑尖往上,接过叶霁雨递来的剑鞘,替她装好。
做完这一切,他未起身。半跪在叶霁雨的身边,视线从沾血的裙摆移到那张冷静的面庞,去看锐利的眼眸。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我做事?”祁炆仍未罢休,不顾满脸鼻血。
“你真是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叶霁雨轻扬双眉,“死到临头还嘴硬。是不是要做成人彘才老实?”
“再把你的口口拔掉,丢进猪圈喂猪都嫌骚。”她边笑边说。
蹲在身下的江玄眨了眨眼睛,低头叠手帕。
一旁的女人穿好衣裙,小声说道:“那个……他没付我钱。看样子好像活不过明天,所以能把之前赊的账付清吗?我还要过年呢。”
“……”叶霁雨止住笑,缓缓从腰间荷包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女人,“做这种事都要赊账的男人,你该清楚他是个什么货色,不用想都知道他不会还钱。”
女人拱手:“谢谢女侠。”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麻袋。”叶霁雨低头对脚边江玄轻声说道。
他站起身,说了黏糊糊的一句:“那你小心点,我下楼去拿……”
“去吧。”
江玄合上门,下楼走到空旷的桌前。
冷风吹得腰间发带随风飘摇,他眼底带着笑。戴手套的手拿起桌上叠好的麻布袋,又轻快地上楼。
角落的墨旱莲和祁德也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个身影。
“应该没发现我们。”墨旱莲低头剥花生,“来找你爹的。”
祁德没说话。
她又说:“要不就现在动手?免得过几天要那么麻烦。”
祁德微皱双眉,浑浊的眸中有迟疑与不忍,握茶杯的手缓缓收紧。
叶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兰馨曾这样对他说,那时她脸上带着笑,笑得是那样明媚动人。
“夫人虽然嫁进来没多久,但府上人都觉得她不错。本以为会像传闻中那般尖酸刻薄刁蛮任性,完全不是。”兰馨一手扶着下巴,“夫人很安静,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不麻烦下人。”
“她还夸你缝的香囊好看呢!说你真厉害!”
那时他只是低垂眉眼,答道:“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香囊里塞了金块和银子,想吃什么就买,不要亏待自己。”
“知道了。”兰馨环住他的腰,抬眸亲他瘦削的颊畔,“谢谢哥哥。”
于他而言,兰馨才是他的妹妹。他不在乎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只想和兰馨长长久久在一起,作为一个哥哥就已经足够。
可惜,再见面只剩冰冷的墓碑。
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是扶桑。那个他们曾共同拥有的身份。
这种感觉多奇妙,仿佛祁德也随她入棺,两人挤在窄小的棺中。血肉腐烂,骨骼纠缠在一起,直至被摧残成尘土,他们终于紧密相连,密不可分。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不要。”他这样回答墨旱莲。
“你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装怜悯干什么。”墨旱莲说完却低下头,盯着花生皲裂的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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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白鹤山后,叶霁雨将祁歌关在了房中,给门加了十几道锁。
祁歌不满她的行为,抓住她锁门的手:“你把我父亲关着干嘛?还把他打成那样……”
她不想把身世的事告诉任何人,也懒得同祁歌解释。抬眸咬牙道:“放手,不然把你也关进去。全都是你母亲的遗愿。”
“我不信。”仍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叶霁雨抬头与站在一旁的江玄对视。
他瞪眼睛时像只小猫,双唇似笑非笑,头顶的雪花是小猫的银色胡须,头一偏终于落回到颊前。
“哎呀我不放!”祁歌边跺脚边哭,“你不准关我父亲,我母亲都去世了!你还要我怎样……我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亏我母亲还对你那么好。”
祁歌蹲下身,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就这样坐在叶霁雨脚边哭,不顾脸上的斑驳胭脂。
“你能不能听话些?”她吸了吸鼻子,“你也知道贺夫人已经不在了,你父亲也老了。家里还有这么多孩子,还有个在吃奶的,结果偏偏是你最让人恼火。”
她气得踢了祁歌一脚。
“你知道贺夫人有多想让你成熟些吗?”她眼睛红了,眨巴几下掉下泪来。
祁歌的手背多了滴滚烫的泪,他抬眸瞧见叶霁雨捂脸长叹。语气平和了一些:“你要关就关吧,我管不了你。我要去处理母亲的后事了……”
祁歌起身往院子里走,走到一半回过头。
叶霁雨蹲在门前,肩上披着江玄的霜色斗篷。江玄就守在她面前,半跪在她身边说些什么。
“那个……”祁歌对她说,“对不起。”
“你快点走。”叶霁雨冲他挥手,去拿江玄手心的手帕。
紧攥着,扯不动。
第57章 送葬 能对他冷漠些吗
“嘿……”叶霁雨敲江玄的额头, 他终于回过神,笑眯眯地松开手心手帕。
“姐姐,”修长的指节挑起她眉前发丝, 又脱手去抚她柔软的眉毛, 微突的眉心, 划过眼角的蒙古褶, 最终落在湿润的下眼睑。
叶霁雨猛地瞪大双眼,头不自觉往后缩,却被他扣住后脑。
痛到眼睫扑闪睑缘外翻,热泪无处可流只能积在瞳孔,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你干什么……”她去抓江玄的手腕。
他的那只手缓缓收回, 端详掉落在指尖的睫毛,轻轻一吹。
炙热的感觉散去,她抬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摸到下眼睑的指尖印。是一弯粉红的月牙, 烙在她的眼睑。
“留指甲干嘛。”她抬手去擦眼角的泪水。
“对啊, ”他单手撑下巴,慢慢凑到叶霁雨耳边,“留指甲干嘛?”
落下轻飘飘的一句:“因为你已经很久不让我抠了啊。”
“……”她别过头,不去看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先把现在的事给处理了。贺夫人需要安葬, 祁炆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鹤水寒的墓选在后山。
叶霁雨特意又给门添了两道锁, 防止祁炆跑出来。被关的这几日没人有什么意见, 孩子们仍像往常一样在院中嬉戏。
而何姨妈的面庞又少了几分血色。终日站在玉兰树下,那张脸就是一片无阳光照耀的花瓣,薄眼皮透粉,两根干枯的鬓角是岌岌可危的枝丫。
姐姐们都离她而去, 她也企图随风飘走。可她不是发灰的玉兰花,终日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到了送葬这日,何姨妈的面庞才有了些血色。
“让他们抬。”叶霁雨去拉何姨妈的胳膊,劝道,“你走在前面就行,不用抬棺材。”
她专门花钱雇了几个工人抬贺氏的棺材,再加上祁歌和祁小二。女孩子就走在前面撒纸钱,她和江玄待在中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何姨妈软软地应了声,低头理孝帽。
路上积的雪厚,空中纷飞纸钱落在地上,看不出区别,与下得愈发大的雪也没区别。都让人眼睫蓄了泪,顾不上是雪水还是泪水。
等到了地方,几人将棺材放进挖好的坑中。
叶霁雨正看他们挖土埋棺材,卒然瞥见一抹蓝光。
何姨妈屏息施法,微弱光芒从指尖冒出,与雪花交缠,落在墓碑上。在“贺氏”旁边刻下“鹤水寒”三个字。
“何姨妈。”叶霁雨轻咳一声,“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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