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了抓头发,回到楼上去开始撰写自己先前没能写完就临时放下,去被睡蕉小猴影响了的梦境中把星捞出来的宣讲稿。
这份稿子她才刚刚写到一半,并且前面写过的部分也并不怎么令她满意。或许……或许之后还要重写其中的一部分。
瑞秋痛苦地在台灯下头抓着头发,发丝都被缠绕在了手指上――她到底要不要写自己在校外的一些经历啊?那些经历的确是很能让新生们产生兴趣的,也能够诠释折纸大学“理想自由”的这半句校训,但它好像又和学校生活不那么相关。
好烦……真的好烦,入学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参加几次社团活动呢,校园内的自由实践也很难写啊。
……
瑞秋花了大概两个小时时间,在多次删改推翻甚至字数反向增加之后完成了初稿的撰写,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决定下楼走走。
长时间坐在椅子上伏案工作一动不动对身体是很不好的,哪怕是在梦境里瑞秋也保持住了自己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想去厨房给自己整一点冰的饮料喝喝,如果可以的话带点儿酒精也行,一点点,稍微提升一点她的思维活跃程度――瑞秋觉得她已经在刚才的两小时龟速写稿过程中将自己的大脑榨干到了再也流淌不出一滴,枯槁而生涩得只能像是生锈的齿轮那样僵硬转动。
她需要一点灵感。
从她的房间推门出来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不靠墙的那一面有扶手,越过扶手就是两层的挑高客厅――她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仍然留在客厅中的人,余光内还能扫入些许她亲自挑选的大吊灯上,由大量玻璃碎片折射出的熠熠光彩。
星期日没回房间,他仍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边跟着几只分明到了睡觉时间却不怎么愿意去睡的旧梦的回声。
星期日手中捧着一本书,他清越的声音正伴随着间歇的翻书声回响在墙与墙之间。
他在给旧梦的回声们讲故事,姿态是那么的……让人轻易地联想到“男妈妈”这三个字,却又不带着半点泥塑的意思。
好温馨,好温暖,看得人人妻瘾都上来了,但凡星期日的头发不是分开搭在两边的肩膀上,而是只搭在一边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人妻发型……
唔……
说来也是很妙:他的声音质地不那么硬,音调也不高,所以不怎么具备穿透性,外加上这套房间的建造者是一位很优秀的筑梦师,没忘记在墙壁与门上施加隔音这项功能,于是关上门来之后的瑞秋就根本没有听到外头响起的声音。
若非打开门,她将会错过这一段美妙的声音。
瑞秋开门的声音很显然星期日是能够听到的,但他没有立刻停下,而是继续念着手中那本书上的故事,瑞秋听到几句熟悉但却有些久远的句子,想起这应该是她先前给送给星期日的那一套《指环王》系列,从前传《霍比特人》到从故事时间线上来说更靠前也更为悲伤的《精灵宝钻》都很齐备。
他还在念着《指环王》中的句子,讲述的是阿拉贡在草地上为四名霍比特人唱起他先祖歌谣的那一段,他吟唱的歌谣讲述的是爱情、悲剧、正义对于黑暗的反抗,英雄的剑、公主长发上的星辰,还带着吟游诗人拨弄琴弦的娓娓道来――星期日当然不会真的将歌谣唱出来,况且作者也并未将歌词的调子以模因的形式附带在书本上头,所以,他就用了诵读诗歌的方式将其念出。
不管是谁都必须承认,哪怕是在星期日仍然还在担任橡木家系家主时期,与他立场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公司总监们都得认可:星期日的声音特别适合念诗。
从他口中念出的单词是串联在一起的,像是流淌的银色的溪流,瑞秋甚至觉得他很适合故事的氛围……至少现在这一身更像是远行人的服装就很适合诗歌中的氛围。
带着些许命运的哀伤底色,但是却又温柔,存在着些许藏起来都神性……
瑞秋扶着二楼走廊的围栏,低着头往下看,不过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出神――
她放任星期日的声音将自己包裹在其中,就像是当初在太一之梦当中的那个梦的茧子一样,温暖而舒适,最大的区别大概是那场梦是在强行将她拽着进入其中,而此时她却是主动走进去,让那些好听的声音在她的颅骨上落下如同演奏时钢琴键被按下似的力道,好让她从方才把自己像是一条毛巾似的绞起来、拧干的状态中放松下来。
先前在写稿子的时候紧绷起来的心弦放松下来,瑞秋甚至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来。
但是,就在她打算继续在这很显然和asmr没有任何区别的声音中放松身心俱疲的自己的时候,楼下的星期日却将书本一合,没有继续念下去。
瑞秋:“!”
她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走,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还非常失望地朝着星期日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了他那双眼睛――是金色眼睛里头矢车菊一样的艳丽蓝色部分。
她从这矢车菊的蓝色中感觉到了些许微笑着的温和,于是一时间,她原本想要说的话就那么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瑞秋坐到了沙发上来,星期日就拍了拍那些围在他身边的金色小天使:“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你们也应该去休息了,时间已经够晚了。”
旧梦的回声们很显然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满意,它们嘤嘤地叫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是星期日并没有将它们的意见纳入参考,他摇摇头:“时间到了,明天再说。”
星期日的态度虽然温和,但很显然是无可商量的,至少在这儿耍赖撒娇是得不到回应的。
于是,它们排着队,鱼贯上楼而去。
星期日的目光就转而落在一一和这些旧梦的回声们说过“晚安”的瑞秋身上。
“晚上好。”他微笑着,“怎么样,写完了吗?”
瑞秋:“写完了,但是感觉没怎么写好――我估计还要用上几个小时去修修改改的,以前我没写过这些。”
上辈子的她没什么机会写这些东西,因为那时候她衣食无忧,不必为了生存而读书,没有那么强的紧迫感,于是哪怕脑子确实很不错,读的也是非常好的学校,进入大学之前,她的成绩则始终保持在年级前二三十左右的水平。
这样的排名让她与这些献词讲话无关。
而在大学里,上辈子的瑞秋过得相当精彩,在开学的第一周――也就是那个学生还能更换课程,而老师不会点名的那一周,她会选择在校外旅游。
至于说这辈子,她投胎所在的这个星球的教育资源都已经匮乏成这个样子了,还讲究什么宣讲不宣讲的呢,瑞秋这种热爱学习的孩子就是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恨不得她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学习。
“我来看看?”星期日伸出手,“我以前经常要写这样的稿子。在给我自己写之前,我还给歌斐木先生写过一段时间。我的经验大概比你丰富一些。”
瑞秋嘴上说着“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但是站起来的速度快得可根本不像是在担心自己会麻烦到别人。
星期日:“没关系,放在半年之前,我一定不敢相信自己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少,可以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看书。”
在黑天鹅的帮助下,瑞秋将自己上辈子记忆里的很多书较为完整地拓印了下来,成为了星期日这段时间以来的读物。
当然,主要是哲学、文学方面的书籍。
像是高等数学什么的……首先,这样的数学水平对于如今这么发达的星际文明科技来说已经太过落后,现在的大学生不学这个了,其次,当初就没怎么留在瑞秋的脑子里,几乎全都是等到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突击抱佛脚的。
其他的东西逼急了都可以试试,但是理工科不一样,理工科不会就是不会。
星期日也并不是很想看科技方面的书籍,至少暂时还不想,他仍然在建设着自己世界观的基础,在寻找着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方法论,那些用来在基础上构筑起高墙的砖石――这是下一步的事情。
瑞秋:“对哦,在太一之梦里你忙得让我害怕。”
连轴转起来的样子活像是被当成了一面包车的人在用。
星期日微笑:“毕竟在梦境中并不存在着名为‘猝死’的情况。不过,我现在也逐渐喜欢上了在梦泡中放松几个小时的做法,给身体一些放松下来的时间,感觉很不错。”
瑞秋将自己的草稿递给她,她正在慢慢熟悉一些并非随着命途的力量一并涌入她的大脑,而是需要后天向忆者们学习的技能,其中就包括在梦境中闪现。
她还不太习惯这么做,毕竟过往加在一起三十出头的岁月里她到哪儿都是靠走或者靠交通工具的,传送这东西……她的大脑里没有这么个概念。
但是瑞秋也知道自己早晚是要习惯的,早晚要学会将自己变成一团碎片化的模因,然后在另一个坐标上头重组。
所以在下楼的时候她没想到可以这么做,上楼的时候就想起来了,将稿纸递到星期日手中的速度快得很,甚至还能够快速地接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而其中甚至没有多长时间的停顿。
瑞秋:“是吧?在梦泡里面休息就是很舒服,我这边有几款很有意思的梦泡,你可以先拿过去试试――而且我估计,你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匹诺康尼了,一年、两年……差不多吧。等离开了匹诺康尼,你就得睡觉了。在匹诺康尼之外的世界,真的存在着名为‘猝死’的风险。”
星期日点头:“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已经在慢慢习惯了。所以,是什么有意思的梦泡?我对一些场景会有些恐惧,比如说空旷的房间,完全空旷的房间,除了我之外再无旁人,还有燃烧着的壁炉。”
瑞秋:“为什么?我以为你在朝露公馆里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星期日的手指点在稿纸上,像是在给他自己做着标记:“如果当真如此的话,你大概就看不到旧梦的回声了,从一开始,我会那样在意天使模样的抱枕,一方面是因为抱枕是母亲做给我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觉得我需要它们陪伴。”
他垂着眼睫,偶尔眨动一下的时候投落的阴影并不很少,为此更让人感觉他的睫毛长到惊人:“这边,这一句最好修改一下,在这种宣传稿中不能太过谦虚。代表学校的面子,尤其是折纸大学这种非常在意颜面的大学,你要把自己说得更好一点。”
瑞秋心说那在念宣传稿的时候她难道不尴尬吗?她其实写得都挺客观的,毕竟她也不是那种可以进天才俱乐部,或者是被别人觉得绝对有机会进天才俱乐部的人啊,要是夸张得太厉害……
瑞秋:“这就是你们橡木家系的政客都要训练着吃橡木蛋糕卷的原因吗?”
星期日:“如果可以选择拒绝的话,我会拒绝。它确实……很不好吃。但是倘若你想要锻炼表情的话,的确可以。”
瑞秋:“还是算了。”
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的去尝试过这种蛋糕,毕竟在甜品的介绍单子上就写着这是一款让人忆苦思甜的蛋糕,能够让人回想起匹诺康尼尚且在公司的掌控之下并未被解放,所有这儿的人都过着还不如牲畜的生活――并且,在这一段文案后头还注明了三个字――“纯写实”。
她的心还没有大到可以忽略那么多的介绍,为了些许的好奇心将自己的嘴和胃苦到这个份上。
“如果哪天我找到了一个愿意帮我解决掉只被我吃了一口的橡木蛋糕卷的朋友,我或许会尝试一下。”
但大概也不会如此:因为,她觉得只要对方愿意,那么她们的感情必然已经到了感天动地的程度,而到了那种程度,她应该不会舍得让对方去受如此的口舌之苦。
询问过瑞秋兵获得同意后,星期日直接提起笔在瑞秋的稿子上改了起来,他撰写这些东西的技能确实已经锻炼到了满值,修改起来的时候甚至根本用不上多少思考时间。
星期日的意思和她差不多:“那必然是一段伟大的友谊――不过我怀疑星穹列车上起码有两位无名客已经与你产生了这样的友谊。”
瑞秋:“三月七和星吗?是的,的确都有成功的可能,小三月容易被骗,多忽悠忽悠她说不定也能成功。星的话……她的口味比较特别。”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在星穹列车上度过的那段时光。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除了姬子女士的咖啡……那咖啡可真咖啡啊,姬子大厨亲自下厨做的、她自己研制出来的菜谱,那些菜可真是……
除了那些吃下去之后兴许就要吐魂的东西之外,还有一款虽然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但是歹毒程度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饮料。
星从仙舟罗浮带回来的,她的最爱,苏打豆汁儿。
传说仙舟罗浮出身的地道老仙舟人丹恒老师都受不了这样的传统饮料。
瑞秋在还没有彻底了解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曾经被她一本正经的安利样子唬到,认真地接过来,趁着冰喝了一口。
她的礼貌、她的素质、她的教养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列车长都在告诉她,这一口玩意你不能直接喷吐出来。
虽然瑞秋觉得按照帕姆刀子嘴豆腐心的程度,对方一定能够理解自己是为什么而吐……但还是算了,她决心不给列车长添麻烦。
于是她咽了下去,拒绝了星的第二口建议,随后去疯狂地漱了口,给自己狂灌了整整一瓶橙汁,但仍然觉得自己的口腔已经被玷污了。
“是的,星的口味真的很特别。”
瑞秋心有余悸地点头。
“如果不是她和三月七都已经尝过了橡木蛋糕卷,还被我看到她们决定特地打包上一份回列车给丹恒吃的话――当时她们也看到了我,她们和善地笑着问我想不想也来一块,她们乐意从自己的零花钱中抽取请客的价格。”
这两个人突然变得如此好心实在是令人忌惮,瑞秋发誓她在那一瞬间甚至看到了魔鬼的骨翼在对方身后张开。
这种当谁爱信谁信吧,反正她是信不了一点。
瑞秋:“她们没有坑到我已经是我机警了,还能坑到她们……唉,就算小三月傻乎乎的,她也没有当真傻到这种程度啊。”
她看了一眼星期日,羡慕道:“但是我知道,你和知更鸟小姐一定会很乐意互帮互助,你们感情真好。有时候我也会在想是不是自己有个兄弟姐妹会好一点。”
做为一个两辈子的独生子女,瑞秋很显然对于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没什么数,她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兄妹关系就产生了羡慕。
而星期日……他恰好同样不是个很有数的哥哥,推己及人之后他认为的确如此:“我们的关系的确很好,我永远都会支持她,同样,我也知道她永远都会支持我。说起来,这也是我能够比较坦率地接受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走错了路的原因,因为我知道……至少有人始终如一地支持着我的初心。”
瑞秋:“是啊!知更鸟小姐就是天使!”
都说距离产生美,但是当她和知更鸟的关系变得逐渐亲近起来后,她却只能在成为知更鸟的死忠粉的这条不归路上一路狂奔,明明以前她还只是相对最喜欢听知更鸟的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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