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别说。”九殿下难得在口头赢了顾淮Z,心中畅快,眼眸的笑意弯成了两道月牙:“你们这次的会试说不定出的就是如何处置临国。”
第64章 宝钗婚事
居然让九殿下随口一说蒙对了,会试的主题当真是如何安置临国。
顾淮Z身为扬州的解元,考场排在壹号,与全国各省的佼佼者争夺名分。
自从临国回来后,顾淮Z便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中,一刻不敢懈怠。
疫区已然逐渐平静下来,自朝廷派来研习医术的学徒先后皆已出师,由林氏带头抗击的疫情最终以人胜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除了林氏外,许多在疫情期间有贡献卓越的富商世家也得到了来自京城的赏赐。
万事尘埃落定后,江南也开始了自主恢复的休养生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河面结冰前,九殿下邀请顾淮Z一齐回京,就在顾淮Z要婉拒之前,圣旨便紧随其至。
大意不过是要在疫情中有卓越贡献的能人志士去面圣,皇帝设宴亲自嘉奖。
日子定在殿试后一天。
后边缀着许多人名,林氏遗孤赫然在榜首。
九殿下听到时眸光不由闪了闪,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犹记得他们自临国凯旋时,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恭维声响彻耳畔,坐在高头大马上视野极佳,他甚至能看到各色雅间里探出头的闺阁千金羞红的容颜。
所有人都见证了他的勇武无双。
除了含着泪跑上前来捶打他的平阳郡主。
不过,南安王这个手握实权的大树一倒,他们那些太上皇的忠实拥趸也没几天好活了,他只是冷冷拂开疯子一般的郡主,任她倒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所有事都在往好的方向一骑绝尘,九殿下手指扣着桌案看向依旧沉默的顾淮Z,嘴角微勾:“你看,现在不去之后也是要去的,左右也有个照应。”
顾淮Z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与黛玉商议后,最终同意了和九殿下一齐回京的邀约。
近月气候似乎更冷了些,林黛玉向来体寒,船舱内即便是彻夜不停燃着炭火但她那纤细的手大多时候仍旧是冷得彻骨。
顾青青看着黛玉那被橘子映衬得惨白的手皱了皱眉,伸手去碰冻得立马弹了回来,半晌才重新去握黛玉的手试图为她驱散寒意。
林黛玉抿唇,有些失神地想起了幼时娘亲似乎也曾如此替自己取暖。
顾青青手掌有一层薄茧,放开黛玉手时能明显看到那可怜兮兮地手被刮得通红。
“!!不好意思。”顾青青瞪圆了眼睛,她知道林黛玉娇嫩没想到这般娇嫩。
黛玉莞尔:“没事的,是因为暖和。”
顾青青剥了个橘子,咬一口差点没酸掉牙,艰难咽下去后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紫鹃见此忍俊不禁笑着道:“快到了,若是够早怕是能去喝宝二爷的喜酒。”
是了,宝玉的婚事是今天,可不知为何外祖母却没有通知她,反倒是宝姐姐给她寄了封信。
信很长,有表达她对抗疫物资之事缺失的抱歉,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她们金兰友谊,当然她若是选择不原谅她她表示理解,只是希望她能来喝杯喜酒。
也有对婚事的担忧和顾虑,不明白为何分明看好的日子婚事却提前了,以及决心和宝玉好好的,同时也祝福黛玉能觅得良人。
黛玉看完信,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离别后,内心对人事冷暖倒是释怀许多。
觅得良人吗?
黛玉转过头就能看到顾淮Z在她身旁温习着策论。
清晨的沐光将他深邃的桃花眼称得几乎透明。
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顾淮Z从书里抬起头,阳光正好,他无比自然地单手将黛玉的椅子拉近伸手缓缓揉着她纤细的腰肢:“可好些了?”
黛玉红晕霎时爬上脸颊,昨天起身时船正好加速,她没站稳不小心磕到了腰,本以为紫鹃不会把这么丢脸的事说出去,但没想到顾淮Z还是知道了。
“紫鹃这小蹄子也不知是谁的丫头了。”黛玉嘟了嘟唇,感受到顾淮Z大手游走在腰间穴位带来的酥麻感,脸上都是恼怒的羞涩。
顾淮Z手下不停,轻笑:“自然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黛玉霎时如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自从那次见过贾宝玉后向来内敛的顾淮Z对她逐渐不客气起来,好在她竟也不觉冒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宝姐姐给我写信说她和二哥哥婚期将近。”
顾淮Z闻言眼中的皆是惊异之色,桃花眼瞪得溜圆,旋即收敛了神色,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贾宝玉已经去了。”
林黛玉听完,捏着信的指尖微微泛白,垂下眼分辨不出神色,只是低低问了句:“怎么去的?”
顾淮Z想起那日见过的惨烈场景,发现贾宝玉是传染源后暴怒的临国贵族和贾宝玉有意的同归于尽。
被血水染红的嫁衣如折翼的蝴蝶无力地瘫在地上,贾宝玉那张惨白的脸仿佛一戳既破的宣纸。
那双如寒冰般的手用力抓着他,嘴角的血顺着上扬的弧度止不住地咳出。
贾宝玉说:“顾淮Z,我要你答应我,照顾好林妹妹。”
贾宝玉其实很少这般掷地有声地说话,这不过是人生第二次。
第一次,他挽救了可怜的探春,肩负了属于兄长的使命,这次他将一生所爱托付他人。
贾宝玉分明该没有力气了,但那一瞬间,顾淮Z几乎要握不住他的手。
最后,贾宝玉在顾淮Z郑重许下的承诺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角是带笑的,顾淮Z能肯定。
“他假扮和亲公主葬身在蓄谋已久的计划里。”
顾淮Z只能用这句话总结这场战役,窗外隐隐传来人群走动的声音混杂着喧闹的交谈声。
恍惚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阔别已久的京城,到了。
*
这场由皇家祝福的婚姻在这个不起眼的冬日悄无声息地举办了。
日子也不好,六绝日,忌诸事。
分明是四大家族名正言顺的联姻却疲软地仿佛在往正门里随意抬小妾。
饶是薛宝钗再大度再喜好朴素,看着这敷衍的轿子和稀稀拉拉的仆从也不免红了眼眶。
薛蟠见此也是一肚子气,他的那些蠢货手下不知道怎么办事的,竟让江南的那些刁民跑来京城告御状说他目无法纪在江南大发国难财。
意识到这事不好混过去,薛姨妈着急上火好几天后最终拍板在消息还没传出来之前把薛宝钗先嫁了。
不只是为了保护薛宝钗,更主要的是他们孤儿寡母得把摇摇欲坠的薛家绑到贾家的大船上。
不然肯定会被贾家当成弃子。
奇怪的是她只是提议让宝钗早点嫁甚至还没说出托词,王夫人捻着佛珠忽抓住她的手笑着说道:“倒是合我的意,我还愁着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薛姨妈试探了几句,发现贾家貌似还不知道薛家被告御状的事,这才真心给了笑脸谈及这场仓促的婚事。
心中虽对仓促提上来的婚礼仪式有了心里预设,但看到这般寒酸,薛姨妈也忍不住怔了怔,伸手握住薛宝钗的手勉强笑道:“钗儿,你和宝玉这么些年也熟络了,这些仪式倒不必太过介怀,两个人好好的才是要紧。”
“我知道,凤丫头还病着,老太太近来身体也不大好,大家都很忙,没关系的。”
在鲜红的嫁衣衬托下薛宝钗丰腴的手更显如白玉,她向来大度,即便是现下的场合,也不会大发雷霆,更何况现在更多是她们薛家赶着要给贾家当媳妇。
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乖巧地由着薛蟠背着上了花轿。
摇晃的盖头让她看不清周围人的神色也盖住了万分嘈杂的声音。
她只能听见薛蟠似乎哭了,向来混蛋的土霸王哭得呜咽,含糊不清祝福血脉相连的妹妹要一生幸福。
薛宝钗虚握兄长肩膀的手紧了紧,盖头下眼圈通红,在被送上花轿前,她低低应了声,只说她走后哥哥和妈要好好的。
花轿被抬走了。
薛姨妈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哭得肝肠寸断,薛蟠走了过去给母亲支撑。
薛宝钗几度控制才能忍住不起身掀开盖头朝自家望去,泪水已然模糊了视线。
她向来是大姐姐的形象,能做到无论何事都屹然不动,她以为她不会哭的,没想到竟这般狼狈。
仪式虽然简单但好在齐全,是正经媳妇过门的礼数。
王夫人罕见着了一袭黑抱着一个小盒子神情肃穆地坐在上首。
说着宝玉送探春远嫁回来途中遇着风浪病了不能拜堂,只能由环哥儿代为娶亲。
薛宝钗只能听见声音却未曾注意到,贾环抱着的不是寻常的大公鸡而是通体墨黑的灵位。
新人捏着红绸的两端在天地和长辈的见证下三叩首完成了这件人生大事。
薛宝钗内心是无比苦涩的,她觉得她的婚事不该如此是如此。
至少不该连拜堂不是她的夫君。
红烛在无声的等待中双双垂泪。
莺儿在拜堂时就被支走,来时端着一叠点心想着给姑娘垫垫肚子。
她没见到拜堂的场景只是听其他丫鬟们说起,现下屋内安静,她叽叽喳喳说着话,说宝二爷这一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好,这盖头谁来掀呢?也是由环三爷吗?
正说着,门外忽传来声响,正是被灌得醉醺醺的贾环进来了。
喜婆见状忙将红绸称杆递上去。
嘴里成双成对吐着吉祥话,仔细听又夹杂些听不懂的古语。
贾环醉意熏熏一把挑开盖头,在看到薛宝钗红烛下富贵的容颜不由慌了神。
止不住可惜这么一个大美人却要给二哥哥配冥婚了。
或许在之前自己能先享享福?
贾环有贼心却没贼胆,如今王夫人恨三姐姐恨入骨,处处刁难赵姨娘,他不敢生事端,挑完盖头就一溜烟跑了。
薛宝钗见此心下不更为安,事实上自上轿开始她的心就不住发紧。
她以为不过是初为人妇的紧张,但当喜婆端着合衾酒笑着将贾宝玉的灵位塞到她怀里时,她那向来完美无缺的表情瞬间皲裂。
第65章 元妃薨了(捉)
那是一杯能轻松了解她年轻生命的合衾酒。
薛宝钗第一次如此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什么都明白了,明白这场荒诞至极的婚事只不过为了贾家凤凰蛋能安稳下葬。
因为单身男子论理是不能入祖坟的,只能配冥婚后以已婚人士的状态在贾珠旁边安寝。
其实也可以不用,但显然痛失两子的王夫人疯了,她或许能忍受一个有遗腹子的儿媳,但绝不能接受小儿子孤零零一个到地府却连个伴都没有。
瞬间想清楚一切的薛宝钗疯了一般撞开人群,但蓦然被绑在床脚的红绸绊倒。
那是婚礼的必要流程,原本该是将新娘与新郎的脚绑在一起寓意同心同德,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可因为宝玉尚在病中,只能将绑的对象换成床脚。
她们嘴里吐着不重样的贺词将红绸绑了一圈又一圈,说是祝福需要厚厚的。
原来先前把她脚与床脚绑在一起说是旧历时,她们便都算好了。
薛宝钗急切地撕扯着红绸,指尖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色加深的绸带的艳丽。
但那一层层一圈圈巍然不动。
这可是束缚了女性百千年的旧历,为的就是怕盲婚哑嫁女方逃跑。
她怎么撕得动?
娇憨的莺儿早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扑在薛宝钗的身上保护着她的姑娘,蹬着腿尽力阻止这些人的暴行。
泪水和求救的信念感让薛宝钗头脑发昏又清醒。
凭什么?她不要这样!她不接受!
红绸被撕裂了一小个口子,她眼神一亮,希望就在眼前。
但喜婆已然蛮横地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莺儿掀开,抓着她梳了几个时辰的头发死命揪住,强迫她的脸服从与她,将那杯毒酒不由分灌到她的嘴角。
生死一念之间,有道急切的声音打破满室的狼藉。
“你们在做什么?”
是来自江南琼花送来的暖意。
薛宝钗泪水朦胧晕开了能看向天地的视线,她不知道水墨的江南是不是也如她眼中的景色。
但是她看到了江南步步摇曳的柳枝穿过人潮拥挤一把掀翻了喜娘的酒杯。
是那么脆弱的柳枝,分明风一吹就能折断。
可是却毅然握住她的手,递来世间的善意。
薛宝钗听到那截脆弱的柳枝柔声安慰道:“别怕,我来了。”
她来了,是她来了。
那是薛宝钗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她如同溺水的孩童一般紧紧抓住那向她伸来的柳枝,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了。
“宝姐姐快走!”
好不容易说服赵姨娘让她去救无辜的宝姐姐时,贾探春一刻不敢停跑到了怡红院。
她的命是二哥哥给的,即便需要有人给二哥哥陪葬也不该是宝姐姐!
冬季冷冽的风刮在她苍白干裂的唇上手上以及没有穿鞋的脚尖。
她什么都不想,她要给宝姐姐一个公平。
她跑得昏天暗地,被王夫人惩罚得三天滴水未进她几近虚脱。
贾探春扶着门框喊完这句话,才注意到林黛玉居然在屋内,迟来疼痛感才顺着眼眶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好在来得及,好在林姐姐居然也赶来了。
林黛玉护着狼狈至极的薛宝钗面向喜娘,仔细看她的手其实止不住在抖:“怎么?贵府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林姑娘既是不请自来地来了,我们也不好赶人,也不过外边喝杯酒,这是贾家的事,姑娘不便管。”恭维的婆子上前嬉皮笑脸说着。
林黛玉一步不退,清凌凌的水眸环视着众人:“贵府的事我确实不愿也不想管,但事关人命恕我难辞其咎。”
贾探春忍着脚底钻心的疼一步步站到黛玉身旁,她没有那么多托词,掷地有声将薛宝钗护在身后:“我也要管!”
喜婆嘴角一抽,无声与同伙交换眼神。
林姑娘、三姑娘与薛宝钗这个外来媳妇不一样,这可都是正经主子,即便她们再胆大包天终究只是下人,身为下人自是不敢冒犯。
可王夫人那边…
双方陷入无声的对峙中,喜婆的心思千回百转。
三姑娘不过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其实不足为惧,而林姑娘――
按理说她们不该怕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但因为江南疫情林家出类拔萃她们即便是在京城也听过。
此等被皇家注视着的贵人她们不敢动。
喜婆一动不动,黛玉携探春也半分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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