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念刚想站起身,又有些犹豫地停住,有些担忧地看向身旁的白砚,他进来坐下后,便闭眼靠在沙发上,时不时用手指按揉着太阳穴,看上去很疲惫。
像是察觉到了余念念的眼神,白砚睁开眼,站起身,拿上装着相机的背包背在背上。
“走吧,去凉亭。”他边说着,边抬脚从余念念身前迈过去,没站稳,身体一歪,被余念念抬手撑住,手心的温度传到余念念手掌上。
“白砚,你的手好烫。”
“刚刚捧了热茶,当然烫。快走吧,错过现在,又要多耽误一天。”
第10章 病倒
田野中,一座古朴的石头六角亭伫立在最高处,显得孤寂,但时值傍晚,夕阳给它罩上一层金灿灿的余晖,将这份孤寂冲淡了不少,脚下茶田里,茶树枝头虽染了寒霜,但连绵不绝的起伏中隐隐蕴藏生机。
“周叔,明年肯定是个好年头!”余念念被美景挑起情绪,兴奋地冲周海岩喊道。
“哈哈哈,借你吉言!下了一天的雨,刚好这时候放晴了,让你赶上了,是个好兆头,看来你的茶馆也会生意兴隆!”
“嗯!肯定会的!”余念念高兴得快要蹦起来,跑到白砚身边,拽着他找角度:“站这里拍,特别美!”
白砚已经拍了几张自己满意的,这时顺从地跟着余念念脚步走来走去,问:“这算是兑现了你昨天找爷爷要的摄影支持么?”
余念念眼珠子一转:“那当然是不算的!这是包含在白爷爷昨天交代你出来后要照顾好我,摄影支持我还有别的用处的,你可别想赖账!”
白砚没反驳,默默调整着相机,认真地又拍起来,显然对眼前的景色和余念念挑的角度都是认可的。
“我有灵感了!不如,就叫‘寒亭夕照’茶,怎么样?”余念念一拍手,说道。
“好听!”周海岩极为捧场地鼓起掌来,“一听就特别有意境!”
“等明年春天,茶农在这里采新茶的时候,我们在亭子边开一场直播,邀请网友边赏美景,边了解制茶工艺,看得开心了,就带走一份‘寒亭夕照’!”
“哦哟!小余,你们年轻脑瓜子就是好使啊!这些点子我们厂子的人是想不出半点的!”
“嘿嘿,周叔,我在广告公司当了几年打工狗,这种小小策划方案还不是张口就来,咱们俩联手,以后一起做大做强!”
“哈哈哈哈我老周跟着你小余老板一起,做大做强!”周海岩被她逗得笑得停不下来,一旁,白砚也在相机后面勾起嘴角。
从茶山上下来,周海岩开车带他们回乡里吃晚饭。
前排座位上堆了一堆的杂物,余念念和白砚一起坐到后排――后排也堆了不少东西,他们只能膝盖贴着膝盖地挤在一起。
“不好意思小余,下午车不在厂里,只能开拖拉机去接你们,颠坏了吧?”周海岩边发动汽车边说道。
“没事周叔,除了颠了点,坐拖拉机不就和坐敞篷轿车差不多么。”余念念轻快道,又逗得前排一阵大笑。
虽这么说着,余念念想起下午白砚坐拖拉机时不舒服的样子,扭头去看他,见他又闭着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只是眉头轻蹙,嘴唇有些发白。她于是努力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能靠得不那么憋屈。
从茶山到乡里需要开一阵子,余念念一路和周海岩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时间久,路途过半时,突然感觉到右边肩膀一沉,一阵暖意从脖子边透过来。
余念念虽然已经二十六岁,且是个公认的美女,但无奈从小家里管得严,上学时只顾着埋头念书,工作了只知道卷项目,是个母胎单身,别说谈恋爱了,连和男生亲密接触的经验都是零,眼下肩膀上扛了白砚的脑袋,这颗脑袋还暖烘烘毛茸茸地顶在自己脖子上,这威力不亚于扛了颗炸弹。
她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僵硬地端坐着,接话的语气也不那么自然了。
煎熬了几分钟,余念念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颗脑袋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右边脖子都快焐出汗了。
她抬手轻轻触了触白砚的额头,果不其然,温度高得吓人。
“白砚,你发烧了!”余念念低喊。
白砚没反应,脑袋随着车子的起伏在余念念肩膀上一下一下摇晃着。
“周叔,快送我们去医院,白砚的额头好烫!”余念念着急地冲前排喊道。
车子速度骤降,周海岩拐了个急弯:“乡下没有医院啊,我送你们去最近的卫生院!”
到了卫生院,余念念将白砚用力摇醒,但他烧得晕晕乎乎,一路被余念念牵着走了进去。
“四十度?!”
卫生院里唯一一位中年女医生嗔怪地从口罩后面瞥了大喊大叫的余念念一眼:“是啊!怎么烧到这么高的温度才来!”
余念念无措地抓着白砚的胳膊――他已经又找到屋里唯一一张床躺了下去,蜷起身体,嘴里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睡一觉……”
“不行!”余念念和女医生同时喊道。
短暂的慌乱后,余念念定下心神,迅速做出决定:“医生,麻烦您给他做一些简单的降温,我们马上开车去市里的医院。周叔,实在对不住,麻烦送我们去桐贤市人民医院吧!”
卫生院的环境实在太简陋了,拖下去只怕越来越糟,最近的三甲医院就是她家旁边的桐贤市人民医院,今晚怎么也要到那里她才能安心。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显得很漫长。
周海岩默默开着车,在平稳行驶的前提下,让车速尽量快一点。
后排,余念念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白砚睡着的脸,让自己尽量不显得焦躁。
又一个减速,白砚的脑袋再一次从余念念肩头滑下来,失去支撑地前后摇晃。余念念索性向后靠了靠,环住白砚的身体,让他整个上半身向一侧倾倒,脑袋枕到她的腿上。白砚任她摆布,脑袋找到了依靠,又睡过去,平时打理整齐的头发眼下杂乱地耷拉在额头上,可怜兮兮的样子。
余念念从后排杂物里翻出个毯子,盖在白砚身上,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担心的同时,不禁觉得好笑:好好一个清清爽爽的天仙跟着她出来,还没一天,就被折腾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回去可怎么向白老交代啊……
“别……别……”白砚突然皱着眉头发出声哼唧,身体也跟着扭动起来。
余念念赶紧凑下去,将耳朵贴到他嘴边:“你说什么?别什么?”
“别……别对我脖子吹气……”
“……”
这段路很平整,车辆行驶得平稳无声,车厢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所以,余念念完全无法寄希望于前排的周海岩没听见刚刚白砚嘴里飘出的话……
她不敢抬头,怕在后视镜里与周海岩的眼睛对视上,更不敢解释――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于是,拍了拍白砚的胳膊,整理了一下毯子,认真看了会儿窗外,又掏出手机查了一下时间,总之,很忙,勿cue。
到了医院,排队,挂急诊,开单子,缴费,打针……一系列流程下来,已经半夜。
白砚的温度终于降下去,在输液室的床上沉沉睡过去。余念念长长舒了口气,跟周海岩一起退到走廊上,带着歉意对他说道:“今晚给您添麻烦了,真是过意不去,我给您在附近酒店开个房间,您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周海岩摆摆手:“小余,不用管我,你照顾好小白就行,这里我熟得很,怎么都能对付一晚上。快进去看着小白吧,别管我哈!”
说着,他转身就走,余念念在后面喊了两声,见他拒绝得坚决,也就作罢,回到白砚的床边,一晚上,盯着输液瓶余量,快见底时喊护士过来换针,快要天亮时,终于打完最后一瓶,这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早上七点,医院开始嘈杂起来,走廊里一阵一阵的人声飘进来,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余念念吵醒。
她揉揉眼睛,抬起头,与床头的白砚对视上。
“你醒啦?感觉如何?还有没有不舒服?”
白砚收回看着她的眼神,视线游移了会儿,回道:“没有不舒服了。”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昨晚守了一夜?”
余念念点头:“那当然,你发烧都是因为我,先是把伞让给我自己淋了雨,后来又坐露天拖拉机吹风,傍晚还穿着湿衣服去山上拍照,我要是不看着你退烧,怎么能安心。”
她省去了其中某个环节:在废弃老屋被她扼喉外加敏感的脖子受到刺激以至于留下心理阴影……
白砚笑起来,低声道:“没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
余念念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柔柔弱弱又浅浅笑着的天仙,怎么有点好看!不不,她一直知道他好看,要不然就不叫天仙了,但是,这令人心痒痒的好看又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睡眠不足导致神经错乱!她用力摇摇头,站起身,有些慌乱的说:“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外面给你买早餐!”
“不用了,我已经退烧了,直接走吧。”白砚掀开被子要下床。
“不不!”余念念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你需要再观察一下,躺着等我回来!”说着,冲出房间,在走廊上一阵狂奔,冲到医院候诊大厅,才停下脚步,试图整理思绪――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念念?”
“小余!”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瞬间将她思路打断。
“念念,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家的?”一个梳着波浪披肩发,身穿合体连衣裙的中年女人惊讶地走近,熟稔地拉起余念念的手摩挲着。
“啊,李阿姨……”余念念尴尬地喊了声,半天没想好说辞。
“昨天晚上来的,陪她男朋友看病呢!”另一边,周海岩走近两人,大咧咧地替余念念回答,又将手上提着的几个一次性饭盒递到余念念手里,问:“小白咋样了,退烧没?”
“男朋友?”李阿姨惊讶地倒抽口气,将余念念的手捏得发白,“念念,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余念念满脸惊恐,冲着两人疯狂摆手:“误会了误会了!周叔,他不是我男朋友!李阿姨,我还没交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你们都那样了还不是男朋友么?”周海岩疑惑地问。
轮到余念念倒抽了一口凉气,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地对李阿姨说道:“反正,李阿姨,您千万别告诉我妈我在这儿,我回头自己告诉她这件事。”
李阿姨八卦地一笑,还没说话,旁边的周海岩“啊――”了一声。
“晚了,我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就刚刚,他们说不定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了。”
第11章 逃跑
接下来上演的是:生死时速之逃出桐贤市第一人民医院。
余念念将李阿姨原地翻了个边,冲着医院门口推出去,边推边说道:“阿姨,交给您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在门口帮我拖住我妈,我从后门逃出去,这么重大的消息我一定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告诉她,医院见面实在太不吉利了,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过年我带男朋友去给您拜年!”
李阿姨被她推着走,嘴里哇啦啦地喊着,听到最后一句,瞬时开心了:“那可以!过年一定带到我家来!我帮你多争取一点时间,但是你妈那个人你知道的,最后肯定会攻克我这道防线――”
余念念已经转回身子往里冲,嘴里应着:“知道,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谢谢您啦!”
冲回医院大厅,余念念一把拽住愣在原地的周海岩,往输液室的方向跑,周海岩边跑边问:“小余,我是不是闯祸了?”
“您闯祸了!您闯大祸了!火药筒子要被您点燃了!”
冲进白砚所在的房间,余念念掀开白砚身上的被子,将床尾的外套递给他,语速极快地道:“你说得对,烧退了就早点回崇安,周叔现在就送我们去火车站,快穿上衣服,别错过最近一班高铁。”
白砚疑惑地看了周海岩一眼,后者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嗫嚅道:“小白,我以为你是小余男朋友,把小余带男朋友来医院看病的事告诉了她爸妈……”
余念念一左一右挟着两人冲出走廊:“你可能不了解我妈,但是,如果你不想被我妈接到家里严刑拷打三天三夜的话,就赶紧逃吧!”
――――――
一个小时后,从桐贤开往崇安的高铁缓缓启动,余念念长舒一口气,掏出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虚脱地靠到椅背上。
“有这么恐怖么?”一旁的白砚默默观察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余念念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通过你身上的松弛感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能跟我感同身受。”
“爷爷偶尔也会管我。”
“白爷爷?那简直是神仙爷爷好么!而且隔代一般都亲,只有父母会带来真正的压迫感。”
听到这话,白砚沉默下来,视线低垂着看着脚下。
余念念意识到什么,不安地坐直了身体。从她第一次见白砚,他跟在爷爷身边,后面熟了,也只见他跟着白爷爷生活在老街,照看着书画斋,老街街坊也似乎从不提起白砚的父母,连李婶这么八卦的人,提到白砚时也避而不谈他的父母。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能感同身受。”他扭过头,见余念念坐立不安的样子,脸上露出笑意,温声道:“没什么,我对我的生活挺满意的。”
余念念稍稍安心了一点,见白砚闭上眼睛开始休息,这才掏出手机看了眼,立马被屏幕上的提示震撼到了。
11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来自余爸,剩下10个都是来自余妈。
还有长长一串微信消息:
【你在哪?】
【为什么不回家?】
【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回家!】
【长本事了,跟我和你爸玩过家门而不入了?!】
【念念,我保证不批评你,你先回家吧。】
【你爸给你烧你爱吃的清蒸鲈鱼,你那位男朋友爱吃什么?】
【怎么不回消息?你就这么让父母干着急么!】
【哼,还买通你李阿姨!你长本事了啊!】
【给我回家!!】
……
余念念在微信里感受到了她妈情绪的跌宕起伏,咽了口口水,推敲良久,回复:【亲爱的母亲大人,是周叔误会了,根本不是男朋友,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我急着赶回去工作,实在没空回家,过年给您带礼物,爱您!】
刚发出去,又收到一条微信,退出去看,是李阿姨的一条微信语音,点开,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下子冒出来:
“念念呐,我可是不辱使命拖了你妈十几分钟!过年千万别忘了带着男朋友来我家拜年哦!”
余念念急忙点暂停,忙中出错,多点了几下,语音重复播放了两遍,她尴尬地看了看白砚,见他已经睁开眼睛,像是在理解语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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