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来见我。”黎槠舸剑“还是不愿见我。”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墨玉,轻轻抚摸着,脑海中响起的却是人界时穗岁一句让他有些困惑的话:
“当初占据了我的床这么久,也不见你有多不好意思,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听劝呢。”
他从不曾睡过穗岁的床,哪怕是作为仙使的时候。
那么她这句话,究竟是在对谁说呢?
黎樯焓治嫔献约旱男目凇
他身上的痛分明已有一月不曾发作过,为何穗岁一回来,他的五脏六腑就又被搅乱作一团,扰得他不得安宁。
“穗岁。”黎榈氖纸艚暨住那块温润的墨玉,“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还有东西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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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林晖对穗岁说她身体大部分的伤已经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剩余的还需要时间静养,并非能在短时间里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因而劝她这段时日也不用着急修炼。
穗岁从神农殿醒来后虽然行动自如,但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回自己寝宫后随意收拾了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睡前她还在犹豫明日要不要清晨去与黎橐煌调息,没想到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晌午,根本越过了这个令她纠结许久的难题。
可他也没有来叫她。
穗岁又觉得怅然若失。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她心想,只要两个人一直碰不上面,他便无从找她谈起废除神影的事,这样能拖上一日就是一日吧。
确定黎椴辉诖⒐内后,穗岁才出了门。
她先是去了一次蚩尤殿,在阚南荀略带惊讶的眼神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听完穗岁所言,阚南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此次介入人界与鲛魔的纷争非殿下与神影大人本愿,而司乘原本就是堕神流于人界的祸患,亦属神界之事,大人将其诛杀也并没有违背天规,无须再受任何神罚。”
穗岁摇了摇头:“阚大人是最讲公正之人,无论是否出于本愿,做了就是做了,便该领罚。”
阚南荀语气中透露着许多不解:“我原以为你与姜林晖一样,是不屑于服从天规律令的,为何去人界走了这么一遭,却自愿来讨罚?”
“因为如今的人界鸦飞鹊乱,虽非我直接所致,可受了罚,我心里能好受点。”
阚南荀眼睫忽而颤了一下,说:“殿下回神界的时候也来找过我……他与你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
“他说不管原因是什么,做了就该受罚,这样心里能好受些。”阚南荀对穗岁拱了拱手,“大人请回吧,您的那份神罚……殿下也一同替您受过了。”
两道柳眉轻轻拧起,穗岁担忧地问:“殿下身上有伤,您怎么能任由他胡来?”
“我心中有数的。”阚南荀道,“倒是大人……您此去回来,身上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东西。”
“什么?”穗岁抬眼看着他,不明白阚南荀此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一年前我是非常不希望您做这个神影,因为那时我没有从您身上见到半点神性。我怕您迟早有一天会不认同殿下的理念,而站在他的对立面。”
穗岁有片刻愣神,才对阚南荀莞尔:“大人说的不错,但我的人格也好,您说的神性也罢,都是他拿着斧子一寸一寸替我凿出来的。所以您应当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真正站在殿下的对立面。”
“我信。”阚南荀郑重地点头,“您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穗岁问:“我怕姜林晖不同我说实话,大人,殿下他……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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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蚩尤殿出来后,穗岁在路中偶遇浮茶,原本她只想打个招呼,却被浮茶一把挽住了胳膊,往神宫中央带去。
“殿下……我回储宫那儿还有些事情要做。”
浮茶伸手摸了摸穗岁的头:“神影大人伤势未愈,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您就别多操心了。尤尧嚷着想要个和你家殿下院子里一样的银河,我和母神就在银海花园里做了一个小的,你来一起看看像不像吧?”
她说起话来十分温柔,却把穗岁的手钳得很紧,让她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等穗岁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拉着走出了好长一段。
“您别这么叫我……不是,殿下也不是我家的……”
浮茶温婉地一笑,见她耳尖都红出了血,便道:“那你叫我声姐姐,我就不开你玩笑了。”
穗岁乖巧点头:“浮茶姐姐。”
“你看,就是这里。”
穗岁虽然已经在储宫中住了许久,但并没怎么到神宫别处走动过,因此这还是第一回来到神宫中央的银海花园。
“虽然没有阿槟潜叩谋普妫但是糊弄一下尤尧应该还可以吧?”
穗岁不由笑出声:“已经很漂亮了。”
浮茶偏头看着穗岁:“还是这样的表情适合你。”
穗岁一时失神,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浮茶。
“我见你方才一路走来闷闷不乐的,便想带你来散散心。”浮茶牵着她走到花园中央的吊椅处坐下,接着说,“我一见你就十分亲近,可是还没同你多说上几回话,就又要走了。”
“殿下……姐姐又要去哪里?”
“禹殊一时兴起,说想去冰川里住上一阵。”
“……”穗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神子殿下还真是好兴致。”
浮茶掩口失声:“是啊,不过小尤尧身子不是很好,这回我们就决定把他留在神宫里了,穗岁,你帮姐姐个忙好不好呀?”
“您说。”
“尤尧这孩子十分乖巧,但胆子有些小,我们不在宫里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偶尔照看一下他?”
穗岁有些诧异,可见她一脸真诚,便认真地应了下来:“我一定好好照顾小殿下。”
“你先好好照顾自己,偶尔去看看他就行啦。”浮茶笑得宛若人间三月的暖阳,见穗岁答应下来,高兴地往她怀中塞了个篮子道,“这花园里的花都是禹殊亲自种下的,网罗了神界四地的种子,你再不能在别的地方一同见到这么多品种的花了,机会难得,多摘些走吧!”
“……”穗岁有些木然地被浮茶推了一把,听她这么介绍着,手怎么都不敢往花圃中伸去。
见她犹疑不决,浮茶索性自己上前折起花来放到穗岁的篮子里。
于是穗岁回到储宫的时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带了整整一筐各种色彩品种的花回来。
她打开结界走进去的时候人还有些迟滞,低头拈起一朵桃色的花,心想:这么多花……能用来做什么呢?她都没有那么多瓶子可以养。
明日或许可以分一些给明梧先生和成谷先生送去,不知道姜林晖和林匀喜不喜欢……
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影,穗岁数着手指做打算的动作忽然停住,僵硬地抬头去看。
她被浮茶拉着在银海公园里聊了许久,从她如何认识殿下,到这次在人界的见闻全都被浮茶细细盘问了个遍,好容易才放她回来。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按理说殿下应该早就入睡了,为何会在主殿门口站着?
穗岁眼角一跳,莫非是他近日身上不那么痛了,便不再需要用睡眠去硬挨了?那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黎檎驹诳砉愕氖阶上,身形颀长,衣袂翩翩,静静地看着穗岁。
二人不过月余未见,穗岁却觉得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黎榱恕
他的气色比在人界的时候看起来好了许多,不仅让穗岁想起白日里阚南荀回她的那句“殿下暂且无事。”
无事便无事了,暂且又是什么意思?
穗岁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对黎樾欣瘢道了声“殿下”。
随后气氛再次归于冷清。
两个人从前相处的时候大多有事说事,没事的时候穗岁会故意寻些话头,只要不太过出格,黎槎蓟峥推礼貌地回应她。
很少会像这样陷入相顾无言的窘迫境地。
其实穗岁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究竟是怎么解决人界愿力一事的,神力如今恢复了几何,为什么要替她担了阚南荀给的神罚……
可见到黎榈乃布洌她却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殿下若是无事的话……”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穗岁终于开口打破宁静,打算先躲回自己的宫里,理清思绪后等下次见面再问出心中所惑。
不料同一时刻黎橐部口问道。
穗岁吓了一跳,连忙把篮子放到了身前的台阶上:“是花……”
黎椋骸啊…”
他又不是不认识花。
“银海花园是我兄长给尤尧建的。”
黎榈挠锲十分平淡,这话又有些没头没尾的,让穗岁完全辨别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是在责怪她未经允许去摘了神子殿下的花吗?
可是……这也不是她自己想的。
穗岁很想与黎榻馐褪裁矗可当她抬头,看着台阶尽头的黎榫痈吡傧碌馗┦幼潘的目光时,忽然便有些委屈。
“对不起。”穗岁轻声说,“下次不会了。”
说完,她对黎樾辛烁隼瘢便匆匆转身。
徒留黎橐桓鋈嗽谠褐校出神地看着那一篮鲜花,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没什么用的小设定,应该正文里不会出现所以随手mark一下:
1.神农掌医冠姜姓是要覆盖自己姓的,比如姜枫,但是林晖不想这样,黎榫驮仕留了自己的姓氏,才叫姜林晖。
2.储宫就是指太子的宫殿,神宫里每个宫殿都是有名字的,但是黎槊挥懈自己的宫殿起名字,所以就一直只叫储宫了
第78章 是啊,她不要命了。
那一日之后, 穗岁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黎椤
司乘一事过后,神界便开始着手做起应对鲛魔发动攻击的准备,于是黎榇蟛糠质奔涠己脑谏窆中与诸多神官议事上, 待在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即使不用特地去躲,穗岁能见到黎榈幕会本来也不多。
而她再一外跑,两个人的轨迹便彻底错了开来。
虽然姜林晖让穗岁安心静养等待伤势恢复便可, 但她仍忍不住心焦, 每日都主动往神农殿报道, 试图加快自己灵脉修复的速度, 生怕她伤势还没有好全就迎来了鲛魔发起的战争,不能再与黎椴⒓缱髡健
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黎榛乖覆辉敢飧她这个机会。
在神农殿待得时间久了, 穗岁发现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殿内的神官对她的态度比从前恭敬了许多。
姜林晖挑眉一笑:“怎么, 我手下的人原先对你态度有问题吗?说说是谁,我来整顿一下纪律。”
“不是……”穗岁摆手,“就感觉原先他们更多是对于我神影身份的畏惧,现在却是敬意更多。”
“你在人界这一仗打得不错, 神界传了个遍,也算是大家对你实力与身份的彻底认可吧。不仅仅是我这里的医官, 倘若你多出去走走, 应该会看到更多人对你态度的转变。”
穗岁听后低下了头。
这毋庸置疑是对她所为极高的赞誉, 可比起这些, 她更想得到那一个人的嘉许。
另一件事, 是林匀陡然沉稳下来的性子。
他带着小芙去了次人界回来后似乎一夜长成了大人模样, 不再似从前一般跳脱, 每日花费大把时间在研究人界的地形与气候上。
小芙就站在他的肩头, 安安静静地陪着他习书作图, 辨识种子。
姜林晖带着穗岁去看过他几回,评价道:“是颇有几分掌农的模样了。”
穗岁不禁有些困惑:“可是……他做这些,是有意义的吗?”
“谁知道呢。”姜林晖说,“人族秩序被推翻重来,神界是否应当恢复上古界对人族的照拂一事近日一直争论不休,还未有所定论。但我总觉得在殿下的带领下,林匀做的这些迟早会有用武之地的。”
他偏过头,看着有些愣神的穗岁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怀念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十四师兄了。”穗岁垂着眼,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这样很好,但会给我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姜林晖抽出尺子在穗岁额头轻轻一敲:“小小年纪,别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
穗岁被他一下子打懵了,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道:“姜林晖,你以下犯上!”
“嗯,我就犯了,谁让我们神影大人有求于我。”姜林晖满不在乎地说,“说起来你到底打算同殿下这样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穗岁移开视线,语气古怪道,“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敢和殿下闹脾气?”
“其实我以为你知道殿下就是禾山以后,会无所顾忌地接近他,没想到却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姜林晖弯下腰,让视线降到与穗岁同一水平线的位置上,看着她的眼睛说,“这莫非就是人族所说的什么……近乡情怯?”
穗岁:“……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随后她又长吁一口气:“但我确实有些害怕了。从前我总还想着,若是殿下有朝一日厌弃了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我甚至都不敢去面对他可能会对我不喜的事实――因为那样我记忆里与禾山的一切过往,也都不复存在了。”
“怎么办啊姜林晖。”穗岁笑得十分勉强,“我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根本不介意他不喜欢我……只要能这样留在他身边也行。”
姜林晖忽然站直身体,收起脸上调侃的表情。过了许久,才伸出食指替穗岁抹去脸颊上的两滴泪水:“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去问问他?”
穗岁这才发现自己说着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她其实没想哭的。
穗岁苦笑着摇了摇头,问什么?不管是什么话她都问不出口的。
毕竟她没办法与姜林晖解释,她曾经趁着黎樯袷恫磺宓氖焙蚨运做过什么。
“等过阵子殿下忙完吧。”最后穗岁这样说道。
除了去神农殿诊治,穗岁每日都会按照答应浮茶的话,去看一看尤尧。
浮茶并未有半句虚言,尤尧生得十分乖巧,可性子却有些腼腆,初见穗岁几面的时候说几句话就会脸红,可爱至极,让穗岁恨不得把整个神界有趣的东西都搜罗来逗他开心。
也不知道禹殊这么个不着调的父亲,究竟是怎么带出如此惹人怜爱的儿子的。
不过穗岁第一次去看望尤尧的时候还闹出了些不敢仔细回想的笑话。
那日穗岁借用了神农殿的厨房给小殿下做了些吃食做见面礼。结果来到神子寝殿的时候,已经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抱着尤尧给他喂饭。
穗岁从未见过那位妇人,但见尤尧在她怀中不吵不闹,便当是照顾小殿下的神侍,就只对着尤尧行了个礼,表明来意。
“穗岁姨姨,娘亲和我提过你的。”尤尧与那妇人对视了一眼,见她对自己笑着点了点头,便从她膝头跳下,伸手将穗岁扶起,指着食盒问,“姨姨是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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