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晖重重地捶了一下结界的屏障:“可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穗岁,你真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了……你有没有想过尘埃落定后,黎橹道了所有真相,他该如何面对和你的一切过往?”
“那是你们活下来的人的事情了。”穗岁深深地吸了口气,“神族寿命悠长,我不过是你们无尽岁月里的一个过客,总能忘记的。”
“不能的。”姜林晖凝视着她,说,“他忘不掉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姜林晖轻启唇齿,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我的判决是出了什么问题吗?为何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下具体的罪书下来?”
“黎槔棺牛没让阚南荀下。”
穗岁无言。她分明同阚南荀说得很清楚了,不管黎橐做什么,他都得拦着些。
怎么还是没拦住呢。
“小殿下出事后,神子妃殿下受惊过度,便一直陷入昏迷,前日才刚醒过来。”
“浮茶姐姐还好吗?”穗岁担忧地问。
“现在没事了。”姜林晖说,“我刚去替她诊治过,她听说了你的事后……问我能不能来看看你,我答应了她。”
穗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机会。”姜林晖喃喃重复道,随后苦涩地低头莞尔,“送死的机会吗?你可真是……”
“对不起林晖。”穗岁忽然开口打断了他,“我们相识一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多么残忍,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再帮我了。你不知道,我为自己可以终止这一切感到多么高兴,所以千万不要再自责了。”
“你可真伟大啊,”姜林晖冷冰冰地回答,“这种时候还要和我来道歉,让我这小小掌医如何自处。”
穗岁高兴地笑了开来。
就好像她与姜林晖正坐在神农殿垂满须叶的屋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呛着话,偶尔默契地一同回头将战局蔓延到林匀身上,再被气急败坏的林匀喊来小芙追着满院子啄……
只要在神农殿待的时间一长,穗岁身上便会沾染上挥之不去的草药香气。她便要带着这一身清新,在神界永远蔚蓝的苍宇下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储宫走去。
她的爱人会冷着一张脸问她为何又不听话,一空闲下来就往神农殿钻。然后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与他撒娇,只要她软着嗓音多说几句讨饶的话,黎榫湍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说“下不为例”,结束了这样的纠缠。
她真的好想回到那样的时光啊。
穗岁在这叫她痛彻心扉的回忆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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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您要把我这样锁起来吗?
与浮茶见过之后, 穗岁便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浮茶为她幻化出的一轮明月,等着她替自己把黎楹袄础
她看得不真切, 于是溟髦间那月色仿佛被遮掩在薄雾云霭之后,恰似一副人间至美景色。
穗岁酸涩地笑了笑,她是无缘再去人间看看花好月圆了, 能在天狱之中再琢磨一番如此风物, 也算一大幸事。
黎榻来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空寂景象。
他静静地站在结界外看了一会儿, 才开口道:“你求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的吗?”
穗岁回过神来,仿佛这才意识到黎榈牡嚼矗骸暗钕吕戳耍俊
黎槌聊地站在那里, 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再与她赘言。
穗岁了然点头道:“这里又冷又寂寞,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便想问问太子殿下,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答应给我一个痛快。”
“姜林晖与我王嫂过来,和你说了什么?”
“他们很是关心你。”穗岁说, “也理解不了为何你迟迟不肯对我下判,生怕我又说了什么蛊惑你妄语, 才试着从我这里下手。”
“撒谎。”
穗岁也不否认:“嗯, 所以太子殿下究竟想要拿我怎么办呢?”
淡淡的月色悬于二人之间, 穗岁看不清黎榈纳裆, 只大概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昂着头, 浅笑着说:“您再这样迟疑不决, 连我都要怀疑您着了我什么道术, 被我所惑, 才怎么都不忍心下手了。”
然而从黎榈慕嵌龋 却能将穗岁的神情看得清晰。
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皎洁的月,一如既往地明亮澄澈,却仿佛昭告着黎樗最难忘怀的这双明眸,彻头彻尾都是她浮而不实的伪装,正如此刻一样。
话语之中明明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可穗岁脸上展露出的却是黎椴辉见过的冷漠与决绝。
他将结界撕裂开一道口子,打开囚室大门,走了进来。
那股威压迎面扑来,穗岁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往墙角瑟缩身体的冲动。她到底还是有些畏惧这样的黎椋更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产生未知的恐惧。
“你还会有害怕的时候。”
“你们神族心思不比人族单纯,殿下既然不肯放我痛快,谁知道还有什么酷刑在后头等着我。”穗岁情不自禁发起抖来,声音却照旧倔强,“其实弄成现在这样挺没意思的,我虽然来到殿下身边的目的不纯,可反身自问做神影的这些时日,待殿下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连阚大人都挑不出什么错来。您看在我功过相抵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黎榈茸潘胨甓隙闲续地把话说完,才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穗岁一愣,俄顷才答:“他温柔、善良,对万物充满怜悯,与您截然相反。”
“鲛魔……也敢谈对万物怜悯。”
“怎么不敢呢。”穗岁轻蔑地嗤了一声,“我亦是红尘生灵的一员,您怎么不来哀怜一下我呢?”
黎槟不作声地俯视着穗岁,心中却在想,他怎么没有呢?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将这样的话语说出口了。
于是他掐了道术法,将穗岁手腕间的镣铐解下。
然后在穗岁茫然不解的目光中,沉声解释了之前的作为:“你虽是鲛魔,犯下滔天罪行,却也是我认下的神影,受我管束,是生是死,由我来判。渎神者,罪孽深重,我还未想好如何公正地罚你。”
“倘若我不需要公正呢?殿下想我如何偿还?”
她的神终于被她拉扯着从寂寥的高台走下,清如霜雪的眸中染上一丝迷茫。
半晌,黎楦┥碓谒胨甓边道:“那你可还记得当年亲口向我承诺过的,穗岁,你是属于我的。求死?也太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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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岁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以这样的模样再一次回到储宫来。
也不知道是黎榈纳硖宀畹轿薹ㄔ俳多余的神力浪费在维持幻象之上,还是他的心境已与过去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储宫前院右侧穗岁栽下的桃粉色花树早已消失不见,可另一边原先那棵紫色的,竟也隐隐约约显示出了颓败之势。
黎椴嗤房戳艘谎郏见穗岁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便遥使窗户合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随后他将一碗灰黑色的液体端至穗岁身前,命令道:“喝下去。”
穗岁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黎榻饬颂链后用灵力束缚住的双手,娇笑着说:“您喂我吧?不然替我松了手也好。”
黎榇鬼看去,照直伸手让她张开嘴,然后动作间毫无怜惜之意地将那碗汤药全数灌了进去。
他喂得太急,穗岁呛了好几口,皱着眉头直挣扎,却只得乖乖将这不知什么效用的液体喝下。
她大口喘着气,又咳了两声,才有功夫问道:“您给我喝了什么?”这药又腥又苦,是穗岁从来不曾在神农殿闻到过的味道,回味久久不散,叫她感觉自己的肚肠都因此粘连到一块。
黎榻汤碗重重搁在玉石雕出的圆桌上,挥灭了屋中最亮的几盏烛火,眼神翻涌着若明若暗的光,然后脱去了月白色的外衫。
“……”
穗岁将自己的头发向身后甩了甩,说:“殿下思虑周全,我若此时有了您的子嗣,确实对神官们不好交代。”
黎樯焓志旧纤胨甑囊陆螅猜她误解了什么,却也没有解释,只将穗岁拉得逼近自己身体,低声说:“子嗣?你也配吗?”
穗岁踮脚在黎槎畔吹了口气:“不配……那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黎椴喙头避开,随后将她重重推至床榻。
穗岁臂膀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此番动作瞬间带给她一阵揪心疼痛,她将闷哼咬在牙关,却还不忘抬头挑眉寻事:“您装得这般清心寡欲,想不到也是个管不住自己的……您是太子殿下,招招手便有多少人巴不能得您青睐,我就这样大本事,让您念念不忘至此吗?”
黎槔渥帕晨此,等穗岁把话说完,才照常将她的眼睛蒙上,却又不仅如此,还施法让她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给的一切。
“我本来没想……”黎榈淡道,“但你一再故意挑衅,我实在是想不明白。穗岁,我想过要给你身份的,你自己不要。”
既然不要,便该让她吃些苦头,记住自己所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然后穗岁才知道,撇去尊高的身份地位与人人谈之色变的强悍灵力,黎楣馐且砸桓瞿凶拥纳矸荩都能让她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原来从前情投意洽之时,他全都谦让着她,从不曾真的让她有任何超出能够承受范围的时候。
可这一回,穗岁无论遭受了什么,却都被迫发不出一丝声响。到她眼泪流尽,浑身上下分不出一点多余的力气去抵御身下的折磨,黎槎济挥行娜淼胤殴她。
到了最后,黎橹沼谙肫鹆耸裁矗伸手扯下穗岁的眼纱,强迫她睁眼看向自己,又解了她喉间的术法。
“看清楚我是谁。”
“我当然不会弄错。”穗岁眼角挂着泪,嗓音间全是暧昧的沙哑,“他才不会这样粗鲁地对我。”
“……”黎槊虼剑眼中的阴郁之色再难掩饰,终究按捺不下心中的怒火,伸手抚上穗岁脆弱的脖颈。
在他收拢五指的间隙里,穗岁轻笑着继续说道:“您根本就不明白,两情相悦之人做这样的事,本该是多么畅快温存……”
黎槌樯硐麻剑骸肮鱿氯ァ!比缓蟠┥弦屡郏径直走出了寝宫。
穗岁慢慢平复着呼吸,绝望地看着储宫殿内圣洁又华美的屋顶,只觉得从身到心都凉得透彻。
这人怎么比她想得还要固执。
穗岁无法克制心中的疑惑,她虽与姜林晖那样斩钉截铁地断言,此刻却不禁怀疑起来,以黎槎运的感情……等她死了以后,他真的能忘记她吗?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他分明气得发狂,却也不过是做到这个地步而已。
穗岁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自己动作幅度一大又要牵扯到伤口――尽管该撕裂的地方都已经撕裂个遍,可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拖着这残躯苟延残喘多久,能方便自己两分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有些后悔起拒绝姜林晖的伤药了,毕竟有谁能想到黎榫谷坏ù蟮秸娴陌阉带出了天狱,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穗岁苦笑着挪下床榻,她能滚去哪里呢?可能黎樽约阂裁幌牒靡怎么处置她,只是心底到底还是有些膈应她的存在,才不愿她留在自己的床上吧。
她动作僵硬地穿上衣服,感慨道还好黎樽咔鞍阉手上的禁制解了,要不然此情此景还真有些不好收拾。
穗岁走到寝宫门边,毫不意外地伸手触碰到了一层拦住她去路的结界,有些忧愁地蹲下/身来抱住自己。
她还能怎么办呢?
如今倒是见到黎榱耍可她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恐怕接下来连姜林晖都见不到……她还能怎么把握住机会让黎榭煨┥绷俗约耗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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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宫中。
禹殊冷着脸站在花园中央,远远看着向他走来的浮茶。
浮茶知道他这般姿态所为何时,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禹殊抢在她之前发问道:“你去看她便也罢了,居然真的给阿榇了话,你知道他去了天狱以后做了什么吗?”
浮茶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原先执意拦住阚南荀不下判卷已经惹来许多神官非议,如今更是直接把人从囚室带走……阚南荀列出的所有罪名证据分明,她都供认不讳了,你们一个两个到底还对她抱有什么希望?”
“我相信她有苦衷,阿橐彩钦饷淳醯玫摹!备〔杼镜溃“你扪心自问从前她对我们、对尤尧做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都是她为了博取信任做的伪装!”
“禹殊,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我相信她自有相信她的道理,尤尧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你也给阿楹退胨暌淮位会好不好?”
“不可能。”禹殊重重地一挥衣袖,压低声音道,“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再发生,这次是尤尧运气好,万一还有下次呢?放着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我睡不踏实!”
“……”
“况且,你以为说服了我就可以吗?”禹殊严肃地盯着浮茶,继续说,“这根本不是家中小事,她是鲛魔族人,这事涉及到三界众生安危,父神与百官全都盯着她,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你这样做,根本不是在帮阿椋
浮茶看着禹殊大步离去的背影,忽然闭上眼睛,沉吟道:“是啊穗岁……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做到如此地步呢……”
“娘亲。”
浮茶的袖子被一只温热的小手扯了扯,她蹲到尤尧身前,惊道:“你躲在哪里偷听我和你爹爹说话呢?”
尤尧皱起一张白净的小脸:“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情,连累到姨姨了?”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浮茶心疼地摸着尤尧还有些苍白的脸颊,“大人之间有别的事情,你不用替太子叔叔和姨姨担心。”
“是我自己悄悄跟着姨姨下界,她和那些鲛魔不是一伙的,我听到他们用很难听的话去骂姨姨,还说她是怪物,是鲛魔一族的叛徒。”尤尧说着说着落下泪来,“那些坏人抓我是用我去威胁姨姨的,姨姨为了我还受伤了。”
浮茶心焦道:“那你醒来的时候怎么没把这话说清楚!”
“姨姨不让说,那话是她教我这样讲的。”尤尧看母亲忧思满面,以为自己真的害到了穗岁,眼泪止不住地流,“她说如果我不这样讲以后再也不疼我了,娘亲,姨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恐怕是真的出事了……”浮茶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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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储宫的时候,黎樘阳穴处微微发胀,只觉得被方才的神官们吵得头疼。
自从他将穗岁从天狱中带出后,立刻被几个神官将此事告知给明降,纵使明降自小都不对黎樽龆喙苁,但那大多是建于他从未有过出格之举的基础之上,这一回立刻发话让阚南荀给他降了神罚,没有丝毫包庇的意思。
可黎榫驼庋一声不吭地受着,却也没有松口要将穗岁给交出去。
走入寝宫的时候,他微不可见地压了压眉宇。太安静了,如同她不在宫中一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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