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回去吧。”苏浣听到谢炳古井无波的声音。
——
苏浣觉得自己和谢炳之间变得十分奇怪。
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是走到了被堵死的小巷,又仿若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找不到出口,亦找不到源头。
细想起来,似乎谢炳是在西临市下雨那晚开始生气的。
可她与盛云竹清清白白,没有半分逾越之举。
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帖,如今一切回归正常。
更何况谢炳当初都帮她一起找盛云竹了,他又生哪门子气?
万籁俱寂,苏浣耳边只有细细的嗡鸣,窗帘被她拉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也透不进来。
她的脑子里满是谢炳冷然疏阔的眉眼,怎么也挥之不去,竟然翻来覆去了半晌也没有入睡。
既然睡不着,苏浣干脆坐起身来,摸索着开了床边的灯。
她的视线被地板上那毛茸茸的小兔子拖鞋吸引住。
苏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拖鞋向来是谢炳给她买的。
如今天气转凉,家里的凉拖鞋不知何时都被谢炳收纳归置了起来,放在了鞋柜的一侧。
而原先的地方则摆上了可爱的棉拖鞋,苏浣极顺手就拿了一双。
苏浣穿上拖鞋,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谢炳不在,客厅里那盏常亮的小灯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年糕的呼噜声也听不见了,偌大的家安静得可怕,让苏浣有些许不习惯。
“啪”的一声,她打开了所有的灯光,试图驱散心头的那抹失落和孤寂。
鬼使神差地,苏浣走进了谢炳的房间。
她在谢炳的床上坐了会,想起那天下午她闯进这里,见到他睡眼惺忪的模样。
宽大的睡衣挂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露出锁骨与薄肌线条,像是对她无声的诱/惑。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讲座要迟到了,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像一只迷失在森林中的小鹿。
她没有告诉谢炳,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他有点可爱。
回忆涌来,苏浣的脸上竟然晕出点点笑意。
苏浣站起来,又走到谢炳的书桌旁,她的指尖滑过桌面,金属冰冷的触感传来。
她想象着他伏案工作的模样,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定然十分专注凝神。
苏浣在老式的木椅上坐下。
明明现在大多数地方都用上了旋转办公椅,也不知谢炳为何偏爱这一把老旧椅子。
略有些无聊,苏浣右手小拇指勾了勾,把一旁的抽屉拉了出来。
本以为抽屉里应当空无一物,可她却看见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
苏浣顿时来了兴致,她将抽屉完全拉开,这才发现是一本褐色的笔记本。
谢炳留在这里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吧?
苏浣这样想着,于是便轻轻翻开了一页。
也翻开了谢炳尘封在心中多年的、隐秘的暗恋。
“苏浣,你好。”
入目便是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只是它们被一道浅浅的水痕分成了左右两半。
苏浣的心不受控制地快速跃动起来。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有谁隔着悠远的岁月,在奋力对她挥手。
苏浣继续翻开下一页。
可等她看清了日记本上的字迹,不可置信地呆住了。
“2014年10月15日,很幸运,我遇到了她。”
“……”
“2023年10月15日,是谢炳喜欢苏浣的第九年。”
这只是一个不带修饰的、简单的句子。
可这句话却砸得苏浣晕乎乎的,让她读了整整三遍,仍旧一知半解。
什么叫,谢炳喜欢苏浣的,第九年?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过了半晌,苏浣才鼓足勇气继续翻了下去,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下一刻,她却依旧因为震惊而心头颤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2014年10月15日,天气晴。
我时常在想,如果一个人活着是为了经历苦难,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所有人都说我不配活着。
可是在星月湖旁边,那个女孩是那样怕我死去。她说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我有权利堂堂正正地活着。……这是不是我溺死前的幻想,幻想有一束光也能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手是温热的。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美好和温暖的人。
只是她拒绝了我的好友申请。
我想考上景南大学。”
“2014年10月16日,天气晴。
论坛里有个人一直在帮我说话,叫[小浣熊],语气和她好像。”
“2014年11月21日,天气阴。
谢崇逼我放弃遗产,但她说过,这是我的权利。即便他一直打我,我也不会签放弃协议。”
“2015年2月28日,天气晴。
我到景南大学报道了,我能遇到她吗?希望上天能够眷顾我一次。”
这句话一笔一划,没有任何潦草勾连,那时的少年,在本子上虔诚地许下心中的愿望。
“2015年2月29日,天气晴。
我真的遇到她了!原来她叫苏浣!”连用两个感叹号,显示主人的激动。
“……”
将近十年的暗恋情愫,清晰地铺展在苏浣的面前。
字字句句皆是谢炳炙热的爱意。
苏浣还没消化自己看到的内容。
就在此时,却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知道密码的人只有苏浣和谢炳。
她手忙脚乱地收起笔记本。
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她、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谢炳呢!
第42章 冷静期第11日(1) 撒娇。
月光洒进静谧的卧室, 银霜满地,桌前的女人长发及腰,凌乱的发丝也遮掩不住脸上的慌张。
苏浣正急匆匆地阖上那褐色的笔记本, 一阵忙乱之中看到了笔记本尾页的字迹。
“苏浣去西临市找盛云竹了,她该告诉我的。我愿意成全他们, 即便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苏浣来不及细看,就赶忙把它塞进抽屉里。
此刻若是她走出谢炳的卧室, 那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苏浣心跳如鼓,而后急中生智,趴在了谢炳的书桌上。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放松,呼吸在调整下变得绵长起来,只有耳朵还在紧张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谢炳果然朝这里走来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她“睡着”的背影, 那脚步声变得极轻,几近于无声。
谢炳……似乎到她的面前了。
苏浣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 让那纤长的羽翼停止颤动。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爸妈面前装睡的日子, 心里格外紧张,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漏了馅。
不知道是不是苏浣的错觉,她感觉有一道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停留了许久。
正当她提心吊胆时,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谢炳打开了抽屉。
苏浣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想错, 这日记本陪伴了谢炳十年,定然对他十分重要,他果然是专程回来取的。
抽屉又被他轻轻阖上了。
眼见谢炳又要离开,苏浣心中纠结着要不要在此刻“假装”醒来。
下一刻, 她只觉得肩头一沉,而后是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隔绝了秋日夜晚的寒凉。
苏浣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清晰而有力。
鼻尖瞬间缠绕起清冽的香味,让人想起纵横的竹叶,还有翠绿枝头半熟的柑橘。
苏浣睫羽轻颤起来,恰到好处地被“惊醒”了过来,眼中还有一丝佯装的懵懂。
她低头,果然看到谢炳那宽大的外套,此刻正披在她的肩膀上。
谢炳许是没想到她会醒,身体一僵,捏着笔记本的手正往身后藏。
“谢炳,你回来啦。”苏浣眼底涌现几分笑意,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温暖至极。
不过短短片刻,苏浣已经从看到日记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过往共同生活中的蛛丝马迹,在脑海中一点点串联成线。
如若谢炳早就喜欢她,那么一切都能被解释得通了。
谢炳哪里是什么高敏感人群,性格又岂是她所想的小心翼翼和讨好型。
因为太过在乎,所以不敢触碰。
因为渴望被在乎,所以徘徊在原地,等着她回家。
过往无数次,她撞进谢炳温柔的眼眸,却压根读不懂其中的含义。
以前的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如今的她明白,其中满是隐晦而压抑的爱意。
苏浣惊诧万分,她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长情的人。
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她也曾在年少时真挚地爱过一个人,可她对盛云竹的情意,早就被漫长的时间冲洗大半,只剩下碎片式的美好回忆发出微弱的光。
苏浣始终觉得,爱,是这个世界上极其可贵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隐隐也会因为谢炳而欢喜。
在谢炳带着他的体温的外套,触及她单薄的睡衣,她的心脏因此而加速时,她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也喜欢谢炳。
而懊恼也在此刻淹没了她,苏浣意识到自己过去或许已经对谢炳造成了许多伤害。
庆幸的是,谢炳似乎还没有走得太远,她还有机会追上他。
苏浣鼻尖发酸,她眨了眨眼,逼退眸中隐隐有升腾之势的水汽。
她重新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仿佛两人之间从未赌气和产生隔阂。
可谢炳却无法做到如她一般若无其事。
毕竟几个小时之前,他才冷酷无情地说了那些不算中听的话。
“我……拿个东西。”谢炳有些不自然地答道,眼神游移了片刻。
他站在清冷的月光里,五官如山般疏朗立体,散发着矜贵镇定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天边的雪山般遥远难及。
却又因为面独苏浣时不自觉地变得局促,从而使那分镇定有了些许强撑的意味。
苏浣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望向他。
谢炳以为今晚过后,她一定会厌恶他,两人便自此彻底渐行渐远。
可眼前的人脸上满是清浅的笑意,比天边的月亮还要明亮几分,让他看不懂。
他被那双似蕴着一泉泓碧的杏眸夺去了心神,几秒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家门密码还没改,你记得换。”
谢炳败下阵来,他轻咳一声,声音略有些冷硬地提醒道。
苏浣垂下眼眸,下一瞬她那柔软的手竟然直接攀上了谢炳垂在身侧的右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被人轻轻捏住,又揉了揉,酥麻的触感传来,直直地冲上谢炳的天灵盖,让他猝不及防。
与苏浣莹润指尖的柔嫩不同,谢炳的指腹有些粗糙,中指上还有一个薄薄的茧。
苏浣抬头,在皎皎月光下,如愿看到谢炳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谢炳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的手,是不是他也在偷偷眷恋?
“谢炳,你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苏浣嗓音绵柔婉转,此刻的她乖巧得没有任何锋芒,眼眸中波光潋滟,就这样水润润地盯着他。
谢炳何曾见过这样的苏浣,他被握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几乎是一板一眼地违心说道。
“没、没有。”
苏浣却丝毫没有生气,她现在明白,谢炳就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依他的性子,如果她不主动,恐怕永远都不会从谢炳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你不关心我,为什么要去凯悦楼?”苏浣一步步地进攻。
披在身上的外套快要滑落,苏浣不疾不徐地把它往胸口拽了拽,裹得更紧了些。
苏浣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外套,葱白的手指与黑色的布料对比鲜明,她的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
谢炳的眸色幽暗了半分。
“你又为什么要给我披上外套呢?”苏浣用着不解的语气问道,可眸底却是若有若无的狡黠。
谢炳哑然。
这么多年,对苏浣的关心与爱早就刻入骨髓,几乎成了习惯性动作,让他此刻没有辩驳的余地。
苏浣看着他脸上慢慢出现了羞赧,明白此刻不能再逼近,该适当地后退。
她便话锋一转,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
“谢炳,那天晚上,我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盛云竹,隐瞒了你自己去了西临市,是我的不对。”她嗓音轻缓。
苏浣通过手指的触感,明显感觉到谢炳的身体僵了一瞬。
那记载在笔记本尾页的话,被她在闭眼时反复咀嚼了好几遍。
苏浣想起那晚谢炳风尘仆仆地提前赶回来,恐怕只是想要为她做一桌的可口饭菜。
她却满心只想着相隔千里的年少情人,敷衍搪塞地把他晾在原地,任凭罗羡逸事后煽风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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